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蝶忽然冷笑,原来所有人都是如此,总要将自己龌龊的行径用冠冕堂皇的借口转嫁到他人的身上,总以上苍不公如此诸类的推辞来推脱自己的罪孽。
青儿没有理会众人脸上陡然一变的脸色,似完全融入回忆中,自顾自暇道,“从来到这里的一开始,我就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我甚至发现,这些村名真的染上了疫病。我当时就开始后悔了,我屡次劝师父回头,只是他不但不听,反而从来没有过的对我恶语相加。我发觉师父变了,变得眼里除了钱财什么也看不到变得不再是我认识的师父了。他一意孤行,不肯回头,终于走上了不归路……”
“你们全都染上了疫病,是吗?”馨铃的双眼变得有些迷蒙,心中不禁轻叹一声,从方才她脸上的异样中便早已看出了几分端倪,所以她才没有狠下心来。贪婪永远是人性最明显的弱点,算来算去费尽心机到头来不过是将自己提前送上了绝路。
退一步而言,把命交到魔夜教的手中,就算他们没有染上疫病,难道他们得逞后,魔夜教的人就真的会放过他们吗。过河拆桥,兔死狗烹的戏码难道他们还阅历的少吗。
不过是在一个绝境中施舍了片刻不值钱的温饱,竟然他们不计后果地将所有的一切搭上这华丽背后的不归路。为了一定金子就出卖了自己的人性,口口声声说最珍惜性命的人,却是最轻贱生命之人。
“你……”青儿一愣,眼中顿时失色,迷茫无助到仿佛看不清前方的路,纵然,她已经没有多少的路可以走了。
“那你来找我们是为了什么?”芸心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从未想到结果竟是这般,神情中晃过一丝同情,语气也不禁软了几分。只是,同情归同情,她这样的人还不值得自己去托付信任,只是天性的宽容让她无论怎么也无法忽略那眼里的一抹苦楚酸痛。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那个异族人把我们带进来的时候,给了我们一样瓷瓶,叫我们用它来对付你们,还说一定战无不胜。我师父今日本想用它,只是我不想让他在人生的最后还要继续做坏事,我不想他死后遭天谴,我只是想救他,也想救自己……”青儿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失去了节奏,泣不成声的她慌乱掩面试图遮住脸上的泪痕,无奈泪痕肆意泉涌而下,似要冲刷身体里所有的不干净,一道道泪痕映红了眼眶,带着心痛和后悔扯碎所有自欺欺人的谎言。
仿佛人总是要到了垂死之时才懂得看开,她感到脑子里一片清醒,仿佛有什么纠结多日的事情忽然想透,伴着这份清醒,她知道,自己的大限也已经到了。
“你别难过……”芸心呢喃着想要开口安慰,却又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她无奈地看着她伤悲交集的脸,心中说不出是难过是同情。不知为何,隐隐间,她竟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就是这个瓶子,我已经把它跟师傅手里的那个调换了,你们怎么处理都可以。”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青儿拿出怀里的瓷瓶,将它递到馨铃手里,眼中早已是一片殷红。她痴痴地望着瓷瓶,隐隐哽咽道,“师傅对不起。”
“这是什么。”接过瓷瓶的瞬间,馨铃只觉得有一股冷意不可抑制地透过瓷瓶传遍全身,令她浑身战栗,却又说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看来魔夜教的野心也实力,绝不是仅仅她想的那般简单。
静蝶拿过瓷瓶放置眼前细细端详了一阵子,仿佛发现了什么,她忽然脸色一沉,眉头紧锁,紧紧锁住的眉心之中隐隐透着一丝凝重。打量了片刻,她才将瓷瓶放下,神色中也恢复至一贯的冷漠,淡淡道,“这里面装的是魔夜教特质的毒粉,一旦洒在人的身上,便会让人全身溃散,在半柱香内化作焦灰而死。”
“这些人竟然这么歹毒。”丝荫摩擦着双手,一脸的愤怒难平,咬牙切齿道。
“你打算怎么办。”馨铃将目光投到青儿身上,脸上不禁浮起一丝愁色,回到她师父身边,是不可能了,出去只怕是比登天还难,事到如今,现实的极端已经容不得她做任何的选择。
倘若不是一开始的贪婪,就不会鬼迷心窍,更不会在沉沦中作茧自缚,直到察觉的那一日却早已是没有了回头路。
“我打算一个人走到山林里去静静地度过剩下的日子。”青儿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飘零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归根之处,似无心在纠葛于世俗沉沦中,只愿在无人之处找到一个僻静的净土,安稳地过往所剩无几的日子。
人总是恐惧看不透人情是非,不明所以,可等到真正看透是非,却又总是眷恋不舍,徒留空悲。
“保重。”馨铃淡淡地看着她,神情中早已不再戒备,仿佛所有的恩怨是非在一夜间一笔勾销,恩仇泯灭,剩下的,只有如同对所有可怜人的怜悯和同情。
抛开种种,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一个被逼无路的可怜人呢。
说吧,青儿不再犹豫,她站起了身子,在所有人的目送中渐渐远去。
云层之下,单薄的影子在视野中越来越远,仿佛避开了所有的纠纷和是非,远离了刀光剑影,不问是非,告别红尘,找到天地间容得下自己的角落中安然度日。
望着那落寞远去的背影,馨铃只觉得心中一阵揪紧,她不过是为人所用生死不能自控的棋子,这是非恩怨本与她无关,如今她却要背负一身罪孽孤独终死。也许有一天,她们的结局会和她一样,也许,她们甚至比她还不如。
也许,在这个没有明天的路上,有太多的也许和意外,也有太多的罪孽和仇恨。能拿得起放得下,一路潇洒的人,只是那些从不考虑明天的人。因为明天,早已就刀光剑影中挥霍,人性,也早已是空徒四壁,他们能做的,只有在日复一日的恩怨中杀人,以及等待被人绞杀的那一刻,也是他人人生尽头上最后的一刻。
浓云滚滚中,隐约残留几个落寞的身影飘逸在看不透的夜色之中……
☆、第十七章 春去无踪(1)
天色渐明,空中的阴霾之色渐渐散去,令人肩头的压抑不禁感到松懈了几分。只是纵然那表面看似欲渐清明,只是那背后肆意的死亡气息,却不知究竟何时才可以真正散去。
凉气依旧袭人,带着入骨的寒意钻入衣袖中,也顺着肌肤透入心扉,令人感到心中不由得一阵寒战。
芸心的眼角控制不住般地不断翻动,似有意在阐明自己的存在,眼中下的黑晕渲染着眼底昭然若揭的倦意。
她只觉得脑海里担负着太多东西,仿佛无法负荷着连日来一连串的打击,怠倦到连睁开眼看清前方的路的力气都没有。
昨夜回来后,自己便一夜无眠,整夜望着那日捡回来的小鸟不知在看什么。经过这几日的悉心照料,芸枫已经基本上没有大碍,只不过许是受到了过大的惊吓除了芸心谁人也不愿意去面对。
原来很多时候,那鸟比人还要来的诚实。至少那鸟不用去费尽心机地去掩饰天性的敌意,更不用言不由衷地装出一副笑意去收下那些堆砌在虚伪之下明知是假的毒药。
短短一夜的变化仿佛是历尽了数年,从黑夜到黎明到破晓到天明,原来那么短暂的片刻中竟可以有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芸心的视野一夜未从那小鸟之中移开,仿佛眼里只能看到它的存在一般,眼眸中再也容不下其它。只是她的心中却也没底,自己到底是在看那只鸟,还是看到了蕴藏在小鸟中的缩影。
心中顿时升起一阵难过之意,算算日子,有好几天没看到他了,也不知他怎么样了,还是否如从前一样,是否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个叫芸心的朋友。
朋友,心中不禁隐隐感到疑惑,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只限于朋友二字吗?
心里顿时没由来的一阵烦闷,她自欺欺人地撇过头,生生将目光从芸枫移开,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成全她的心安,才能让她给自己留下一丝幻想的余地。
纵然,抱着这份没有尽头的幻想,到头来不过是幻想越大,绝望地也就更迅速。
她收起思绪,逼着自己将思绪转开,她在心中算了算,快要天亮了,不仅在心里感叹,一场避不开的厮杀终于迫不及待地来了。
仿佛就算天亮地再久,再迟,也终有天明云散的那一刻。
高木簌簌,凉意乍起,吹乱一地的黄叶,失去节奏般在地上交叠错乱着。
老道士一脸的窃喜,得意之色紧紧扣在脸上,仿佛还未出师便以胜券在握。
此刻他的眼底以不再有任何的恐惧,仿佛不管是什么在他的眼底都只不过是那纸老虎般轻而易举便可攻破。何况此刻,思及于此,他不禁冷笑一声,手中握紧瓷瓶的力道又添了几分,那一股冰冷的凉意仿佛也不再寒冷,因为此刻,他心底的贪婪,只怕是比那毒药更要冷得几分。
人天生就带着与生俱来的贪婪,所谓好人与坏人,只不过是藏得好和藏得不好之间的分别。
望着身后刻意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的村民,他不禁深感厌恶,仿佛身后的人,不过是挡在自己发财路上的一堆废物,等自己扫清了前方的那些绊脚石后,接下来,恐怕就是要轮到这些人的。
想到这儿,他仿佛看到了触手可及的财富,嘴角的弧度不禁又弯了几分,脸上的寒意更甚方才。仿佛此刻已经没有任何绊脚石可以阻止他的想法,就算是那个吃里扒外的徒弟……
那个徒弟,那老道士不禁轻蔑冷笑,那个废物竟然想打退堂鼓走回头路,还想连着外人对付自己,简直是不知死活。既然她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价值,那他就成全了她,在她还不足以构成威胁之前就送她上路,让她永远失去和自己作对的机会。
前方不知何时变得一片宽阔,仿佛一路无阻直通向最终的目的。在这条路上,他仿佛跨越了距离看到了不远处等待他的财富,在那一个瞬间触手可及的地方,只需一刻便永远都是属于他的了。
仿佛此刻,除了贪婪,他的眼底再也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又一次走到了那个收悉的地方,其实他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为了利益,他可以用任何一种姿态在任何一个地方笑脸相迎,曲意逢迎也好,伤天害理也罢,这一切,都不过只是手段,为了得到利益的手段,仅此而已。
他得意一笑,转过身子面对身后的村民,眼中的得意交加着阴霾,肆意地从目光中倾斜而出,沉声道,“大家听着,这里面的人都是妖魔,所有疫病都是他们带来的,我今日就要当着大家的面让他们现出原形,然后将他们扔进圣火,让他们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说罢,他得意地看着前方冉冉烧起的火坛,那肆虐的火光仿佛烧尽了他心底的良知,泯灭了他心中最后一寸净土。
随后,他的口气稍稍一转,神色中露出刺裸裸的贪婪,“你们听着,你们的病是妖魔所致,是无法用人间药物医好的,你们要想痊愈,就必须服用我提炼的仙丹,而这些东西自然是不能白给你们的。”他故意顿了顿,仿佛欲挑起所有人的胃口,故作神秘道,“其实比起你们的命,钱财只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你们若是保住了命,要多少便有多少。区区几定黄金,买你们的命也很合理不是吗?”
空气中顿时一阵唏嘘声,听闻话中的贪婪,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听他的口气仿佛除了系在钱财上的那些,所有的人命都配不上人命两个字。
只是他唯独忽略了,钱财能保得住地位,能保得住权势,却唯独不能保住安稳。
“好你个不要脸的老家伙,不但在这里搬弄是非,唆使村民,如今还要在性口雌黄,满嘴瞎话,连最后一点价值也要利用到极致,你才是最该滚出这里的人。”身后忽然飘来一个讽刺的声音,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芸心一行人站在房檐之上,一脸的轻蔑之色,对他的把戏丝毫不放在眼里。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妖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看我不灭了你。”那老道士神色一僵,但瞬间缓过神来,眼中浮起一丝精光,似一切都早已牢牢操控在自己手中。
“收起你的废话,把这些留给你自己吧。”丝荫不屑冷哼一声,脸上的耐心早已全然磨光,只剩下蓄势待发的冲动混合着多日来的压抑聚集在胸口,无情无义本就是人的本性,而能将这种本性发挥到极致的人,若不是逼不得已,便是抛之一切路至尽头之人。
而他,只会是后者。
“看招。”看着那眼中不加掩饰的贪婪,丝荫厌恶之意从心底丝丝向外蔓延。
世间竟会有如此蠢笨之人,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所以,怪不得连自己的徒弟都要背叛倒向他人。
连最亲的人都留不住,更何况是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四人默契地相互对望一眼,确定了彼此眼中的想法。横剑轻点直上,剑气破空而出,带着蕴含的杀意捅破白昼间浮夸的平静。
“啊……”那老道士仿佛没料到她们会突然出手,一时间招架不住,浑身颤抖了向后连连倒退了几步,最后竟失去重心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所有粉饰背后的虚伪仿佛在跌倒的顺价一并跌落,以最滑稽的姿态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妖道,枉你自称自己道行高深,竟是这般拙笨不堪。要不是你身后有魔夜教的人帮你撑腰,岂能容得下你这跳梁小丑在这里性口雌黄。”馨铃冷冷扫过那一脸挫败的老道士,心里顿时一阵感叹。即使猜到了那老道士只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却没想到尽是这般的不堪一击,是魔夜教太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还是这一切都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幌子。
“你不是要杀我们吗,你怎么不起来,杀了我们你就可以逃了,你怎么不杀呀?”丝荫一脸愠色,握着剑的手不禁加重了几分力道,似灌输全身的戾气直指那老道士的脖颈,仿佛瞬间欲将他刺穿。
“各位饶命啊……”那老道士忽然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击在地上发出声声碰撞声,在额头底下的瞬间,他的眼里滑过一丝狡黠之色,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将瓷瓶的盖子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