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寒下了楼梯,拿过墙角的包裹解开,开始铺地铺。
片刻,油灯光线暗了下去,但似乎没有完全熄灭,听到下面轻微的西西索索的声音,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好转身过去看。强闭着眼睡觉,累了一天,很快便睡着了。
半夜,左少阳醒了,有点口渴想喝水,便坐起身来,正要去拿水杯,忽然发觉楼下还有微弱的灯光,微觉吃惊,一眼瞧去,只见墙角铺着的地铺上,白芷寒盘膝坐着,腿上盖着被子,手里拿着一件长袍,正在缝制。床头一根圆凳上放着一盏油灯,面朝自己这边,用一块木板挡着光线。
左少阳冷声道:“怎么还没睡?”
这夜深人静的寒夜冷不防冒出一句话,白芷寒还是被吓得一哆嗦,手指头把针扎了一下,忙伸到嘴里含着,抬头瞧他,淡淡道:“我忙完这一点就睡,你先睡吧。”
左少阳瞌睡正香,也懒得管她,喝了水躺下,很快便又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左少阳便醒了,穿越过来才一个月,他已经习惯了古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他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往下一看,发现楼下白芷寒的铺盖已经整理好放在墙角了。白芷寒坐在那圆凳上,靠在窗户边上,背对着自己,不知是在打盹,还是在想心事。
听到阁楼上有动静,白芷寒立刻转身过来,站起身抬眼瞧去:“你醒了。我已经替你改了一套衣袍,你穿上试试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改。”
左少阳有些意外,拿过床尾隔板上的新衣裤,一件件展开看,一件夹衬了丝棉的夹袄,一条同样夹衬丝棉的窄腿夹裤。还有一件青色圆领袍衫,宽口长裤。一双软软的马皮**中帮皮靴。靴子的面、底和帮都是用马皮切割成小片缝合而成,内衬的是柔软舒服的羊羔皮。这样穿上,不仅暖和,而且就算踩在积雪里,也不会湿了靴子,正合现在用。
左少阳拿过那双棉鞋,道:“我记得交换的东西里没有这靴子,是你做的吗?”
白芷寒道:“嗯,我原先就预备有一些鞋垫子,这次带来了,昨晚我问了太太,说想给你做双靴子,太太答应了。说那些皮革布料啥的让我随便用。我就选了给你做了一双,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左少阳心里有些感动,脸上还是冷冰冰的,站在阁楼的床上,把衣裤穿好,然后把靴子也穿了,顺着楼梯下来,站在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不松不紧正合适,嘴里却嘟哝道:“什么玩意嘛,前松后紧,左宽右窄的……”
白芷寒睁大了眼,有些不相信,忙道:“那脱下来我改改。”
“不用了”左少阳摆摆手,见她这神情当真了,生怕她当真改了穿着反而不舒服,道:“我说笑的。——你没给老爷、太太他们缝吗?”
白芷寒淡淡道:“奴婢只有一双手,一晚上忙不过来。”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织女下凡呢?”左少阳靠在梯子上,把脚上的靴子脱了下来,仍旧穿上以前的布鞋,把靴子往灶台上一放,背着手往外走。
白芷寒诧道:“少爷怎么不穿?”
左少阳站住了,回头道:“先有我爹娘才有我,所以,他们什么时候有新鞋穿,我再穿。”
白芷寒垂下头道:“知道了,奴婢马上给老爷、太太缝。”
左少阳迈步出了炮制房,苗佩兰照例已经起床了,正在收拾药铺。苗母则到隔壁病房里打扫卫生。因为这一天左少阳起得早,所以苗佩兰还来不及去挑水。
左少阳走到厨房取了水桶,苗佩兰忙过来道:“左大哥,我去”
左少阳正想借这机会去看看桑小妹怎么样了,便道:“我去好了,顺便走走散散心。”
“哦……”苗佩兰已经感觉到左少阳有时候去挑水是为了跟那来挑水的女孩说话解闷,也就不跟他争。
左少阳挑着水桶往外走。白芷寒忙过来道:“我去挑吧?”
“免了,老爷说了,你是侍女,不是干粗活的仆从,这些粗活你不用干,我们少爷自己干就行了。”说罢扬长而去。
昨夜又是一夜雪雨,地上白森森的冰溜子很滑,左少阳小心地避开太滑的地方,刚走到街口,便看见衙门的几个民壮用板车推着什么东西过来,用草席盖着的,看不真切。忙站住了。
板车压着冰雪吱吱嘎嘎过来,扭动之下,盖着的草席甩开了些,这才发现草席下面是几具死尸两眼都圆瞪着,仿佛想看看这世界最后一眼。
左少阳忙问道:“几位大哥,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冻死的吗?”
民壮认出他就是衙门侯书吏的妻弟,便道:“有两个是冻死的,其他几个应该是饿死的”
“饿死的?”左少阳惊呆了。
“是啊。”
“饿死的人多吗?”
“多今天我们都已经拉了三车了,饿死冻死在北城区的,光是我们几个拉的,加起来至少有十多二十个了唉,满城这么多人,就这么点粮,往后啊,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
北城是富人区,大多数富人都住在哪里,左少阳他们住东城,东城和西城是一般普通百姓平民区,南城则是贫民窟,住的大多数都是穷人。
逃难进城的灾民,大多数都集中在城北富人区里,一部分集中在东西两城区,只有少量,在南面贫民窟乞讨。这些人在富人区乞讨,竟然会连续数天讨不到一点吃的,结果活活饿死,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这些富人为富不仁,铁石心肠不肯给,要么便是富人们也没多少吃的,不敢施舍了。
左少阳目送民壮们推着那几具尸体远去了,叹了口气,挑着水桶接着走,这时候望着路边蜷缩着的逃难进城的灾民,更有了一种无奈的悲哀,真希望自己药铺地下所有的米都翻上一千倍一万倍,那样满城饥民就得救了。
挑着水桶来到石阶水井边,这里已经有几个兵士在井边看守了,监督挑水,就怕有人在井水里下毒。
水井边没有看见桑小妹和她嫂子黄芹,左少阳慢吞吞地打好水,挑着慢吞吞往上走,上到台阶顶上,往桑小妹他们茶肆方向看了看,还是没见到人。摇摇头,挑着水慢慢往前走,快走到巷口了,总觉得不甘心,又磨转身往回看,便看见桑小妹和黄芹挑着水桶从街巷那边过来了。
左少阳心头一喜,挑着水转身又回来:“小妹芹嫂”
桑小妹见到他,勉强一笑:“左公子”
左少阳见她本来清秀圆润的脸蛋,变成了尖下颏,眼睛显得更大了,而且失去了光泽,本来水灵灵的肌肤,也变得有些干枯,那原本灿烂的笑容,瞧上去只有苦涩,心中怜惜,忙问道:“小妹,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哟。”
“没什么。”桑小妹涩涩地笑了笑,故作轻松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道:“瞧你,穿着这么好的绸缎夹袍,挑了个水桶来挑水,当真是不伦不类的。”
左少阳讪讪笑了笑,道:“小妹,你们一定有什么事,能告诉我吗?说不定我能帮点忙。”
一旁的黄芹眼睛一亮,低声道:“你要真能帮上就好了,——你们家还有多余的米面吗?”
正文 第194章 做笔生意
第194章做笔生意
左少阳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起城里所有的粮食卖光的那一天,路过清香茶肆,桑母给自己说的话,要求自己用粮食当聘礼,迎娶桑小妹过门。自己因为不愿意花钱买媳妇,所以断然拒绝了。莫非他们家已经断粮了?
左少阳忙道:“你们粮食吃完了吗?”
黄芹叹了口气:“是,婆婆要筹钱贷给曲掌柜,所以家里余钱不多,也就没多少钱买粮,存粮也就不多,都是要的时候再去买。我们怎么知道叛军会包围合州,官兵会把所有的粮食都征购走啊?唉城里断粮那天,家里就剩下一点米面了,本来过两天就去买的,结果……,唉前天中午,家里最后一粒米都吃光了,家里只有茶叶。又不能当饭吃,小妹我们已经差不多两天没吃东西了……”
难怪桑小妹看着这么憔悴,原来两天没吃东西了,还要出来挑水。左少阳心中疼惜,问道:“不能找亲戚朋友借吗?”
黄芹叹息道:“借了,都说自己家都不够吃的,不肯借。公公婆婆出了十贯一斗米,都没人肯卖粮食”
左少阳对桑小妹道:“怎么不去找祝老爷子啊,他不是跟你爹是当年一起撑船的伙计吗?他应该会帮你们的。”
桑小妹哀声道:“去了,不止一次。祝老掌柜说了,他们家虽然还有一些粮食,但是人多,已经不够吃了,总不能从牙缝里挤出粮食给别人吧?所以不肯卖。”
黄芹道:“左公子,你们家呢?买到粮食了吗?有没有多的?”
桑小妹垂泪道:“嫂子别说了,左公子家肯定也没多少粮食的……”
左少阳心想,若只是桑小妹和黄芹,自己愿意拿出粮食给她们度过难关,就算连带加上桑小妹的哥哥桑娃子,也认了,可是一想到那恶心的桑母和桑老爹,要拿出珍贵之极的粮食去养活这两个货色,心里就一百个不愿意。如果把粮食给了桑小妹她们两,她们绝对不会私下自己吃,不给父母公婆的。这可怎么办?
桑小妹和黄芹见他傻愣愣发呆,以为他也没法子,叹了口气,挑着水桶无精打采下台阶去打水去了。
左少阳望着桑小妹有些消瘦了的背影,想起这些天她对自己的情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受苦。说不得只能一起救,让那两个老混蛋沾光了。
但也不能让他们白白沾光,他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放下水桶,快步下了石阶,来到水井边桑小妹和黄芹身旁,瞧了一眼旁边监督的官兵,把头凑到桑小妹耳朵边,低声道:“你们等一会在前面小巷口等我,我回去拿点东西来给你,马上,等我啊”
桑小妹和黄芹眼睛一亮,似乎猜到了他要去拿什么,都激动地点点头。
左少阳飞奔回了药铺,左贵老爹正在给病房伤员复诊。左少阳把老爹叫到一边,低声道:“桑小妹他们家断粮了,没地方买也没地方借,我想给他们一点米,爹你看行吗?”
左贵沉吟片刻,道:“上次咱们家被一众债主逼债,是桑姑娘拿出了奶奶给的嫁妆,当了钱给了我们还债,虽说这门亲事我们是不结的,但受人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恩还是要回报的。你准备给他们多少米?”
“嗯,先拿五斗吧。”
这个问题左少阳考虑过,桑家一共五口人,这五斗米只有六十斤左右,如果不加别的,只能最多够维持半个月,但是加上野菜啥的杂粮,或者熬成糊糊维持生命最低需要,应该可以勉强维持一个月左右。叛军首领是两个以前唐朝的大将,打仗也很厉害的,而且已经占据了险要地势,加之现在突厥正在袭扰边境,皇上李世民的主力部队都在北边应付突厥,抽不出更多的兵力来对付叛军,所以这场战斗肯定会是持久战,估计得需要三四个月才能打败叛军,但是,自己一次不敢拿太多粮食出来,万一这桑母目光短浅,贪图高利拿去卖了,那可惨了。所以先拿出五斗,以后看情况再说。
左贵点点头:“行,不过,桑小妹那老母着实可恨,真不想让她占这个便宜”
“我有个办法,可以帮到桑姑娘,而又让她那可恶的老娘占不到便宜。”左少阳低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左贵听罢,想了想,道:“这办法行,既帮了桑姑娘,又让她这可恶老母以后没了作恶的本钱。咱们以后也能去茶肆接着喝茶。”
听老爹赞同,左少阳笑了,准备进炮制房拿米。想起一件事,道:“姐姐他们的米面顺便也给送过去吧?”
左贵道:“不着急,你姐夫有衙门发的米面,他们要是没得吃了,会过来说的,如果他们还够吃就算了,要是不够,再给他们。”
在古代,女儿女婿都是外人,原则上相互之间没有扶助的义务和习惯,所以左贵当初要被扫地出门的时候,怎么都不愿意投靠女婿,而女婿不是日子艰难得过不下去,他也不会伸手扶助的。
左少阳现在已经知道了父亲的心理,道:“要不我先把两袋米拿出来,放在你们屋里,要给他们送去的时候就不用从地窖里取了。”
“这也行。”左贵点头道。
左少阳进了炮制房,关上门,从地窖里取了三袋各五斗重的米面,把其中两袋扛到老爹左贵他们屋里,剩下一袋扛在肩上,生怕前门出去招人注意,便走后门出去。
苗佩兰不知道他扛着米要去哪里,想着外面那么多饥民,这样太冒险了,跟上几步又站住了,左少阳不出声让她跟着去,她也不能跟着。
左少阳感觉到了她担忧的目光,也知道她担忧什么,其实他自己也有些担忧,很多饥民为了能活下去,只怕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苗佩兰力气大,而且还会两招绝招,有她跟着会保险很多,所以他走到后门口便站住了,回头道:“佩兰,我有点事出去,你陪我去吧?”
“好啊”苗佩兰欣喜地答应了,从厨房屋角拿起一个背篓,道:“把东西放在这里我背着,这样不显眼。”
左少阳答应了,苗佩兰忙帮她卸下肩膀上的米,放在背篓里,又拿了一把柴刀放进背篓,用一块蓝布盖着,这才背在背上。
白芷寒跟过来,轻轻咬咬嘴唇,低声问道:“少爷,我也去吗?”
左少阳心想,你既然是我的贴身奴婢,自然是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里,除非我不让你跟。所以冷眼瞧了她一眼,淡淡反问道:“你说呢?”背着手出门了。苗佩兰跟在后面。
白芷寒转头看看梁氏。梁氏忙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白芷寒赶紧跟了出去。
三人从后门出来,穿过小巷,从清风寺那边绕到了街上,这才来到桑小妹她们等他的街巷口。
桑小妹和黄芹见他回来了,都很高兴,又瞧见他身后跟着那个早上帮他挑水的皮肤微黑爱笑的俊俏村姑,还背了个箩筐,有些意外。
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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