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回去开会吧！”龙云边走边说，“迟到了就惨了。”
“你要下去找罗伊大人吗？”乔伊卡探头问道。
“不用你多事！”
“那我要把你故意逃避会议的事报告大天使喽。”乔伊卡坏坏地笑着说，龙云立刻站住了。
他慢慢地回过头，盯着乔伊卡看了一会儿：“你在说笑吧？”
乔伊卡笑笑：“大天使见你没去开会，当然会问到我——我怎么敢欺瞒他呢？你说是不是？”
龙云向他瞪了一会儿眼睛，见他不为所动，也泄气了：“你要怎么样？”
乔伊卡笑着凑过来：“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龙云又翻了个白眼：“我能说不好吗？”
“当然，你很聪明，我说话不必拐弯抹角——不能。”
“那还说什么废话？走吧！”
“去哪里？”乔伊卡似乎又糊涂起来。
“人界啊！”龙云气得叉起腰来，“你别说你忘了哦！”
“人界的哪里？”
“哎？”龙云愣了——人界那样大，到底去哪里找罗伊大人呢？
“跟我来吧！”
“你知道吗？”
“龙云，”乔伊卡回头又给他一个让他一见就生气的笑，“记住一个事实——我可不像你那么笨哦！”
（四）
从宁静的天界，一下子跑到喧嚷的人界，龙云只觉得头晕眼花，耳朵里嗡嗡直响。他赌气地当街捂住了耳朵：“啊！吵死了！吵死了！怎么会这么吵？乔伊卡，你确定罗伊大人在这个地方？”
“嘘——不要吵……”乔伊卡故作神秘，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眼睛直盯着前方。
龙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没看到任何会引起他注意的东西，便没耐心起来，拍着乔伊卡的肩：“看什么？什么都没有嘛！”
“不，已经来了。”乔伊卡偷偷向前一指，“就是他。”
——乔伊卡所指的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眼睛大大的，肤色白白的，很可爱是没错，但……
龙云瞥了乔伊卡一眼：“乔伊卡，你不会对他……”
“这种小孩子，我不会有兴趣的……喏，看他手腕上……”
按照乔伊卡的提示看过去，龙云不以为然的表情消失了。
“那……那是……”他瞪大了眼睛，随后立刻泪眼朦胧！
“认出来了？”
“对……”龙云低下头，擦拭着涌流不断的泪水——男孩的手腕上，隐隐可以看到一个淡青色的光圈。虽然已隔了很久，但他仍清楚地记得这种迷人的透明光环，因为它属于某人……
“难道是他……？”龙云抬头看着乔伊卡，眼神与其说是询问，还不如说是恳求——他已等了太久了，现在的他只想尽快见到那个令他日思夜想的天使长，哪怕他已改变了模样，或者已将他忘到了九霄云外！
乔伊卡同情地看着龙云——能够了解龙云此刻感受的恐怕也只有知道真相的他了……
“用你的眼睛去判断吧。任何人的语言也没有自己的眼睛值得信赖——他到底是不是你所爱的水之天使长，去看看吧！”
“我……”
“难道你现在又开始怕了吗？虽然你有私自逃下天界的勇气……”
“我才没有怕呢！”龙云喊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眼里却马上现出了泪光。
乔伊卡微笑了，他轻轻推推龙云的背：“那么去吧，罗伊大人一定也等了很久了……”
——是的。罗伊大人，您一直在等着他来吧？也只有他能将您沉睡的灵魂唤醒吧……
龙云一步步地走向那个孩子，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向孩子伸出的手也颤抖不已——罗伊大人……罗伊大人！
“哥哥，有事？”清脆如水晶撞击一般，孩子的声音响在他耳旁。龙云一惊，缩回手，瞪着孩子亮闪闪的大眼睛，说不出话来——罗伊大人！
“哥哥，你不舒服吗？要我带你去看医生吗？”孩子明亮的眼睛就闪烁在他眼前，他又一次慌乱起来：“不、不用了……谢谢，我很好！”
龙云忙着站好，习惯性地向孩子鞠躬致谢。
孩子似乎被他的举动吓住了，因为当他抬起头时，正看到孩子诧异的脸；可不一会儿，孩子又露出了礼貌的笑容，转身离去了……
“傻瓜，怎么不叫住他？”乔伊卡望着孩子渐渐远离的背影，有些生气。
龙云摇摇头。
“你怕会失望吗？”乔伊卡又问。
龙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我们……还是走吧。”
“你认为这样会打扰罗伊大人现在的生活吗？”
“他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龙云目送着远去的孩子，轻轻说。
“傻瓜！”乔伊卡气得几乎要跳脚。
龙云皱皱眉，终于发现了：“乔伊卡，你可连骂了我两声‘傻瓜’了。”
“怎么？”
“又在装傻！”龙云跳起来，挥拳揍了过去。
“我不知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可已经等了很久了！”
乔伊卡接住他的拳头，借势转身将他按到对面的墙上，瞪着他的眼睛：“你能不能放下那些顾虑？罗伊大人对天界可是很重要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犹豫，就让他流落人界呀！”
龙云望着乔伊卡怒气冲冲的神情，心里莫名地难过起来——乔伊卡一定也很喜欢罗伊大人吧？所以他才那样心急要找回他……可我更喜欢罗伊大人啊！他在我心中可是无可替代的！虽然这样说有点对不起昆离大人，但事实是，即使昆离大人也无法取代罗伊大人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啊！可是，即使这样……即使这样……
他低下了头，首次在乔伊卡面前不做反驳。
乔伊卡本已收回手，可一看到他这副哀痛的样子，立刻一拳打了过去！
“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懂了没有！”面对被打倒在地的龙云，乔伊卡气愤难平，“这几千个天使年来，你不是一直盼着见到罗伊大人吗？事到临头你却要退缩了……”
“不是！不是那样！”坐在地上的龙云狠狠地摇着头，“我不是退缩！我不是！”
“龙云？”
“我只要罗伊大人幸福！我只要他能够像从前那样发自真心地笑啊！”激动的龙云呼呼喘着气，脸上慢慢呈现出痛苦的表情，“我只要这样啊……就算……罗伊大人永远不认得我……”
——什么叫“心痛”？一定就是这种感觉吧？
龙云紧紧抓住胸口，沿着墙，艰难地站了起来。
“龙云，你还好吧？”乔伊卡想上前搀扶他，却被他毫不客气地挥开了！
“龙云……”
“你不配……”龙云轻轻说，“你不配说‘喜欢罗伊大人’……因为你从不为他着想，从不想想罗伊大人喜不喜欢！”
他转过头，盯着乔伊卡：“这么久以来，我所听到的只是你认为应该怎样——你有没有想过，罗伊大人是否愿意！凭这样也说是为罗伊大人着想吗！”
“龙云……”龙云的话字字都像锤子，一下下地敲打在乔伊卡的心上，他低下了头，声音很轻，却很坚决，“虽然你这样说，但我……我决不答应让罗伊大人就这样离开天界！我一定会把他的记忆唤醒，将他带回天界的！没有罗伊大人在的天界，我决不认同！”
“乔伊卡！”眼看着乔伊卡的身影消失，龙云只能干着急，“乔伊卡！你决不要做傻事啊！我不会允许你伤害罗伊大人的！”
——笨蛋乔伊卡！你这样做只会让罗伊大人伤心而已，你真不懂吗？
“哥哥，你还在这里呀。”一个稚嫩的童声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清脆如水晶撞击，令龙云浑身一震！
他慢慢转身，迟迟不敢抬起眼；那男孩却又开口了：“咦？哥哥，你打架了吗？你的脸上有伤哦！”
龙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在碰到痛处时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乔伊卡打得可真狠！
正想着，一只温暖的小手碰到了他的脸，他戒备地睁开眼，正好望进男孩的无邪大眼，不由又是一悚：“罗伊大人！”
“什么？”男孩显然被吓了一跳，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哥哥，你刚才说什么？”
“没、没有……”龙云自觉失言，慌慌张张地就想掉头走掉，哪知又被男孩拉住了：“哥哥，你受了伤要到哪儿去？”
“这……到哪儿去嘛……”男孩的问题可把不曾说过谎话的龙云给难住了。他东瞧瞧，西看看，只盼能出现什么奇迹把他从这种困境中解救出来。
“没有地方去吗？”男孩眨眨聪慧的大眼睛，早猜出了答案，于是说，“那就去我家吧。婆婆会为你包扎的。”
——去罗伊大人的家？！
龙云又惊又喜，一时忘了回答，直到男孩又摇了摇他的手：“好不好啊，哥哥？”
“啊？啊！好啊，好啊——那就麻烦你了。”他恭敬地向孩子弯下腰去，心中早已澎湃不定——罗伊大人！
（五）
“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在路上，男孩很随便地问了一句，立刻又掀起了龙云心中的轩然大波。
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回答：“我叫做‘龙云’，飞龙的‘龙’，云彩的‘云’。你呢？”
“哥哥的名字好好听哦！”男孩扬起笑脸，“我的名字是婆婆取的——我叫做‘聆音’。因为婆婆发现我的时候，她正在圣坛前祈祷，聆听上帝的声音。婆婆常常说，我是上帝交给她保护的人呢。”
——“上帝交给她保护的人”？您当然是喽，罗伊大人！
龙云偷偷瞥了一眼聆音的手腕，上面果然还带着那个淡青色的光圈。
“你那个手镯……”他说了一句，却不知如何继续下去，正在犹豫，忽然感觉手被聆音紧紧握住了。他诧异地低下头，发现了——
“你看得见吗？你真的看得见它吗？”聆音惊喜地张大双眼，紧抓着他的手不放，“哥哥，你看得到这个淡蓝色的圈圈，对不对？”
“是、是呀。”龙云慌了神，愣愣地望着聆音摆着大大的笑容，眼角却有泪水缓缓流出，顿时不知如何是好——真是笨呐！从前罗伊大人是怎么安慰哭泣的我的？我怎么想不起来呀！罗伊大人在哭，他在哭啊
！
“太好了，太好了……”聆音没有理会他的僵硬，径直扑在他怀里，絮絮地说，任泪水尽情地倾洒在龙云的衣服上，“哥哥，这真是太好了——我再也不会孤单了……”
——孤单吗？
龙云心中一痛，俯视着自己怀中那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不敢打搅，任他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抱着自己，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感觉怀中的小小身体的颤抖已没有那么厉害了，才小心地轻声问道：“你……没事了吧？”
“唔……”聆音满脸通红地离开他的怀抱，嗫嚅着，“对不起，我……太高兴了……从小，这个圈圈就戴在我的手上——它明明就在这里的！可、可大家为什么就看不到呢？……大家都说我在说谎。婆婆虽然也看不到，但她相信我，可，我还是希望大家能看到它，因为，因为……”
“唔，我知道。”不忍见他那张小小的脸急得涨红的样子，更不愿看到他的漂亮大眼再一次泫然欲泣，龙云赶忙接过他的话，一边还不忘拍抚着他小小的身体：“因为它是你最宝贝的东西，你希望能与大家一起分享拥有它的快乐，对不对？”
“唔。”聆音点点头，又一次依入他的怀里，扁扁小嘴，“哥哥，你如果真是我哥哥多好啊
……”
——成为罗伊大人的哥哥？想想就够吓人了：罗伊大人何种身份，况且，从前向来是罗伊大人照料我，我哪会照料别人呐！
“哥哥，哥哥！”聆音不住声地叫他，他才猛然醒悟自己已走到聆音家门口了。
“我去叫婆婆！”聆音先跑开了，他则慢慢走进去，打量着这个明显光线不足的矮小房间——罗伊大人就住在这种地方吗？哎，连我都想将罗伊大人带走了……
“你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龙云回过头，见一个足有九十岁往上的老婆婆颤巍巍地站在他身后——不用说，她一定就是罗伊大人的“婆婆”了。可奇怪的是，她看他的眼神有点——
“我早知道……”老婆婆叹了口气，小心地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浑浊的眼睛里有种淡淡的感伤，“从这孩子一到我这里，我就知道他早晚要走……你就是来带他走的人吧——天使？”
直到这时，龙云才明白刚才觉得奇怪的地方——这婆婆昏花的老眼里有一种透视一切的灵光。难怪她能一眼看穿我的真实身份……
龙云警惕起来，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这个神秘的老人。突然，他皱皱眉，用眼角余光一扫，果然没有发现聆音：“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哦……你说聆音呀……”老婆婆咳了几声，抬起眼，似笑非笑道，“我让他睡着了……”
“你！”龙云因担心而目光一凛，刻意压低的声音充满威胁的味道，“你想怎样？”
对他的态度，老婆婆倒显得不以为然——她慢慢地站起来，从全身戒备的龙云身边走过，仿若浑然不觉他的凛凛杀气。
龙云的目光始终随着她移动，当看到她若无其事地走出这个小房子时，他也不禁愣住了。
“等、等一等！”龙云向着老婆婆的背影大喊。
“他在里面的房间，你带他走吧……”老婆婆头也不回地回答。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龙云被弄糊涂了。
“呵呵呵呵……你不必知道……”
声音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就这样，老婆婆笑着走远了，龙云想追上去问个清楚，脚却不知为何沉重得抬不起来……
最后，老婆婆在他的视野里消失了。龙云困惑地抓抓头发，转身走进里面的房间，果然看到了沉睡不醒的聆音。
“罗伊大人……”盯着聆音的睡脸，龙云真有一种怎么也看不够的感觉；看看四处无人，他慢慢俯身下去，拨开聆音额前的刘海，轻轻印上了一个吻：“罗伊大人，我来实现约定了……虽然晚了一些，但，我来了……”
（六）
阵阵鸟叫声吵醒了好梦正酣的聆音，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像往常一样想下床穿鞋，谁知却一脚踩空摔了个跟头！
“好疼……”被摔得有些清醒了的聆音揉着肿起的额头，抬头一看，不由一愣；像是为了求证什么，他从地上爬起来，摸摸家具，又摸摸墙壁，抬头先想了想，再恍然大悟地一击掌：“原来如此——我竟然梦游了！”
“罗……啊，聆音，睡得还好吗？”刚从外面进来的龙云不大自然地向他打着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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