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个时候又遇见了杨柳,王其实大大咧咧地把自己以前和杨柳的那段荒唐事交代给了燕飞,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却被一脚踢得吐了血。
当颤抖的手慌乱地解开了纽扣,抚摸着胸口处乌青的皮肤,眼泪掉下来,滴在心脏的位置,烫得就像浓硫酸——王其实想到的却是,原来,你也是有眼泪的阿……
那眼泪,像阿里巴巴的魔咒,王其实终于认了栽,栽就栽,早TMD认栽该多好!
可是就在这时候,燕飞得了脑瘤。
……
王其实一直也没想明白,自己是不是应该感激那个潜伏在燕飞脑子里的瘤子?虽然这么想实在是有些弱智。
如果不是那个瘤子,也许,自己永远也不会认输、燕子永远也不会低头吧。
王其实也这才明白,为什么燕子会说他‘撑不下去了……’,一个[撑]字,原来有这么辛苦,燕子啊……
那年的冬天特别地冷,燕子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一冬。
那一个冬天,王其实把一辈子的泪都流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谁欠了谁的,只知道,不管是谁欠了谁的,都得用一辈子来还了。
燕飞靠在雪白的病床旁边,脖子上围着报纸,王其实用借来的剃头推子给他剃头发。一缕缕的长发落在了地上,似乎是生命也落在了地上……
燕飞惋惜地拂过一根发丝,轻声对身后那个人说:“你看,这够多么糟糕。我本来还以为,可以看到你变成一个糟老头子,头发、牙齿都掉光了,脸上的皱纹就像枯树皮一样……”
“胡说!我就是真的变成了老头子,那也是最帅的老头子。”
“呵呵,也许是吧……”,燕飞笑起来,“可惜,我看不到了……”
“不许这么说!你放心燕子,你准得长命百岁!”
燕子淡淡地笑,阖上了疲惫的双眼,手里的发丝轻轻滑落,失去了最后的光泽。
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卧,稼场鸡惊醒了梦里南柯……
……
给燕飞做手术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大夫,据说医术很高明,高明在那里王其实是没看出来,不过人家天生就是一副名医的坏脾气。
手术前大夫照本宣科地给王其实交代政策,要王其实在手术书上签字。关于脑部手术的复杂性,手术中可能出现的风险,手术后可能的后遗症……王其实昏了头,燕子我们回家,我们不做了!
大夫把他拉进了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骂,TNND,你敢怀疑老子的技术!?不做了?老子为了这个手术费了多大功夫准备了多少东西你知道吗?一句不做了就完了?明告诉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当燕飞被推进了手术室,王其实在门外焦急地等待,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誓言,不要只是兄弟和朋友,要做你一辈子的爱人,一生一世,一生只这一次……要永远在一起,永远陪着你。活着吧,活着多好啊,咱们有一辈子的事情要干呢。
你看,夜已经过去,太阳出来了。
可是,燕子,没有醒来。
他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就像被月神爱上的恩戴米恩,永远沉睡在月光之下。
就在此刻,雕像体内生出一声奇特的爆裂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其实是王子那颗铅做的心一裂成了两半,这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寒冷冬日。
那一个冬天,王其实一夜白头。
……
当燕飞静静地躺在床上,王其实坐在床边耐心地等候,窗外的桃花红了,燕子在屋檐下筑巢,一声声的呢喃私语……这是个属于爱人的季节。
可是,我的爱人,你为什么不回来?
把我引到了井底下,割断了绳索你就走啦,你呀,你呀,你呀……
缺德的大夫探头进来:“你哭什么?我都还没哭呢,他再不醒过来我的招牌就彻底砸了。”
“庸医!”王其实只敢躲在厕所里骂娘。
其实大夫已经尽了力,这些日子人家一直在值班室守着,大家都不容易。所以,燕子,你就快点醒过来吧,好不好?——王其实一遍又一遍地述说。
醒过来吧,求你醒过来。让我有机会,亲口说一声爱你。让我有机会,给你做上一次饭,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我会很努力地去学,很用心地去做,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醒过来吧,求你醒过来。让我能摸着你的额头,一根一根的抚平皱纹。让我能摸着你的头发,让它在我的手下渐渐变白。让我把你喂得胖胖的,胖得小肚腩都出来了,然后不得不,小心地放松皮带……我会听你的话,不再让你伤心,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醒过来吧,求你醒过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看桃花开了,燕子啊,回来看看我,你看我为你,白了头发掉了呀!
泪水,一滴一滴,打在了冰冷的额头。轻轻的吻,温暖干裂的双唇,燕子依然,睡得像个孩子似的。
梦里的少年,不识愁滋味。
梦外的人,却不得不为凡尘俗事操碎了心。
警局成立了专案组,自不量力的王志文要和本地最有来头的大人物杠上,追根刨底儿地非要查人家个塌锅倒灶。也不上秤掂掂分量,你是那块料吗你!——以上是他弟弟的原话。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王志文这个人也真不是个善茬儿,居然拉了一群人下水,上至厅长局长,下至他自己的亲弟弟,全被他拉了进来陪绑,所以警局就乱了套。
就在一切都一团糟的时候,燕飞,恰到时机地清醒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再过几天,医保就要停止负担费用了。
而燕飞醒来的过程,实在是有些离奇,当然了,这和王其实的努力是分不开的。但是,如果就此说这是他的‘功劳’,那绝对是不着边际的P话。
燕飞,咳,咳,是被王其实……那个,[做]醒的。
当燕飞愤怒地在王其实身下瞪着双眼,他一定是恨不得杀了他,一定是!如果不是他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的话。
可是不管怎么样都好,燕子醒来了就好,就是把他千刀万剐,王其实也认了。
燕飞当然没有把他千刀万剐,只是没给他好脸儿,甚至连包仁杰来说情都没用。
那段时间王其实心里比猫爪都难受,偏偏还只能忍着,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爱情的酸甜苦辣?
不管怎么样,爱情终于还是开了花,美丽的让人心醉。只有为爱心碎过的人才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虽然那个寒冷的冬夜,漫天飞雪中的少年,曾经以为,永远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呵呵,真没想到我真的赢了……燕子说。
第九章
出院后销假回警局报到的那一天,燕飞向局长提出来,他要加入专案组,他要,借着那个龙华公司招聘的机会,当卧底。
没有人知道,燕飞是怎么会做出这样一个决定的。也许,正如王大队长所说的——他,疯了!
只有包仁杰没觉得惊讶,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对王志文说:“队长,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我要和你在一起。”
队长骂了脏话:“你们都TMD被猪油蒙了心了!”
燕飞到没管那么多,他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按部就班地报名,考试,复试,面试……录取。他,燕飞——何大壮——成功地成为了一名新时代的[人民卧底]。
这一切都是瞒着王其实进行的,局长告诉他说是局里送燕飞去了神农架疗养,这让王其实很是纳闷,毕竟这等好事从来轮不到没后台的平头小百姓头上,难不成局座大人吃错了药了?
直道将近一个月以后王其实才知道又上了老狐狸的当了,说起来自己也不笨,怎么就傻呵呵地信了这么蹩脚的谎话呢?大老远地跑神农架疗养,这不是穷折腾吗!
于是王其实和他哥哥干了一仗,打得刑警大队长威风扫地。其实他老哥未必干不过他,实在是王其实杀红了眼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而王志文却还对所谓的‘手足之情’保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由此可见,什么‘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全是哄人的P话。
而燕飞对这一切压根不知情,他只是小心地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和每一个人套近乎,和每一个人拉关系,竖起耳朵倾听每一个人的每一句闲话,从一切看似无聊无用的闲言碎语里筛选出所有有用的咨讯……从搞情报出身的父亲那里继承的天赋此时发挥了显著的作用,一份又一份有价值的资料就这么源源不断地送到了专案组手里。
所以燕飞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麻烦会有多么大,也没有想到王大队长会小心眼地迁怒到自己头上。当他一个电话拨过去,对方却劈头盖脸不分青红皂白好一通埋怨,燕飞自然不能轻饶了他……
“王志文我明告诉你,”燕法医字字藏着针,“甭管在谁那儿受了委屈,想在我这儿找补回来,办不到!谁得罪了你跟谁斗去,斗不过的话赶紧找个犄角旮旯抹眼泪,偷偷的,找个没人的地方,别丢了你们刑警队的脸。虽然我一直很怀疑,你们刑警大队的脸怎么总也丢不完啊?要说还是你们刑警队员们心理素质好啊,这要是搁别人身上,早就撞上八回墙了,那还用得着这么费事儿?也就是你们,不愧是用'特殊材料'造成的人——以警队兴亡为己任,置他人生死于度外,光荣阿……” 啪!王大队长气昏了头,把电话给砸了。
燕飞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没说呢。刚想再拨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燕飞生命力最惊险的一次经历,饶是这么个早已看淡了死亡的燕法医,也依然是每次回忆起来都是一身的冷汗。
燕飞应聘的是龙华集团下属的医药公司,负责药品开发的专案。说起来正好和他的本行有些联系,所以燕法医干起来还算轻松。经过几个星期的培训,燕飞基本上已经摸清了整个医药公司的各方面情况。虽然还不能确定该医药公司是否正如大家所估计的那样,假进口设备和材料之名,行肆意走私之实。但是,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该该公司也涉嫌贩运毒品。
燕飞在一批进口的药物原料里发现了海洛因的痕迹,虽然只是少到几乎可以忽视,但是,没能逃过燕法医的‘法眼’——别忘了他本行是干什么的。
燕飞迅速调出了这批货的资料,不过资料很明显地不齐全,所以根本无法知道货物的去向——这也是必然的,没人会傻得把什么都记下来。不过还是有收获的,燕飞根据各个仓库的每一个批次的存量推断出,医药公司内部应该有个秘密的货物囤积点。否则,不可能每一个仓库都没有这批货的痕迹。
所以燕飞冒着风险对公司的每一个角落进行了搜索,这种行为很是危险,一旦被发现,那就绝对是死路一条,燕飞心里也打鼓。
有时候自己都忍不住骂自己一声‘贱骨头!’,明明没有一点关系的事情,偏偏要赶着往里凑。说起来倒是很好听,什么[一身正气],什么[为民除害]……P!管它走私还是贩毒,爱谁谁,要不是因为那个王其实……
对,就是王其实。这就是燕飞要进专案组的唯一原因,其他的全是扯淡。别说龙华集团搞的都是些地下交易了,哪怕他明火执仗地把警局一把火点了,只要没烧到法医科,燕飞保证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医药公司的药品库是机密重地,其地位大概和武侠小说里邪教魔头练功的密室差不多。这里是公司配置新药的地方,设计了药品开发的绝密资料,所以一向都戒备森严。燕飞从进公司那天起就一直对这个地方很重视,借着工作的机会进去试探过好几次,却什么也没发现。
经过好几个礼拜的观察,燕飞发现,能进出药品库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身份却完全迥异。虽然大部分是负责药品相关的人员,却也有一些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混杂在里面,而每次这些人进出的时候都搞得很神秘,看来这里面的猫腻不小。
一个偶然的机会,燕飞在靠里的那面墙上的消防箱上发现了少量的药粉。这个现象很可以,因为在一般情况下,没人会去动消防箱,更不会把药粉漏在那里。所以,燕飞断定,那个他苦苦搜寻的地点,应该就在消防箱附近。
事实证明,燕飞的判断很准确,消防箱背后,是一个很隐蔽的小暗门。而这,正是燕法医打电话给王志文,想说的正事。
可惜的是正事没说成,反倒惹了一肚子气。眼看着保安出现在门外,再打电话时来不及了。偏偏又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燕飞一咬牙,打开了暗门……
我们通常能在电影里看到类似的场面:英俊潇洒的男主角——其身份一般不是大侠就是地下党——发现了敌人的密道,然后……然后,我们的燕法医却远没有人家那么幸运,不但没发现什么金银财宝武林秘籍什么的,反倒被人家五花大绑捆上一对炸药扔在了下面等死。真TMD够衰的!
那是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角落上方得很小的通风口透进来微弱的光亮,可以隐约听见外面人声吵杂。燕飞凝神判断,这个位置应该在三号仓库的木工房附近。
那帮坏蛋把他捆上就爬出去了,没多久听见了震耳欲聋的大爆炸声、大楼的倒塌声、人群的哭喊声……乱成一团。绑在身上的绳子勒的胳膊直发麻,可是又不能动,燕飞这个时候也不由得有几分沮丧了。
汗水,嘀嗒嘀嗒,从额头上落下来,滴在了眼睛上,迷住了眼。顺着脸庞滑进了嘴角,有点咸。再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好痒。
很难受,心跳声在嘈杂中反倒更加地清晰,砰!砰!就像曾经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即使是从小就已经习惯了孤独,却还是不能不害怕,这能把人逼疯的孤独!
燕飞闭上了眼,想起了王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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