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觉的就去摸一直戴在右腕上的镯子……
镯子呢?
腕上空空的,那只柳叶拧成的镯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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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夜半,爆竹声已连成一片。
火光明暗中,程府辄除旧门神,换了新门神,丫头小子们捂着耳朵又跳又叫。再将新的灶神像安置于神龛上,并敬以酒果点心“接灶”。
年夜饭照例设在璧翠厅,却因了程准怀的冷脸,气氛并不太热烈,就连平日爱说爱笑的小仓鹏也没精打采的,好像就要睡着了。
杜影姿却是个永远也不肯消停的主,乜了眼闷头吃饭的代真,甩出一声轻哼:“代先生这是在我们程府过的第几个年了?我都记不清了呢,难不成明年还要一同吃这团圆饭?这顿饭叫做‘合家欢’,但不知代先生算是程家里的哪一个,竟然不请自到?也就是姐姐姐夫仁慈宽厚,才不同你计较。我说你呀,鱼目混珠也要有个限度!老大不小的人了,这过了年可就又长了一岁了,却还在这蹭吃蹭喝,难怪脸上要敷那么厚的胭脂,我若是你呀……”
代真放下筷子,向程准怀和杜觅珍微福了福身,退了。
杜影姿还没说够呢,张着嘴冲着她的背影愣了半晌。
以往再难听的话她都能忍着,今天是怎么了?
“哼,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她恨恨的顿了顿筷子,眼珠一扫,又瞧见程仓翼和曲乐瑶了。
程仓翼闷不作声的喝酒,一滴水珠顺着唇角滑落,曲乐瑶便拈了水蓝的帕子替他拭去。
伤风败俗!她狠瞪了一眼,撇了撇嘴,却转向程雪瑶:“雪瑶,清清这丫头可用得称心?”
程雪瑶可以说与她这姨母是心有灵犀,她瞥了眼那对新婚夫妇,自觉很是优雅的一笑:“怎么说呢,论样貌论灵巧都比不上绮彤……”
曲乐瑶注意到程仓翼拿着盅盏的手抖了抖,桌面立即碎开一片酒花。
“不过好在老实本分,从不想那些有的没的,这点就让人省心……”
“是啊是啊,若说那绮彤的模样真是招人疼呢,难怪男人见了要心动,不过我听说那绮彤在后厨早就磨得没了模样了。”她连连摇头叹惋:“可是男人呢,都是‘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傅远山在一旁碰了碰她的胳膊肘,示意她收敛点,她却立即发作起来:“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男人不就是喜新厌旧吗?当初你不也被那小妮子迷了心窍,若是没你这一出,人家没准已经攀了高枝了。你害了人家不说,自己倒不忘填房妾室……”
192似幻似真
自那场闹剧之后,真儿便时不时要寻死觅活,有日还哭晕过去了,后来找大夫一看,竟是有了身孕,而且已是三个月了。
三个月……
杜影姿当即又是大闹一场,不过涉及到子嗣,真儿便被收了房,因为这段时间又哭又闹,已有滑胎迹象,如今正像祖宗一样供在影意轩养着。
杜影姿自是不能让她得意,经常在门外叫骂。她倒毫不介意起来,偶尔还故意站在窗前出现在杜影姿视线范围内,一手撑着腰,努力的将那尚算平坦的肚子挺出来。
杜影姿快被她气疯了,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嘴皮子愈发尖刻起来,逢人便要刺两句,弄得现在连杜觅珍看她也有些皱眉了。
“影姿,添人进口本是好事,到时无论生男生女,不都是称你为‘嫡母’?只要你说一声,孩子就可以养在自己身边,将来要孝敬的人自然是你。你白得了这么大个便宜,还不赶紧敬大家一杯?”
这哪是什么便宜?这明明是祸害,姐姐你说的好听,却也没见对汤凡柔和她的女儿有多慈爱。
杜影姿虽是腹诽,却是笑着举起了碧绿玉竹杯。
推杯换盏之际,没有人注意到傅远山和秦孤岚的杯子碰到了一起,更没有人注意到傅远山翘起的小指轻轻的扫了下秦孤岚的手背。秦孤岚瞧了他一眼,不易察觉的羞涩一笑。
她醉意微醺,这一笑简直是媚态横生。傅远山当即身子便酥了一半,立即盘算起一会要如何趁乱潜到微岚阁……
桌上的气氛似是融洽了些,杜影姿又开始捉弄起汤凡柔母女,好在言辞也不过分,倒博得众人大笑。
只有程仓翼默不作声,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多时,已是醉意沉重。
程准怀命人将他扶回墨翼斋。
曲乐瑶刚扶着他走了两步,身后便传来杜影姿的笑声:“怎么,只离了这片刻便舍不得?”
她立即脸红了起来。
还是汤凡柔替她解了围:“仓翼喝醉了,乐瑶自然要在身边伺候,你跟着吃什么味?”
众人大笑。
轮到杜影姿不好意思了:“好你个二夫人,年纪愈大愈是口无遮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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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墨翼斋,几个人合力将程仓翼摆到床上,小丫头们还要帮忙宽袍脱靴。
曲乐瑶急忙拦住,丫头们便知趣退下了。
待人散去,她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他共处一室,孩儿臂粗的守岁烛时而爆出一朵烛花,那火光摇曳,映得脸颊发烫。
过了好一会,她才轻手轻脚的移到床边,羞涩却又大胆的盯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
她好像从未有机会仔细看过他,初次相见正是惊慌失措之际,他把她从王瀚的车上拉下来……鬓边的长发划过她的眼前,她只来得及看清那绷得紧紧的下颌。回头厉声吩咐车夫快带她走时,那双隐着坚毅的黑眸如阳光般刺入她的心底。那一夜,梦中一直纠缠着混乱,混乱中是王瀚淫笑的脸,却不觉得害怕,因为她知道有个英雄会来救她。
再一次便是洞房花烛夜了。盖头挑起的瞬间,她迫不及待的却又羞涩的抬眼望了望思念已久的人,却对上一双冰冷。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喜烛能将洞房染得红彤彤暖融融却独独无法在他眼中点上半分喜色。他那双冰眸中映着的两个小人儿虽是自己,却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她一般,只在司仪唱和中如傀儡般任由摆弄。喝了合卺酒后,人散了,他也走了,把满屋冰冷的烛光留给了她。
再以后,也很少见他。偶有回来,也是不说话便走了,她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发呆,若是能见到个侧脸已是好运了。
如今却可这般仔细的看着他,这般长久的看着他,惊喜却又不可置信的对自己说……这个男人是我的?!
脸便愈发火烫。
手不听话的伸出来,虽是有些犹豫,仍是大胆的抚上那张脸,心随即猛跳了一下,甜蜜直从心底溢到唇边。
一点点的描摹他的轮廓,指尖停在那紧蹙的眉心。
努力抚平,却又皱起。
是喝多了酒难受吗?
她眨眨眼……对了,穿得这样多睡觉一定不舒服。
先拉下缁色高靴,于是两只大脚非常醒目的立于眼前,她便忍不住笑。
然后是长袍,可是手刚探向绞金锁丝的腰带,突然抖得不行,脸烫如火,心跳如鼓,呼吸好像都乱了,不过终于解开了,然后费力将那墨绿的直身长袍脱下。
她站直身子,抖了抖长袍,准备挂起,一个物件忽然滚落于地。
拾起时却是一个锁绣纳纱的衿樱,针法极精细。
这衿樱绝不是她绣的……
荷包虽储着香料,可是香气早已散失,想来已是留了许久……
其实男子佩戴荷包也是常理,关键是这荷包藏在了贴身之处……
合家欢宴上,杜影姿忽然提起一个名字……
她注意到他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执盅盏的手抖了抖,桌面立即碎开一片酒花……
绮彤……是她吗?
手好像忽然被火烤了一下,那个衿樱无声的掉在地上,隐在文理中的金线在烛光中微微闪动。
是她……正是因为她,程仓翼才对父亲的提亲置之不理,却因皇上的一道赐婚御旨不得不娶了自己。自己得到了一个名分,她却得到了他的心,即便是他的人在自己身边,也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是她的……
怪不得他自始至终不肯看自己一眼,自始至终像避瘟疫般躲着自己,却原来自己果真是瘟疫,因为自己的存在,他与她才无法在一起,他是应该恨透了自己的吧……
她长得很美吗?是不是很善良,很温柔?她……
床上的人忽然坐了起来,手在胸口上慌乱摸着,仿佛遗失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急忙捡起地上的衿樱递过去……
他的眼睛只定在那衿樱上,烛光中,隐在纹理中的金线微微闪动,竟一丝丝的扩大起来,宛若那个春日的午后……
他在馨园中等了许久,方见绮彤一路小跑似的走过来,还不停的回头张望,像是一只被大灰狼追赶的小兔子。
他便看着她笑。
她也看到了他,脸顿时红起来,就好像头顶盛开的桃花。
走到身边,只飞快的瞄了他一眼。眼波如水,直荡人心田。
然后从衣襟里摸出一样东西,往他怀里一丢,转身便要跑。
他准确接住那东西的同时也不忘一把捉住她的胳膊:“是什么?”
“自己看……”
她转过身子不理他,还一个劲要挣脱他的掌控,可是她的力气那么小,小得他只需轻轻一拉便可将她扯入怀中。
原来是个衿樱。
他不懂针法,只觉这矜缨煞是精致可爱,一如她羞红的脸,而且还透着股淡淡的香气,就像她发梢的若有若无的清香。
“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他故意逗她:“你让我等了这大半日就是为了这个?”
她却认真起来,不可置信的瞪大水汪汪的眼睛,小嘴半张:“你……你爱用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是吃是戴是丢是留……随你!”
她生气的样子愈发逗人喜爱,他忍不住臂一收,她便直直的撞入他的怀中。
第一次……第一次与她这般近的在一起,第一次……第一次这样的搂着一个女人,一个他心爱的女人……
两颗心轰隆轰隆毫无节奏的乱蹦,直吵得连飞舞在花间的嘤嘤嗡嗡的蜜蜂都没了声音。
她终于记得挣扎出来,脸红得像鲜嫩的桃子,眼波闪闪如波光粼粼的湖水,却只是嗔怪的瞅了他一眼,一转身就跑开了,只有那衿樱留在手中,隐在纹理中的金线在阳光中微微闪动……
微微闪动……
他盯着那衿樱,似是做梦般的伸手接过。
曲乐瑶垂了眼帘,黯然的收回手……
却是被他攥住。
“绮彤……”
一声低沉而略带嘶哑的呼唤,饱含着心痛,那痛似是会传染,顺着被牵系的手直传到她胸间,连带着心都跟着颤痛起来。
泪骤然涌出。
“绮彤……”
又是一声低唤。
泪盈了满眼,抬眸间,已看不清他的模样。
手被用力一拽,整个人身不由己的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绮彤……”
“我不是……”
她颤着唇否认着,可是转瞬间,这三个字便没入了他的口中。
一股辛辣而酸涩的气息纠缠在唇舌之间,刹那便模糊了她的意识。又那么一瞬,她想过要反抗,她不要做别人的替身!可是……或许这样他就会暂时忘记痛苦吧,或许……她不过是想和那个女人进行一番较量,或许……
没有太多的或许。
“啪……”
烛心又爆出一朵烛花,摇曳的烛光倾洒在如被风吹拂的暗织榴花带子纱帐上。
墙上的榴花暗影浮动,似幻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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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看了万岁后,产生严重自卑心理,咬牙切齿的研究古代官职,却是一团浆糊
193醉梦初醒
鞭炮声由密集转为疏落,只余一片好似红烟笼着的天空,迎新的喜气顺着窗缝爬进来,搅着百合的香气,混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程雪嫣缓缓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四周。
守岁红烛静影微摇,铜鹤香炉淡烟轻袅,案几、椅柜、花瓶盆景……携着它们或长或短或高或低的影子默默的立在朦胧的烛光之中。
她……还活着?!
眨眨眼,猛的坐起,再次打量这熟悉的一切。
不对呀,鬼差不是说在冬天结束的时候就把她和真正的程雪嫣“拨乱反正”吗?可是除夕已过,现在是正月初一,古称“元旦”,是春季的头一天,她怎么还会在这里?难道他指的是下一个冬天?还是这其中又出了什么岔子?抑或是真正的程雪嫣死活不肯回来?要么就是他在拿自己开心,也或者顾浩仁真的是在胡说八道……
不管怎么说,我还活着,我还在这……
莫名其妙的,心底蓦地腾出一丝喜悦,竟直接蹦下了床。
碧彤早已听到卧房的动静,慌忙赶进来,竟见主子只穿一身月白的蝶纹寝衣神清气爽的立在地上,顿时吓了一跳。更可怕的还在后面,主子竟然说:“不是说送了年夜饭到这边吗?快拿进来,我都要饿死了……”
碧彤呆愣半晌,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到厅里取的食盒,心里一个劲叨念,主子莫不是回光返照吧?她若是真的……这边就自己一个人,是绝对忙不过来的,可是这工夫上哪找人过来?要她单独对着一具硬邦邦的身体,还不把活人也吓死了?
这么一想,差点把托盘砸地上。
硬着头皮进了门,见程雪嫣已经神采奕奕的端坐在案桌旁,就等着开吃了。
她不动声色却是密切的观察着主子的一举一动,发现她胃口极佳,一会工夫竟然消灭了两碗香梗米饭,八个菜盘也几乎全空了,口里还叨咕着什么若不是饿的久了怕一下子吃太多伤身体,定要再吃一大碗才能罢休。
自言自语完毕,又抬起脸对她调皮一笑……
这哪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的模样?也不像是回光返照,倒像是,倒像是……
碧彤正费心琢磨着,就见她已站了起来,满屋子溜达,一会摸摸这,一会碰碰那,不时点头嘀咕两句……如此很像是……
天啊,主子不会又失忆了吧?
不过……
程雪嫣正笑眯眯的摸着那铜鹤香炉,却突然转头向这边看过来,目光如两道闪电直将她逼退几步。紧接着,人便好像在冰上溜滑一般飞速平移过来,脸差点贴在她脸上,距离如此之近看起来竟有些狰狞。
“姑姑姑姑娘……”
一时间,所有的古老传说恐怖见闻一股脑的蹦进心里,一同乱踩乱踏,差点把心弄爆了。
“还不快点把东西交出来?”
“什么东西?”
“房——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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