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青走后,聂臻从里面出来,思桐将花送到聂臻面前,一眼看去,开得极好,香气扑鼻,是极为名贵的品种,闭目轻轻嗅过,忽然脸色微变!
思桐一直观察着聂臻的神色,此时极为紧张,“可有什么异样?”
聂臻缓缓睁开眼睛,“的确有异,花瓣上涂了致幻药!”
思桐惊得一跳,像被火烫到了一般,差点把花盆杂碎在地,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狐疑道:“这样明目张胆,不像是温贵妃的手段!”
聂臻知晓她的疑惑,淡淡道:“虽是致幻药,可份量极为轻微,短期内根本不易发现,可若是常嗅的话,不出半年,就会神经错乱,陷入魔怔,致幻药本就味道极轻,再加上杜鹃花的香气遮掩,不要说一般太医根本验不出来,恐怕就是经验老道的老大夫也未必会注意到,你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的!”
思桐神色悚然,厌弃道:“那奴婢这就去把这杜鹃扔了!”
“慢着!”聂臻看着开得正艳的杜鹃花,轻轻笑了,“杜鹃花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虽说总是给人热闹而喧腾的感觉,可传说这花是鸟儿吐血染红了花瓣,才成就的,还有一重寓意是悲悯而深重的,这么有内涵的花,扔了太可惜了,再说既是温贵妃赏赐,你要是扔了,她下次要是问起来,你拿什么交代?与其让她寻你的不是,还是留下来安全一些吧!”
“可这花有毒!”思桐忽然神色悲愤,眼中有聂臻从未见过的恨意!
聂臻却一直神色淡淡,似在说别人的事情,“有这样高明的下毒手法,说明温柔身边一定有一个极善用药的高手,绝不可掉以轻心,你记着,以后不论她送什么东西过来,一定要经我检查,还有太子那边,你也要多加留心!”
“奴婢遵命!”
聂臻目光又停留在这盆花色绚丽的杜鹃上,眼中眸光越来越冷,温柔定然是担心自己在宫宴上的表现引起了皇上的兴趣,所以又开始未雨绸缪了!
思桐见聂臻平静无波的脸庞,忽然双膝一软,“奴婢有一事相求!”
聂臻扶她起来,“有什么事需要行这样大的礼?”
思桐面露难色,道:“奴婢在宫里的一个姐妹,叫筱蝶,在浣衣局当差,前几天生了病,可浣衣局的管事也不给她请太医,眼睁睁地让她等死,奴婢原本也不想麻烦太傅,可在是没有办法,所以斗胆请太傅看在奴婢的面子上,前往浣衣局一趟为筱蝶诊治!”
思桐毕竟伺候聂太傅的时间还短,并不完全了解她的性子,就她看来,聂太傅除了对子麟公子和太子很好之外,再就是对她和明珠,也是和颜悦色,关怀有加,但除此之外,对其他所有人都是淡淡的,不亲近也不疏远,只保持合适的距离,就像一朵遗世独立的莲花,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所以纵然思桐在宫中阅人无数,可总也看不透聂太傅的秉性!
或许这也是聂太傅在宫里明哲保身的处事方式,聂太傅素来有主见,思桐也不敢多说什么,但筱蝶重病,她又无十足的把握可以请到聂太傅出面,一直犹豫不决,之前刚才派人去打听,得知筱蝶的病又加重了,所以顾不得许多,出口相求!
果然不出思桐所料,聂臻并未马上表态,只道:“这并非我份内之事,宫里的事情我不便插手,恐怕帮不了你的姐妹,你最好还是去求求太医吧!”师哥的事情一直都是聂臻心中的刺,原来好心也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成就居心叵测之事,在宫里,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思桐摇头,“太傅有所不知,奴婢在太医院并没有什么熟悉的人,再说,浣衣局的宫人,卑微低贱,太医院就算奉命看症,也是三心二意,爱理不理的!”
“姐姐!”在外面站了许久的子麟消瘦的身影出现,伴着一声极为轻微的咳嗽!
思桐见子麟公子到来,心中一喜,立时有了希望,子麟公子心底纯善,有他开口,聂太傅一定无有不准!
子麟叹道:“我知道姐姐的顾忌,可浣衣局的宫人虽然卑微,到底也是一条性命,也是爹生父母养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请姐姐看在思桐姐姐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吧!”
室外艳烈的阳光映得子麟苍白的脸有了淡淡华彩,如同琉璃的色泽光晕,子麟也长大了,避开他恳切眼神,聂臻道:“好吧!”
思桐大喜,“奴婢谢过太傅!”又朝子麟一福身,“谢过子麟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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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暗,思桐领着聂臻去往偏僻的浣衣局,左拐右拐,行进许久,才到达一处冷冷清清人烟稀少的地方,思桐低声道:“太傅,这里就是浣衣局!”
聂臻皱眉,远远就可以感觉到一阵湿气迎面扑来,思桐找到一破败的屋舍,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传来干哑的“吱呀”一声,霉气扑鼻!
光线十分昏暗,思桐点燃了灯,聂臻才看清楚角落放着一张床,棉絮破旧,床上隐约躺着一个人,不仔细看去,很难发现!
思桐道:“筱蝶,你可好些了?”
从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申银声,聂臻走上前去,一名宫女躺在床上,脸白如纸,身体消瘦,有气无力,听到声音,勉强睁开暗淡的眼眸,看向聂臻,“思桐姐姐,这是…?”
“这位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聂太傅,是来给你医治的!”思桐忙道。
筱蝶十分虚弱,就要下跪却爬不起来,被聂臻阻止了,她只得道:“奴婢筱蝶见过聂太傅!”
聂臻看她住的地方十分破旧,角落还有蜘蛛网横行,微微一叹,握过她的手腕,骨瘦如柴,脉搏微弱,已经气若游丝,命悬一线,聂臻命思桐勉强喂她吃了些东西,又给她输了真气,她的精神才稍稍好了一些,又给她开了药,命思桐去抓药熬药,才问道:“感觉怎么样?”
筱蝶感觉到身体有一股热意在体内慢慢流动,有难得的畅快,不似之前那么难受了,提起了些许力气,勉强道:“奴婢身份低微,劳得太傅大驾,多谢太傅和思桐姐姐相助,不然奴婢这一次一定在劫难逃了!”
聂臻有些奇怪,“浣衣局虽是偏僻之地,可宫人也有指定太医看诊,为什么你病得这样严重,却无人问津?若是你有什么意外,那些管事的人不怕被连累吗?”
筱蝶苦笑道:“太傅有所不知,浣衣局的衣服永远也洗不完,奴婢虽然不通医理,可也知常年泡水,必定湿气入侵,身体寒凉,在这里用不了三五年,就会落得一身病,死人也是常有的事,都已经司空见惯,除非几个得势常讨好贿赂管事的,她们才愿意请太医过来看看,可到底是浣衣局,太医也是看个两三眼就走了,哪里会认真呢?不过也是自生自灭罢了,谁会在意呢?奴婢不过是要步那些姐妹们的后尘了!”
“后尘?是什么意思?”聂臻问道。
筱蝶的眼神充满惊恐,声音却十分微弱,“看来思桐姐姐还没有和太傅大人说过,奴婢原来是潜云殿的宫人,孝慈皇后故去之后,潜云殿的宫人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其他的撤的撤,换的换,基本都被驱逐出去了,奴婢被发配到了浣衣局,其他的姐妹们有的到了训诫司,有的到了冷宫,现在是死的死,疯的疯,前不久又有一个失足落水死了,现在没剩下几个好的了!”
聂臻心一惊,忽然警觉起来,这件事的确颇为奇怪,莫非温贵妃在掩饰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所以要把这些曾经在潜云殿伺候的奴婢一一灭口,以她在宫中的势力,只需交代一番,自然有人去为她不着痕迹地完成一切!
外面忽然传来粗暴的高声叫骂声,“筱蝶,你这该死的贱婢,还不起来干活?偷什么懒?”
如此欺人太甚之徒实在可恶,聂臻立露厌烦之色,一个满脸凶相的管事嬷嬷骂骂咧咧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只皮鞭,筱蝶一见那皮鞭便浑身筛糠颤栗不止!
管事嬷嬷正欲开口骂,却想不到屋里竟然还有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女子,气质冷傲,当即一愣,狐疑道:“你是…?”
思桐正好熬药进来,冷哼一声,“大胆,这位是东宫太傅大人!”
管事嬷嬷上上下下打量聂臻几眼,脸上立即堆满谄媚的笑容,“奴婢不知太傅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太傅恕罪!”
聂臻冷冷地盯着她善变的脸,极为厌恶,“这宫人病得这样重,还要去干活,是不是太残忍了点?”
管事嬷嬷眸光一变,忽然冷笑道:“太傅有所不知,这些奴婢平日偷懒惯了,最喜欢装病,玉不琢不成器,奴婢是怕她们惯出坏毛病了,不能更好地伺候主子们,也是为了她们好!”
思桐气得满脸通红,“你…?”
管事嬷嬷瞥了思桐一眼,冷冷道:“这里污秽,太傅以后还是不要贵足临贱地,以免弄脏了太傅大人的衣服!”
聂臻看着这个仗势欺人的管事嬷嬷,并不生气,只是冷笑,笑得管事嬷嬷浑身发寒,有些惧怕聂臻的气势,不敢再说话!
凤鸣说的对,在宫里没有靠山,地位尚且不如一个得势的奴才,处处受气再正常不过,不要以为一身本领就可以一生平安,这是宫里,不是云中城,一个小小管事嬷嬷敢这样肆无忌惮,背后必定有人撑腰!
管事嬷嬷故作镇定地昂一昂头,“奴婢恭送太傅大人,大家各司其职,太傅只需要教导太子就好了,以后还请不要横加干涉我浣衣局的事情!”
聂臻的眸光掠过满脸惊恐的筱蝶,知道自己这一离去,她必定凶多吉少,被折磨至死,想起子麟悲天悯人的神色,若是知道这件事,必定又会感伤许久!
聂臻不怒反笑,反而坐下,“我今天就不走了,你能把我怎么样?”说完之后,不露声色对思桐一示意,思桐先行离开,管事嬷嬷在聂臻面前,也不敢阻拦!
管事嬷嬷眼中狠厉之色乍现,“如果太傅执意如此,奴婢只好上报内务府总领公公,说太傅越俎代庖,干涉我浣衣局内务!”
哪知聂臻并不为所动,反赞同道:“如此甚好,最好彻查下去,也好叫总领公公顺便带太医来看看这位宫人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装病?”
管事嬷嬷悚然而惊,眼中有思量之色掠过,挤出一抹谦卑的笑,“太傅说笑了,看来是奴婢眼拙,筱蝶是真的病了,那就好好养着吧,这下太傅可以放心了!”
可聂臻不理会她,反而堂而皇之地让筱蝶服下思桐熬制的药,就是不提离开的事情,任凭管事嬷嬷百般驱赶也充耳不闻!
筱蝶面怀感激,声音细弱,“多谢太傅!”
管事嬷嬷虽然凶横,却也不敢对聂臻动粗,正在想办法怎么把聂臻赶走,好好收拾这死丫头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高呼,“贤妃娘娘到,霍婕妤到!”
如今宫里是贤妃娘娘理事,管事嬷嬷神色大变,忙不迭地出去迎接,“奴婢叩见贤妃娘娘,参见霍婕妤!”
筱蝶也从床上爬了出来,有气无力道:“奴婢叩见…”因为爬出来用了不少力气,此刻差点摔倒在地,聂臻一把扶住她!
贤妃威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桐有条不紊地答道:“回贤妃娘娘的话,筱蝶是奴婢同乡,她在浣衣局当差,得了重病,可管事嬷嬷不但不请太医医治,反而逼迫她带重病继续干活,请娘娘明察!”
贤妃看过病怏怏的筱蝶,又看过惶恐不安的管事嬷嬷,“她说的可是实情?”
管事嬷嬷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奴婢并不是太医,不知她是真病还是假病,浣衣局活计重,经常有人装病,奴婢也是万般无奈,只得杀一儆百,这也是为了浣衣局大局着想!”
霍雨音嗤笑一声,“嬷嬷真是的,有病没病又不是一定要太医才能看的出来,既是浣衣局的人不好好干活,想必也是嬷嬷这个管事当得不称职了!”
管事嬷嬷大惊失色,“奴婢知罪,以后必定严加管教,请娘娘恕罪!”
筱蝶在外面的时间太长,又因为病得太重,一时体力不支,竟然晕了过去,贤妃见状道:“皇上一向提倡后宫仁德,你这个嬷嬷倒好,如此歹毒,折磨宫人!”回首对身后侍女道,“还不马上请太医过来?”
霍雨音和聂臻对视一眼,道:“娘娘,这嬷嬷心狠手辣,若是此宫人再留在浣衣局,怕是凶多吉少,娘娘宫务繁忙,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如臣妾带回宫中,等身子养好了,再回浣衣局吧!”
贤妃略一思索,“好吧!”又对管事嬷嬷叮嘱道:“你好好思过,若有下一次,本宫决不轻饶!”
管事嬷嬷如蒙大赦,“多谢娘娘开恩!”看着一旁的聂臻,眼中掠过一抹仇恨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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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蝶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思桐也发现了问题所在,试探道:“太傅是不是怀疑筱蝶之事和孝慈皇后有关?”
聂臻也不隐瞒,“除非这些人之中有人知道什么见不得的事情,招致了杀身之祸,否则何以要把人都逼上绝路呢?”
思桐下了很大的决心,忽然脱口而出,“其实奴婢早就怀疑皇后娘娘的死和温贵妃有关!”
聂臻早有了疑心,也知道思桐有事情瞒着自己,淡淡道:“说来听听!”
思桐见聂太傅并不意外,更是坚定自己的判断,心知聂太傅根本不会一无所知,却从来不显山不露水,只是在等待自己和盘托出。
“皇后娘娘在世之时,温贵妃对娘娘颇为尊重,两人一直关系甚好,可就在皇后娘娘去世的前两年,皇上就几乎不再踏足中宫了,后来皇后娘娘的身体无端消瘦,怎么补也不见好,太医院的人也只说娘娘操劳过度,多加休息就好了,原来娘娘也并没有当一回事,可是后来渐渐卧床不起,大公子从外面请来了一位大夫,说娘娘已经病入膏肓,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再往后,就香消玉殒了!”
聂臻沉思片刻,道:“你有什么证据吗?师姐位居中宫,嫉妒她的人多得去了,你凭什么就认为是温贵妃呢?”
从未见过冷静的思桐眼中如此激动的光芒,“奴婢的确没有什么证据,可今晚从筱蝶处得到的消息,奴婢开始怀疑温贵妃,如果不是做贼心虚,为什么要将宫里所有的人全部换过一遍?无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