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阳把所有的题都答完了,只剩这道题,坐在哪里发呆。
科举是不允许提前交卷提前离场的,就怕影响别人,就算做完了,也要等到最后统一交卷。左少阳上午就把其他的题都写完了,而且是打了草稿之后,一笔一划工工整整誊抄上去的。这叫展卷,卷面干净很重要。
可是,望着那空着的一百七十六条论述,他从早上想到下午,还是想不到半点头绪。
这天没有下雪,但是没有太阳,而且还刮起了寒风,呜呜的,由于前几天的雪很大,地上还有厚厚的积雪,刮风之后更是寒冷。左少阳虽然有暖炉,除了能烘烤到的腿脚和手之外,烤不到的身上、脸上,也是冷冰冰的,中午吃东西的时候都嚼不动。因为脸和嘴都冻麻了,得不停地用暖和的手去搓才行。
贡院有提醒时刻的云扳响,距离交卷只有一个时辰了,左少阳还是没有下决心该怎么办。
正文 第408章 大胆狂生
这时,左少阳听到有呜呜的声音,开始以为是风声,可是细细听了不像,那声音有些哽咽和苦涩,是从旁边的考舍传来的,他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果然便是,是隔壁的考生在哭,呜呜咽咽的。
贡举考试是科目交叉错开的,也就是说,左少阳旁边的人是考别的科目的考生,按照交叉的规矩判断,应该是考秀才科的考生。
左少阳有些好笑,想必是答不上来,眼看着就要到时刻交卷了,很着急,想着又要落榜了,所以啼哭。
啼哭声引来了监考官,这监考官倒也体贴这些十年寒窗的读书人,也不呵斥,低声问道:“哭什么?怎么了?”
隔壁那考生物噎着道:“同禀大人,天寒地冻,学生手掌冻僵,无法握笔,不能誊抄答卷,眼见交卷时刻将至,故此啼哭。”
那监考官叹了口气:“你衣着如此单薄,又无火炉取暖,这冰天雪地里刮着寒风,手不冻僵才怪呢!按照贡院规矩,监考官不准借东西给考生,包括取暖炉,所以我也没办法,你还是起来活动一下吧,或许会好一点。”
“学生已经想尽办法,百法罔效,呜呜呜……”那贡生说道伤心处,哭声更响了。
监考官忙道:“快别哭了,免得影响了别人答卷!”
“是!”那贡生拼命抑制着哭声,那声卒听着好象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
左少阳听到这里,对那监考官说道:“大人,我的试卷已经答完了,把我的暖炉借给他好了。”
说罢,将薄被掀开,拿出暖炉”从桌下递了出去。
那监考官赞许地瞧了左少阳一眼,接过暖炉,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便放在了隔壁考舍那贡生的桌子下”低声道:“你遇到好心人了,还不感谢人家?”
那贡生慌忙起身,冲着左少阳这边考舍长揖一礼,哽咽道:“多谢仁兄,敢问仁兄大名,小弟马周”永感大德!”
马周?左少阳心头一凛,高中写议论文,自己为了积累论据素材,曾读过一些古代勤学成才的名人故事,其中就有一个唐太宗贞观时的传奇宰相,名字就叫马周。
马周出身贫寒,父母双亡,凭着顽强的毅力刻苦学习,成为学识渊博满腹经纶之士,但一直没有得到重视”长年过着清贫的日子。一直到贞观中期,才因替别人写的奏折得到唐太宗李世民的赏识,派人三请马周,听他谈论治国之道,很是赞赏。提拔他做了官,马周很敢进谏,给李世民上奏折提了不少意见(其中有一道谈论时政是提到贞观年代的一斗米只卖五文钱,这成为后世研究唐朝物价经常引用的重要论据之一),更得李世民赏识,由此马周一路青云直上,当上了李世民的宰相。
莫非自己中学时背诵的苦学成才的历史名人马周”便是旁边这位?
左少阳正要说话,那监考官忙作了个噤声状。忙陪笑点集头。
旁边马周也不敢再说,只是冲着左少阳的考舍躬身一礼,然后将手放在暖炉上取暖,不一会,两手已经能活动了”又过了一会,终于活动自如,立即提笔誊抄起来。
左少阳这边脚下没了暖炉,在呜呜的寒风中,身体的热量很快地流失着,手指也迅速变得不听使唤,他终于明白,旁边这位马周,为何冻得连手都没法握笔誊抄〖答〗案了。
不能再等,时间已经不多,而且,手指也越来越僵硬,别到时候也跟马周一样无法提笔写字,那可就惨了。
左少阳只得提笔开始写。
他写了原文的意思,按照当时的观点的评判分析。写到这,他停了一下,让他将错就错去换取功名,他还是做不到,于是,提笔接着写,将这个错误指出来,并点出他错误的原因。
写完之后,又做了个别修改,然后誊抄上去。
往上誊抄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冻得很僵了,笔画都有些走形了,好在坚持着把最后几个字写完,手指的冻得伸不直了。
搁下笔,站起身活动身子。
又过得片刻,贡院交卷云板终于响了,监考官开始收卷。
试卷收走之后,马周双手捧着那暖炉过来,恭敬地放在左少阳面前,拱手道:“敢问仁兄尊姓大名?援手暖炉之恩永世不忘!”
左少阳拱手还礼:“小弟左忠左少阳,合州人。”
“原来是少阳兄!少阳兄考的是医科?”
“是。”
马周微笑道”“小弟考的是秀才科。”
“原来马兄有志治国安邦,失敬!”
“哪里,纸上谈兵怎及得少阳兄悬壶济世,惠及黎民呢。”
两人相视一笑,马周拱手道:“小弟还有琐事,就此告辞!”左少阳见他衣着单薄,寒风中簌簌发抖,忙道:“这暖炉给送与马兄御寒好了。”
“不必了,这寒风还冻不死我马周,告辞!”说罢,长揖一礼,大踏步地走了。
左少阳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这人xìng格好生孤傲。便收拾好东西出了贡院,门口左贵老爹等人忙迎了上来。围着说话。左贵老爹问了试题内容,听左少阳解说着,频频点头,说到伤寒论第一百七十六条时,左少阳略过了,他不想把这麻烦说给老爹他们听,免得他们牵挂。
原来他是信心满满的,不过,现在这道题出了岔子,也不知道能否及第了,心里悬吊吊的。要是以一千多年的超前医学知识回到唐朝参加医举考试都不能及第,那简直把现代人的脸面前丢光了。左少阳却不知道,他这份绝对称得上午逼哄哄的试卷让考官们伤透了脑筋。
医举考试评卷由太医署的正八品上的医博士负责,评卷完毕,由从七品下的太医署最高长官太医令亲自复核,完了之后拟定及第人员名单和推荐任官名单,连同试卷报正五品下的尚药奉御审定,然后将及第人员名单报吏部放榜并任命就行了。
负责左少阳这份试卷评卷的医博士,对左少阳前面的答题都很满意,当然除了书法差强人意之外。等批改到白虎汤证那道题时,这位医博士傻眼了,想不到这位自己赞许有加的左姓贡生,竟然敢在试卷上直言不讳地说医学经典《伤寒论》的第一百七十六条是错的!
这贡生也太狂妄了,竟然说医圣张仲景的话是错的!这还了得!这简直跟文化大草命时期红卫兵小将听到某人说毛〖主〗席的某句话不对一样令人震惊。
这位医博士头都大了,他参与批改进士考卷已经多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答错的乱答的交白卷的都见得多了,但是公然在医举的试卷上说医圣张仲景的某个论断错误的,这左少阳第一人也!
医博士反复看了好几遍,没了主意,拿养这份试卷找太医署最高领导太医令去了。
太医令名叫何泽,一个干瘦老头,正端着茶杯有滋有味品着茶,太医丞进来,躬身施礼,把这件事说了。
何泽听了医博士的话,也不敢相信,拿过试卷亲自看了一遍,气得他啪的一声拍案而起:“这等狂徒,还有脸参加医举?哼!这人是谁?”何泽眼睛落在了试卷的名字上,、“左少阳?”他自言自语说了句,顿时傻了。
唐初试卷是不糊名的,糊名制度是后来武则天首创的,所以唐初评改试卷可以直接看到考生的名字。
那医博士忙低声问道:“大人,这左少阳是谁啊?”
御史大夫杜淹保荐左少阳参加医举的事情,整个太医署只有他这位太医署最高首长知道,其余的人都不知道,何泽一摆手,答非所问道:“这事交给本官来处理,你回去接着批改好了。”
医博士哦了一声,从何泽的房间出来,很是好奇,站在远处瞧着,片刻,何泽出来,拿着那份试卷,有些慌张地乘马车出了太医署。这博士更是纳闷,心想这左少阳到底是何人,能叫太医令如此惊慌着急?
何泽乘马车来到尚药奉御郝海的府邸。
尚药奉御是所有医官的最高领导,也是理论上医官都做到的最高职位,级别是正五品下,负责掌管为帝王合和御药及诊候方脉事,也就是皇上的贴身御医。
一般来说,医举考试的评卷,名次评定,都是由太医署直接决定,尚药奉御过目都是象征xìng的,甚至都不看的,毕竟他没这么多精力逐一阅卷考评,而是直接把报上来的及第名单签发给吏部就行了。鲜有考卷出了问题直接找到他这里来的时候。
所以郝海见太医令何泽捧着试卷找上门来,便知道这件事只怕很棘手。
果然,听何泽说了之后,郝海鱼泡眼瞪着,怒气冲冲道:“这左少阳如此狂妄,若要及第,传出去了,只怕太医署很难为人啊,传到皇上耳朵里,就更说不清了,知道的是给杜大人一个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评卷的都是一群草包呢。”
何泽嘿嘿陪道:“正是,所以卑职来请大人定夺。”
正文 第409章 三只老虎
郝海怒道:……还有什么可以定夺的?这等狂妄之徒,让他及第了,会使我等颜面扫地,污了太医的名头。”
“可是……”何泽犹豫片刻,还是把心中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可是左少阳是御史大夫检校吏部尚书杜淹杜大人保荐的,如果不能及第,杜大人脸面上可不太好看啊。”
郝海摸了摸光光的脑门,又捻了捻胡须,点点头:“这倒也有几分道理。”
何泽忙打蛇顺杆上,又道:“要不,大人去向杜大人讨个主意回来,再作定夺?”
郝海瞪着一双鱼泡眼:“你这不是让杜大人为难吗?咱们拿着这份试卷去找他,让他定夺,光看试卷,那是绝对不能及第的,你让杜大人决定,他怎么决定?说及第吧,看着这样的卷子如何说的出。?不及第吧,自己亲自保荐的,无法及第,你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何泽一脸惶恐,结结巴巴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杜大人说了让左少阳当头名状元了吗?”
“这倒没有。”
“说了让他进三鼎甲了吗”
“也没有。”
“杜大人跟别人说了是他举荐的左少阳的吗?”
“这个,也没有。”
“那就好办了!”郝海翻着金鱼眼,道:“让他及第,不过名次放在后面,试卷不要让别人知道,然后给他一个小官当,不过要是职事官,让他关点事,杜大人哪里才好交代。将来找个机会给杜大人禀报,让杜大人知道原委,既不损杜大人的脸面”说不定杜大人还会赞赏你会办事呢。岂不是两者兼顾了吗?”
“太好了!”何泽挑着大拇指连连赞道,“多亏大人指点,要不然,卑职惶恐”还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嘿嘿,具体名次嘛,他捅了这么大娄子,这名次不能太靠拼了,具体你们定。”
“是是”何泽想了想,又道:“这左少阳有个师弟,名叫伍舒,是持获罪入狱的甄权亲笔举荐帖参试的,该如何处理,还请大人示下。
“嗯……,他异绩如再g”
“不太理想。”
“呃,甄氏兄弟举荐的贡生多吗?”
“甄权亲笔举荐的不多,只有几个,不过其他几个人的成绩跟这伍舒差不多,另外”甄氏兄弟的儿子和徒弟也举荐了不少贡生。”
郝海沉吟片刻,拖长了声音,打足了官腔道:“皇上已经诏告大理寺,说甄氏兄弟的罪,不要株连家人,连家人尚且不受株连”更何况得到他们荐举的贡生呢?再说了,甄氏兄弟的举荐是参加医举,他们俩的医术,连皇上都是赞许的,所以”他们举荐的人,可以及第。不过,及第的数量是不宜太多,有那么一个能显示皇恩就行了,而且,名次不宜太靠拼了”特别是不能在这左少阳前面。甄氏兄弟是御史大夫送进大牢的,要是在科举场上反倒被甄氏兄弟盖过了,杜大人哪里不好交代的。
“是是”卑职明白。”
“这个伍舒,既然是左少阳的师弟”又是甄权亲自举荐,成绩跟其他几个相仿,那就让他及第好了,放在最后,这样,既间接给了杜大人面子,又宣扬了皇恩,也能安抚那些持甄氏兄弟举荐贴参试的贡生的心。”
“好的,卑职就照此办理。”
何泽告辞走了之后,郝海冷笑几声,得意洋洋坐着官轿来到了于老太医家里。
何泽是于老太医家的常客,根本不需要通报,轿子进角门直接来到内宅仪门前这才停下。
何泽进内宅来到大堂,很快,于老太医带着儿子于大夫从后堂出来,拱手落座。
何泽得意地嘿嘿笑道:“于兄,你交办的事情,小弟已经替你办妥了!”
于老太医喜道:“是那左少阳的事吗?”
“正是,你让我打压他的名次,这件事本来十分为难,他到底是御史大夫杜大人举荐的,头名状元是跑不掉的,才好跟御史大夫交代,偏巧,今日出了一件事,也是这小子太过狂妄,以为有御史大夫撑腰,便不可一世,竟然在试卷里直言不讳抨击医圣的《伤寒论》有误!嘿嘿,咱们这架着铁锅等着豆子炒呢,他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哈哈哈”
于老太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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