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风度翩翩,宛如仙人。小蝶却惊了一下,只因此刻的独孤连城表情极为淡漠,眉宇间透着深沉的威严与煞气。
看见小蝶,独孤连城没有一丝表情,他抬步缓缓走过来。
小蝶立刻行礼道:“醇亲王,奴婢这就把小姐叫醒。”
“不必在意这些俗礼,我只是来看望世子的。”独孤连城开口道,旋即他看了一眼江小楼,微微一笑,眼睛里有了几分温暖的色泽,“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独孤连城径直离开了房间,就在他离开之后,江小楼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小蝶走进去,将热水放在桌上:“小姐,奴婢刚刚倒了热水,待会儿就去替世子擦把脸。”
江小楼看她一眼,面色却是微微泛红,小蝶见状,不由有些奇怪。
“刚才醇亲王来过了——”
江小楼一怔,随即眸光便渐渐柔和下来,莫名的,一丝甜蜜自心头泛起,唇畔终于化开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庆王妃的施压之下,老王妃不得不开始调查世子坠马的事件,下令把所有的随从、护卫全都押起来严加审问,终于在其中一人的口中发现了秘密。这个人正是蒋晓云院子里专管钱粮的柳妈妈之子,被安排在王府的随行队伍中。
当审问结果出来的时候,第一个变色是蒋晓云。她原本娇艳的面孔瞬间没了往日的镇定,张惶地看着众人。
庆王妃冷笑一声道:“如今证据确凿,你又做何解释?”
蒋晓云一张脸煞白,她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被人拆穿,手抖个不停,而赫连允猛然站起来给了蒋晓云一记耳光:“你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蒋晓云知道再也赖不掉,眼圈瞬间红了:“夫君,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啊!”
“为我着想?你可知道,因为你这样愚蠢的决定,我要背负上天大的罪名!娶妻不贤,算我瞎了眼!”
赫连允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甚至连额头上的青筋都暴凸出来。
庆王妃面色沉沉,显然并不相信这套说辞:“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金陵郡王,不要惺惺作态,出了事推到一个女人的身上,这样真的大丈夫吗?”
庆王妃怀疑赫连允是主使者,非常合情合理,老王妃只是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她从心底里不相信赫连允会这样做,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原本以为这孩子跟他亲娘不同,是个有脑子的,可现在看来却未必。人在利益的面前很容易被冲昏头脑,赫连允到底也是人,他能抵得住世子之位的诱惑吗?纵然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但教妻不严的罪名总是逃不脱的。
赫连允心头一凉:“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让她去做这样的事!母亲,我知道你因为顺姨娘一直很记恨我,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不会承认子虚乌有的指控!”
庆王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赫连允,蒋晓云是你的结发妻子,你有责任和义务约束她的行为。如今证据确凿,是蒋晓云在世子的坐骑马鞍上插了银针,现在你要如何弥补?”
老王妃目光慢慢变得深沉:“家中接二连三的出事,全怪你父亲处事不公。允儿,你是将军,是朝廷栋梁,更应该严于约束身边的人。晓云犯下的错,你必须从严处置。”
老王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蒋晓云吓得面无人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祖母,看在我为庆王府开枝散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我吧!”
没有人看她,甚至没有人为她说一句话,甚至包括她的夫君,都只是用一种异常失望的眼神望着她。
清河郡王赫连泰只是目光冷淡地看着这一幕,静静坐着喝茶。最近这段时日家中接连出事,唯有他不参与任何一派的斗争,冷眼旁观,坐观成败。可是今天,他却隐约觉得有一场风暴正在暗中酝酿,思忖片刻,不由自主开口道:“祖母,此事是大嫂所为,与大哥并无干系,依我看不如……”
“你这是什么话?赫连泰,他是你的大哥,难道岳儿就不是你的兄弟吗?看到他如今人事不醒的躺在床上,您就没有半点心痛?是啊,你和岳儿并非一母同胞,但你总该有一个端正是非的态度,如此帮助一个弑弟的畜牲,说得过去吗?”庆王妃若非怒到极致,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赫连泰轻轻叹息一声,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江小楼轻轻扶住了王妃,竭力抑制住对方全身的颤抖,柔声道:“母亲不要生气,是非公论,到陛下跟前去说个清清楚楚吧。”
赫连允一震,瞬间变脸:“江小楼,庆王府的家事怎么可以捅到陛下跟前去,你要全天下的人都笑话庆王府么?”
江小楼不冷不热地道:“金陵郡王,此事非我故意挑唆,你想一想世子是什么身份,他是陛下亲封将来要继承庆王府的人,如今王爷病重不能主事,此事定然应当交给陛下处置,否则才是乱了纲常。”说完,她看向老王妃道:“世子无缘无故坠马,伤势又这么沉重,如果就这么轻轻揭过,任由一个妇人在这里颠倒黑白,只怕天下人的幽幽众口再也堵不住了。”
老王妃当然知道这一点,赫连岳再不济那也是庆王世子,他的安危荣辱关系着整个庆王府,事情恐怕早已传到了皇帝的耳中,今天下午他还派人来问询,被老王妃想方设法挡了回去,可皇帝不是傻子,他终究会知道真相,到时候整个王府都吃不了兜着走。
赫连允脸色发青,咬牙道:“明月郡主你放心,我会给你们一个明确的交代。”说完他竟转身就走,蒋晓云惊骇到了极致,上前扑倒在地,死死地抓住赫连允的衣摆道,“夫君,你救救我,救救我呀!”
赫连允垂下头,艰难地看了她一眼:“我已经尽了全力阻止你,可你永远不会听我的话。事已至此,一切再无追悔的余地,你我夫妻缘分已尽。”
蒋晓云失声痛哭,她隐隐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顿时觉得不寒而栗,再也没有人能够救她了。可是怎么会……她明明已经做好了善后,怎么会这么快被人发现。
当天下午,赫连允径直进宫请罪,向皇帝说明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并且说自己教妻无方以至酿成惨祸,求皇帝撤销他的职务一并处置。皇帝闻听了整件事情,心中十分为难,虽然赫连允并无直接过错,可蒋晓云到底是他的妻子,所以皇帝决定削除赫连允金陵郡王的封号,保留威武将军的职务,罚俸三年,并且派他永镇宁州,再也不得回京。如此一来,等于彻彻底底打碎了他继承世子之位的美梦。至于蒋晓云可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了,她被立刻定罪入狱,交由刑部另行宣判。
赫连允回到庆王府之后,却直奔江小楼的院子。
房间内,江小楼捧着一盏清茶,微微抬起眸子道:“他要见我?”
“是,小姐,金陵郡王正在外头等着。”
“请他进来吧。”江小楼吩咐道,慢条斯理地放下了茶盏。
赫连允慢慢进入花厅,神情自若,毫无颓唐之意。江小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几眼,心头却不由产生两分欣赏,难怪庆王看重他,妻子犯了天大的过错,他一力承担下来,并未推延塞责,的确是一个气度非凡的男人。比起凡事都喜欢推卸责任的庆王,实在是好得太多了。她微微一笑:“郡王有话要说?”
“我早已不是金陵郡王,陛下命令我即刻离开京城,并且永远不能回到这里。我还在这里,只是有话要说罢了,明月郡主,现在有时间听我说吗?”
江小楼淡淡地道:“将军已经休了蒋晓云,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所以我和你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不,咱们还有话没有说清楚。”
江小楼看着赫连允,神色莫名:“请你明示。”
“我只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情还有问题。”赫连允毫不犹豫地道。
“什么问题?”
赫连允眼也不眨地冷笑一声:“我相信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可是为了诛除世子的后患,你还是将计就计把我逐出了京城。”
江小楼神色平静,语气也格外宁静:“将军说的话我不明白。”
“不,你明白!蒋晓云暗中谋害世子,你不过是借着她的手把我送出京城而已,世子伤的根本没有那么重,是你吩咐大夫略施小计,让他看起来昏迷不醒。只要我离开京城不出两日,世子就能活蹦乱跳了吧。见招拆招、举一反三,你果然狠毒,居然能够想得出这样的招数。”
江小楼轻轻一笑:“将军太抬举我了,若非是你的妻子先行下手伤人,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如果我告诉你,那根银针不是晓云放的呢?”
“她自己都承认了。”
“是,她是承认了,因为原本她的确是这么安排的!可是那个姓柳的小厮,最终因为恐惧没有放上银针!”
江小楼陡然蹙起眉头:“此言何意?”
“有人故意想要借晓云的手把这盆脏水泼到我的身上,伤害世子的分明是另有其人。”
江小楼神情在瞬间的变化后又恢复了波澜不兴:“不,这不可能。”
“江小楼,刚开始我怀疑是你,毕竟你将计就计这一招玩的可真妙,可后来我瞧见你对世子的关心,所以我又不由自主的想,不会是你,因为你不会拿王妃的亲生儿子下赌注。所以,一定还存在一个咱们都不知道的人。”
江小楼停顿了片刻,眼眸变得越发幽深:“你为何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很简单,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坐收渔翁之利而已,我如今已经失去了争夺世子位的权利,可府上还有一个人,你千万不要忘记他的存在。”
江小楼神情淡漠:“你这是把矛头都指向赫连泰。”
“最无害的人往往就是最可怕的人,赫连泰从不参与王府争斗,永远置身事外。可他毕竟是父亲的儿子,不可能没有半点野心。如今我和世子两败俱伤,世子躺在床上,而我则被永远逐出京城,再也不可能继承父王的位置,如此一来谁最得利?”
如果赫连允和赫连岳都出事了,世子位自然会轮到赫连泰的头上。赫连允的猜测不能说没有道理,只是——“证据呢?”
赫连允满脸失望地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将军与我说这些话又有何用?”
“有用,至少可以小心提防。一次不成,他说不定还会再来第二次,我不希望世子死在他的手上,更不希望他的阴谋得逞。江小楼,如果你果真像别人说的那么聪明,就证明给我看,好好保护世子,不要让他中了奸人的计策,如果他死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江小楼静静地看着赫连允,她其实不该相信他的,因为赫连泰一直表现出对世子之位的漠视,他甚至搬出了王府整日眠花宿柳,活脱脱就是个欢场浪子。但是江小楼却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一切真是赫连泰在暗中策划,这一箭双雕之策的确很精妙。如今的局面,对赫连泰的确是最有好处的。思及此,她看向赫连允道:“我会记在心上,请将军多多保重。”
赫连允神情不冷不热:“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至今没有人成功过,纵然没有这王府的出身,我一样可以靠自己打出一片天下,告辞。”说完,他转身便走。
江小楼却突然叫住了他:“等一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问吧。”赫连允站住了脚步,却并不回头。
“既然你知道此事不能怪你妻子,为何还要休了她?”
“我需要给王妃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更重要的是,她虽然是我的妻子,却不能全心全意为我着想。从头到尾,她想要的不过是世子妃的位置,之前按捺不动也只是因为对方没有给她指示,一旦太子妃要求她去做,为了蒋家的利益她就可以将我置之不顾。这样愚蠢的妻子,我又怎么能够继续留她在自己的身边呢。”
说完,赫连允长叹一声,走了出去。
第二天庆王妃来看望世子的时候,发现他的呼吸已然平稳,面色也红润了许多,不由放下心来,向着江小楼道:“大夫怎么说?”
江小楼面上含着笑意:“大夫说,过几天世子就会清醒了。”
“阿弥陀佛,如果他再不醒,可真要把我担心死了。”庆王妃看着自己的儿子,心头升起无比的怜惜,从前她只觉得赫连岳处处不好,每次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她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委屈,让她不得不怪罪这个儿子过于无用。可是现在她才感觉到,世子之位,荣华富贵,远远都及不上自己儿子的性命宝贵。她一侧头,瞧见江小楼瘦削的面颊,不由柔声道:“这几日王爷的病情也有反复,总是吃不下饭,我怕他有什么闪失,所以一直守着,这里辛苦你了。”
江小楼闻言,神色关切地道:“王爷病情加重了吗?”
“还是老样子,不过是发脾气罢了。”庆王妃蹙起眉头。
江小楼不觉眼中浮现一丝笑意:“王爷不肯吃饭吗?”
“是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这把年纪还闹什么脾气。”
江小楼镇定地微笑道:“母亲,不如我去劝劝王爷。”
“你去?他现在可是恨透了你。”庆王妃大为惊讶。
江小楼眨了眨眼睛,神情温婉:“母亲放心就是,我只是一片好意。”
庆王妃叹息一声道:“要去就去吧,他现在连翻身都要别人伺候,再也没法子伤害任何人了。”
江小楼进入庆王妃的院子,朝云正在给庆王喂饭,可他却阴沉着面孔,紧闭了眼睛,理都不理朝云,江小楼看到这种情形,走上前去,径直从朝云的手中接过了那碗饭,道:“下去吧,这里有我在就行了。”
庆王闻听这熟悉的声音,猛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目中映出江小楼美丽的容颜,瞳孔登时放大,眼睛里恨意无限,呜呜咽咽的,口水不停地流了下来。朝云见到这种情形心中有些胆怯,不敢轻易退下。
江小楼笑道:“你放心吧,是王妃让我来看望王爷的,别这么紧张。”
朝云脸上微红,立刻垂头道:“是,郡主。”
朝云悄悄退了出去,只在廊下远远候着,她知道庆王很不喜欢江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