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健仆高喝道:
“侧妃娘娘好身手!可愿与奴才切磋几招?”
流云快速地变化着姿势,继续奔跑:
“我只会这个,不会过招!”
健仆群中发出一阵大笑。流云并不理会,四肢舞动,跑得更勤了。然而,虽然她的脸上带着笑,心中却是焦急如焚:要快一点,更快一点!大乱在即,我必须尽快练就自保的本领!燕王……他恐怕不会保护我!
想起在后山中燕王冷冷看着自己的眼神,流云打了个寒颤。
她努力甩甩头,加倍用心地奔跑跳跃起来,汗水不知不觉渗透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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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兰默然看着周围健仆的欢呼和赞赏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点酸酸的,脸上憋出一点子笑意,小声对奶妈和绣月说:“咱们先回去吧,外头怪冷的!”
奶妈忙应声是,拉着绣月,陪着李云兰就往回走。她们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健仆们的起哄声,李云兰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
绣月注意到她的心情变化,轻笑道:“王妃娘娘,您别担心,您终究是正妃!”
李云兰瞥了她一眼:
“小蹄子,我是为流云高兴呢!她越是身手矫健,越是能为王爷分忧,那么,王爷也就不会太怪责与她了吧!”
绣月撇了撇嘴,笑道:
“是了,王妃娘娘!流云是您的结义姐妹呢,我们当主子奴才的都该为她高兴!”
李云兰抬手戳了戳绣月的额头,笑骂:
“偏是你这小蹄子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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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们笑闹着走开,却没有注意到,就在她们经过的路边,一众看热闹的粗使仆妇中,一双晶亮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她们,又疑惑地看向流云的方向。
那是李丹,她现在一身粗布棉服,混在在粗使仆妇中,异常朴素,已经很难认得出来她就是当初那个颐指气使的宗族嫡女。那日冲撞了李振庭,了解了自己目前毫无外援的指望,更是做低伏小下来,连身边一众平日里绝不会搭理的粗使仆妇也刻意逢迎,短短几日人际关系竟被她理得溜光水滑。但这不表示她已认命打算在此终老,恰恰相反,她的毒辣眼光和思考能力仍在,而因为对这个环境的份外的恨,更导致她的思维运转能力加速膨胀起来。这短短几日内,她真真做到了耳听六路,眼看八方。
此刻,李丹便综合了耳朵里听到消息与眼前的所见情景,并有了自己的推断:燕王有两位妃子,这事并不出奇。然而今日听到那些佣人称呼李云兰为王妃,她才知道了,那日堂前接待他们江南李家的原来不是燕王正妃,而是侧妃丁流云。李丹对侧妃自然有所耳闻,知道她是一位宫婢出身,这让她恍然大悟:
“难怪那天她进退有据,不愧是宫里出身,不似那个商妇!”
但这同时更增加了她的愤恨,她恶狠狠地看着人群中起伏翻飞的流云,眼中忽然冒出亮光:
“以侧妃为正位,出面待客……这,不是犯了律条吗?”
李丹年轻的脸明亮起来,一扫方才的幽暗。
“只要我抓住了这一条,参上一本……不,不妥,我现在自身难保,该如何求得外援呢?”
李丹一时犹如百爪挠心。此时,和李丹立在一处看热闹的一个仆妇忽然被急匆匆走过来的一个老妈子撞到肩头,哎呦了一声,立起眼睛瞪了过去:
“看着点啊,这是干嘛呢,急着去投胎啊?!”
其他的仆妇也吆喝起来,有人认得了那老妈子:
“这不是李晏李大爷屋里的成妈妈吗?走得这么急是干啥呢?”
成妈抬眼带着谄媚地笑着,手里的粗布帕子直往被她撞到的仆妇身上扑打:
“哎呦,这是怎么话说的呢!都怪我老眼昏花,走路也横冲直撞的,没有伤着您吧?”
李丹站在那个被撞的仆妇身边,只觉得这成妈一股劲的挤过来,不由往后一撤步子,正准备避开,就发现那粗布帕子在自己手上也掸了一下,她顿时一惊,又迅速地敛起了表情。
成妈和一众仆妇又叨叨了一通,方转身离去了。
李丹将被成妈掸过的手藏到了身后:一粒圆滚滚的蜡丸捏在掌心,手指只一松,便轻轻落入了袖子里,毫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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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李晏居住的院落中。
李晏手里端着一柄长刀,一个漂亮的起势,刀光乍起,虎虎生风。他舞得兴起,长啸一声,猛地跃起在半空,一个利落的劈刺!
“哎呀!”一声,正好推门而出的玉娘唬了一跳,几乎倒退着跌倒在地。她稳住身形,瞪着李晏,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书卷了卷,嘴唇抿起:
“天天就会舞刀弄棒,真是粗人!”
李晏见吓到了她,本有些歉意,便缓和地笑了笑:
“娘子教训得对,李晏本就是粗人!怎么,娘子身子大好了,想出去走走?”
他见玉娘发丝油亮,装饰齐整,身披灰鼠皮的斗篷,斗篷下露出的双足也套着保暖又耐走动的软靴。
玉娘白了他一眼,好整以暇将斗篷上的风兜合上头来:“嗯,我这小产也满月了,自该出来走动走动!”
李晏忙忙插刀入鞘,上前来搀扶:“娘子,我陪你一起去散散心吧?”
玉娘猛地一退步,冷冷地看着他:“别碰我!”
第九十五节 暗潮
玉娘眼里的厌恶是如此明显。
李晏看着玉娘,脸色瞬间一片铁青。他的手掌捏了又放,看着玉娘始终显得过分苍白的脸,终于没有下手,只是吐出了一口浊气:“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玉娘盯着他蒲扇般的手放下,表情也略微松了松,不再说什么,抬步离开。
李晏站在原地愣怔了一会儿,眼中忽然涌动起凶悍,往玉娘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蓦地翻身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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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午后,李家大院中仆妇们吃过了午饭,颇有些困倦。这些日子,为了招待两位王妃,又是王爷亲自到访,再加几乎整座雄城有头有脸的人都来李家大院逛了一圈,做下人的难免乏力,都趁今日无事,抓紧时间寻个地方先歪着,李家大院一时十分安静,连鸡叫犬吠也停息了。
玉娘站在山腰一片松林里,手里拿着书卷,静静地扫视着山下的李家大院,表情淡然。一只金眸猎鹰在半空中盘旋,偶尔发出嘹亮的鸣叫。
少顷,山上的树木发出沙沙声,一个粗布青衣的女子微微喘着气走了上来,进入了松林。
玉娘转身,看了看女子,微笑:
“李丹姑娘?”
李丹抿了抿鬓边的乱发,用审视甚至狐疑的目光打量着玉娘,点点头。并不说话。
玉娘不以为意,也附和着点点头:
“言多必失,这样最好。”
说着将手里的书递了过去,见李丹接过。转身便走。李丹反而吃了一惊,拿着书卷欲言又止:
“这,这是?”
玉娘回过头,淡笑:
“李姑娘,是谁让您和您的族人到这里来的呢?那人是想说,他们并没有忘记了姑娘!”
李丹眼眶一热,泪水几乎掉落:
“太,太后还好吗?”
玉娘轻轻摇头:
“妾身什么也不知道,还是那句话,言多必失啊!”
李丹点点头。拭去泪水,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姐姐怎么称呼?”
“妾身玉娘。”
李丹福了一福:
“原来是玉娘姐姐,李丹有礼了。请问……”
李丹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牙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李丹什么时候能离开此地?我。我实是一天,不,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姐姐不知道,他们将我和最低等的粗使仆妇放在一处!”
说着,李丹简直要哭出来。玉娘同情地点点头,却又坚决地摇摇头:
“妹妹,该怎么办。姐姐没法子教给你……总之,你先看过那本书吧!”
不等玉娘说完,李丹便一把翻开了书页,书页中间有一张薄薄的嵌金丝柏木书签,使得她一下就翻到了需要看的内容。匆匆浏览过后,李丹平静下来。抬起头,向玉娘感激地一躬身:“谢姐姐指点!”
玉娘点点头,裹紧了披风,戴上风兜走了开去。
李丹怔忡地望着玉娘走远,猛醒过来。忙将书卷塞进了胸前,只觉得捂住了一团火,炙热地随心脏跳动着。她四顾无人,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玉娘离开的方向,忙忙下山去了。
两个女子谁也没看到,李晏眼中闪动着怒火,冷冷地隐身在林间一大丛灌木形成的阴影处。
樱唇慢启,琴声叮咚,一阵飘渺柔美的歌声与龙涎香混在一起,衬得整座宫殿如梦似幻。
莉娜身披薄纱,轻柔曼妙地在殿中舞动,足间的金铃细碎轻摇,光影斑驳。
皇帝微眯双眼,似乎迷醉于莉娜的舞姿,但眼底偶尔闪过的一丝厉光,却时时掠过殿下右侧客席。
那座上,端坐着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正是来自澜珊国的巫王。此时,他身着五彩锦线织就的花纹繁复的长袍,双手平放膝上,异常平静,只有闪亮的面具不时反射出冰冷的光芒。穆伦、瓦纳垂手而立,显然是以此人马首是瞻。
皇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
巫王……很显然,朕从未见过此人……但,他为何让朕感觉如此熟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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磬叮的轻响,一曲终了,莉娜身姿一收。皇帝惊醒,忙领头鼓掌,笑道:
“莉娜美人的舞姿真乃天人,令人百看不厌也!来,传朕指令,赏绸缎十匹,珍珠一斛!”
莉娜脸部薄纱未摘,表情平静,俯下身向皇帝深深一拜:
“谢主隆恩!”
皇帝夸张地捋须呵呵大笑:
“美人,今日你家乡来人在此,何不奉酒敬之?”
莉娜这次更是连回答都没有,只是轻轻地躬身,接过一旁侍儿端上的夜光杯盛着的美酒,摇曳生姿地向巫王走去。
巫王刀砍斧凿般的脸向莉娜转过来,微微颔首:
“莉娜,你比过去更美丽了。”
莉娜眼波流转,手中的酒液泛着清香,礼乐声轻柔悦耳:
“莉娜敬巫王酒!祝巫王与澜珊国一般健康长久,好运绵绵!”
巫王接过酒浆,爽快地一饮而尽,微微转身向阶上的皇帝,亮了亮酒杯:
“谢天都国君赏赐!本人忝为澜珊国巫王,兼澜珊国护国国师,为我澜珊国王子沐梭沙给贵国制造的麻烦深表歉意!”
皇帝慢慢点头,唇边泛起了笑意:
“国师客气了!不知沐梭沙王子何时才会归来?”
“据王子传来的消息,他已在途中,至多不过两天,便会回到京都了。”
“朕深信,燕王与贵国王子沐梭沙之间不过是场误会。不知是否可化解?”
巫王的面具闪过一丝微妙的反光。
“皇上言重了,本人倒以为,燕王爷与沐梭沙王子之间的赌约,不失为解决争端的一个最好方法!”
皇帝讶然:他一直认为。沐梭沙用尽手段要得到一个普通的宫女,这件事情多半还牵连着许多国家利益之间的暗线争端,却不料现在看来,这沐梭沙竟然真的只想得到这个女人……
思考及此,皇帝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和巫王讨价还价一番,打算出点血,给流云丰厚的妆奁做陪嫁之礼,再加封她一个公主之类的称呼,做足联姻的戏。再然后,自然是从澜珊国谈借兵之举。以打开围攻呼韩叶都城的僵局,以及后续的一系列利益分配等问题……但如果沐梭沙真的对其他问题毫无兴趣,他又该怎么继续往下谈呢?
此时莉娜已然默默退下。皇后忽然开了口,向巫王的方向遥遥举起酒杯,一时礼乐声高扬:
“澜珊国国师大人。哀家敬您一杯,愿你我两国世代交好,友谊绵长!”
又一盅酒液,轻轻鼓荡着端到了巫王跟前。巫王面具下的嘴角轻轻一弯,谢过了皇后,端起酒来又是一饮而尽。
皇后紧盯着巫王的动作,忽然转眼看了看德妃。眼神一瞬间有些恍惚。
而德妃则犹如一支百合,倚在桌边连眼皮也不曾抬一下。一旁的宫婢流水般走过,将桌上的菜品与食物换了一道又一道,她只是静静垂首坐着,头上的步摇似乎都不曾颤动过。
巫王慢抬眼皮,看了看台上坐着的皇帝、皇后及德妃等几人。笑着开声:
“既是喜乐之宴,岂可无香可赏?澜珊国地处海外,别的妙物虽没有,但就两样拿得出手:香与珠,都是极好的。我今日带来了一盒极品黑珍珠。愿与众位共赏!”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啧啧赞叹声:只见一个澜珊国仆佣自巫王身后走出,手中端着一个硕大的黑漆圆盘,盘中盛满了极大的走盘珠,每一粒都是黑中透紫,似饱满的黑葡萄,又似玛瑙,幽黯中反射着光华,令人惊艳垂涎。
巫王的声音,带着蛊惑:
“以此黑珍珠研磨之后入药,男子服用,益寿延年,女子服用,则容颜不衰。当然,想来大家不至于这般暴殄天物,定要将它毁形入药吧,哈哈!”
皇帝将视线从黑珍珠上收回来,笑了笑:
“果然是澜珊国特有的宝物,如此,朕谢谢国师了!”
巫王淡淡:
“区区黑珍珠而已,澜珊国的本地土产,不值什么,不过占个新奇。天都国地大物博,寻常宝物怕是入不得国君青眼,所以方选了此样东西,愿博君一笑。”
皇帝挥手示意将黑珍珠收起,复向巫王颔首:
“多谢国师美意!不知燕王与沐梭沙王子的约定之事……”
巫王仰面打了个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