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舒庆还是立刻转过了头。看到他倚在墙上,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脸色立刻变得又黑又青。
连清篱走上前去,淡淡的解释道:
“这门要用磁卡才能打开。”
舒庆显然一点也不感激,他的表情反而变得更加凶恶,瞪着连清篱,咬了半天牙,才沉声吼道:
“开门!”
连清篱俯身捡起扔在地板上的外套,掏出磁卡,在舒庆眼前晃了晃,淡淡的道:
“我还没说要原谅你,你现在要是走出这扇门,以后就不要再进来。”
然后他将卡在门边一刷,“咯”的一声轻响,门已打开。
舒庆没动,只是瞪着他,双拳紧握,表情僵硬。
然后,他伸出手把门关住,愤愤的道:
“既然老子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你不原谅也不行!这个地方,老子爱来就来,你管不着!”
他伸手夺下连清篱手中的磁卡,一脸强硬:
“有本事你尽管拦着,就剩一手两脚,只要你不怕痛,尽管断掉,老子才不怕你!”
他显然对于那天连清篱宁愿折断一只手,也不愿跟他走这件事耿耿于怀,此刻提起,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连清篱侧头睨着他,叹了口气,无奈的道:
“还真是够任性的!你以为你是天皇老子啊?稍微屈膝一下,就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样!连别人认不认帐你都想控制?”
舒庆一愣,立刻暴跳如雷的道:
“你他妈敢不认帐,老子杀了你!”
他恶狠狠的瞪着表情闲适的连清篱,一脸要吃人的表情。
“吵死了。”
连清篱不悦的皱起眉头。
舒庆气得浑身发抖,但是又不知该怎么做,僵直的站在那里,牙齿磨得咯咯做响。
看到舒庆已经被自己气得差不多了,连清篱这才板着脸开口道:
“你给我解释清楚才能走,现在,先洗澡去!”
舒庆怔住,愤怒的表情僵在脸上,要气不气的,看起来分外诡异。
“动作快!才十年没见,你怎么变的磨磨蹭蹭的?”
嘴里催促着,连清篱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被踩满泥脚印的地板上。
越看越恼,他忍不住叱责道:
“你不知道进别人家要换鞋么?”
咬牙,再咬牙,舒庆终究也只是冷哼一声,转身便要向浴室走去。
“等等!”
被连清篱叫住,他转身看着他。
“先把鞋子脱了,还有袜子。”
他照做,眉头拧成死结。
“把衣服脱到这里,别弄脏我的浴室。”
他依然照做,额头冒起青筋。
“记得要把那个地方洗干净,不然会拉肚子。知道怎么洗么?把手指伸进去,然后……”
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舒庆咬牙忍着股间的撕痛,快步走进浴室,将门“砰”的一声拍上。
可恶的连清篱!
他恨恨的拧开水喉,温热的水流打在他的身上溅出透明的水花,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银色的光。
表情慢慢缓和下来,他闭起双目,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第 9 章
身后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被水沾湿,一阵足以让人缩成一团的痛。
果然像连清篱说的那样,痛在这个地方,还不是一般的难受!
他一定尝过这种痛楚,才会说的这么清楚,或许,他所忍受的痛,比自己所受的更加剧烈。
连清篱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别的痕迹!除了身后的伤,其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完好无损。自己当初并没有这般留情。又抓又咬,只想给那个他自以为的心怀叵测者最大的痛苦。
这是连清篱的温柔。
虽然他总是说些怪话气得自己七窍升烟,但他却是唯一一个站在与自己同等地位上的、真心关怀他的人。
没有恐惧,没有谄媚,没有其他任何的私欲,他会骂他会气他,甚至还会追着他打,可是每次他受伤的时候,他却会守他一夜,只怕他出事。
他总是很坦白的对待他,真诚而坦白,而他却那样深的伤害了他!
每每想到这里,胸口便会一阵闷痛,像被巨石压着,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他知道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他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所受到的惩罚!
不过,现在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承受这种痛苦,还清所欠的债,他不必再因为愧疚而日夜不安。
他不想让他恨他,从来都不想。
擦干身体,舒庆推开浴室的门,正前方的地板上,整齐的叠放着一套浅蓝色的睡衣。他套上长裤,有点短,然后穿好上衣。系上纽扣活动便不大方便,他索性就那么敞开着,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与连清篱初见时,个头只到他的胸口,后来被悉心喂了半年,身高猛窜,也不过达到他的耳朵。可是现在,他已经比他高出很多!
说什么不吃青菜就不长个子,他每天照吃肉,不也长这么高?
走到客厅,他看到连清篱正跪在地上擦地板。
只有一只手能用,他居然还擦的又快又好,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他也实在太夸张了!
“地板已经很干净了!”
他忍不住开口道。
“对你来说,就没有不干净的地板!”
连清篱头也不抬的回道。
舒庆无言。
他抿起唇,沉着脸,踩着重重的步子向沙发的方向走去。
他累死了,只想找个地方赶快坐下来。
“别坐!”
连清篱先一步阻止了他。
“你已经浪费我一套沙发罩了。”
这家伙!
舒庆瞪着眼睛,久违的怒气又开始酝酿。
“你可以趴到上面。”
“你说什么?”
连清篱侧头,似乎不解舒庆的理解力怎会如此之差,却还是好心的解释道:
“趴到沙发上,否则你会把血蹭上去。”
舒庆恼怒低吼:
“没有血!”
连清篱一脸惊讶:
“这么快就好了?你的恢复力果然比我好很多。”
舒庆一愣,再不言语,乖乖的趴在沙发上。然后郁闷的瞪着连清篱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
他忙来忙去就是不看他,舒庆终于忍不住喊道:
“喂!你已经原谅我了,对吧?”
“没有!”连清篱的声音清楚的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呿!你别嘴硬了!我都知道你有多在乎我了!说是恨我,还不是救了我的命!你要是真能狠下心,我早死了!”
说到这里,舒庆不免有些得意。
片刻后,连清篱的声音才冷冷淡淡的传过来:
“就算是小猫小狗我也会救,何况你还算是个人!所以,救你,跟原不原谅,重不重视,没有任何关系。”
舒庆的脸颊抽搐几下,磨了磨牙,才勉强笑道:
“反正你就是嘴硬!”
这回连清篱没有回答,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舒庆用手指抠着沙发罩,发泄着闷气。
不原谅也得原谅!他在心里暗自发狠。
“给你。”
一个小小的黑影向他飞来,他一伸手,抓在掌中。
是一只软膏,说明上的字太过细小,他实在懒得看,便直接问道:
“这是什么?”
悠闲的拉过椅子,坐在舒庆对面,连清篱很温柔的微笑着道:
“消炎止痛的药膏,是抹在那个地方的。”
像是手指被咬到一样,舒庆手一甩,将药膏远远的丢开。然后撇过脸,耳后有可疑的暗红。
笑容顷刻间僵住,连清篱冷冷的扫过那只可怜兮兮、被丢在墙角的药膏,然后调回舒庆身上:
“别说我没告诉你!如果你不好好抹药,屁股会烂掉!”
“你休想骗我!”舒庆怒道。
“信不信由你!”连清篱板起面孔:
“那个地方最易感染,如果不赶快治好,就会溃烂、发炎,到那时,就不是简单抹抹药就解决得了的!如果你因为这个被送到医院,休想让我陪着你!”
听了这话,舒庆涨红的脸瞬间转青,然后又变红,如此这般变了几次,才咬牙切齿的道:
“我明白了。”
“很好!记得多抹一点,最重要的……”连清篱顿了顿,确认舒庆在仔细听,才清楚的接下去:
“之后要洗手。”
说完,便站起身走进了厨房。
这,这家伙!
舒庆狠狠一拳,捶到沙发上。
气归气,任务还要完成!
见连清篱不再搭理他,舒庆只得扶着腰,走到屋角,将药膏捡起,然后钻进洗手间,将药抹好。
踏出门外,才想起没有洗手,又返回去,将手洗干净,还难得的用了洗手液。
食物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孔,他循着香味,走到厨房门口,探头向里看去。
电磁炉上坐着一只不锈钢锅,香气是从锅里飘散出来的。
连清篱的厨艺非常不错,十年不见,似乎又进步了许多。虽然来之前有吃过东西,但是此刻闻到味道,肚子似乎又有些饿了。
同样穿着浅蓝色的两件式睡衣,可是穿在连清篱身上,显得格外的清爽淡雅。
他垂着头,看着锅里的食物,舒庆看不清连清篱的表情,却能想象的出,一定是既柔和又宁谧。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凝视,连清篱回过头,看到他,立刻皱起眉头。
“你站着不累么?”
“我饿了。”舒庆挠挠头,答道。
“一会儿才能好。”
连清篱拿起勺子,在锅子里搅了搅,然后支好锅盖,转身走了过来。
“走吧!”
第 10 章
两人返回客厅,舒庆又在沙发上趴下,连清篱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好吧,说说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知道不解释不行。舒庆抓了半天头发,也想不出该怎么说才能更清楚些,索性便直接道:
“我以为你对我好是要上我,所以就先下手了。”
连清篱呆了几秒钟,才彻底理解了舒庆话中的含义,他难以置信的瞪着舒庆,脸色忽青忽白:
“你怎么会这么想?”
最荒谬的指控也不会如此离谱!
仿佛这是个极难解释的问题,舒庆浓眉紧锁,踟躇半天,才开口道:
“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不住在家里,宁愿去睡马路,睡厕所?”
“不是因为你父亲打你么?”
舒庆一脸轻蔑的嗤笑道:
“就他那两下子还有本事打我?”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会给我下药,把我绑起来,让我接客!”
“什么?”连清篱愕然。
舒庆冷笑了下,接道:
“他年老色衰,挣不到足够的钱买毒品,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没有骗你!虽然咱们那个镇子不大,可是想上我的人可不少!有一次差点让他得手了,多亏我及时溜了出来!
我那阵儿跟你住的时候,你都不知道那些人传得有多难听!说你对我好,其实也是抱着那种念头,还说的绘声绘色的……”
“然后你就信了?”连清篱沉着脸打断他。
舒庆白了他一眼,才道:
“我刚开始也是不信的,可是后来说的人多了,就慢慢信了。他们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我觉得挺有道理的……”
“有屁道理!”连清篱气得面色铁青:
“你居然信那些混蛋话,也不肯相信我!竟然……竟然对我做出那种事!”
“我干嘛要相信你?你那时候也老骗我!”舒庆吼道。
连清篱一怔,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两人瞪着对方,互不想让。
突然连清篱眯起眼眸,难以置信的道:
“你不会是指那些话吧?”
——舒庆,如果不吃青菜,你永远都会这么低,你看我,就是因为爱吃青菜,所以才会这么高……
——舒庆,如果你不好好洗澡,你就会像校门口那个乞丐一样,全身上下长满烂疮,所以,至少一天洗一次澡……
——舒庆,你看到那个结巴没有?就是因为他不好好读书,才会变成那样……
看到舒庆肯定的眼神,连清篱无力的抚额叹息:
“我那是在跟你开玩笑……”
舒庆沉默,然后道:
“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
而那时,他还区分不了善意的玩笑与恶意的谎言。
连清篱无语,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而且,我知道你已经考上大学,很快就要离开,你却一直瞒着我!你根本就是想扔下我一个人离开,我当时恨死你了,所以就……”
说到这儿,舒庆停了下来,低下头,不再看连清篱。
叹了口气,连清篱有些无力的道:
“你说的这些,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你一天只知道关在房子里看书,会知道才鬼了!”
“那你可以告诉我。”
“又不是什么好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连清篱脸色一沉,一拳敲在舒庆的腰上。
“喂!你干嘛打我?”
舒庆痛得一脸扭曲,连怒吼也变得没有一点气势。
“就是你不说才会造成那么多的误会!”
“那么丢人的事我才不要说!”
“那你现在干嘛又说出来?”
舒庆一怔,脸上显出懊恼的神情,不自在的道:
“你不是让我解释么?”
“你真是……”
连清篱错愕的看着舒庆,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沉默片刻,他才道:
“考上大学那件事,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我找过你的父亲,想要带你一起走,可是他要很多钱,我付不起。”
“关那个垃圾什么事?”舒庆哼道。
“你当时未成年,他是你的监护人,当然可以决定你的去留。如果我擅自带你离开,他可以用拐骗罪把我送进监狱。”
沉默半响,舒庆突然吼道:
“那个垃圾,早知到当初就该杀了他!”
“那个垃圾不管怎样都是你父亲,没有他就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