表示,自己不介意向晚留下,尚玉衡却仍坚持必须把人弄出去。还一本正经教训她太单纯,不懂得世事险恶,人心叵测……
算了,随他吧!
眉心躺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到昨天被她失手打碎的玉佩,猛地一惊,连忙爬起来!
这块螭龙云纹玉佩据说是尚家祖传的宝物,并不是常见的羊脂玉,或是翡翠碧玉,而是通体漆黑,极沉,握入掌心冰冷刺骨。上面刻着繁复的螭龙云纹,显得十分神秘。当年被她强抢过来,一直贴身带着,小心呵护。前些日子和尚玉衡闹僵了,才解下来的,谁想到竟摔坏了呢!
虽说眉心向来不信鬼神,可瞧着摔成两截玉佩,她总有一种极不祥的预感……
听说,金玉满堂的玉匠手艺非凡,可以修补好吗?
快晌午时,尚玉衡才回来,脸色……似乎不大好?
见着眉心,尚玉衡紧蹙的眉头才舒展开来,歉意道:“等急吧?”
“嗯,有点无聊。”眉心撒娇似的拉住尚玉衡的手臂,“不如我们去外面吃饭吧!”
尚玉衡唇角微弯,点头:“好。”
眉心的打算,他们先去绿杨春吃午膳,再去天衣坊和金玉满堂转转。她这个主子,来京都这么久了,连自己的铺子都没看过也太不像话了。
柳映眉失踪后,绿杨春新换了一位大掌柜。除了上次被毁坏的楼梯扩建重修,门庭也阔大不少。文昌街寸土寸金,扩一分都极为不易。鲁俊达倒好,竟命人拆掉重金盘下的铺子,挖出一只大池子,池里种满荷花,池畔栽满重重垂柳,搭配上小巧精致的水榭亭台,令人恍如置身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
眉心原本骂鲁俊达败家,可亲眼见凶,却大赞老头子有眼光。
因某种缘故,此次出门,她这个极怕热的,也随尚玉衡穿着束领交衽罗衫。两人的衣服皆是眉心特意嘱咐天衣坊做的,一色的青翠,清雅怡人,甫一下车,便吸引众多目光。
青衣小倌殷勤引着两人到绿扬春最好的雅间“如梦令”。
绿杨春的新菜都是眉心最爱吃的,拆烩鲢鱼头、扒烧整猪头、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其中最新颖的三套鸭,是将菜鸽藏于野鸭腹中,再将野鸭藏于家鸭腹中,野鸭喷香,菜鸽细酥。十几道菜肴,再加上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等点心,摆得满满当当。
尚玉衡忍不住摇头:“太多了,哪吃得完?”
眉心笑眯眯道:“怎么,怕我把你吃穷了?”
尚玉衡失笑:“傻瓜……”
他知道,眉心虽什么都没问,心里却忧心得紧呢!
依着他的想法,女人乖乖呆到家里,绣绣花,弹弹琴就好,外面的事儿自有男人顶着。不过眉心真想知道,他也不隐瞒。早上,他跟老夫人言明,向晚不能留在府上。明面上的理由是不能违背“尚家家规”,实际上,他还是怀疑向晚处心积虑混入尚府,怕是居心叵测。
虽然她口口声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那种自小混迹风尘的女子,岂会真单纯如白纸?
眉心咬着筷子,迟疑道:“玉郎,你觉得背后的指使的人,是谁?”
她想了一上午,只可能两个人:江临川或是陆怡君。
除了这两个人,还有谁会这般无聊?
尚玉衡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笑:“别胡思乱想,有我在呢,不用你操心。”其实他心中已有答案,只是这个答案太过惊骇,一旦戳破,恐怕被牵扯进来的……
眉心叹气,她也不想操心啊,可无论中两人中的谁,都很头疼啊!
“对了,向晚她……不会想不开吧?”
“没事。”尚玉衡不以为意,“她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命,总要顾忌腹中的孩子。”
眉心愣了一下。她忽想到栖凤宫中,陆怡君教小男娃写字的情形。陆怡君望向小男娃的目光,是那般温柔而专注,仿佛在她眼里,只有眼前这个孩子……
不是陆怡君。
一定不是她!
眉心兴奋不已,故作深沉分析一番,最后连自己都被自己感动到了。尚玉衡听了之后,却似一点都不吃惊,拿起一块麻糕塞到眉心嘴里,道:“好好吃饭!”
用完午膳,两人先去天衣坊,眉心为她和尚玉衡悉心挑先布料,做了几身夏衣。
最后赶往金玉满堂。
鲁俊达一早接到眉心的信儿,亲自迎在门口。金玉满堂处到文昌街东角,门面儿并不起眼,进门一间小屋子,摆着寻常可见的玉石饰品摆件。穿过垂花门,是一间大上数倍的大厅堂,里面摆着的饰品摆件也明显比外面精致许多。再住里走,绕过一座假山,竟又是数间雅致的小阁子。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眉心已不知兜兜转转穿过多少道门,才来到最后的小院里。
小院中有一株数百年的银杏树,下有青衣小厮扫茗煮茶。
鲁俊达盛情邀尚玉衡品茗对弈,眉心蹲在一旁托腮看了片刻,便嚷着无聊。鲁俊达被吵得心烦,便唤来一位女管事,带着眉心去挑选最新的玉石饰品。
其实眉心哪有心情挑什么饰品?她让鲁俊达缠住尚玉衡,好趁机去找金玉满堂的大师傅,看能不能修补好被打碎的玉佩。
听说那位玉器大师,姓丁名琢,祖上数辈都是做玉的,宫中的玉石珍宝有半数出自丁氏族人之手。可惜到丁琢这一代,子嗣零落,竟后继乏人,这才沦落到金玉满堂做了玉匠师傅。
见到丁大师真人后,眉心大失所望,这老头也太……太老了吧?
须发灰白,形容枯槁,瘦得跟枯树皮似的不说,两目浑浊,走路都哆嗦,能补玉吗?
眉心极不情愿地将碎玉递到老头子跟前,来都来了,就碰碰运气吧!
谁料丁大师见着眉心掌心的螭龙云纹玉佩,耷拉无神的眼睛猛地睁开,一把夺过碎玉,恨不得贴到脸上!眉心吓坏了,以为这老头疯了,正要把玉佩夺回来,这老头竟“扑通”一声跪下了!
“冤孽啊……冤孽……”干枯的老者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阵阵嘶哑吼声,“终于让我找到它了!”
☆、第59章 生死劫
眉心不记得是怎么回到空山小院的,她倚到窄窄的月门上,望着古银杏树下对弈的两人,恍如隔世。就在刚才,那个姓丁的玉匠告诉她,她摔碎的这块玉,名彗孛流陨,也叫陨星。
陨星,顾名思义,就是从天上陨落的星星。
用陨星做成饰品,并不罕见,眉心妆奁里就有一串陨星石手链。那丁玉匠却说,尚家这块陨星玉不一样。同样是石头,有的戴在人身上会驱邪避灾、延年益寿,而有的却会吸人精血,长久之后,佩戴者气血败坏,枯竭而死。而尚玉衡的螭龙玉佩,就属于后者,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石。
眉心虽震惊,却并不相信,石头吃人,这世上哪有此等诡异之事?
就算她不是博览群书的才女,历朝历代的奇闻异事总也有所耳闻吧?
丁玉匠从随身的笢篓中取出一本新崭崭的官印书籍,封皮上端端正正书着《圣|朝史鉴》。丁玉匠极熟练翻到一页,枯枝般的手指重重点向其中一段。
“大楚天圣元年,邺城大战,天策上将尚蒙久攻不下。
日禺时,天有大声如雷,乃一大星几如月,见于东南。初赤黑黄云如幕,长数十匹,交错,声如雷震,坠地气热如火,尘起连天,邺城门轰然而塌!
是时火息,视地中只有一窍,如杯大,极深。下视之,星在其中,荧荧然。
良久渐暗,尚热不可近。又久之,发其窍,深三尺余,乃得一圆石,犹热,其大如拳,一头微锐,重亦如之。尚蒙大元帅得之,以为天降祥瑞,匣藏之。”
天策上将尚蒙就是尚家先祖。
这段话的意思,简言之,就是“天上落下一块拳头大的陨石,巧好砸中城门,被尚家先祖捡到了。”但这也并不能说明尚家祖传的玉佩就是妖石吧?
丁玉匠见眉心不信,又折身取来一只漆黑的大木箱子,漆面斑驳,虎头锁浮起暗绿的铜锈,极费力打开后,里面竟装着满满一箱奇形怪状的石头。
石头中,埋着一只黛绿囊袋。
眉心好奇心被勾起来:“这是什么?”
丁玉匠把囊袋递到眉心跟前:“打开看。”
眉心迟疑了一下,接过囊袋,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一只鸽子蛋大小的墨玉麒麟。
通体漆黑,入手极沉,冰凉刺骨……
眉心手一抖,玉麒麟差点落地。这……这分明与……
“没错,它和你拿来的那块玉佩都是来自当年尚家先祖捡到的那块陨石。”丁玉匠将玉麒麟收回囊袋,声音嘶哑低沉道,“当年,那块陨星有拳头大小。尚家先祖以为天降祥瑞,将它带回京都,交给丁氏族人雕刻成传世之宝。当时,一共分雕成七件玉品。”
“这么多?”
“是啊,一只玉扳指,三只玉佩,三只玉挂件。”
“不可能!”眉心撇嘴,“拳头小大的玉石,能雕出三只玉佩就不错了。”这老头故弄玄虚,哄得她一愣一愣的,不会打算骗走她的螭龙玉佩吧?
丁玉匠嗤笑:“小丫头无知,这块陨星,岂是寻常玉石?如若老夫所料不错,如今苍龙扳指在尚家老夫人手中,蛟龙、螭龙、虬龙三块玉佩传给她三个儿子。麒麟、凤凰、玄龟三只玉挂件,麒麟在老夫这里,凤凰是京都凤翎卫的信物,玄龟……”
眉心无聊打个哈欠:“不好意思啊,我还有事儿,没空听您瞎扯。”
“嗬嗬……”丁玉匠发出桀桀的怪笑声,“丫头,你猜我多大了?”
眉心忍不住翻白眼,都老成这样,还有闲心玩猜年龄的把戏?鲁老头找的这是什么人啊,还传说中的御用玉师世家?不会是走江湖的骗子吧!
“四十,老夫今年四十整。”
呵,当她是瞎的吗?
眉心将螭龙玉佩装入怀中,扭头就走:“您老慢慢玩,恕不奉陪了。”
“丫头,老夫好心奉劝你一句。这颗陨石玉佩不可长期贴身配戴,三年五载没什么,十年之后毛发衰竭,精血败坏,二十之后难有子嗣,寿数三十而尽……”
眉心骤然转身:“你说什么?”
“终于肯信了吗?”丁玉匠咧嘴一笑,暗淡浑浊的双眼露出幽暗的光芒,“尚家恐怕……”
这世上并没有那多的巧合。
尚家先祖六十而逝,尚玉衡祖父没活过四十,到了尚玉衡父辈这一代,竟个个不足到三十而亡故!世人皆以为是尚家先且杀伐太重,上天惩罚,可谁想到竟是被尚蒙当传家之宝的陨星所害!
眉心脊背生寒,这块螭龙玉佩,尚玉衡带了足足有十年!
若不是当年被她强抢来,恐怕……
“眉儿,你怎么了?”不知何时,尚玉衡突然出现月门前。
“玉郎!”眉心猛抱住尚玉衡,浑身抖得厉害,“我……我害怕……”
“怕什么呢?”尚玉衡柔声安慰。
眉心咬紧嘴唇,哆嗦着摸出那块碎掉的螭龙玉佩,带着哭腔道:“玉郎,我方才……方才不小心把它打碎了……呜呜呜……它是你们尚家的传家宝……呜呜……”
尚玉衡神情微滞,很快轻笑道:“傻瓜,这块玉佩交给你,就是你的了。”
眉心哭得更凶了:“玉郎,我……我……”
“好啦,碎就碎了吧。”尚玉衡将她揽入怀中,掏出帕子为她擦眼泪,“老话不是说,碎碎平安吗?你若是真喜欢,再照着打一件就是了。”他心中也疑惑,这块玉佩坚硬如铁,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一直戴在身上。习武时难免磕碰,却从无损毁,怎么会……
“喂,丫头,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鼻子,羞不羞啊?”鲁俊达笑呵呵走上前。
若是平时,眉心早气得跺脚了,可现在,她害怕,害怕她的玉郎也会像尚安宇一样,眼睁看着他一天天衰弱,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救无可救!
她不要!她不能接受!
她宁愿折寿三十年,也不愿眼睁看着她的玉郎死得那般痛苦窝囊!
尚玉衡发现眉心的异常:“眉儿,你到底怎么了?”
眉心哭得双目通红,嗓子都哑了:“玉郎,都是我不好。”早知道那块玉有问题,她十年前就该过来把玉抢走!
鲁俊达笑道:“玉衡啊,别看眉丫头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其实胆子小着呢!从小到大,大祸小祸不知闯下多少。这回倒好,竟把人家传家宝贝砸了,定是吓坏了。”
尚玉衡笑:“眉儿,别怕,真没人怪你。”
“丫头,别哭了。”鲁俊达劝道,“咱金玉满堂的玉匠师傅手艺绝伦,一定能帮你修补好的。玉衡,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带眉丫头去找玉匠师傅看看,这玉能不能修好。”
眉心抬头,愣愣望向鲁俊达。
不,今天的事绝不是“巧合”这么简单。
尚玉衡虽觉得疑惑,却未多问,又安慰眉心几句,才坐回之前银杏树下,低头思量方才未竟的残局。眉心望着尚玉衡挺直清冷的背影,难过得快要窒息了。
转过一道穿花水游廊,眉心骤然止步,面向鲁俊达,咄咄道:“是你故意安排的,对不对?”
她多希望这是鲁俊达安排的一场恶作剧,然而,鲁俊达却摇摇头,沉痛道:“阿眉,那只陨星玄龟在你娘那里。”
眉心呆住:“什么?”
“你娘当年是京都第一才女,也是尚家老夫人赵凤仪最得意的亲传弟子。你娘身体不好,赵凤仪便将尚家祖传玉石中的象征康兽的玄龟赠予你娘。那只墨玉玄龟极沉,性寒,你娘初时带了几年,觉得不舒服,才解下来置于匣中……你……”
仿佛一只重捶击中胸口,眉心嗓子泛起一阵腥甜!
此刻,她不仅是震惊,而是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眉心抓住鲁俊达的衣襟,声嘶力竭道:“为什么不早说!”
“就在数天前,你父亲偶遇玉石圣手丁氏后人丁琢,方知此事。在此之前,丁琢也不清楚那颗陨星竟然……阿眉,你放心,你娘除了身了弱些,并无大碍。你接触陨星,也不过才两年,你还年轻,以后善加调养,不会……”鲁俊达的语气十分平静,正是因为太平静反而显得残忍。
很显然,鲁俊达恨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