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五公子!”那奴才受宠若惊,忙哈着腰点头。
“公主殿下呢?”贺锦年时而看天上太阳的方位,时而左右看着四周的路,强行在脑中描绘下一张地图。
庆安公主在顾城亦登基之前不过是个郡主,按着苍月的府制,郡主府并不大,而在顾城亦登基后,郡主转身一变成了公主,但庆安此人倒不是很讲究排场,如今的公主府也是在原有的郡主府的基础上修缮了一扁。所以,府第中的楼台亭榭并不多,在短时间内强行记下的难度于她并不大。
霞飞阁是庆安公主的寝殿之处,有重兵把守,若是强闯,定会影起混乱。贺锦年算定的就是庆安这一次行动并不声张,以免惊动太多的人,所以,这些人都没有接到防患贺锦年的命令。
公主府虽戒备森严,于贺锦年却形同虚设!
到了霞飞阁,两名太医正提着药箱出来,见到贺锦年如遇救星,忙上前一揖道,“贺公子,您来就好,劝劝七公子,让他早点决定敲骨接续,再托延下去,恐怕整个小腿都会保不住!”
另一个太医亦附合道,“天气慢慢炎热,再不救治,伤处的肌肉也会坏死,一旦损及筋脉,那就不是会不会瘸的问题!”
两个太医并非是危言耸听,敲骨续接风险极大,伤愈后会造成长短肢,也就是所谓的瘸子。在古代身残者不能为官,只要贺锦钰一残,就彻底断了庆安公主所有的念想。
所以,不仅是贺锦钰不愿用这种方法治疗,就算是庆安也下不了决心,可以想象,这期间,每一次贺锦钰受苦,庆安的心就有多恨。
贺锦年嘴角拉开一丝浅浅痕迹笑纹,“放心吧,我去劝劝他!”
进了寝房,掀了帘子,一眼就看到贺锦钰靠在床榻上喘着粗气,原本生龙活虎的,如今整一个人蔫蔫地。
两个丫环正跪在地上往他的伤处敷着冰块,那高肿的地方已和小腿肚差不多粗壮,表皮的皮肤已呈出青紫,看了令人骨寒。
“五公子,您来了!”一个托着冰块盘子的丫环见到贺锦年,微微福身打招呼。
贺锦钰倏地转过头,发怒地质问,“你来干什么?”嘶声咆哮出来的声音却显得有气无力,显然这小子早已把能使的力气全耗费光了。
时间紧迫,迟一点换回六月,就代表六月的危险会增加一分。所以,贺锦年根本不愿与他多废唇舌,上前几步,直接两手分别按住贺锦钰,双指微微一力一按,贺锦钰病了几天,全身无力,反应不够敏捷,等他想想推开贺锦年时,双手连抬的力量也没有,他吓得大叫起来,“贺锦年,你干什么?”
贺锦年笑意如冬日暖阳,声音带着长兄疼爱幼弟的温柔,“钰儿,太医说你不肯配合,所以,哥哥来帮着劝劝你!”说完她的手一捞,两只手稳稳地落在了贺锦钰伤处的两端,柔声叹,“瞧,都肿成这样还拖着不肯治!”
贺锦钰被贺锦年的突来的温柔吓得全身毛骨悚然,正想嚷着让他滚开时,只听从自已肩部传来两声“喀喀”的骨头碎响……
“啊……”贺锦钰倏地整个人直挺挺地崩跳起来,他的双肩的肩骨已被贺锦年卸下,在崩起身体之际,很快失去平衡,重倒在床榻之上,凄厉的惨叫冲出喉咙却仅仅绕了一下,就昏死了过去。
“五公子,您您……”那两个丫头被眼前的景象震傻了,顷刻间脸色惨白,双唇再无一丝血色,张得却直直可以塞下一个鸭蛋,四只眼睛带着惊恐万分瞪视着贺锦钰的伤处,只见那里的皮肤已被断开的腿骨刺出,血肉磨糊……
敛尽方才的温柔无害的表情,贺锦年双眸倏然聚满凌厉凶狠的光,厉声道,“想办法通知庆安,半个时辰内我看不到我的人,我就把她的儿子全身骨头都卸掉,让她的儿子步杏巧的后尘!”
那两丫头这才醒悟过来,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贺锦年掠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贺锦钰,眸光一抄,落在了墙壁上挂着的一把弓箭,竟然是一把精巧的短弓,心中一满,暗忖:真是天助我也!
她来得很仓促,原本想换了六月后,挟着庆安做人质,离开公主府,但现在看来不必要了,有了弓箭在她的手上,很少人能近得了他的身,比起挟持一个定时炸弹离开,手上的弓箭就灵活多了。
庆安公主来得比贺锦年想象得要快,当她跨进门时,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也没想到,看到的竟是让她心胆皆裂的场面——
心脏急剧收绞,夹杂着毁灭般的愤怒、巅狂崩溃、肆虐她的每一寸感观,胸臆间窜起腥甜,可愣是吐不出,好象此时此刻,她全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一起!
太惨!太——惨!
“贺锦年——”声音哑得象残破的布撕开,她感到有什么在她的体内炸开,炸的她如破碎的支架般直接就散倒在地上,“钰儿,钰……儿!”
贺锦钰是坐在床榻上,确切地说,他是全身无骨般被叠放在床榻上,双腿被一字打开,双脚外翻,脚心是不正常的朝上——
而伤腿处,血肉模糊,鲜血已经染红了被褥,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此时眼中溢满了恐惧,鬓角额前汗珠密布,而嘴巴以极怪形状张开,口涎不停地从嘴里流出来……
这世间没有一个母亲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凌迟,庆安全身战栗如筛,她根本没有勇气多看儿子一眼,茫然地抬首时,却撞进贺锦年如古井般的冷眸中,她似乎在俯瞰大地,主宰在世间的苍生。又如地狱审死官,在对手下的生灵严刑拷问!
她的左手执着一把短弓,后背还背着一个箭筒。庆安一眼就辩出,那把短弓是贺锦钰七岁时射中靶心时,顾城亦送给他,本来是挂在贺锦钰的寝居当壁饰,如今倒成了贺锦年手中的利器。
庆安脑中倏地跳跃过贺锦年在闱场上的五箭穿羊,不觉得激灵灵地连连打着寒噤——她还要干什么?
庆安蓦地摇首,心里疯狂的叫嚣否认,声音透着死亡前的最后挣扎,“锦年,不要伤害他,他是你弟弟,你父亲要是知道……”她象一只困兽,说出来的话连自已都觉得毫无说服力!
她现在清楚地知道,眼前的少年,绝不是自已所熟悉的!
“庆安,你见过流氓么?”贺锦年瞳仁里的冷漠似针,一根一根地扎在庆安的脸上,她伸出手,轻轻抬起贺锦钰的一条胳膊,如在触摸一件待估价的商品。
“流……氓?”庆安脑子里象灌了铅一般沉重,显然一时无法理解贺锦年话中之意。但她从贺锦年动作中,脑海里猛地晃过杏巧的尸体,倏地眼暴欲裂,她连声哀求,“锦年,钰儿他还是个九岁的孩子,你一向知书达理,你有话好好说……”庆安惊骇得语无伦次,全然忘记她伸手屠向贺锦年兄妹时,她们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一声极轻的脆响,象是关节滑动的声音,惊得庆安公主连连磕首,“锦年,你有什么要求,你提出来,我一定照实办!钰儿他才九岁,你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她跪着,说话时,双手疾疾地拍着自已的胸脯,好象在极力表现着自已的承诺,此时她脸上泪溢四流,发髻散开,凌乱的绪发沾着脸上的泪水,毫无素日尊贵模样。
“如果没有,那我告诉你,我就是流氓。”贺锦年眸光倏眯起,嘴角挂起一丝嘲讽的微笑,“在一个流氓的眼中,没有什么妇孺老幼之分,谁敢冒犯我,我就卸了他全身的骨头!谁敢挡我的路,我就杀了谁!”语声刚落,弓已在手,双眸敛聚着凛凛光芒,一手从后背中取出三只箭,甚至不见她瞄准,那箭尾已带着银白耀眼的流光,带着瀚海咆哮的破空之声笔直飞向窗外!
“砰!砰!砰!”窗外很快传来连续的三声的闷哼之声!
“不想死在我贺锦年箭下的,退出园子,别在这藏头露尾!”介于未成年孩子特有的音色,煞是好听,可说出来的话,带着明晃晃地嗜血残忍,象一只无形的手直直掐住所有人的咽喉,那一瞬间,众人的心里都浮起一道幽冷诡异之感,别去惹这个魔鬼少年!
“好好好!你们都退下!”庆安心有余忌,唯恐刺激到贺锦年对贺锦钰再痛下杀手。
“庆安,每一个人都有在意的!”贺锦年冷冷一笑,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犹豫或是怜惜,她的双手如灵巧的游蛇一般在贺锦钰的胳膊上游动,不过是片刻,贺锦钰的一只胳膊就以极怪异的姿势从后脑绕到另一个肩膀上——
贺锦钰有苦说不出,唯一的反应就是眼泪和口涎流得更快。
庆安心中大骇,只觉置身冰窟,血液里都冒着丝丝凉,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稳住情绪,涩声道,“你……我把人还给你,你把我儿子……好好的还给我。”她再也找不出说服她、或是威胁她的任何措词。
今日的行动出奇的顺利,从城门离开时,她带着心腹直奔贺府。她象处理寻常府里索事一般,告诉丁姨娘,贺锦年的贴身丫环杏巧不在了,这新来的叫六月的小丫环虽是贺锦年喜爱的,却出生烟花之地,不懂得望门仕家规距,让她带回去先调教一番。虽然贺元奇在府中略让她感到意外,但带在前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环这种事,贺元奇是不会过问。
她原计划带着人直接先出城,可没想到今日街上的人太多了,一时马车被堵塞在大街当中,这时候公主府的侍卫带来消息,只惊得她魂飞魄散。
她直接命侍卫调转马车回公主府,扔下被缚的六月,她先跑进了贺锦钰的寝房。
原本想着,双方手上都有筹码,而她的优势是地点是在她的府上,在谈判交换过程中,她暗中分布的人会制住贺锦年。
届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贺锦年碎尸万段。
可眼前的一切,把她所有的想法都浇灭了,眼前的人根本不是来跟你谈判交换人质,自始至终,贺锦年稳稳地控制住她所有的一切,让她的情绪只剩下一个出口——那就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这一刻,她愿天祈求,让她的儿子平安无事,没什么比活着更好!
“聪明了?很好!但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否则,他的筋脉长时常被移位的骨头压迫,不死也残。”贺锦年一只手就精准地摸上贺锦钰的右臂,掌心附在她的肩上,五指一收,胳膊被按回原位。
她用这种残忍的视觉冲击来击跨庆安的最后一丝犹豫。
想起那大魏与苍月的一场无情的屠杀,贺锦年兄妹的惨死,她不能让她的六月步上后尘,所以,她会以更残酷、更血腥的暴力场面让庆安公主永远不敢动半分心思在六月的身上。
“好……好!”瑞安双手撑在地上欲起身,却发现手掌颤得厉害,根本无力支撑起身子,反复几次后失败后,最后无力地仰头朝外嘶吼,“把人给带过来!”
很快,门外响起了动静,看着身形单薄的六月被一个侍卫带了进来,他的手被人反手缚住,眼睛被蒙住,嘴巴亦被人用布塞住,他象一只被猛兽按在掌下的小动物,毫无反抗的力量,贺锦年忍住杀人的怒气,冷笑一声,带着警告看向庆安公主。
庆安打了个机灵,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骨碌就站起了身,她一手从不知状况的侍卫手中夺过六月。
“我来,我来……”她战战兢兢连声安抚贺锦年的情绪,唯恐惹得她发怒,她呼吸涩得发紧,甚至不敢错过贺锦年脸上每一分表情的变化,她一手轻轻扶着六月的肩膀,小心谨慎中带着微微的讨好,亲自将六月送到了贺锦年的面前。
贺锦年眯眼看着眼前从来都是飞扬跋扈的妇人变得如此卑微,她看到庆安的眸光近距离地落在贺锦钰的身上时,她的两边太阳穴急剧跳动着,显示着庆安的情绪的崩离状态。
“锦钰真是我的弟弟?”贺锦年嘴角一挑,一只手毫无预兆地触上庆安的左胸之上,因为隔着妇人的丰满胸脯,一时感知不到她的心跳之声,贺锦年稍一用力,半抓半揉地将掌心贴在瑞安的胸口之上。
庆安着实被这种怪异甚至莫名的抚摸搅得心如惊涛骇浪,她羞愤的情绪中夹杂着一丝不清惊慌失措,到了她这个年纪竟被人公然袭胸,虽说贺锦年仅是十三岁的少年,且又算是她看着成长的,但到底与她并非亲血缘的母子,这种动作极带冒犯,她不自觉地挺直腰,连连倒吸几口冷气,一时无法理解贺锦年做出此等下作的行为是何意。
贺锦年极缓地眨了眨眼,似乎在感受些什么,倏地,抬首时,眸如星辰,嘴唇浅浅地沉呤,“贺锦钰的生父竟是——”余音缓缓散开,如她的嘴角亦浅浅地抹平,缓缓地收回了手。
在庆安靠近伤重的贺锦钰时,庆安的情绪已近崩溃的边缘,在这时候,她的心理防线如一层薄膜,一捅就破,所以,她象蜇伏的蛇一样贴近了她的胸口,用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读出了庆安狂跳的心脏里传达出来的信息。
只是结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贺锦钰的生生之父竟是那个人!
庆安从尾骨处冒出一丝寒气,虽然贺锦年的声音极低,但她还是听清了,她一时无法去分解贺锦年话中之意,她的思想变得更加混乱不堪,在茫然无措时,只能象人偶般在贺锦年的眸光示意下,退回到原地。贺锦年揭开他头上的蒙巾,六月瞬时如临大敌,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小脸煞白,睫毛上还沾着泪珠,象一朵带着晨露的花儿,美丽、脆弱却让人想保护,却也更吸引着世间邪恶的人去破坏!
“六月,别怕——”贺锦年解下塞在六月嘴里的丝帕及耳内的绵絮。
六月用力眨了眨眼,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后,当看到贺锦年温柔带着安定人心的笑,他终于找到一丝存在感,他压下心头的惊魂未定,努力展开灿颜,“我没事!”
贺锦年干脆利落地解开六月身上的缚绳,并拉了他在靠近自已的地方坐下,拍了拍他的肩,俯下身,对他展开冰绡之笑,“你先闭上眼,我马上带你离开这!”
六月点点头,看了庆安公主一眼,也不问什么,乖巧地闭上眼。
贺锦年两手搭上贺锦钰的身子,将高大的贺锦钰玩得如一樽木偶,或是一击,或是一拍,或是一拉,不过是几个动作后,贺锦钰已经被他象提线木偶般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