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裴太医过来瞧的?”太夫人冲许氏问道。
“也只是前几日来瞧了一眼,您也知晓圣上三病五灾的,常年离不得他,我们哪里敢劳烦他。”
老太太沉吟着没有做声,三姑娘进屋这许久,见母亲老太太皆围着四姑娘打转,就有些不大乐意瞧。
“娘,不是说宫里放了赏么,是什么好东西快让我们瞧瞧。”
许氏与大姑娘便有几分尴尬,大姑娘照例拧了她几眼,许氏颇有些不满的撇了冯妈妈一眼,冯妈妈暗悔之余又狠狠瞪了秋葵一眼,一时屋内竟无人说话。
四姑娘歪着脑袋笑道:“三姐倒学会害羞了,方才还与二姐说几日不见祖母心里记挂,如今见着了又拿赏赐说事,可不是嫌祖母您冷落她了。”
“是啊三妹。”二姑娘顺势过来与老太太见礼,“我说我替祖母抄了几页经书,三妹也念着身体力行的抄几页,倒是难为她小小年纪能沉的下心了,可见她是心里有,嘴上说不出罢了。”
姐妹几个皆上道,轮番替三姑娘圆说,老太太瞬间便笑了,“倒也是怪我,令珂是大姑娘了脸皮自然薄,我们家如今可就剩令桐一个没脸没皮的丫头了。”
众人赔笑,也都或多或少打量四姑娘,这四姑娘瞧着还是原来的四姑娘,一样是胖圆的小不点,可举手投足说话瞧人就是比原先招人喜欢,一时又让人错觉,这还是原来的四姑娘么。
“珂儿比起她大姐二姐还是差远了。”许氏也找回了话头,“虚长这几岁也还是瞧不懂事,你四妹妹大病才愈,老太太多问几句也是有的,你心里记挂,每日里过来磕个头问候一声也就有了,何必只是说嘴。”
许氏宠三姑娘可瞧着并不过分溺爱,当着众人也该说教说教,已属十分难得了。老太太面上欣慰,又瞧三姑娘没了话说便适时开口道:“我一个老太婆有你们心里记挂就行了,想起来过来一回也就罢了,今儿趁着皇后娘娘放了赏要你们几个过来说说话吃个便饭,回头等你们父亲还有令权令楸过来,也当是小贺一番,一日之内有圣上皇后连番行赏,实是不大多见的殊荣。”
居然是皇后娘娘行赏,四姑娘心里更纳闷了,不年不节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大喜事,听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这样的事也并不多见,那此番又是撞了哪门子邪。况如今圣上身骨不强精力有限,闲了又爱寻个道练丸丹药,哪有那个心思惦记她这个国公府小庶女。更别说还有皇后娘娘的赏,这对白家可是不小的恩惠,这里头是含了什么意思么。
可随后许氏的一句话,就令人彻底无语了,“来送赏的小内侍说了,这些物件可都是赏给四丫头一人的,说是给她压惊的,小小年纪受了那样一番惊吓,如今好容易醒了便是老天垂怜渡了难关,赏几样小玩意压压邪,四姑娘今后必是有大福的。”
再瞧端上来的一座白玉佛尊,众人彻底傻了眼,这还不加杂七杂八的首饰物件,光这一整块白玉佛像便是逾越的物件了,老太太前年做七十整寿,宫里才赏了一个白玉佛像,比起这个还小了许多,玉质也没有这尊纯粹上乘,四姑娘何德何能,不过病了一场就得了这样大的脸,四姑娘自己都觉的说不过去了。
“祖母,别是皇后娘娘弄差了吧,这么难得的物件给了我不是白瞎了么,定是借着我的名头给您老人家的,家里就只有祖母您诚心向佛,也有大福禄能压得住它,我们年纪小福德薄,没得辱没了它又损了自家福气,我看还是您收着吧。”
四姑娘赶忙往外推,许氏心觉不妥也来帮衬,“是啊母亲,这东西一看就是给您的,她们小孩子家没得折了寿,这些小首饰倒是当得。”
“嗯,我倒是没想这一层,也罢,便收在我这,正好与前年那尊凑成对,剩下的就给了令桐吧。”
四姑娘哪里敢独吞,少不得又是一番谦让,将东西平分给了几个姐妹,她自己只留了一枚银指环,瞧样子新奇好玩,像是外域传来的样子,留着把玩也好。她原就不爱琢磨些金银首饰,还有一点,四姑娘这副尊容戴什么也白搭,还不若做了人情送出去的好。
东西一分,一家人也就和乐太平了,待国公爷父子三人到齐,一家子用过晚饭后,兄妹几个各自回房,只留国公爷许氏在老太太屋里说话。
“母亲,我们小辈眼力浅,依您看宫里此举又是何意?”国公爷坐在下手探身询问,恭敬的模样哪里还是平素那个疾言厉色的国公爷。
“给令桐医治的是哪几位太医?”老太太却是没有接国公爷的话,问起了白令桐受伤一事。
许氏道:“除了小裴太医,其余几位数的着品级的都来瞧过了,高院使说外伤不重,怕还是惊吓过度伤了神,倒地之时又碰到了头,可能是伤在内里,也言说醒来之后极有可能影响记忆脑力,可较之前看来反而是开了窍。”
“儿子也试探过,醒来时候也认得人,家下人亦未发现有不识路不认人的情况,可见未影响到记忆,依我看孩子经事长大是再正常不过,桐儿原先还小,贪玩淘气也是儿子纵宠之故,如今被这一吓知晓怕了,自己就明事了,原本这孩子也是颇有慧根的。”国公爷想了想又道:“若母亲还有不放心之处,我改日请小裴太医的师傅出山过来瞧瞧……”
“那倒不必了。”老夫人打断道:“既然你们夫妻俩觉的好便好,如今圣上身子骨弱,小裴太医侍药跟前,我们将他师傅请了来也是逾越。”
“母亲提点的是。”
“这几日褚家的事闹的如何了?”
老夫人久居内里,对一些大脉象还是莫得准,三五时提点几句,国公爷便觉很是受用,她明问褚家实则是问朝堂动向,国公爷深谙其意遂斟酌道:“市价持高不下,徽州商帮把持的厉害,再加上朝中那一波徽州籍官员暗中支持,大有僵持不下的事态,这是在联手为褚家鸣不平了。倒是户部侍郎孙未因此事被升为户部尚书,差一步也就入了阁,与今上大有沆瀣一气之势。”
“圣上这事是做的不大光彩,也是这一两朝都闹的不大像话,国库里怕也没几个子了,如今我朝缺白银,褚家是块大肥肉啊。”老夫人感慨,“我就是没想到此番如此魄力,三两下就埋了褚家,这孙未倒是年轻有为。”
“说起来褚天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国公爷接过许氏递来的茶润了一口,“这些年有他撑着徽州商帮,徽州籍官员也多受他扶持,在当地也做了不少惠己及民的好事,他这一倒唇亡齿寒,徽州帮未见得还有人撑的起来。”
老太太沉吟,“我们家今次损了多少进去?”
许氏接道:“连着我的一部分陪嫁,也就不到万两,幸而我们家地方大,也不缺那点分红,大多都存在家里,我听闻崔家比我们折的还多些。”
许氏说的轻松,在如今的天穹,有万两白银已然不是小数目,到底是国公府底蕴在这,老夫人闻言点点头,“如此说来此番宫里行赏的根子在这,不管是有何外力促成也罢,补偿之意是有的,单是那块徽墨同这尊白玉也不止万两,关键是殊荣摆在这,这是在堵我们世家的口啊,罢了,白银一事我们家就不要置喙了,由着他们闹去吧。”
老夫人几句话便将此事定了大方向,国公爷并许氏也就有了主心骨,可三姑娘这会就没有那样轻松了,她正被大姐白令瑶摁在屋里训话呢。
“大姐,你是不是我亲姐,怎么老替那个惹祸精说话。”三姑娘的声音依旧尖挑,大姑娘恨不得赏她几耳光解恨。
“你还能不能有点脑子了,眉眼高低都不会瞧了么。”大姑娘秀指戳上三姑娘脑门,“别的不提,就说今儿老太太这事,你就至于眼皮子那么浅,连声祖母都未喊便惦记着那点赏赐,你可知我与母亲当时有多难堪,知道的是你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不知背地里怎么说母亲教女无方呢。你也快十岁了,二姑娘在你这个年纪又是怎样的,你自己说说看,你今儿错在哪?”
三姑娘对这个大姐是又爱又怕,母亲温言少语,少有对她耳提面命的时候,只有大姑娘常对她疾言厉色,可到底是亲姐,在长辈面前不敢顶嘴,在她面前可就少了顾忌,三姑娘颇有些不服气,拧着脖子道:“我就是不爱去老太太那怎么了,老太太整日烧香拜佛,一股子香灰味,难闻死了,我每次去她那都吃不下饭,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吃的好不好。”
白令瑶对三姑娘也是有些泄气了,她恨不得三姑娘也被驴子踢一回,指望她苦口婆心,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她开窍的一天,“你活了这十年,满心眼里就只有你自己么,老太太再怎样也是咱们亲祖母,敬重二字你不认识么。母亲养你疼你一场,你说话做事之前就不能替她想一想么。四妹妹年纪小又没了亲娘,你不能关爱还不许别人疼,她生来就被抱到母亲屋里,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自这回她出事,爹爹去了正屋几回你数过么。母亲这边找补还来不及,你却在背后拼命踩脚后跟,母亲一辈子的德行可不是皆要毁在你手里。”
大姐动了情绪,三姑娘也自知理亏,可心里那股子别扭劲就是拧不过来,她就是见不得四姑娘好,凭什么她骄纵无礼的还被人捧上天,被驴踢这样丢脸的事还要受赏。
大姑娘瞧她那副模样叹口气,“你非要我戳破你那点子龌龊心思才甘愿是不是,原本小孩子有些个眼红攀比之心也还说得过去,可到了设计伤人的地步那这心思也就歪的可以了,更别说给人当枪使了,既没有识人的眼力又没有做坏事的手腕魄力,你这个样子放到别人家,骨头渣子都不剩。”
三姑娘被戳了心窝子,终于有了反应,她咬着嘴唇似有悔意,大姑娘看着她又继续道;“今儿四妹妹得了这么重的赏,你当只有你眼热么,你瞧她如何别家瞧我们家亦是如此,你看到这一层也就知晓,得了赏未见得就尽是好处。四妹妹不仅三言两语便能将这个局破了,还能得了一家子的欢心,放在你身上你又怎么样?这赏明面上是给四妹妹的,还不是借她的名义赏给我们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自己想想看吧。”
大姑娘苦口婆心一番,也不知三姑娘听了多少进去,三姑娘只闷着不说话,她突然想起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只有自己挨了板子,始作俑者跟那个该死庶女可是好端端的没有一丝妨碍,她是不是被他坑了!
第7章 许家如清
“阿嚏!”
冉于飞莫名打了几个喷嚏,他怀疑他是被谁惦记了。
“爷,天儿也不早了,您要不洗洗歇了吧?”德宝瞧着他的神色小心道。
“也好。”冉于飞放下手头的书,“你回来,我有话问你。”
德宝没走几步又躬身退回来,“爷,您说。”
冉于飞揉了揉鼻尖道:“今儿可听见什么动静?”
德宝抹了把汗,“什,什么动静……”
冉于飞斜了他一眼,德宝恍然大悟,“啊!德宝知道了,没有!”
没有!冉于飞眯了眯眼,他给那白包子送了这样大的礼,怎么会没有动静呢,莫不是那个不中用的白三娘被打的起不了床么,那也不应该啊,白家就那样和谐么。
“爷……”德宝欲言又止。
“你有话就说,做什么一副便秘的模样。”
“您这样真的好吗?”
“嗯?你忘了那白包子怎么欺负你了,替你们出气还磨磨唧唧的,你跟了我这么久,就不能大气点么。”
您分明是给自个出气的,这样也算大气么?德宝心中腹诽。
“您这气是否出的太贵了些,那块墨都够我吃一辈子的了。”德宝咂咂嘴,替冉于飞心疼。
“哼,瞧你那点出息。”冉于飞撇撇嘴,被德宝这样一说他依稀记起,那原是他皇爷爷在位时进贡的一套集锦墨,他只得了一对,给了那白包子一块,倒真是便宜她了。
“成大事不拘小节,不砸的贵重些,怎么奏效?”
“不,不也没奏效么……”德宝小声嘀咕。
冉于飞狠瞪了他一眼,只要一想起那陀白包子戏弄他的表情,他就想把她丢去喂狗,别说一块徽墨,便是搬座金山能压死她,冉于飞都乐意。
“爷,您以后可别再打着圣上与娘娘的名义冒险了,原本您说动圣上赏各家公子小姐些小玩意也无伤大雅,现下倒好,您借这由头赏块徽墨出去,明早儿就能传遍了,四姑娘怎样是没看见,要是被圣上娘娘知晓了,您可就要有的说了。”
“你懂什么!”冉于飞混不在意,“我这是替父皇撑脸面呢,母后赏的那尊白玉佛,你当就没有用意了。赶明儿传开了,你看那坨肉包子还能坐得住,待下月奉恩候夫人做寿,你且等着瞧好戏吧。”
他就不信了,死包子就算没让驴踢傻,还能踢聪明了不成!
冉于飞腹诽这句话的时候怕是真没料到,他心中的那坨白包子还的确是聪明了不止一星半点,不仅待人处事周全许多,连功课也不像之前那样提不起来。每天小考依旧,先生虽不夸她好,却也不再罚她,也没再委婉的向瑞国公提出辞退一事。
就连小乔哥也看出了她的不同,每天偷摸打量她却不敢问,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她,自己没有好果子吃。可到底是小孩子好奇心大,憋了几日没憋住,还是忍不住私下里问她,“四姐,我怎么瞧着你与以往不大一样了?”
四姑娘对这个幼弟印象一直不错,虽是个哥,却也清楚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处境,既不争宠吃味,也不自卑软懦,与他姨娘住在一处也心安理得,倒是难得他小小年纪能这样明白,是以四姑娘与他说话也就多了份轻松自然。
“那小乔哥说说看,我与以往哪里不一样了?”
白令乔见她并没有生气,胆子也就放开,他呶着嘴想了一会道:“比以前和气许多,也不捉弄人了,不像以前总是冲我翻白眼,四姐,你不会再变回去了吧,我还是喜欢现在的四姐。”
四姑娘噗哧一乐,“只要小乔哥听话,四姐就一直疼你,不过你先告诉我,为何要与我递小纸条呢。”
乔哥摸摸脑门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就是想让四姐的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