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文悌,在台臣中颇称强直,始有为曲意勾致之,欲引以为助。令参粤东沙田事,文悌不从。又令倡率全台,伏阙痛哭上书,请变法,复坚持不可。至是愤应之不直也,遂疏攻宋杨庇党,有为奸邪不可用。上主先入之言,责文悌沽直好名,以不胜台职黜之。应、文悌既先后谴罢,公论大沮,有为益坚僻自用,对人言,谓“突遭许文狂噬,即拂衣欲去,不意刘整弹章,反成祢衡荐表。”言辞咄咄逼人,甚盈满自得。
《戊戌履霜录》卷2
康南海公羊之学
世传南海以公羊之学,昌言变法。沈子培先生告余云:“君知南海研穷公羊所从起乎?”余云:“大约由龚定庵以上溯刘申受学术耳。”沈曰:“南海入京,几于每日见顾。余自译署及刑部画诺归,疲倦异常,南海已在座,乃言:‘今日困极,不能奉陪,廖季平适寄著书来,可持回视之。’南海以此心醉公羊,由季平之书导之。”余因云:“外传王湘绮言‘南海康某乃我再传弟子’,殆以此故?”沈曰:“然。”
《药裹慵谈》卷6
康有为与梁启超
康有为、梁启超者,师弟也。有为以“万木草堂”得名,启超以“饮冰室”著声。二人墓草俱青,世已不知万木草堂讲学之所。而《饮冰室文集》几家喻户晓也。有为、启超趋向不同,为学亦异,而康、梁并称,则始于戊戌政变。
有为初名祖诒,字长素,亦字更生,复字更(生生),采子舆氏“有为者亦若是”之旨,易名有为;字则自拟素王,示其长日馨香崇拜之诚。或曰:“有为颇诩其有孔子之长”,此又一解也。粤之南海人,以进士授工部主事。时甲午中日之战方罢,李鸿章惕于外患,亟谋和议。有为不谓然,上书陈得失,谓战败兵家常事,和仇辱国弥深。不纳,同官为其危,遂托病去。后三年,旅大为俄据,胶澳为德夺,人民口中莫不有瓜分之言。有为义愤形诸色,疏请变法图强之道。协办大学士翁同騄以主战致丧师辱国,不容于清议,颇留心通达外情者,将引为己助,至是为荐有为才堪大用,有“胜臣十倍”语。德宗垂涕私顾同騄曰:“有为固不免言大而夸,而怀才不遇,可于疏中字里行间见之。太后既不喜其人,无术使之入赞枢要,且资格尚浅,容徐图之。”已而礼部侍郎徐致靖复称其贤,德宗始召入对,令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上行走,有为殊怏怏。盖当时所称“六君子”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杨深秀、康广仁,俱授京卿,预新政。广仁乃有为之弟,声望远不若兄,尤难为情也。
德宗初欲借袁世凯之兵卫,徐图改革。六君子以少年掌枢要,主急进,喻以快刀斩乱麻。嗣同性躁,视世无难事,密商世凯杀荣禄,以兵围颐和园,逐后,拥德宗亲政。盖禄为后所宠信,后恶帝,尤不乐变法。世凯佯诺,而阴揭其谋于禄,禄遂深宵叩园门,后惊起,禄伏地痛哭详陈,后切齿曰:“先发制人,尔之责也。”禄唯唯而退。难作,六君子者皆弃市。有为先已因事如上海,闻变易服匿西轮遁香港,渡海游欧美,撰《十一国游记》,立保皇党,募款于华侨,世传其积资殊厚,匪可知矣。
国变后始归,尝以长电论时政,刊《不忍》杂志,申大同之说。于世凯宿怨未解,著论指其谬。世凯为收拾人心,拟畀以清史馆之任,有为力辞,谓倘修《清史》,则世凯首为罪人,不能无一言,世凯必不容,宜莫能为也。复辟之议,张勋约有为会于徐州,乘津浦车而去,羼贩夫走卒中,以蒲扇掩面而避人目。适黄陂召勋商大计,有为密语勋曰:“斯其时矣,迟则事败也。”勋意遂决,率师北上,有为计偕。抵都日,迎于车驿者逾千人。勋入谒黄陂,讽以辞,黄陂不察,犹命李经羲入居内阁。不三日,勋挟废帝溥仪登大宝,黄龙旗飘扬九衢,众始知勋偕有为至者,正为此耳。伪诏任百官,授有为弼德院长,大失所望,面斥勋不解政事。既败,走沪,贻书勋曰:“后会有期。”言外之意可见。政府令缉拿,赖启超之援而免。居沪尝共朱祖谋、沈曾植、王乃征、郑孝胥之流为文酒之会。有为曰:“当世书家以曾植为冠,其次则区区我也。”自是遍游西北边陲,复历长江,所至谒当道,以提倡文化为言。当道震其名,咸优遇之,稍有所获。客死于胶海之滨,其年已七十矣。
《睇向斋逞臆谈》
康圣人办《国是报》
清季戊戌政变,康老先生实主其事。事泄以后,胞弟广仁和谭嗣同、林旭等同在菜市口遇难。老先生同着爱徒梁任公(启超)逃赴国外,得保生命。后来索性掮着保皇招牌,向国外华侨到处乱吹。等到民国初年,袁(世凯)段(祺瑞)相继执政,梁氏曾做过几任大官,康则誓不入仕。记得有一次康打电报给袁,首冠“慰亭总统老弟”六个字,足见他的倚老卖老了。
康字长素,又号南海。至民国五六年间,他才倦游回国,在上海麦家圈交通路转角开了一家《国是报》,发表的言论竭力主张尊孔,关于民国问题绝口不谈。到了张勋复辟,他于事前秘密北上,参与逆谋,做了一回短期的议政大臣。直至复辟消灭,再造成功,他又溜到外国去做寓公,这张鼓吹尊孔的《国是报》也就收场关门。
最后他又圣人自居,或南或北,或东或西,行踪无定。四年前在青岛寓庐病逝,从此不复再见康老先生的言行了。有人说道,倘使康氏不死,现在傀儡国的国务总理一席,必属老康无疑。
康氏擅长书法,誉者目谓“恣肆苍劲,中国一人”。其实他写的字不守绳墨,恣肆则有之,苍劲则未必。已故大学讲师李石岑写字,力摹康体,可谓见仁见智,好恶不同了。
《上海鳞爪》
第五册康有为(1858—1927)(2)
康有为不礼座师
康有为,字长素,名字皆夸诞。康曾密遣党徒赴长江一带组“富有”“贵为”两会,隐有帝王之志;其后折节为保皇党魁,殆非始料所及也。其大父康国器,咸同时任广西巡抚。康生时,先人冀其克缵家声,为之命名曰“祖诒”,乡试高捷后,乃自更其名。康未应试前文采奔放,名噪甚。清代主考皆欲罗致知名之士为荣,盖喜其易于腾达也。中试者必谒座主,呼为受知师,终其身弗改。康既脱颖而出,房官喜而不寐。康久不拜,房官惑之,遣人将意,康大言曰:“吾以学力获隽,渠不过为朝廷甄拔真才耳,宁以是沽恩耶?”唾而不顾。来者婉言至再,康曰:“必欲吾往,须依吾条件:第一,不下拜;第二,称谓不以师生。”来者返命,房师恚曰:“吾正欲为之师耳。彼不肯承,来亦奚益?”其人又持以告康,执不可,房官遂听之。无何,康以言论获咎,欲央人缓颊,环顾无可恃者。大吏派员究其事,其人系房官挚友。康不获己,肃衣冠往拜,执弟子礼甚恭;房官善款之,且为转圜,然心窃鄙之,二人过从殊简。
《近代佚闻》
翁同叹为旷代逸才
时岭南有陈兰浦先生、朱九江先生皆以诗文行世,卓然可传,康及其门,创“万木草堂”为讲学之地,暇时涉猎梵呗,略有所窥,又以广东滨海,得风气之先,稍通译籍,于是又以洋务驰誉一时矣。其后康入都会试,时值中朝士大夫奉潘翁为魁率,颇讲《公羊》之学。翁同騄性耽碑版,康欲干其门,穷数十日之力成《广艺舟双楫》一书,(按原书为包安吴所著,研讨文字之学,康广其义而成此书,以投翁常熟之所好。其中鼓吹汉魏分隶,穷于剖晰。再版时更名《书镜》。)翁览之大悦,召与语,康舌锋甚厉,炫其经济原理,翁益叹为旷代逸才。其时德宗亲政,都中有帝后两党。翁为帝王师,举康于朝,有“其才胜臣十倍”之语。康廷对称旨,骤邀恩眷,乃引谭嗣同、杨锐、林旭、杨申秀、刘光第等倡新政,并组“强学会”鼓吹新学。京中士大夫鉴于甲午之败,知非兴学练兵不足以挽国运,惜以茅塞未开,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骤聆康等舌底翻莲,无不惊为异才。其弟子梁启超十六举乡试,主考李端盞尚书妻之以妹。甲午之役梁与各省举人公车上书,力主一战,以是名重都下。及康组“强学会”遣梁先至上海主办《时务报》一时风气翕然,无人不知有康、梁,亦无人不目为识时务之俊杰也。
康自负不凡,以会试不捷为奇耻,乃痛数科举流弊,主张废科举,行新法,后党深恶之,斥为人妖。先是慈禧亦有发奋为雄之志,对维新之说怦然有动。及德宗引用康、梁,旧党哗然。时慈禧方居颐和园净修梵行,然未尝一日忘朝政也。旧党日以捕风捉影之词诉之,慈禧大恚曰:“让他们闹一会吧。”盖虽有锄而去之之意,尚以舆情为虑也。不意谭嗣同少年躁进,引袁世凯为新党之助,欲将后党一网打尽。袁以直隶臬司,得谭游扬之力赏侍郎衔,练兵小站。时荣禄为北洋大臣,袁从策士言,尽以新党密谋告荣,因以演成戊戌政变之一幕,事发,康变服走津,乘英国兵舰遁去,转辗而入南洋群岛,自称清帝密使,设“保皇会”四出募款。
《近代佚闻》
康有为入朝缘起
常熟相国与南海张樵野侍郎生连带关系,自康案始。乙未会试,常熟披落卷,得有为而中式。有为有知己感,欲上书自见,以张侍郎为其乡人,较为亲近,乞为书先容,常熟允之。及往,仍拒弗纳,侍郎问之,曰:“此天下之才也,吾无以处之?”及丁酉岁,有为再入京,常熟知上意求新,遂荐诸朝。恭邸曰:“额外主事保举召见,非例也,不可。”无以先之,乃命于总署见。会年节,伊迩无暇及此。戊戌春正月三日,庆邸、合肥、常熟、南海见有为于总署,未几,有为上书言事,上交总署议奏。章京持以请命于常熟,曰:“准乎?”曰:“不可。”曰:“驳乎?”不应。曰:“然则奈何?”曰:“择其可者而许之。”于是议准二事,曰“商务”,曰“矿务”。总署诸公以洋洋数千言,条陈十数事,仅允其二,惧失上意,不得已奏请军机会议,枢府诸公惟恐任咎,拟旨会同王大臣议。迨奏上,准者过半,有为自此获上。及有为得罪,常熟、南海皆列名康党,实非二公本怀。
《异辞录》卷3
康圣人之名震天下
先是有为未通籍时,御史安维峻见其书,大恶之,密具疏纠参,比之少正卯。事下两广总督李瀚章案问,瀚章为剖辩之,得无罪。朱一新讲学浙东,五致书与论学派源流,真若有为之才,足以鼓煽徒众,隐然如一敌国者,由是康圣人之名震天下。翰林侍读学士文廷式、刑部郎中陈炽,方纠约四方名士,立强学会于京师,有为与焉。都人骇其议论,旋为言官杨崇伊论止。有为见四方无事,无所逞其阴谋,会太后逐翁同騄出毓庆宫,汪鸣銮、长麟以言事削职,党狱将兴,公卿不敢见士,益惧祸及,始乞假南归。至上海,立强学分会,遣使四方游说,湖广总督张之洞,辇金助之,附者见众。所出月报,不用国号,以孔子降生纪年,之洞不悦,有责言。又因狎游为猖寮所窘,遂奔桂林,夤缘臬司蔡希,倡圣学会。粤西僻在一隅,士纯朴,不尚声气,久之无所发舒。不得已,跄踉返里。
有为虽名诡谲,其藉以煽动流俗,不外勤请谒,结社党,卒亦无他技能。其徒梁启超者,新会举人,好读周秦诸子,阅四库总目,三与计偕不第,方徘徊海上,落魄无所归。强学分会虽散,器皿宅舍具存,因收拾余烬,与浙人汪康年,改设时务报馆。甲午款夷后,朝政多苟且,上下皆知其弊,以本朝文禁严,屡兴大狱,无敢轻掉笔墨讥时政者。自《时务报》出,每旬一册,每册数千言,张目大骂,如人人意所欲云;江淮河汉之间,爱其文字奇诡,争传诵之,行销至万七千余册。由是康门之焰张,而羽翼成,党祸伏矣。有为既屡踬不用,家居二载,益揣摩中外时局,其弟子流散四方,稍稍复集,理其一家之业,援据公羊何休学,著为《孔子改制考》一书。大旨谓春秋既作,周统遂亡;杂引董子、淮南诸篇,附会牵强,以证孔子改制称王之实。盖私揣乾隆中叶以后,汉学大兴,不眐一汉儒之狱,寻隙攻经,未足倾动士林;而中国君权至尊,欲隐避辩言乱政之名,又不得不文饰经言,托之孔子。其后梁启超主讲时务学堂,张其师说。叶德辉、宾凤阳、梁鼎芬等,起而攻之,尽发其覆,其说遂不得行。
《戊戌履霜录》卷2
光绪帝赞叹康有为为能人
组庵闻之荣相,荣相既被命为直隶总督谒帝请训,适康有为奉旨召见,因问何辞奏对,有为第曰:“杀二品以上阻挠新法大臣一二人,则新法行矣。”荣相唯唯,循序伏舞,因问:“皇上视康有为何如人?”帝叹息以为能也。已而荣相赴颐和园谒皇太后,时李文忠放居贤良祠,谢皇太后赏食物,同被叫入。荣相奏康有为乱法非制,皇上如过听,必害大事奈何?又顾文忠,谓鸿章多历事故,宜为皇太后言之,文忠即叩头,称皇太后圣明。太后复叹息,以为“儿子大了,哪里认得娘,其实我不管倒好,汝作总督,凭晓得的做罢。”荣相即退出。康君告人,荣禄老辣,我非其敌也。陈寿荃告余,康君出亡至美,仍用大清冠服,奴子皆顶戴如戈什,华侨望见,疑为中国大臣,输款?+左,日盈于门。
《说林》
第五册康有为(1858—1927)(3)
变法始末记
(光绪)二十三年丁酉十月,胶州事闻,有为拊掌喜曰:“外祸亟,吾策行矣。”遍觞亲友,得多金,挟以渡海;沪渎遇文廷式,方罢官侨居,授以书,甚秘。抵京不十日,即草书数千言,求总署代奏。其疏发明兼弱、攻昧、取乱、侮亡四说,末斥帝与诸臣求为长安布衣而不可得。总署得书,大惊,指其疵,令删汰以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