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刚刚听说,昨日有人要害你,没出什么事吧?!”
流云慢抬眼皮,只见平日眉目如画的燕王,竟是满面焦灼之色。流云略怔了怔,嘴上却是习惯性地调笑:“哟,王爷担心奴婢了,呵呵!果真担心,怎么还记得调开众人,让人偷偷地带着奴婢来这里见您呢!”
燕王眉头一皱:“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是这般……你这丫头,太让人操心了!”
流云走入亭中,轻笑着玩着裙带:“哎呀呀,看来王爷是真真替奴婢操心了,奴婢受宠若惊呢!”
燕王看着她小巧精致的面颊,忽然一笑,眼中多了暧昧之意:“呵呵,本王若是认了,你当如何?”
流云沉默片刻,脸上戏谑之情渐淡,抬首遥望天边:“王爷知道流云所求。”
燕王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
流云眼眸朦胧,语音也低缓:“有个地方,不似这里宫墙高耸,遍地杀机。男人与女人,是要两情相悦方可成亲,若是女方不愿,没有人会将女方当成物品赏赐给陌生人。也没有人,将女性当作了生育工具……”
流云抬首望向天际,碧蓝如洗的天幕上,漫天星斗犹如打翻的一帘碎钻:“……那里的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入得朝堂当官,或做其他一样的工作。那个地方,大家都懂得天上星空辽阔,我们不过生活在星空中的一颗小星星上罢了,直如宇宙中的一粒微尘,因此,没人如此狂傲,自以为执掌得了全天下。虽也有王权、贵族,但他们也懂得天外有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无人将意志强加于臣民……”
燕王注视着她精巧的侧脸:“你说的话,是梦话吧?或者,你讲的是仙境?”
流云轻笑,指着天上月亮:“那个地方,有人可驾驶飞船,登上月球。听说在月球上回望我等的居所,才是最美丽的……”
“够了!”燕王忍耐不住,击打了一下亭中石桌:“你不要在那里顾左右而言他!本王便单刀直入吧,你需直接答我:似昨日之事,本王不希望发生第二次!所以要保你性命,最好的方式便是与本王圆房,从此你搬进本王的居所,白日里也与本王同进同出,自然无人敢伤你一根寒毛!你只需答我,愿或不愿?”
流云起身,嘴角抿成直线:“奴婢若是不愿呢?”
燕王注视着她,眼如深潭,冷笑:“本王是尊重你,才问你一声!你既不愿,那么就听着,这是本王的命令!”
燕王站起,长躯笔挺,真如玉树临风:“传令下去,准备三天,三天之后,便是本王与流云姑娘举行婚礼,圆房的日子!”
又复转身看了流云一眼,唇边带起弧度:“本王很期待,看到平日狡计百出的流云身着嫁衣,是何等的美艳动人!”
“王爷好大的威风……”
流云面色平淡,身形娇小,宽袍广袖,倚在亭台之上,风一起,衣袂飘飘,竟似要凌空飞去。
燕王怔了一怔,压下怜惜之念,转身离去:“时间不多,都去准备吧!本王等着迎娶这位侧妃呢!”
燕王顾自走向亭外,忽然周遭绿树一阵乱摇,一个纤弱的身体扑了上来,跪倒在燕王脚边呜咽低泣:
“王爷!都是奶娘的错,丽姬不知者不罪!望王爷怜惜,王爷不要不理我……呜呜!”
燕王吃惊之余,只见丽姬伏在地上,哀哀痛哭,她本瘦削,此时哭得浑身颤抖,两片肩胛骨在后背隆起,竟似两片刀刃要戳破衣襟一样。
燕王眼底的光线柔化了些许,倾身扶住丽姬:“夫人说哪里话,夫人是本王宠姬,本王怜惜夫人连遭大变,方命人好好侍奉夫人,让夫人好好休养生息,哪有故意冷落之说?”
丽姬如蒙大赦,一边挽住燕王的胳膊,一边抬起精巧的螓首,黛眉如画,秋水碧波:“王爷若真是怜惜丽姬,便多陪陪丽姬,丽姬别无他求!”
燕王眼中掠过一丝不耐,忽然意识到流云在一侧观看,立刻转了最为温和甜蜜的笑容,将丽姬揽入怀中:“好,便依夫人!”
丽姬大喜,身躯都在战抖,全身投入燕王的胸怀,双手自他腋下穿出,紧紧环抱燕王精干的身躯。她的眼睛正好自燕王肩膀上露出,亮如流星,狠狠盯了流云一眼,声音却如此娇腻:“王爷,奴今日一日水米不进,方才王爷原谅奴了,忽觉头晕眼花……”
燕王大笑,将丽姬抱起:“哈哈!丽姬儿还是这般懂分寸,知进退!真真一朵解语花!”
燕王抱着丽姬一路行去,一路调笑不休。但丽姬的眼睛始终不离流云,视线冰冷刺骨。
流云起身,抖了抖衣襟,似乎要抖落那些冰寒的视线:“呼!男男女女都是演技派,佩服啊佩服!”
香奴:“流云姑娘你说的什么?怎么总是让人听不懂呢?”
流云意味深长地一笑:“不懂,是你的福分!”
淑妃跪在地毯上,脸色煞白。
“你是她十多年的主子,怎么竟忘了,银红不识字?”
“臣妾,陛下,臣妾……”
皇上摇头:“不必说了!你是朕的母后指给朕的,朕又能拿你怎么办?”
淑妃微微松了口气,方要说什么,就见皇帝疲惫地摆了摆手。
“你过来,到榻上坐下。”
淑妃起身,在软榻上侧了半个身子坐倒,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乞求地看着立在自己身前的皇帝,微微敞开一丝衣领,水红色的裹胸传递着媚态。
皇帝左手有一只方形的红宝石戒指,此时他缓缓开启红宝石戒面,露出其中一抹绿色粉末,向淑妃精致的秀鼻凑了过去:“来!这香是极好的,闻一闻,如堕温柔乡,会让你忧烦皆忘。”
淑妃身不由己,就着皇帝的手闻了一闻。只片刻,她的眼神便渐朦胧,身子斜斜倚在榻上。
皇帝看着她,眼神中竟是悲悯:“母后让你来监视我,你当我真的什么也不晓得么?银红怎么惹了你,她,她不过眉眼之间,和那人略有相似,才让我动了心……那人,那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淑妃的身体不安地在榻上扭动,脸色潮红,双手不自觉地攀上自己的胸口,衣襟大敞,一大块白玉般的肌肤显露出来,呼吸粗重:“嗯,嗯,好……好……”
淑妃已入幻境,脂粉横斜,忘情所以。房内的温度似乎陡然升高,春光旖旎,唯有立在榻前的皇帝,周身如同环绕着冰雪,清冷一片。
淑妃所睡香榻的后面,竖着一张钿罗镶拼的朱漆屏风,精工细作,是荷叶环绕的锦鲤戏水图。
屏风的后面,有细微几不可闻的呼吸声。那是一团粽子般捆绑着的银红,嘴里被塞着锦布,在黑暗中双眼大睁,泪流满面。
满室皆春,而又如此荒凉孤寂。
皇帝看着,眼中竟滴下泪来,缓缓撤身走出,自取了斗篷,一步步行进那秋夜中去了。
盯着茶几上那张两指宽的细纸,柳贵妃手里的茶盅当的一响,碰到了下面的碟子:“怎么,这果真是那个沐梭沙王子递来的生辰帖子?”
对面的小太监眉清目秀,眼神十分机灵:“正是!万岁爷已命人张贴皇榜去了,说定要替这位王子找到那位命定的意中人。”
柳贵妃扯下绢子略擦了擦鬓角,挤出一点笑容:“如此,多谢公公提醒了,这里有个荷包,是我无事时自己试着绣的,摸样粗陋,公公收下,权当个玩意儿吧!”
小太监清俊的脸上牵起一丝笑意,接过那个荷包,略掂了掂,确定份量,便轻笑道:“娘娘的手艺,自然是万金不换的。娘娘歇着,杂家改日再来叨扰。”
皇后眯着眼睛,看着柳贵妃:“哦?照妹妹说来,这位澜珊国未来的王妃,竟是应在你婢女流云的身上?!”
柳贵妃点点头:“正是,这生辰八字贴上写得分明,除生辰八字需吻合外,此女还需出生京师,又在三年前有过落水的经历,且在落水后三日方苏醒……这些,真真的纹丝儿不差呀!”
皇后手中抚摸着一柄玉如意,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兹事体大,流云已经入燕王府做了侧妃,但澜珊国又是异国,方才建交,如果处理不当,恐生祸端……”
柳贵妃用绢子印了印额角:“姐姐说得正是,不过妹妹听说,燕王爷似乎和流云尚未圆房,所以,是否此事还有转圜余地?”
鞭炮齐鸣,鼓乐喧哗。燕王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常。
有仆人站在府门外向聚集的一群乞儿大把洒落铜钱,口称:“燕王爷娶侧妃了,各位讨个口彩,恭喜发财啦!”
啪啪啪!众乞儿得了银钱,果然齐齐敲着手中竹竿、破碗踏鞋而歌:“小小儿,当王爷,当了王爷娶媳妇,娶了媳妇不忘娘,八宝乾坤袋里藏!青纱帐,红高粱,一碗烧酒金不换!洞房花烛胜新郎,胜新郎呐!”
为首的乞丐发声喊,众人哈哈大笑,沿街狂奔而去。
“燕王爷又做新郎咯!”“春宵一刻值千金呐,哈哈!”“快活莫过新郎官呀!”
香奴替流云拢起秀发,听得墙外歌声粗鄙,不由皱眉:“这些乞儿,真是嘴里不干不净!”
流云手里玩弄着一只小凤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不过娶我一个妾侍,便这样大张旗鼓,燕王真是天生的炒作高手!什么也拿来当作你无心王权之争的佐证……我倒要看看一会儿圆房,你怎么再给我装!”
香奴后退了一步,无奈地看着流云:“我说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甩那些奴婢听不懂的词语了?”
流云咬牙切齿:“不能!我就要被迫跟一个腹黑男圆房了,还不能发发牢骚?!可怜我的处女之身呐……不过他模样还算俊俏,处女之身好歹也是要告别的,找个顺眼的替我开苞,也不算冤……好吧,就这样吧!”
流云计较已定,笑眯眯地看着香奴:“你躲什么?赶紧给我梳妆呀!”
香奴眼睛忽然红了:“姑娘,你这胡言乱语的……怕不是疯了吧?你若真不愿,咱们想想办法,求求爷放了你,不好吗?”
流云哈哈大笑:“好香奴,谢谢你给我担心,我不是疯……”
“她只是怪!她是个怪人!”莺儿缓缓走入,艳光四射,仿佛屋内都明亮了几分。
第十四节 缠
更新时间2011…8…31 7:19:15 字数:3466
莺儿似笑非笑地看着流云:“嗯,果然,女子还是要开了脸,梳了头,才更添娇俏。啧啧,妹妹的十分人才,此时又添三分。”缓缓绕着流云踱了一圈。
流云轻笑:“香奴,莺儿姑娘和我都是宫里出来的,有些体己话要讲,你先出去吧!”
香奴应声福了一福,转身将门虚掩而去。
流云此时开了脸,肤色匀净,笑容甜美。长发高高挽起,云鬓之上簪着小朵小朵的珠花,又有绢花如云似霞,堆在发髻周围,更加衬得发如青丝。
流云臂间,一只碧色琉璃镯加一只嵌宝扁金镯交映生辉,项上朱色霞帔。梳妆台上,一顶珠冠正放置在红色嫁衣上方,粒粒珍珠饱满,珠冠顶部更用金丝串珠,盘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颤巍巍宝光四溢。
莺儿细细瞧了,抿嘴微笑,点点流云额前那些小朵珠花和臂间的镯子:“流云姑娘今日大喜,莺儿送的物件可还合姑娘的心意么?”
流云的眼睛笑得月牙儿一般:“姐姐,一时片刻妹妹就行礼入洞房了,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莺儿收起调笑:“无他,妹妹别忘了,咱们都是从宫中出来的,有事别忘互通声气。再有……”
她将手里捏着的手绢松开,露出里面一粒蜡封的药丸,声音也压得极低:“如果你不愿成为王爷的女人,这里有颗丸药,你可将它下在交杯酒中,王爷会顾自黑甜一宿,不会坏你清白……”
流云瞪着她,忽然翻了个大白眼:“姐姐的好意,妹妹心领了,不过这等丸药,妹妹可不敢接!”
莺儿一怔:“难道你不怕失了清白?”
流云眼中透过一丝不耐:“女人的价值就只是一张膜么?再说,这粒丸药,你确定只是让王爷黑甜一宿?若是其他的药,王爷服下有何闪失,我又受不住刑,将姐姐招了出来,姐姐该如何自处?”
莺儿手抖了一抖,笑得有些勉强:“这,不会的……”
流云冷笑:“姐姐试过药么?饭可以乱吃,药也可以乱吃的么?!”
莺儿忽觉汗流浃背,还来不及说什么,流云已经大声呼唤起来:“香奴,替我梳妆!”
在香奴进屋前的间隙,流云转头盯视莺儿:“姐姐的药若是姐姐的主子给的,妹妹真替姐姐不值!流云的主子虽然不见多聪慧得势,至少不会这样挖坑让流云往里头跳!”
莺儿张目结舌:“你,你竟这样评判你的主子?不怕……”
流云拿起菱花镜,镜中人与花交映生辉:“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主子和奴婢一样是人,妹妹倒不信姐姐从不对自家主人不置一词!”
“礼毕,送入洞房!”司仪大声宣读,顿时礼乐喧哗,满屋喧闹欢腾,为首的喜婆将大把大把莲子花生洒落新人脚下,令踩着前行,身后一众女宾们起着哄将新人送入洞房。
眼看众人远去,却有一位修眉圆脸,粉色宫装的少女立在原地,眉间阴云密布。身侧一位模样伶俐的丫头凑上,微微福了一福:“郡主,燕王爷和他侧妃的礼已毕了,咱们要跟去闹洞房么?”
郡主脸若冰霜:“闹什么洞房,没得让人扫兴!罢了,回府吧!”行得几步,复又冷脸回望众人离开的方向,愤声道:“且让那些小蹄子得意几日!”
和郡主想象的不同,洞房当中并没有任何“得意”的景象。
流云的盖头已经撤去,燕王含笑注视着她的脸,词语却仿佛从牙缝间挤出:“成为本王的女人,难道埋没你么?”
“不敢,不过王爷女人这么多,何必对流云念念不忘呢?这秋天快尽,冬天就要到了,找个暖床的女人对王爷您来说不难吧!”
流云翻着白眼,双手在胸前交叉,抱胸而立,避开床帏躲在屋角。
“我大费周章地把你娶进门,就是为了听你胡说这些吗?”燕王微微眯起眼睛,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流云眼睛滴溜乱转,忽然扯下绢子就地跪倒:“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