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话未免显得自己气度太小,而且似乎有被戳中心病之嫌。林丹雁忍了忍,尽力显得心平气和,“郑副参谋长想审问些什么呢?只要不涉及隐私,我都可以如实回答。”
“丹雁你别误会,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事实上,话一出口郑浩就感觉到了不妥,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没有办法收回,只好硬着头皮偷看对方的反应,所以早就觉察出林丹雁的极度不快,心里有些诚惶诚恐。听林丹雁这么一说,他偷偷嘘出一口气,“我只是觉得你们好像很熟悉,你在他面前远比在我面前更本色更……心里多少有点……今天才知道答案,原来是因为他的阳刚气。我这么说希望你别介意,因为我对你没有保留,什么都愿意向你坦言。”
林丹雁舒展开脸容,一笑,“你扯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有时候我会在他面前好像无拘无束的样子?因为他是我的哥哥!用一个法律术语来表述吧,十八年前,他和他爱人是我的监护人。还有,我读大学的学费也是他们出的。他是我哥哥的战友,我们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噢,原来如此。”郑浩松了一口气,但一种异样的感受又涌上心头,它混合着多种成分,错综复杂难以言表。
林丹雁看他一眼,“请继续讲你的恋爱故事吧。这个休止符也太长了点,前面的旋律都快模糊了。是你先追的她,还是她先追的你?”
郑浩眼神朦胧起来,“我还真说不清楚。”
钟怀国的担心并不多余。
自从中国开始拥有导弹,外界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对我导弹部队的追踪,孙丙乾和黄白虹就是为境外情报部门工作的。寰宇华夏公司先后把主营业务锁定于魔鬼谷和七星谷,不惜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不惜使出包括录用高丽美的种种手段,其“醉翁”之意就在于导弹阵地。最近一段时间里,他们快速建成了汉江范围内针对七星谷的秘密监视系统,其中之一就在汉江市郊的寰宇电影城地下室里。
高清显示屏上七星谷谷口处的十字路口,一辆辆汽车从正前方道路迎面驶过来,车型、车牌号和车上的货物,以及坐在驾驶副驾驶位上的人员,全都显示得清清楚楚。孙丙乾露出满意的神情,“效果不错。一定要二十四小时录像。”
黄白虹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把脸贴到他背上,“有必要吗?”
一辆军牌切诺基从远处驶来,孙丙乾和黄白虹立刻全神贯注地盯着,很快,切诺基从他们眼前疾驰而去。
“这是一单大生意,任何商机都不能放过。妙就妙在这是进出七星谷的唯一通道。这样,我们就能知道他们用了多少钢筋水泥,它的大概规模就能估算出来。”孙丙乾抓住伸过来的两只白藕般的手,抚摸着。
“要搞清它的坐标不容易。我从三个方向观察过,想接近它非常难。”
“既要尽力而为,又不能轻举妄动。化验工作开始了吗?”
黄白虹抽回手,从坤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喏,这条小溪从七星谷流出。这座桥,距他们的第一个检查站是五公里,第一个检查站离七星谷谷口八公里。前天已经在这里取水样了。”
“嗯,一定要搞清楚它的主坑道有多深。”
黄白虹长叹一声,“唉,要是林丹雁能合作就好了。”
“别做白日梦了,还是在高丽美身上多下工夫吧。她那个营长丈夫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刚上班不久,我怕显得唐突,暂时没有问这些。欲速则不达嘛。”
“慢慢来吧。改装的十台电脑什么时候能到?”
“下周。”黄白虹又把身子往他身上黏糊,孙丙乾揪揪她的脸蛋,“小骚狐狸精,走吧,与市国资委主任约定的时间到了,那方面的生意也不能耽误。他们的话怎么说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哈哈哈哈!”
孙丙乾黄白虹把高丽美当成一枚手中棋子,高丽美对这种险境一无所知。高薪白领职位像天上掉馅饼般落到她头上,使她兴奋得晕头转向,连自己的生理周期都忘记了,这些天,只有不时发作的呕吐症,给她添加些许人生苦恼。呕吐好一些日子后,她才突然想到是否有可能避孕失败,她急急忙忙请假去医院检查。
汉江市人民医院大楼里,妇产科诊断室不断人出人进,过道两旁的长条椅子上,坐满了候诊的老中青妇女,有的神情焦灼,有的充满希冀。高丽美神色暗淡,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化验单,焦急地在过道里来回地走,等到护士唱号“高丽美,到三号诊室。”她急忙进去了。
大夫岁数至少有六十多,一看就是医院返聘的退休专家,这种返聘大夫不仅医术高明,对待患者的态度一般也比较好。高丽美把化验单放到大夫面前,老太太好奇地问,“化验结果都出来了,你还挂号来这儿干什么?”
“我看不太懂,不知道到底是怀孕了还是没有怀孕,请你告诉我。”
慈祥的老大夫笑起来,看起来她心情不错,甚至还跟高丽美饶舌,“小姐,咳,现在不太好用这个称呼了。大妹子,瞧,这种旧时候的称呼又时兴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大妹子,是不是盼孩子盼得过了头,都不敢相信自己怀孕了?尿液检测结果是阳性反应,也就是说你怀孕了。”
高丽美笑不出来,把一枚小药片递给老太太,“我一直坚持避孕啊。请你帮我看一下,这是不是最新的特效探亲避孕药?”
老太太捏住药片,对着光线左照右照,然后问,“这药是你买的,还是你丈夫买的?”
“丈夫买的。大夫,这药有什么问题吗?”
“你丈夫是不是特别想要孩子?”老大夫很机智。
“是,而且特别想要儿子,都快想疯了。”
“你呢,暂时不想要孩子,对不对?”
“嗯。一年见不了几次,没法养。”高丽美心里直着急。
“你们两地分居?”
“他在部队。”
“这就对了。告诉你吧,这种药片是新近上市的多种维生素片,大小、颜色和包装都与你说的特效避孕药很像。你丈夫真费了心啊。大妹子,你岁数也不算小了吧?也该做母亲了。”老太太把药丸包进化验单里,递给高丽美,“注意三个月内不要同房。万一病了,不要乱吃药。”
“这个混蛋、骗子!我要找他算账!”高丽美恶狠狠骂道,黑着脸接过东西,疾步冲出诊断室,冲出过道,冲出医院,一直冲到医院外面的街头磁卡电话亭前。她抽出钱包里的磁卡,插入电话机,开始拨王辅文办公室号码,“经理,我是高丽美。我身体不舒服,想请一两天假。”
王辅文满口答应,还关切地问这问那,并说公司可以给她派车,被高丽美谢绝了。王辅文又叮嘱她不要跟他讲客气,有什么困难尽管说,看完病一定要给他去个电话,免得他担心。
“好的,谢谢你。”
失神地站上一阵后,高丽美拦住一辆出租车,直奔朱彩云担任经理的汉江大本营服务公司而去。一进门,她把化验单和药片朝桌上一拍,破口大骂,“张中原这个骗子,无赖,王八蛋!”
“丽美,怎么回事?”朱彩云惊诧莫名。
“张中原,他,他让我怀孕了。”高丽美哭了起来。
“怀孕了不是大喜事吗?”
“喜个屁!公司要求女职员五年内不能生孩子,他又不是不知道。成心想把我变成个纯粹的家庭妇女,好把我捆到他的裤腰带上!他骗我吃维生素片,说成是特效避孕药,嫂子,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吗?”说着说着,高丽美放声大哭。
“丽美,别哭了,中原可能是太想要个孩子了,他绝对不会是你说的那样。”
“不行,他得给我说清楚!”高丽美一把拽过军线电话,语气很冲,“给我找张中原!”
大概对方回答张中原现在不能来接电话,她气得将话筒一把砸到话机上。“王八蛋!”不知她是骂丈夫,还是骂接线员。
“丽美,你冷静一点。”朱彩云递过去一杯茶水,静静地看着她。
“不行,我现在就找他去!”高丽美推开杯子,霍地站起身。
“他们那儿出事了,你现在去也没用,中原根本顾不上你。有什么事让嫂子帮你,好吗?”朱彩云温言软语劝慰着。
完全沉浸在悲愤中的高丽美根本听不进去,她转身就走。
出了大本营,高丽美的心情坏透了,对张中原也恨到了极点。自己嫁了个大骗子,这个骗子把自己给毁了,现在她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她一刻也等不及地要去七星谷。刚抬手拦下辆出租车,她又迟疑着挥手让出租车走了。汉江离七星谷八十多公里,打车去骂一顿丈夫的成本实在太高了。怎么办呢?这时,她想起了王辅文的殷殷叮嘱,王辅文说过公司可以给她派车,说过她有什么困难尽管说……那就请他给自己派个车吧。
车很快就来了,由王辅文亲自驾驶。高丽美心里涌上感激,“经理,谢谢你。”
“又见外了不是?英雄救美,何乐不为?”
赶到七星谷第一道检查站,没有特别通行证的他们自然进不去。高丽美不死心地与哨兵交涉,“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说我看他来了,让他跟我说句话。”“嫂子,张营长就是打来电话我也不能让你进去,我只认团部和大本营发的通行证。你有什么话,我可以转告张营长。”
高丽美竭力忍耐住情绪,“好,你告诉张中原,明天他要是不回家,后果自负!”转身拉开王辅文的车门,还没坐定就骂起来,“真他妈的见鬼!”
王辅文安慰她,“跟大兵生气,不值得。要不咱们回吧?”
高丽美默默地点点头。
车行路上,高丽美忽然幽幽地叹道,“唉,我怎么会摊上这么一个人呀!”
王辅文看她一眼,“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们是同病相怜。”
高丽美惊讶地侧过头,浏览着他长满络腮胡子的胖圆脸。王辅文佯作不知,脸不改色眼不眨地开着车。高丽美收回目光,犹豫一下,借王辅文手机给朱彩云打电话,“嫂子,请你给张中原传句话,最迟明天晚上,我在汉江见不到他的话,可别怪我把事做绝了。”
“丽美你别这样,牙齿跟舌头还要打架呢。我马上给他打电话。你在哪儿?嫂子去看你……”
高丽美打断她,“谢谢,不用了。嫂子,请你转告他,就说我受够了,让那些坑道给他生儿子吧。”
从这一时刻起,高丽美的命运轨道开始朝另一方向拐去。
主坑道石质变化异常,张中原正在团部参加技术分析会,没有接到朱彩云的电话,不知道妻子已经向他发出了如此严厉的最后通牒。
团作战室里大显示屏显示出主坑道剖面图,已开凿的部分用绿色表示,未开凿的部分以红色标示。石万山、郑浩、洪东国和林丹雁围成半圆圈,站在显示屏前讨论下一步施工方案,张中原站得稍后一些。
为了表示对施工技术并不外行,而且经验来自于实地勘察,郑浩抢先开口,“我和林工刚去主坑道看过,这一段的石质不好,应该加固。”
石万山马上接过话茬,“谢谢郑副参谋长提醒。我们注意到了石质的变化,从前天白班开始对这一段用上了新奥法技术,采取了锚杆挂网喷射砼的方法,以防止大面积塌方。不知郑副参谋长有何指教?”
“谈不上指教,更多的技术问题,我还需要向各位、尤其是石团长请教。”
“不敢当。顺便向郑副参谋长汇报,我已经下达了通知,三个营都要由主官带队,认真查看各石渣场的伪装网情况。他们保证以后一定让郑副参谋长满意。”
如果这些话由洪东国说出来,郑浩就不会有特别的感觉,可它们是打石万山嘴里出来的,他听着就觉得很刺耳。一口一个“郑副参谋长”,这不是恭敬,而是明确表示我和你拉开距离,甚至有“你不过是师部的一个副参谋长而已,少干预我们内政”的弦外之音;什么叫“他们保证,以后一定让郑副参谋长满意”?严厉保密措施是反间谍斗争的需要,难道我是为了给自己找良好感觉吗?可是,石万山这些话又都说得冠冕堂皇,句句是理滴水不漏,让郑浩无从发作。
郑浩决定避其锋芒出其不意,“林工说,这种石质其他阵地也遇到过,他们并没有采用锚网喷支护。我请林工算了一笔账,一米锚网喷支护就要多用掉一千二百元……”
一口一个“林工”,是拿她做挡箭牌,还是别的什么意思?石万山不正面回答他,眼睛盯着林丹雁,“林工,你的意见是不花这笔钱?”
“我并没这么说过。安全第一永远是我这个技术总监的原则。”林丹雁没好气。
每当这两个性格气质各不相同的男人同时与她在场,她就感到别扭,特别是他们因为观念看法和行为方式不同而针锋相对时,她更加无所适从。平心而论,郑浩为人处世很有分寸,说话做事都不过分,一直钟情爱慕着她,却因为尊重她,因为她不爱他,便默默忍受着嫉妒和痛苦的折磨,始终没有捅破最后的窗户纸。石万山呢,钢筋铁骨顶天立地,凡事坦然磊落敢作敢当,不仅是她迄今为止唯一的精神恋人,还是对她有着大恩大德的亲人。夹在这么两个人之间,她只能尽量不偏不倚,努力踩好平衡木。可现在,她觉得郑浩完全是拿她当枪使,石万山简直是把她架到火炉上烤。她有些恼恨他们。
洪东国打圆场,“老郑,老石,你们发现和担忧的是同一个问题,我们现在要考证的,就是需要不需要采用锚网喷支护,这个事情我们多听林工的。”
石万山说,“老洪,我认为从一千九百米开始,就该打锚网喷支护了。前些天,我每次路过这一段,心里总是发毛,直觉老感到这一段也许会出事。”
郑浩脸上浮出一层笑,“凭直觉?”
“直觉是第六感觉,它很微妙很重要。我与石头打交道的二十多年里,直觉帮过我很多忙,有时它甚至能救命。”石万山讨厌他那种笑容。
郑浩讪讪然。
“我已经让一营停止了放炮。打锚网喷支护的费用是意外开支,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