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为了救你,我的小家伙们死得就剩这一条了!”
孟溪月不知所以,借着灯光看了过去。只见那脏兮兮的手上,一条尺把长的小蛇正朝着她昂首吐须。还未来得及说话,那个神秘男子已经跨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眉头皱起,警告般地看了那侍女一眼。
那显而易见的保护之态落在甜美侍女的眼里,越发打翻了她心中的醋坛子。冷哼一声将小蛇塞回身上的口袋,紧紧盯着他酸溜溜地开了口:“不过是逗她一下而已,你何必这么生气?我不顾安危帮你找回巫女,你就这样对待我吗?”
面对着她的哀怨,男子目光平静无波。就这样静静地僵持了片刻,甜美侍女终究还是捱不住地软了下来。
“行了行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认输还不行吗?”
说完之后端着油灯从两个人之间挤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闷声解释:“我叫月九儿,他叫月卓安,我们都是巫月一族的人,为了你特意潜入惜月都城,等了好些日子才终于得到了机会。这条密道是族人们挖的,直接通到惜月都城的外面。他们现在正在城中四处捣乱,分散追兵们的注意。好了,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想到今晚这个看似突然的营救行动竟然经过了如此周密的部署和安排,更牵扯进来众多的巫月族人。自从得到巫女这个称呼以来,她第一次对这些从未谋面的族人有了一种血脉相融的亲切感。快走两步主动拉起月九儿的手,她诚心诚意地道谢:“谢谢你们来救我,谢谢。”
月九儿小脸一红,有些不自然地甩开了她的手。
“别这么快就道谢,我们是为了巫女又不是为了你。更何况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你就不怕我另有所图胡说八道骗了你?”
“怕,可是我更相信他一定不会害我。”孟溪月实话实说。经历过拓跋嫣的事情之后,她再也不敢轻易相信别人。今夜如果只是月九儿一个人前来,她必定不会这么轻易便跟她走。可是见到月卓安,她便毫不迟疑地信了。
听了这话,跟在孟溪月身后的月卓安脸上再一次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不用回头,月九儿也能猜到他的表情。眸子里有些黯然,一张利嘴却依然毫不留情:“这话你还真是说对了。就算是天下人都有可能害你,他也不会。从选择成为月奴的那一天,他就把你的命当成了他的命。他这一生,都是为了你而活着。”
“月奴?为我而活?”孟溪月呢喃地重复着月九儿的话,那一直缠绕在记忆里的迷雾开始有了散去的迹象。心情激动又有些恐慌,她的声音中带着印制不住的颤抖:“九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说得再详细一点?”
“什么?你竟然不知道?”难以置信地转身看着孟溪月,月九儿诧异至极。“即使你娘去世得早,却也不该什么都不对你说啊!”
“我娘已经死了,我也失去了七岁之前的所有记忆。”想到那个全无印象的娘亲,孟溪月鼻子便有些发酸。对她所有的印象都是来自孟楚生的灌输,虽然牢记在心却总是觉得陌生不已。今天终于有了机会,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真相。“求求你告诉我,我娘到底是怎样的人?为什么抛弃巫月族人?还有巫月的事情,月奴又是什么?”
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太多,孟溪月的心脏如同小鹿般狂跳不止。虽然明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一叠声地问了出来。
月九儿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朝着默然不语的月卓安望了一眼。见他没有阻止,这才一边走一边细细解释起来:“巫月一族居住在惜月南边的密林之中,无论男女皆相貌出众骁勇善战。与惜月帝制不同,巫月世代都是以巫女为尊。巫女血脉代代相传,所生下的第一个女儿必定会继承圣洁的巫女印记,也就是惜月流传的上弦之印。与血脉一同传下去的,还有一曲长歌。里面记载着我们巫月圣地所在,只有巫女才能奏响上弦找到那里,也唯有巫女才有资格踏入那里。据说那里四季如春,遍布奇花异草……”
孟溪月点点头,已经猜到这个圣地应该便是辛涯所说的宝藏所在之处。与这个相比,她更渴望知道其他的事情。见月九儿越说越来劲,她只好尴尬地出言打断:“……那个,九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关于圣地的事情以后我慢慢了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关于我娘的事情?”
月九儿说得正在兴头上忽然被孟溪月打断,心情自然有些不好。想要任性地闹闹小脾气,又怕月卓安生气,只好冷哼一声,拉着脸换了话题。
“你娘叫月苓兮,是上一任的巫女。她离开族里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传闻她因为爱上了一个外族的男人,甚至为了他不惜违背巫女必须族内通婚的祖训,在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带着几个誓死守护她的月奴从此消失不见。族长为此大怒,派人四处寻找想要将她找回,可惜无论怎样寻找,始终杳无音讯。过了十几年,便也渐渐死了心,只有卓安哥,依旧执迷不悟地寻找着从未见过的你,本来我们都觉得他是在白费力气,谁知道竟然真的被他找到线索,在大漠将军府中找到了你。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没能将你带走。等到我们赶去的时候,你已经嫁入了皇宫成了妃子。”
回想起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孟溪月恍如隔世。许多当时不以为然的小事,现在想来忽然疑点重重。
就是在月卓安出现的次日,孟楚生忽然提出要她嫁入后宫为妃。是真的凑巧而已,还是因为觉察到巫月族人带来的威胁而临时决定?难道说月苓兮当年就是因为爱上了他,才舍弃了族人背井离乡?若真是如此,又为何要将她说成是一个身份下贱的商女?那个为了爱不顾一切的月苓兮,又怎么可能会自惭形秽远走天涯?
本以为可以就此解开所有的疑点,怎知道疑点反而越来越多。孟溪月脑子里化作一团乱麻,越是想要整理清楚,越是缠得不可开交。
别怕,我会保护你
没有理会孟溪月变幻不定的神情,月九儿继续自顾自地讲述:“既然你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也就失去了继续保护的价值。族人们分成了两派,各执己见。族里的长老们主张暂时作罢,等到你产下女儿之后再伺机将你们带走。卓安哥坚持要留在大漠,想尽各种办法想要进宫见你一面。可惜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你便再一次不见了踪影。直到拓跋苍在边关起兵攻打大漠都城,这才知道你被惜月朔王强行掳走。为了救你,我们才会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里,月九儿转头望向月卓安。甜美的面容被哀伤笼罩,她的声音蓦地低沉下来:“月奴,是巫女最忠实的侍卫,虽然身份低微,可是依然有许多巫月族的男儿期待着可以成为月奴侍奉巫女。可是由于上一任巫女的失踪,族人对月奴这个称号不再热衷。只有卓安哥,我们巫月年轻一辈最杰出最优秀的男子,不但执着地成为了月奴,甚至甘愿用声音当做祭品献给月神,请求她护佑巫女平安无事,早日出现在他的眼前。”
将声音作为祭品?!
孟溪月倒吸了一口冷气,震惊地看向月卓安。原本以为他是天生便不会说话,没想到他竟然是为了她而变成了哑巴。
她何德何能,竟然值得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重新开口说话?”没有任何迟疑,孟溪月诚恳地询问着月九儿。她是真的想将声音还给月卓安,不想欠下这么大的人情。
“有。”听到孟溪月这样问,月九儿眼睛一亮,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声音因为太过兴奋而颤抖:“卓安哥因为服食了祭祀月神的草药而失去了声音,唯有可解百毒的巫女血脉可以相解。虽然你已经失去了上弦之印,可是只要你将来生下了女儿,就必然会继续继承这神圣的血统。只要你不嫌弃月奴身份低微玷污了血脉,卓安哥便可以重新开口说话。”
“好,我知道了。”孟溪月低声应着,心里的负担总算轻了一些。至于什么嫌弃之类,她更是从未想过。别人眼中神奇无比的巫女血脉,于她而言却是纠缠的噩梦。若不是因为这个血脉,很多事情便不会发生,更不会招来辛涯,引起后面一系列的波折和磨难。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见孟溪月一口应允了下来,月九儿对她的态度明显亲切了些。
“孟溪月,你叫我月儿就好。”孟溪月笑着回答。
“谁问你这个了,我问的是你巫月族的名字。”怕孟溪月不明白,月九儿特意加重了“巫月族”三个字。
“自小到大我只有这一个名字。”孟溪月实话实说。
“怎么可能?”月九儿狐疑地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巫月族人历来以月为姓,这是我们最自豪的字眼。纵然巫女爱上了外族男子,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舍弃这个尊贵的姓氏啊……钤”
她喃喃的声音在黑暗幽深的坑道中回响,如同一段古老的咒语般透过皮囊直接敲击在孟溪月的灵魂深处。
头,突然撕裂般的痛了起来,那些已经缠绕了她十余年的噩梦,在这个漆黑狭窄的密道中活生生地重现起来。
红的火,红的血,满面血污的女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她嘶吼:“上弦,快逃!逃回我们的族里,再也不要离开……”
剩下的话语,结束在刺穿她胸口的长剑上。一个黑巾遮面的男人松开了剑柄,将她的尸体紧紧抱在怀中。片刻的呆怔之后,突然仰头声嘶力竭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月苓兮,我得不到你,别的男人也休想得到你!你是我的,是我的!”
“娘——”泪水早已经模糊了视线,孟溪月心如刀绞,与那个被护在侍卫怀里即将突围而去的小女孩一起,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
仿佛水波荡漾一般,那残忍的场景随着这一声嘶吼开始摇曳,一圈圈涟漪荡开,眼前情景重新恢复成了那幽深的密道。她的身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滑坐在了地上。
后背有温暖的感觉绵绵而至,那是月卓安在用内力护住她已经狂乱的心脉。月九儿蹲在她的面前,不耐烦的神色之间却夹杂了掩饰不住的担忧。“喂,你怎么了?忽然之间疯了似的,吓了我们一跳。”
“……上弦,我叫月上弦。”孟溪月目光空洞,泪水如珍珠般串串滑落。先是无声地啜泣,很快便失声恸哭起来。
原来这个梦,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噩梦。那是她曾经真实经历过的事情,是被埋藏在灵魂深处的记忆。
上弦,不只是一件乐器,同时也是她的娘亲,赐予她的名字。
从出生起便自由自在地生活在这处世外桃源般的村落,在众人的呵护宠爱中成长。那一曲长歌,伴随了她成长的脚步。那些誓死守护她们的人们,是赤诚忠心的月奴。只有她的父亲,却从来未曾见过。
这个男人的名字,是一个禁忌。无论她问哪一个人,都会从他们的脸上看到浓浓的厌恶和不屑。有一次问得急了,苓兮终于潸然泪下。抱着年幼的她,郑重其事地说道:“上弦,你记住。你身上的巫女之印,是福亦是祸。你现在还小,娘舍不得离开你。等你满了十五,就回到族里去吧。哪怕终身不知道爱情的滋味,也好过像娘这般痛得心如死灰。”
那是孟溪月第一次看到苓兮哭泣,那哀伤的泪颜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从那时起,她便再也不曾提起这件事。生活就这样日复一日平静的过着,直到她七岁那年,接二连三的不速之客开始闯了进来。
最初是一个迷路的男子,带着他受伤的仆人。虽然已经记不清楚他的相貌,却对那贵气儒雅的谈吐有些印象。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村子以外的人,只可惜没看几眼便被苓兮匆匆带走。只知道后来经不住他的苦苦哀求,苓兮终于还是破例让月奴采了草药医治了那受伤的仆人。他们离开之后,村子里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而那一场惨绝人寰的祸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后的一个夜黑风高的日子……
亲眼目睹了苓兮的惨死,她伤痛过度当场昏厥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孟楚生的女儿,失去了之前所有的记忆,从此有了慈爱的爹爹和温柔的姐姐。
曾经理所当然的幸福生活,现在想来却疑点重重。为什么苓兮明明是死于歹人之手,孟楚生却一口咬定是生病而死?从尊贵神秘的巫月族巫女到卑贱孤苦的流浪商女,这之间天差地别的距离又是从何而来?若孟楚生真的是那个禁忌中的男人,他和苓兮之间到底发生过怎样的故事?若他不是,那他又会是谁?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涌了出来,让孟溪月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原本以为恢复了记忆之后,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谁知竟然如同蚕蛹一般,虽然抓到了丝线的一端,却依旧无法看清里面裹着的谜团。
手,再一次被温暖覆住。月卓安依旧是温柔地笑着,用指尖在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着:别怕,我会保护你。
短短几个字,却神奇的让孟溪月烦乱的心安定了下来。抬眸淡淡一笑,接受了他的这一番心意。正想要说些什么,走在前面的月九儿忽然停下了脚步,歪着头静静聆听了片刻,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竹哨高高低低地吹了几声。
很快,头顶上隐约传来同样的哨声,接着轰隆一响,密道上陡然出现了一个出口。
扯着垂下来的绳索,三个人先后出了密道。见孟溪月出来,洞口守着的几个巫月族人纷纷下跪叩拜:“参见巫女。”
“快快请起。”被这个阵势弄得有些无措,孟溪月急忙伸手将他们扶了起来。
几个人站起之后垂首肃立不语,当先一人迈前一步向着孟溪月再次俯身行礼恭谨道:“巫月一族护卫不周,请巫女勿怪。我们已经备下舒适的马车,这就护送巫女归族。”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孟溪月摇摇头,有些歉意地拒绝道:“我要先去找一个人,然后再和他商量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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