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舰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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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恩舰哗变-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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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舰长,请原谅,”副舰长急忙说,“其他的操舵手昨天晚上干得筋疲力尽的现在还没缓过来呢。斯蒂尔威尔是我们最好的士兵,我们需要他——”

  “你不要这样顶嘴好吗?”舰长尖声喊叫道,“老天爷,这艘舰上就没有一个听从我的命令的军官吗?刚才我说我要——”

  恩格斯特兰德踉跄走进摇摆着的操舵室,一把抓住威利以免摔倒。他的粗布工作服往下流着水。“很抱歉,基思先生。舰长,气压计——”

  “气压计怎么啦?”

  “28。94,长官——28——”

  “究竟是谁在观察气压计?为什么我半个小时还没听到报告?”

  奎格跑到外面的船侧过道上,两手交替抓住窗口、轮机室的传令钟、门框以稳住身子。

  “马里克先生,”操舵手声音沙哑地说,“我无法将船保持在180艏向上。船偏向左舷了——”

  “多转舵——”

  “我已经转到右满舵了,长官,艏向172,长官——偏转很快——”

  “为什么转到右满舵?”奎格从门口东倒西歪地走了进来,怒吼道,“谁在这儿发操舵令?舰桥上所有的人都发疯了吗?”

  “长官,船在向左舷偏荡,”马里克说,“操舵手无法将它保持在180上——”

  “现在是160,长官。”斯蒂尔威尔说,惊恐地看了马里克一眼。这是可怕的风标效应,“凯恩号”失去了控制。舵挡不住水了,船随风浪侧向滑行。航向从南转向东。

  奎格抓住操舵手稳住身子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罗盘。他跳到传令钟旁边用一个把手发出了“最大航速”的信号,用另一个把手发出了“停止”的信号。轮机室的指示器立刻做出了反应。随着轮机的单边作用力甲板开始震动。“这样就会把船掉过头来。”舰长说。“现在你的航向是多少?”

  “仍然在下降,长官,152——148——”

  奎格喃喃地说:“需要几秒钟才能稳住——”

  “凯恩号”又一次令人呕吐地向右舷倾斜,然后悬在那儿。从左侧涌来的浪头猛烈地扑向船身,这艘舰仿佛是一根漂浮的原木。但稳不住身。它摆动至水平的一半时,又更加厉害地向右舷倾斜过去。威利的脸撞在了窗户上,他看见海水离他眼睛只有几英寸。甚至能数清泡沫中的气泡。斯蒂尔威尔吊在舵轮上,两只脚从威利的身子下滑出来,结结巴巴地说:“在下降,长官——艏向125——”

  “舰长,我们在突然横转,”马里克说,话音里第一次缺乏坚定性。“让右舷的轮机开倒车试一试,长官。”舰长似乎没听见,“长官,长官,右舷轮机开倒车。”

  奎格用双膝和双臂紧紧地抱住传令钟,胆战心惊地看了马里克一眼,他的脸色有些发绿,顺从地将传令钟的把手往回滑动。这艘纵横颠簸摇摆的军舰吓人地震动起来。它仍然随风横向漂去,在大楼一样高的长浪上一起一落。“你的航向是多少?”舰长的声音模糊又沙哑。

  “稳定在117,长官——”

  “看来船会稳住了,史蒂夫?”威利小声地说。

  “我希望是这样。”

  “啊,圣母,保佑这艘舰掉过头来吧!”一个奇怪的声音呜咽着在祈求。那声调使威利不寒而栗。额尔班,个子矮小的信号兵,已双膝跪下,紧紧地抱着罗经柜,闭着眼,头向后仰着。

  “住口,额尔班,”马里克厉声说道,“快站起来——”

  “长官,艏向120!向右转了,长官!”斯蒂尔威尔喊道。

  “好,”马里克说,“将舵松至标准位。”

  斯蒂尔威尔没瞧舰长一眼就奉命而行了。威利注意到了这一漠视的举动,为之担心受怕。他还注意到奎格僵直地靠在传令钟后边,似乎什么也未觉察到。

  “舵已松至标准位,长官——艏向124,长官——”“凯恩号”缓慢地直立起来,在又一次向右舷深幅倾斜之前向左舷稍稍摇摆了一下。

  “我们没事了。”马里克说。额尔班站了起来,羞怯地向四周看了看。

  “艏向128——129——130——”

  “威利,”副舰长说,“去雷达室看一眼。看看你是否能说清楚我们到底在队形中的什么位置。”

  “明白明白,长官。”威利蹒跚着出来,从舰长身边走过,来到开阔的侧舷处。暴风立即猛力地将他撞在舰桥室上,飞溅的水花像湿漉漉的小石头打在他身上。他既惊骇又异样高兴地发现前15分钟暴风实际上比以前刮得更猛烈,要是他站在空旷的地方,早被刮到大海里去了。他放声大笑,这笑在暴风的低沉粗嘎的“呼呜呜伊伊伊伊”声中显得极其微弱。他一步步地缓慢地走到雷达室门前,拧开了螺旋把手,试图把门拉开,但风却把门顶得死死的。他用指关节用力敲着湿淋淋的铁门,用脚踢门,尖声叫着:“开门!开门!我是值日军官!”门开了一条缝,缝张大了。他迅速冲了进去,撞倒了数名用劲推着门的雷达兵中的一名。门像装了弹簧似的砰地一声关上了。

  “真倒霉!”威利大声叫道。

  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大约挤着20名水兵,个个都穿着配有防水手电的救生衣,脖子上都挂着来回晃动的口哨,都吓得脸色苍白,目瞪口呆。“我们的情况怎么样,基思先生?”挤在后排的“肉丸子”问道。

  “情况很好——”

  “我们必须弃船吗,长官?”一个脸很脏的炮手问道。

  威利突然发现人群旁边的雷达室显得十分奇怪。室内灯光明亮,但谁也不注意雷达的昏暗的绿色斜屏面。他说了一串骂人的下流话,这些话一出口便使他很吃惊。水兵们也吓得从他面前微微向后退缩。“谁开的这里边的灯?谁在观察?”

  “长官,除了大海的反射信号之外,显示器上什么也没有。”一个雷达兵嘀咕着说。

  威利又骂了几句,然后说:“关上灯。把你们的脸都对着这些显示器,呆在那儿不动。”

  “是,基思先生,”一个雷达兵以友好尊敬的语气说,“可是这没有用。”在黑暗中威利马上明白过来,这个水兵是对的。所有的显示器上都没有其他舰艇反射点的痕迹,除了模糊的绿色小点和条纹之外什么也没有。“长官,你瞧,”技师耐心地解释说,“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的桅杆顶并不比波浪高,而且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所有的飞溅的浪花,就像是实实在在的坚实的物体,长官。这些显示器受到干扰了——”

  “尽管如此,”威利说,“还是要持续地对雷达进行观察。你们要继续努力直到确实发现目标为止。凡不属这儿的人——嗯——嗯——都留在这儿吧,不要说说笑笑的,这样观察人员能执行任务——”

  “长官,我们真的没事了吗?”

  “我们必须弃船吗?”

  “我原准备最后一次倾斜时就跳——”

  “这艘舰能闯出去吗,基思先生?”

  “我们没事了,”威利高声叫道,“我们没事了。不要仓皇失措。几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回去铲掉油漆——”

  “如果她能逃过这一劫,我会给这只生锈的老母狗铲漆铲到世界末日。”一个声音说,跟着大家都小声地笑起来。

  “即使因此而被送交军事法庭,我也要留在这儿——”

  “我也一样——”

  “真该死,舰桥背风面有40个人——”

  “基思先生,”又是“肉丸子”粗俗的带鼻音的方言——“说实在的,老头子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吗?这就是我们都想知道的。”

  “老头子干得好极了。你们这些孬种,给我住嘴。放心好了。来两个人帮我把门推开。”

  风和浪花通过推开的门缝直往里灌。威利顶着风闯出来之后门就咣当一声关上了。风推着他往前走进了驾驶室。在这刚过去的一瞬间他像是被很多桶水浇过似的全身都湿透了。“雷达受到了干扰,史蒂夫,要到浪花小点时才能看见东西——”

  “很好。”

  尽管暴风雨不停地呜咽和哗啦啦地猛冲直闯,威利还是在驾驶室里得到了安静的感受。奎格和刚才一样抱着传令钟。斯蒂尔威尔悬在舵轮上摇摆。额尔班挤在罗经柜和前窗之间,紧紧地抓着舵工航海日志,好像它就是《圣经》。通常驾驶室里还有其他一些水兵——电话兵、信号兵——可是现在他们都避开驾驶室,似乎它成了癌症病人的病房。马里克站着,两手死死地拽住舰长的椅子。威利踉跄地走到右舷侧,向外面的侧舷看了一眼。一群水兵和军官挤靠在舰桥室外墙上,互相拉拽着,衣服在风中拍动着。威利看见了基弗、佐根森和离他最近的哈丁。

  “威利,我们没事了吧?”哈丁问。

  这位值日军官点点头,退回了驾驶室,他因为不像大家一样都有防水手电和口哨而生气。“轮着我值班真走运。”他心里想。他仍然不相信这艘舰会真的出事,只是为自己没有这些东西而愤愤不平。他自己的防水装置在下面的书桌里。他想派水手长去把它取来,可是又不好意思下这样的命令。

  “凯恩号”在艏向180时紧张不安地来回摇摆了二三分钟。然后在一个海涌、一个大浪头和一股强风的共同冲击下它几乎竖直地向左舷倾斜过来。威利打了个趔趄,靠着斯蒂尔威尔站住了,随后紧紧地抓住舵轮的辐条。

  “舰长,”马里克说,“我仍旧认为如果我们要顶风行驶我们应该压舱——至少压舰艉的油舱。”

  威利瞟了奎格一眼。舰长眉头皱了起来,好似在看一盏明亮的灯。他连听见此话的表示也没做一个。“长官,我请求允许为舰艉油舱压舱。”副舰长说。

  奎格的嘴唇动了动,“不准。”他平静地低声说。

  斯蒂尔威尔急剧地转着舵轮,使舵轮的辐条从威利的双手中脱离出来。这位值日军官抓住了头顶上方的横梁。

  “现在向右舷偏转。艏向189——190——191。”

  马里克说:“舰长,左满舵?”

  “行。”奎格小声说道。

  “左满舵,长官,”斯蒂尔威尔回应道。“艏向200——”

  当这艘扫雷舰急剧地向左舷倾斜,开始在一个个的海涌上令人恶心地侧滑,原先从相反的方向吹向它的风现在又向另一个方向吹时,副舰长怒视舰长有数秒钟之久。“舰长,我们必须再次利用轮机,船不对舵做出反应呀——长官,掉转航向顶风行驶怎么样?这种船尾风会使船持续横转的——”

  奎格推动传令钟的手柄。“舰队航线是180。”他说。

  “长官,为了这艘舰的安全我们必须机动——”

  “‘阳光号’了解天气情况。我们尚未接到可以随意机动的命令——”奎格直视前方,在驾驶室摇摆不停的过程中始终紧紧地抓住传令钟。

  “艏向225——急速在偏转,长官——”

  一个难以置信的灰色巨浪赫然耸现在左舷侧,高过了舰桥。大浪哗啦啦一声巨响猛摔下来。海水从敞开的侧面喷涌进了驾驶室,水的深度到了威利的膝盖。海水的感觉像血一样又温暖又黏糊。“长官,该死的舰桥上进水啦!”马里克尖声地说。“我们必须掉过来顶着风!”

  “艏向245,长官。”斯蒂尔威尔的声音在哭泣,“她根本不对轮机做出反应,长官!”

  “凯恩号”几乎从左舷完全倾斜过去。除了斯蒂尔威尔之外驾驶室里所有的人都从被水淹着的甲板上滑了过去,撞在窗户上堆成一团。大海就在他们鼻子底下,向上冲击着玻璃。“马里克先生,陀螺仪上的灯灭了!”斯蒂尔威尔尖叫道,拼命地抓住舵轮,风在威利的耳畔咆哮呼啸。他面朝下趴在甲板上,在咸水里翻来滚去,抓不住牢靠的东西。

  “天哪,天哪,耶稣基督,救救我们吧!”额尔班的声音尖叫着。

  “反转舵,斯蒂尔威尔!右满舵!右满舵!”副舰长用沙哑的声音喊叫道。

  “是,右满舵,长官!”

  马里克爬过甲板,扑到了通向轮机室的传令钟上,从奎格痉挛的手中夺过了手柄,把调节点往回倒。“请原谅,舰长——”一阵可怕的咳嗽似的隆隆声从烟筒传来。“你的航向是多少?”马里克厉声喊叫道。

  “275,长官!”

  “保持右满舵!”

  “明白明白,长官!”

  这艘老扫雷舰从水面上向上摆动了一点。

  威利·基思不了解副舰长在干什么,尽管这种机动行为是很简单的。暴风在将军舰从南向西偏转。奎格刚才是要拼命向南转回去。现在马里克的做法正好相反:利用向右扭动的冲力,并用轮机和舵的所有能量助一臂之力,竭力使船头完全转向北方迎着风浪。要是在更平静的时刻威利本来会很容易理解这一行为的逻辑原理的,但是眼下他已经迷失了方向。他坐在甲板上,笨拙地紧紧抓住电话机盒,任凭海水在他胯部四周拍打流动,望着副舰长像望着巫师或上帝的天使希望他们能施展魔法救他。他已经对这艘舰失去信心。他深信不疑地意识到他正坐在狂风怒吼、险象环生的海洋中的一块铁皮上。他一心一意想着的就是得到拯救。台风啦、“凯恩号”啦、奎格啦、大海啦、海军啦、职责啦、上尉级别啦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他像一只全身湿透了的趴在沉船残骸上喵喵叫的猫。

  “还在继续掉头吗?你的航向是多少?不停地报告你的航向!”马里克怒吼道。

  “掉头很快,长官!”舵手好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尖声叫道。“艏向310,艏向315,艏向320——”

  “松舵至标准位!”

  “松舵吗,长官?”

  “对,松开它,松开它!”

  “舵——舵已经松了,长官——”

  “很好。”

  松开,松开,松开——这个词深深地刺进了威利麻木而又糊涂的头脑。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向四周看了看。“凯恩号”正竖着船身行驶。它摆向一侧,另一侧,又回来。船窗外面,只看见白色的浪花了。海面已经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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