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略带歉意的话,杨念晴忙客气:“哪里,我们打搅夫人这么久,已经很抱歉了。”
叶夫人点头。
杨念晴本以为有什么事情,谁知等了半天,叶夫人竟再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象已经发起呆了。
正当她疑惑万分时,终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姑娘可知道,忧儿这两日好了许多……”
唐可忧?杨念晴愣住。
叶夫人看着她微微一笑:“他能如此,我很高兴,想必杨姑娘也是有功的。”
她在怀疑自己和她儿子……
杨念晴反应过来,立刻打太极推回去:“哪里,其实我跟唐公子并不怎么熟,只劝过两句,俗话说母子连心,是他终于理解了您的一番苦心才对。”
“如此就好,”叶夫人似是喃喃自语,随即又别有深意地看着她,“杨姑娘虽说不熟,忧儿这两日却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你。”
这什么意思!唐可忧在搞什么!
杨念晴只好装傻:“可能是我不懂规矩,让他觉得笑话吧。”
叶夫人摇摇头。
半晌。
她黯然移开目光:“忧儿虽然并没说什么,我做娘的岂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怕杨姑娘心里也是有数的。”
杨念晴心中一惊,忙解释:“夫人想多了……”
叶夫人截口道:“杨姑娘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只是……”
。
她幽幽叹了口气,忽然定定地看着杨念晴:“只是,他是不能有这福气的。”
杨念晴怔住。
这是在提醒自己?或者警告?出于现代女孩子本能的自尊,她不由心头无名火起。你儿子怎么想,关我P事啊!
见她神色有些恼,叶夫人急忙拉起她的手:“杨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此言并无他意,忧儿能够回头,着实是感激你的,但……”
停了片刻。
她轻轻捧着杨念晴的手,低声道:“但这天下做娘的,没有一个不盼着他们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我……我实在不愿他与你们这些人扯上一点关系……”
沉默。
叶夫人抬起头。
不再年轻的脸上陪着小心翼翼的神色,似乎生怕她着恼,那双优雅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里面也盛满了企求与忧伤。
杨念晴满肚子的火突然全没了,反而内疚伤感起来。
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母亲,一个母亲对自己低声下气说出这番话,若不是为她的儿子,还能为什么?反正自己和唐可忧也没别的关系……
想到这,杨念晴立刻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转颜笑道:“夫人想得太多了,我们一直都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怕是夫人误会了吧?”
闻言,叶夫人终于松了口气,黯然点头:“你也是个好孩子,忧儿喜欢你,我做娘的岂会不知,但……我不想他有事,也只好对不住他这一次……”
杨念晴正要说话——
“娘,娘,你快来看哪!”绣帘掀起,一个人走了进来。
。
原来是唐可思,她正拿着一幅画卷边走边看,小脸上满是好奇之色:“娘,你看画上这个美人是谁呢?”
叶夫人嗔道:“一个姑娘家大喊大叫的,越来越没规矩。”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杨念晴咳嗽一声。
唐可思笑嘻嘻地收起画,趴在叶夫人身上撒起娇来,忽然瞥见杨念晴也在旁边,立刻开心道:“原来请了杨姐姐来说话,怎的都不叫我一声。”
杨念晴笑着转移话题:“什么美人,在哪里呢?”
闻言,唐可思这才想起来,将画卷递给她:“诺,在这儿呢,方才我在娘的房间里找到的,就是不知道画的是谁。”
叶夫人敲敲她的额头:“又去乱翻娘的东西!”
“哪有!”唐可思嘟着嘴,“人家只是去找衣裳,顺便翻出来的。”说完,她又好奇道:“娘,画上这个美人真好看,是谁呢?我怎的没有见过?”
叶夫人笑道:“家里的画有许多,娘怎会都记得,先打开看看吧。”
杨念晴附和着点头,缓缓将那画展开,谁知才看了第一眼,她的脸色就变了。
半晌。
她指着那画,结结巴巴道:“这,这是……”
叶夫人接过来一看,慈祥地笑了:“这是家母。”
。
家母?叶夫人的母亲?
杨念晴目瞪口呆。
难怪见到就她会有熟悉的感觉,原来是这样!那种特殊的身世,也难怪她会接受不了丈夫的背叛,一气之下杀人完全有可能!
叶夫人与唐可思二人却并没注意到她神色有异,只顾看画。
唐可思开心道:“原来外祖母这么好看,怎的我没见过。”
叶夫人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秀发:“娘十多岁的时候,她便一去未返,寻了许多年也未寻到,怕是已故去了,所以你们不认得,连你爹爹都不知道呢。”
语气中带着一丝黯然,看来她竟似被母亲抛弃了。
唐可思微愣:“那……外祖父又是谁呢?”
叶夫人摇头:“他很早便去世了,未曾见过。”
看到母亲这般神情,唐可思愣了片刻,马上又展颜笑了,拉着她撒娇:“娘不是还有我和哥哥么?”
叶夫人轻轻叹道:“是,只要你们没事,娘也就放心了。”
原来与她当初讲的还是有出入!她并不是与母亲失散,而是母亲一去未返,父亲更从没见过,一直疑惑的事情终于得到确定,杨念晴欣喜之余,又有些同情——这些年她除了丈夫与儿女,也是一无所有吧。
。
半日。
唐可思似乎想到什么,拉起叶夫人的手:“娘,我……想学画画。”
叶夫人笑道:“这有何难?”
“可是……呃……”唐可思红着脸,悄悄碰了碰杨念晴的手臂。
杨念晴回过神,疑惑地看着她。
唐可思小声道:“可是,人家要学画画,想找个画得最好的嘛……”
叶夫人不解,杨念晴却已明白了,不由暗暗叹息。原来她是这个意思,这不明摆着吗,画画最好的是谁?可叶夫人根本不想儿女与自己这些人扯上关系,何况南宫雪在这个案子里又被嫁祸,是受害人,她怎么可能会同意?
见杨念晴不肯帮忙,唐可思急了,只通红了脸。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叶夫人是过来人,又怎会看不出这小女儿之心,不由笑了:“这丫头如今越来越鬼,你想请哪个来教你?”
唐可思垂头不语。
叶夫人故意撇开手:“既不说,娘也帮不上你了。”
“娘!”唐可思终于忍不住了,双手抱着母亲的胳膊,红着脸轻声道,“往常听爹爹说,南宫哥哥画画很……”
果然不出所料,她还没说完,叶夫人已经沉下了脸:“不行!”
唐可思一愣:“娘,你……”
“不行,从今日起,你也不许再去找他们!”
“娘——”
叶夫人厉声道:“回房间去,不许再到南院,此事也不准再提!”
估计是从没见她这样生气过,唐可思与杨念晴都愣住了。
半晌。
唐可思眼圈一红,泪水已经在打转了:“娘……你干吗这么凶……”
见她委屈,叶夫人也自觉语气太重,只得叹了口气,柔声道:“听话,如今姬夫人的画也是名满天下,你要学,娘去请她来教你,好不好?
“我不要!”唐可思委屈地撇撇嘴,跑了出去。
叶夫人摇了摇头,目光也黯下来。
杨念晴更不好说什么。
用现代眼光看来,叶夫人这么做自然不够通情达理,可在这险恶的江湖,作母亲的一番苦心,又有什么错?何况南宫雪本也不喜欢唐可思,这样下去她迟早会伤心,就这么断了她的念头也好。
。
夜幕来临,灯火亮起。
“你们都在就好!”见何璧他们还在,杨念晴一踏进门便迫不及待问道,“你们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四人本是神色凝重,似乎正在商量什么重要事情,冷不妨见她这么忙忙地跑进来,不由都愣了愣。
杨念晴不理会他们,只兴奋得走来走去:“说不定案子可以破了!”
何璧看着她:“你看到了什么?”
杨念晴眨眨眼:“一幅画,叶夫人的画!”
突然发现这个秘密,她一时太激动,所以情绪反常,说话也没个头绪,众人倒也并不见怪,反而都凝神看着她。
半日。
杨念晴终于冷静下来,看着李游:“你记不记得我说过的那个梦?”
李游点头。
何璧也难得地点头:“老李提过。”
“你们是不是觉得那个梦很荒谬,不可思议?”
二人不语。
南宫雪微笑:“虽说这梦只是无意而生,不能作为线索与凭据,但你如今既然提起,想必是有了什么发现?”
杨念晴点头:“是,我也一直觉得那只是个梦,不能当真。”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但现在,你们绝对想不到,我在那幅画上看到了什么!”
“什么?”
“云碧月!”
。
“想不到吧?”看着众人脸上的惊愕之色,杨念晴笑道,“虽然画得抽象了点,但那红色的衣服,还有那模样,绝对是我梦里见到的云碧月!”
众人面面相觑。
达到了效果,杨念晴又得意道:“是不是觉得很巧合,不过更巧的事还有呢!你们猜她和叶夫人是什么关系?”
南宫雪犹豫地看了看何璧:“叶夫人藏有她的画像,难道……”
“对!”杨念晴迫不及待打断他的话,“她们是母女!叶夫人亲口说过,那是她去世的母亲!而且她还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父亲!”
再没有比这个消息更惊人的了!云碧月一生孤苦,并未出嫁,怎会突然钻出个女儿?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江湖上的人都要拿它作笑话,但如今,众人却觉得一点也不可笑——若事实果真如此,云碧月的女儿会万毒血掌,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李游皱眉,喃喃道:“很好,你现在不妨再将那个梦说一遍,千万要仔细些。”
问情掌
云碧月口中“那一条人命”到底指谁?
白二侠与白三侠为何都有愧于她?
“中秋,枕墨阁”,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
李游忽然站起来:“一直想不通的两件事,如今都已好了,虽说有许多问题还是没弄清楚,但至少两个最重要的谜已解开了。”
他又向何璧笑道:“不想你那破牌子倒果真管用。”
何璧冷哼一声。
都解开了?难道唐堡主画中的那个“林妹妹”的秘密他们都已经知道了?杨念晴疑惑之余,又觉得很泄气。
南宫雪沉吟:“那件事使她杀人的确足够,但如今并无什么凭据,整个案子也还颇多疑点,何况,唐堡主失踪前夜,来找她的那个人又是谁?”
何璧冷冷道:“既不明白,何不当面去问清楚?”
。
远远的,檐下挂着一盏灯笼,阶前那个单薄的身影依旧美丽而圣洁,正背对着众人静静而立,如清香般的迷人气息正一丝丝从她身上渗出来。
众人走到她身后不远处,便停住脚步不再往前。
她并不回头:“你们来了?”
何璧道:“是。”
沉默。
“迟早会找来的,我也已等了许久。”轻轻的叹息。
她忽然转过身,面对着众人,温婉的脸上依旧带着那片和蔼的笑容:“你们想知道什么,说吧。”
何璧不语。
李游微笑:“我们想知道的,夫人只怕已经猜到了。”
叶夫人摇头,望着远处幽幽道:“你们不问,我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自然是万毒血掌。”
。
万毒血掌。
这个词在江湖上几乎已销声匿迹三十年,此时不论谁听到,必然都会大吃一惊,然而,却绝对不该是她。
但她却真的露出了诧异之色:“万毒血掌?”
众人比她还诧异。
她不是云碧月的女儿么,怎会不知道?司徒老爷子、柳如、张明楚、楚笙寒,包括她的丈夫,都是身中万毒血掌而亡,她既无抵赖之意,为何要做出这副样子?
李游看看何璧,又看着她:“夫人不会?”
叶夫人缓缓摇头:“相传那万毒血掌乃是当年云碧月云前辈的独门神技,我又如何会这个?”
她竟然不认识云碧月!看她的样子实在不像说谎,弄了半天,难道她与云碧月真的没有关系?还是又猜错了?
但那画上明明就是云碧月啊!
杨念晴终于忍不住道:“唐堡主难道不是死在万毒血掌之下吗?”
叶夫人凄然一笑:“不是。”
李游立刻道:“夫人如何得知?”
叶夫人望望远处夜空,目中浮上薄薄的悲哀之色:“我自然知道,他……他中的,只不过是‘问情掌’而已。”
。
怎的突然冒出个“问情掌”?
何璧皱眉。
邱白露却变了脸色,他向来自负得很,显然不相信自己会看错:“据在下所知,天下并无什么叫‘问情掌’的功夫,夫人从何得知?”
叶夫人莞尔:“你们自然没听过,此乃家母所创,也只传与了我。”
只传与了她,这么说来,她已经承认了自己是凶手。
众人都松了口气。
其实这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已,根本就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如果叶夫人执意抵赖,又能拿她怎么办?
杨念晴迟疑道:“可……您的母亲不是云碧月吗?”
叶夫人笑了:“杨姑娘只怕弄错了,家母倒是姓云,却不叫碧月,单名只一个忆字。”
“那幅画……”
“正是家母。”
杨念晴目瞪口呆。明明是自己梦中的云碧月,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什么云忆?明明是万毒血掌,怎会又变成了“问情掌”?
。
南宫雪看看李游,二人相视一笑。
南宫雪道:“夫人是否从未见过令尊?”
叶夫人默默点头。
“敢问夫人,令堂如今可健在?”
沉默片刻。
“我也不知。”
见南宫雪依然看着她,她淡淡道:“我那时才十多岁,有一日,她说要出去办件事,之后便不曾再回来了。”
南宫雪叹息:“云前辈与‘白氏双侠’之死,只怕也是在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