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很厚,举步维艰,他飘飘洒洒的在前面踩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她仔仔细细的将自己的脚放进那一个个脚印里。
忽然发觉很像一部电视剧里的情景,只不过那两人最后的结局……
不过还是有不同的,他身材修长,脚步也应迈得很大,可是她走起来却恰恰适合自己……
偷偷抬眼望向前面那人,他距离自己不过三步,风吹动他鹤氅上的雪白毛羽簇簇而动,仿佛为他飘逸超凡的身影蒙上一层雾,看起来迫近又遥远。一时间,她仿佛拾起一个遗忘许久的梦,梦中她在一片白茫茫中前行,辨不清方向,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一个身影,朦朦胧胧,似近还远。她便跟着那身影,欣喜却忐忑……
眼前飘过一星雪,幻梦顿时消散,而她忽然怀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做过这样一个梦,怀疑起自己的感觉,她为什么要跟着他来到这,是为一片梅林,还是为了……
“啊……”
她只顾出神,没料想脚步偏离了他踩下的脚印倒绊在了雪堆上,身子顿时向前扑去……
他轻而易举的接住了她,她低声道了句“谢谢”便欲抽身,岂料他虽似虚扶,她却无法脱离他的掌控,而且也未及反应便被他扣入怀中。眼前飞羽划过,人便结结实实的贴在他胸口。
鹤氅笼罩的空间是朦朦胧胧的昏暗,鼻间萦绕的是淡淡的甘甜之香。
有隐隐的风声划过,带着呼啸的尾音,却因为这层保护而无法侵犯到她,一时竟有种与世隔绝之感,一时竟就想和这个男人这般守在一起,不去想那些困扰自己的尘世俗念,是是非非,一时竟开始分外贪恋这个冰冷的怀抱,一时竟希望他赶紧说点什么表白自己的心意让她不再犹豫,帮她做个决断,否则在下一刻,她可能就反悔了……
不觉就更靠紧了他,似是怕那下一刻的到来使自己清醒,人有时是需要沉沦一下的,一下下就好,但愿你……
蓦地想起那个凄冷的秋夜,她失魂落魄的从清溪亭回来,莫名其妙的奔去紫香居。他就在那里,仿佛等了她许久。任她哭闹任她打骂,好像那个违背诺言的是他。他从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却是一直守护在她身边,任她予取予求。只可惜她当时并不明白,她只顾自己发泄愤怒和委屈,急于估算自己在他人心中的价值和地位。他迁就她,纵容她,他……吻了她,一如在听音楼的那个花雪纷飞之夜。
她不是不动心,他是她来到这个空间第一个为之心动的男子,不仅因为他的超逸脱俗,而是……自第一次相见,她就对他有种莫名的依赖;他不是不动情,否则那冰冷的怀抱不会骤然变得火烫,似火海要将二人燃烧殆尽,他眼中火苗跃舞,里面满满都是她的影子……只是她明白得太晚,而半知半解之时,她的心已系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时隔许久之后,或者是在每个有闲情逸致的时刻,她也不可避免的回想当日,若是真的……
他的臂一点点的收紧,似是带着愤怒带着强悍带着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箍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心底蓦地涌上一股委屈,既是如此,你为什么不早早的告诉我?这么多年过去,发生了太多,改变了太多,正如黎妍说的,你只在原地等待,而我却越走越远。你曾经有那么多机会留住我,为什么要一再放手?此番,你还会放手吗?
心下想着,不禁哽咽出声。
那禁锢的怀抱蓦地一震,渐渐松开了。
他真的……放手了……
好容易聚拢的温暖忽的散去。
有风吹过,有雪飘过,寒气侵心。
一根长指温柔拭去她腮边的泪,轻叹一声,解了鹤氅披在她身上。
她却甩手离开,结果雪太厚,她直接再次栽倒。
他轻笑出声,扶了她起来。
她尴尬无比,扭身往回走,他头也未回,却是准确的抓住她的手腕。
挣扎……无效,依旧是看似轻柔,实则刚劲。
掌心下滑,牵起她的小手,轻轻的却是牢牢的攥在掌中。
她依旧赌气,却不得不一步一步的跟着他向前迈进。过了一会,思及方才,竟是自己也想笑了,只低头咬牙忍着,倒憋出了眼泪。
身边的人忽的停住脚步,她也不由随之停住,顺势望去……
是晚霞点燃了白雪绵延火海彤彤还是仙女的披帛误落凡尘铺开锦绣万千?
只见一树树红得耀眼的梅花傲雪怒放,盎然生机就那般火热的从枝间流下,化作条条暖流向他们漫来,顺捎来沁人芬芳,浓烈中带着清逸,淡雅中裹着醇厚,就那么乘着绯色的雾在身边飘飞着,让人心驰意往,目眩神迷。
“你怎么发现了这么一个好地方?”她惊喜道。
他含笑不语。
他是怎么发现的此处?
他尚不想告诉她自她三年前离开王府,他便在她的住处的十里开外种了这片梅林。因为她喜欢花,他想如果在雪天能够看到一片耀眼的梅花一定足够欣喜。更重要的是,梅花骨骼清奇,傲雪迎风,正如她,愈冷愈艳,愈寒愈娇。
他可以为顾程两家洗清冤屈,可以帮助皇上平定朝野,许多时候,他可以通过每个人眼中一闪即过的心绪揣度其意掌控局势,无往不利,而她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初见时的娇柔令他顿生护花之心,然而她却并不似看起来那般柔弱可欺,他看着她一层层的接受磨砺,看着她一点点的绽放光辉,如今她开得烂漫,开得骄傲,愈发令人移不开眼目……如此,究竟是谁给了谁惊喜?
他尚不想告诉她种下这片梅林时他曾许过心愿,一旦梅花开放,他就要对她表明心意。他不知道梅花会在哪个冬天开放,但是他可以等,等她伤口平复,等她心里那个人的影子渐渐淡下去……
黎妍说的没错,他一直站在原地等待,等待她除却巫山,等待她千帆过尽,等待她心底独独的放着他一个,等待他成为她的独一无二,而她始终是他的天下无双。
他等待着,从她十二岁那年开始,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如惊鸿一现的笑靥,看着她痴心难付的痛楚,她偶尔会回头看看他,却终于越走越远。今日拥她在怀,他忽然发现自己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就这样拥着她,不让她离开。
有那么一次他就要脱口而出,就可以终止这种等待……在那个近乎狂乱的夜晚,可是……终未能,因为他担心她是因为受了打击而心智迷乱,担心她清醒后会反悔,会恨他,也恨自己,而他若乘人之危亦是对她的轻视,对这份信任的玷污。于是,放手了,每每如此,他都害怕她挣扎,害怕她反抗,害怕她违了自己的心意屈就于他,害怕他的一厢情愿让她离得更远,就像刚刚,她哭了……
放手便是错过,他不想再失去……可也不想她难过。他愿意给她一切他能给的,愿意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任何人休要伤害她一分一毫,他最不愿的是那个伤害她的人……是自己。
最近,他总是怀念那个漆黑的山洞,当时真希望就能够这样陪她走下去……不,是她陪着他。他愿一生护着她,哪怕前路是永远的黑暗。
馨月每每看到他,都要皱眉询问:“皇兄,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待到花开的时候,应该可以了吧?
每到冬日,他便会在林中散步,有意无意的瞟着光秃秃的枝干,偶尔会对着一根泛青的枝条出神。
今晨,他照例来到梅林,忽然发现屈曲的枝干上绽放着一朵小小的梅花。虽然只有一朵,但是那么娇美,那么惊艳。虽然只有一朵,但已足够……却不想当他带着她来到此处,竟是花开千树……而千树灿烂亦敌不过她笑靥如花……
“这是什么品种的梅花?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小心的攀下一根枝条,轻嗅花香。
“一见倾心……”
手一颤,占满芳香的枝条倏地弹了上去,几星清雪簌簌滑落,飘入眼中。
她怔怔的看着他向她走来,一时间,仿佛乾坤顿失,只有心在扑通扑通乱跳,跳得她脚软头晕。
自今晨他的出现,她就觉得要有什么不同的事发生,她有点惶恐,有点期待,有点……现在他终于要开口了,她……该怎么办?
心头忽的划过一双笑眼弯弯,而那句“当时的确是打定了主意赶她走!”接踵而至……
神思恍惚间,那个雪色的人已来到眼前。
她艰涩的抬起眼眸,但见那双眼中映着一对小小的人影,皆是一脸迷茫,错愕,不安……
那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忽然跳到嗓子眼,她就要脱口而出……你所念念不忘的,是十二年前那个丁香树下的女子还是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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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0深夜无眠①
一见倾心……
她忽然发现厚厚的雪地离自己越来越近……
可她还是站稳了。
他松开臂,将鹤氅披在她身上。
此番,没有拒绝。
她好像病了,忽然间浑身发冷发热,人也开始迷糊,只能感觉一只臂紧紧的拥着她,她好像是飞一般的前行,因为眼前的枯树正呼啸着后退。
她想看看身边的人,却被那鹤氅包裹得结结实实的,一簇簇毛羽搔弄着下颌,痒痒的。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人就到了家门口。她有些不甘……我还没飞够呢。
屋门和院门似是同时开了,碧彤迎了出来。
程雪嫣迷迷糊糊的瞄了她一眼……她是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又因为亲事和江晓楼闹别扭了?【。 ﹕。电子书】
雨儿咯咯笑着跑了出来,扯着风麾把她往屋里拽:“娘,叔叔要问你买东西……”
“叔叔?什么叔叔?你的脑门怎么红了一块?又和谁打架了?”
说话间,人已进了门。
屋里很热,似是有层水汽蒙了眼。
朦胧中,好像看到一个人从椅上站起……
水汽渐落,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她蓦地睁大眼睛……
雪色鹤氅无声滑落在地……
一声久违的,带着无限心痛无限思念的呼唤斩断了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
“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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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眠。
烛影摇曳中,因为年深日久而失去醉人色彩的手链却于此刻萦着层柔润的光。
两侧延展着数朵含蕊待放的花苞,并头而列,簇拥着正中一朵红莲。
他小心的拾它起来,那两只缀在丝绳上的小小银铃便泠泠轻唱。
想不到,竟是凭借这条手链找到了她……
“天下只这两条,你要我拿去卖给哪个……”
天下只这两条,幸好只这两条……
重阳之夜,离了揽云崖便直奔程府。
程府大门紧闭,任他苦苦哀求不能撼动半分。还是随后赶来的韩江渚叫开了门,可仍是不肯让他进去。
“浩轩,你放心,我去帮你问仓翼!”韩江渚依旧豪气干云。
然而二更时分,他垂头丧气的出来了。
夜露已是湿了衣衫,浑身冰冷,人却笑了,弄得韩江渚以为他是急火攻心。
“没关系,只要知道她还在帝京,就好……”
自此,每日去程府门前报道,不言不笑不走不动。起初大家还看得新鲜,久了,便拿他当看门守户的石狮子处理。
不过临近过年了,程府来往的人多,他站在这……
终于有一天,从礼部回来的程准怀掀开轿帘看了他一眼……
第三日,打铺就琉璃瓦的粉墙上飞出个石头子正砸中他的头。
展开捆在石上的纸条,两个大字……城南,背面四小字……精诚所至。
他笑了,当即赶往城南。
城南是帝京最为繁华之地,仅昌裕一条街就热闹无比。
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公廨比比皆是。店铺亦是繁多,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皆门庭若市,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其中又间杂胭脂水粉日用杂货等小摊。
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车马官轿时现其中,因为此地有帝京最著名的酒楼——天香楼。
路边经常有人围坐一团,却是说书者今日又有了新段子。
行走其间,时不时会被行乞之人拖住衣袖。因为此处繁华,仅用三两个小钱是无法打发的。他们看着你往上加铜板,直到满意方肯放开。
除此之外,还有游方术士看相算命,非要拦住你将吉凶祸福说个天花乱坠混点银子方肯放行。
经常碰到熟识之人,不是一通寒暄就是邀入酒楼,即便推辞,亦费劲口舌。
曾经,他是多么喜爱这种繁华,而眼下,满眼繁华皆是羁绊。
集市后面方是民房,他走街串巷,亦不好随意打扰,只寻了年纪大的婆婆打听此处有没有如此这般个女子,结果引人生疑,已数次吸引捕快前来盘查询问,有时还对他身为太尉之子的身份深表怀疑,于是只能更加麻烦。
不是不可以集结人手帮忙寻找,只是……他不愿错过与她重逢那一瞬的惊喜。时隔三年,他应该是第一个找到她看到她的人!
就这么兜兜转转数日,已近年关。
今日,他正在一条小巷四处勘察,已是引起院中一位正在清理积雪的妇人的警觉,懊丧之际,忽听得一阵哭闹之声,像是小孩子在吵架。
当他拨开人群将那小姑娘救出时,她腕上的一道酒红莫名的刺痛了他的眼。一时间,白茫茫的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朵即便过了三年依旧红灿灿的莲花……
想不到自己购回家中的首饰竟皆出自她手,想不到那些闲人口中所说的“见她比见鬼还难”的怡然姑娘竟是她,想不到现下风靡帝京的《爱似流星》亦是她口传相授……太多太多的想不到却是早该想到的事,竟误了这么久……还好,还不算太久……
门吱扭一声。
他的心神不为所动,只盯着那手链。
戴千萍叹了口气:“找到她了?”
移至身旁,目光落在那手链之上:“她不肯回来?”
他的唇边噙着抹久违的笑意,在烛光中显得有点虚无。
“你是不是没有和她解释清楚?”
“她现在……很好。”
的确,正如他当初所预料的,离开了一大家子的拖累,她会过得很好,不仅如此,她的身边还有了个能尽心呵护她给予她无限关怀无限保护的人,那个不知在多少个寂冷孤清之夜将她的名字刻满桌面的人……广陵王。
直到现在,他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深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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