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走吧。”馨铃开口道。大局已定,多说无益,任何的优柔寡断,都只会徒添是非,后患无穷。
房里没有他人,想逃出去并非难事。两人纵身一跃,立即消失在了轩窗之外。
在离开这个房间的最后一刻,丝荫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这个本是新婚燕尔的新房,如今却已经枕冷襟寒,人去楼空,留下一间无人欣赏的空房,就算怎样艳红也演不出苍白的落寞。
从今日起,两人将各自归路,再无瓜葛,似两条平行线,永远也看不到对方的方向,再也不可能相见。就算有缘再见,也只会形同陌路,也许,连形同陌路都只会徒添痛苦。
丝荫的双眸中仿佛氤氲起一丝落寞,只是还来不及让人看清就已经消失在轩窗之下。
☆、第二十一章 别后重逢(2)
晨风拂晓,雾霭飘渺,鸟鸣虫啼之声不绝于耳,夏意之中连清晨都是喧闹的。
丝荫看着渐渐清明的天色,心底隐隐找回了久违的平静。过了昨日的了解,她与谢滨之间的荒唐,也就此随着她的离去而搞一段落了。
本来就没有付出真情,就算勉强,也只会彼此痛苦。
也许是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也许是放不下心底的愧疚,她宁愿自欺欺人地转过身去,告诉自己,谢滨从来都不是一个专情的人,自己给他留下的伤害,也不过是平地里的一股尘埃,就算扬尘而起,也将迅速归寂。
真可笑,心底明明存有愧疚,却从来不肯正面去面对。也许习惯了高傲昂首的人,是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放下尊严的。
这一点,她与他一样,都是用仅有的力气装出一副高傲的样子去彼此地互相伤害。
“丝荫,我们该回去了。”馨铃淡淡看了她一眼,开口提醒道,只见她欲言又止,神色含蓄,似话里有话,隐隐暗示着自己什么。
“知道了。”丝荫若无其事地转开身子,看向空无一人的方向,心里已经不再有一丝期盼。回去,她又何尝不想回到起点,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也许那样,自己就不会困在自己设下的圈套中作茧自缚,越陷越深,到最后竟找不到回头的方向。
过了今日,一切都将结束,她想要的,不想要的,统统都已经得到了。
“等会就启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话竟只剩下这样寥寥的几个字。
丝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神情自然一切,她这几日惹下的是非,不想让除了她们三人外的第四个人知道。
十多年来从来都没有发觉,原来强颜欢笑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
丝荫看着远方,心中感慨万千。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城镇伴着她度过了人生中最荒唐的几日,到今日,无论脚步怎么放慢,都已经走到尽头。
至少,是她与谢滨之间的尽头。
她必须离去了,她生怕迟一刻,自己便会后悔现在的冲动。
收起游离的思绪,丝荫正欲回首与馨铃一并启程离去。忽然直觉身后仿佛有人轻轻拍动自己的肩膀,一股凉意从背后幽幽腾起,全身的每一寸神经都迅速戒备,只听耳边幽幽传来一个最想听到却又最不能听到的声音,“你好像过的很好嘛。”
丝荫本能地转过身,眼睛直对上那一双愤怒夹着憔悴的双眸,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方才平静的伤口又瞬间被狠狠撕破,他终究还是心有不甘,终究还是固执地找来了。
也许是那一双眼太过凌厉,丝荫竟微微有些不能招架。她下意识地向后倒退了一步,却发现肩膀被谢滨狠狠地按住不让她有机会再向任何一个方向逃避。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叶丝荫?恐怕连你的名字也是假的吧,你这个骗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说,你说啊。”谢滨看着一脸平静的丝荫,心底不禁一痛,脑海里千百种幻想都在她此刻的冷漠下终于得到了答案。从一开始就是他自欺欺人一厢情愿,中了计还以为是捡到了宝,为了那片刻的幸福配上了自己的一生。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被人耍过,纵然知道她也许没有对自己坦诚,但也没有料到她竟是这般儿戏,儿戏到对自己没有一丝的真情。
于是他几乎倾囊相寻,为的,就是幼稚地找寻一个早已没有意义的答案。
背叛就是背叛,就算有再多的苦衷,也挽回不了早已变质的爱情。
爱情?对他们而言,这何尝又不算一种爱情,只不过是利用大于真心的爱情罢了。
“……”丝荫望着那几近失控的双眸,他的脸色早已是青筋暴起,愤怒撕毁了所有的理智。他现在就仿佛是一只动怒的野兽,平时收起锋芒,但一旦动怒,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能说什么呢,他又希望她说什么呢?她说什么,他都已经不会再相信了。而她也不愿意再对他耍花样骗取他的信任,然后再狠狠地伤害自己一次。
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既然守候已经无法化干戈为玉帛,也就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
“你说呀,你说呀……”见丝荫面无表情,仿佛置身事外,浑然不觉扣在自己头上的压力。谢滨不由勃然大怒,嘴角的弧度渐渐从愤怒化作残忍,他失控般地钳着丝荫的肩膀,不断地摇晃她的身子,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永远不可能有答案的话。
“你闹够了没有。”丝荫奋力推开谢滨,扬手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一声脆响在手心与脸颊的摩擦间响起,抚去了谢滨脸上的失控,也断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一条退路。
“你到底要怎么样,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就算真的问清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你就会满意吗。”怕被逼问到说不出话,丝荫只好抢先一步只好恶人先告状,就算是理亏,她也一样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你费尽心机都是为了我手里的灵珠,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对不对。”谢滨看着丝荫那张终于被激怒的脸,心中涌起一丝满足,但更多的却是无法抚平的愤恨。
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她的手段,竟然会愚蠢到两次上当,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到了他的身上,却是一次比一次陷得深。
感情真是不可理喻,随缘拨转,半点不由人。
“就算是又如何。”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丝荫索性撕破颜面,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一切都来个了断对谁都是好的。
“又如何?你竟然问我又如何?”谢滨看着那张漫不经心的脸,心底顿时一沉,震怒之余,不由大彻大悟,原来自己在她心中只有这样的一点分量,所谓的情谊在她口中不过是一句“又如何”便可以全数否定的。
她能放下,但他做不到,他不相信,自己第一次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到头来在她眼中却什么也不是。
谢滨的神色骤然变冷,他向丝荫靠近了几分,嘴角扯开一个残忍的弧度,“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欠我的,还没有还清就像这么走了?”
谢滨可以将“欠我的”三个字说的一场清晰,几乎是说的咬牙切齿,提示她自己还没还完的债。
“那你想怎么样。”丝荫恐他乱来,扬长了声调,警示道。已经有太多的人受伤了,她不想再让更多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但这不代表她可以容得他在自己头上胡作非为而不懂得如何制止反击。
“你说我要怎么样。”谢滨又向前靠近了一步,鼻尖几乎贴近了丝荫的鼻尖,两人可以清晰听到彼此起伏的鼻息声,是那般的急促无序,似乱了节奏的琴声,声声都是腾腾杀气,形式逼人。
谢滨面对着丝荫,眼中忽然闯入了一个金属物体向丝荫直射而来。丝荫也许是太过分心,竟没有察觉到危险就在身后。
“小心。”谢滨还来不及思考便本能地护住丝荫,将她抱紧怀中一个转身替她挡住了那气势汹汹的暗器,两人随后跌落在地,谁也无力顾及方才还耿耿于怀的是非对错。
“你,你怎么了?!”丝荫乱了方寸,望着谢滨背后的暗器,心中又惊又怒,只觉得眼中腾起一股湿气,她早就警告过他,让他不要对自己这么好。可为什么,他总是不听劝告,偏偏逆向而行,一再让自己进退两难。
“你……你现在……已经欠我……欠我更多了……”谢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丝荫扯出一个得意的弧度,宣告着他彻底的胜利,终于支撑不住,意识溃散,陷入昏迷。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丝荫看着谢滨那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残留的笑意还挂在嘴边,只是人已经不省人事。如他所愿,她又欠了他一次,而且欠下的债,只怕是用尽一生都无力还清。他们两人之间的劫,永远都离不开付出和接受的束缚。他,永远都是付出的那一个,而她,永远都只能是接受的主。
☆、第二十一章 别后重逢(3)
“大胆狗贼,拿命来。”丝荫一脸愤恨地抬首看着眼前贼势猖獗的魔夜教徒,神色中的愤怒已经渐渐扭曲,只觉得一股压不下的血气直冲胸口,令她除了杀戮再也不愿分神顾及其它。
说罢,她顺势抽出利刃,横剑轻点,直刺而上,一招一式毫不手软,只攻那人的死穴。
魔夜教徒转身躲过了丝荫的利刃,丝荫不肯死心,乘势追击,两人顿时打成一团,刀光剑影里烟尘四起,风云莫测中胜负难料。
“糟了。”馨铃疾步赶来,看着眼前的一幕又惊又怒却难以招架。早已料到魔夜教不会就此罢休,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迅速,只是短短几天,就已经摸清了他们的计划。
本以为平静可以维持到他们回去为止,只是现在,恐怕一切都已经脱离她们掌握的范围了。
眼看丝荫逐渐体力不支,馨铃急忙挥剑而起,加入这场没有尽头的纷争。寒光辗转,兵刃交加,前一刻的平静都碾碎在这一刻的刀光剑影中。兵刃相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似停不下的纷争一般,平白无故叫人心乱。
刀剑相交中她们与虎同行,前进于刀口浪尖之中,生死全凭他人,绕来绕去,数次徘徊于生死边缘,却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她们还剩下有多少可以失去,还有多少精力去带着虚伪和戏码面对一个有一个心怀鬼胎的人。
明知无论怎样走到尽头都是无路可走,可她们却依旧要知难而进直到路的尽头。
这条跌岩起伏的血腥之路中,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便是成王,要么,就是败寇。要么,就是全赢,要么,便是输尽。
虚伪和杀戮,都只是为了捍卫自己最后一点的尊严勉强活下去。
天地间风沙乍起,凉风袭人,衣袂飞扬间,寒流逆转,剑气催人,馨铃看准一个魔夜教徒的眉心,挥剑直刺而去,那魔夜教徒发出一声惨叫,瞬间溶为一滩黑水,灰飞烟灭。
没有任何期待中的血,只有看不清的浑浊和黑暗。就如魔夜教的人格一般,如果期待他们能有任何一点人性,结果都只会是失望的可能。
这并不算一场困难的较量,魔夜教徒分身无力,为了镇守泰安镇,只能派来这些虾兵蟹将,与其说是挑战,不如说是试探,看来他们心底也拿捏不准胜负的几率。
当丝荫挥剑刺死最后一个魔夜教徒时,两人脸上皆是苍白一片,体力几乎耗尽,却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喜悦。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丝荫一刻也不耽误,疾步跑至谢滨身旁,将他迅速扶起,神色之中早已方寸大乱。
“先走。”馨铃眉头紧锁,忙嘱咐了一句,现在还不确定他们是否有援手。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走为上策,再作打算。
话毕,她上前与丝荫一起扶起谢滨,朝着远处蹒跚而去。
天地间,一股厮杀之气还未散去,混合着血腥的气息飘荡在旷野中久久不散……
山色朦胧,寒气肆虐,湿气在雾霭中肆意扩散,寸寸都是逼人的寒意。
丝荫撑着一脸的怠倦静靠在微弱的柴火旁,那寒气中跳跃的火舌不断发出嘶嘶之声,似与空气中的潮湿做着水火不容的博斗。那火光,此刻微弱到连自己都撑不住,竟不自量力地妄想温暖他人,只怕就算有心也无能为力吧。
一个不留神让寒意逮住了间隙袭入衣襟,丝荫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脸色苍白如纸,目光空洞无光,寒冷早已耗尽全身的麻木。
丝荫看着前方同样没有血色的谢滨,心中不禁替他感到不值,此刻他的生死未卜,拼死拼活到头来还不过只是徒付光阴与真情,她此生注定是要负了他。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固执,明知缘分飘渺,却依旧难舍难分,明知山穷水尽,不到尽头就是不肯罢休。究竟是怎样糊涂的一双手,竟拨乱了他人的姻缘,惹出许多无端的是非。一个错误的邂逅,徒付了多少痴情,枉费了多少青春,凭持一分痴心,却始终遇不到对的人。
她对他也许是有情的,只是这份情太过单薄,单薄到甚至不及那白纸,禁不起任何的风霜。
也许这样的情,最多只能算是同情吧。
她承认,她是利用了他,可事实也摆在眼前,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一人一厢情愿。她怎会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失控的局面,逃婚对她而言,不过只是换了一个时机换了一个对象罢了,可是她却自私地只顾虑到了自己感受,而自欺欺人地用自己的立场去看待所有的事情。
何丝荫呀何丝荫,你什么时候也成了这见异思迁顾此失彼的主了。
事到如今,不管想不想,他们都注定只能擦肩而过。当表面的虚伪被揭穿,当爱情只剩下谎言的框架,所有的一切都再也回不到当初,都注定躲不掉最终的颠覆。
不知为何,她本来可以直接将他撇下一走了之,他是名门之后,富家公子,自会有人细心照料,只是他这样待自己,就算再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无法就这样撇下一切独善其身吧。
明知情碰不得,却还是不能自控,最终迷失了自己,也害了他人。
他们两人之间,终究还是劫大于情。
也许情和劫本就是相互缠绕,都是一样的不可理喻,同样的不能用常理去理论,越是想要弄清楚,就只会将一切弄的更复杂。到最后彼此相互牵缠,谁也逃不出这个困局。
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