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想抽回手,却又没舍得,于是安静的看着她,看她用温暖的呼吸,滚烫自己冰冷的手指。
过了一会,侍女送饭过来了,他这才收回手,让人将饭菜送了进来。因为天机不喜奢侈浮华,所以他的房间不大,布置也很简单,四菜一汤,就足够将他屋内那张桌子占满。
待侍女将菜放到桌上之后,天机挥挥手让人下去,然后坐在唐娇对面,抬手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声音平静道:“以后我若是回来的晚了,你不要等我,自己先吃。”
唐娇乖巧的嗯了一声,将他夹给自己的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吃着吃着,忽然有些泪眼朦胧,连忙抬手擦了擦。
“怎么了?”天机立刻放下筷子,紧张的盯着她。
“菜太辣了。”唐娇试图敷衍过去。
天机放下碗,走到她身前,两手按着她的肩膀,弯下腰,直直看着她的眼睛道:“说实话。”
“……我突然想起了咱们在胭脂镇的日子。”唐娇看着他的眼睛道,“那时候房子不大,吃得也简单,更谈不上什么侍女侍卫的……可那时候,你总是在我身边的。”
天机闻言立刻心软了,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上前抱住她,而是淡淡道:“殿下,事成之后,我可以每天都陪着你,但现在不行……”
“我知道的。”唐娇坐在椅子上,两只胳膊向前一环,抱住他的腰,将自己的脸颊放在他的胸口,低声道,“我知道的……”
天机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孩,过了许久,才轻轻收拢双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拥抱。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抱了一会,汲够了对方身上的温暖,唐娇才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道:“想要成事,光靠咱们两个可不成,咱们得找些帮手。”
当下,将唐棣教她的那一套说了出来。
天机听完,面色古怪道:“这些是谁教你的?”
“就是那天那个怪大叔。”唐娇笑着说,“我今天去茶楼听书,没想到又遇见了他。”
天机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起来。
他在想,这世上真有天意乎?真有报应乎?
唐娇心里有事,没注意到他的面色变化,她低着头,沉吟片刻,然后小声问道:“天机,等夺回江山之后,你会跟我成亲吗?”
天机整颗心剧烈跳动了一下,然后单膝跪地道:“殿□份尊贵,又岂是我这种人能够配得上的。”
最害怕的情况出现了,唐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她猛然从座位上坐起,又颓然的跌落回去,双手蒙着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长得不好看么?”她捂着脸,忽然问道。
“不,很好看。”天机说。
“我不够温柔吗?”唐娇又问道。
“不,很温柔。”天机回答。
“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唐娇放下手,看向他。
“……”天机垂下眼眸,低下头去。
他不想骗她,但也不能跟她说实话。
难道要他对她说,她很好看,好看的让他再也看不见别的女子。她很温柔,温柔的让他失去棱角,忍不住想要留在她身边,成为彼此的家。
“……回我一句话。”唐娇闭上眼睛,然后哆嗦着嘴唇道,“你真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嫁给别人吗?”
这具话简直将天机放在火上烤,用了极大的力气,他才抬起头来,艰涩道:“我必须做到。”
唐娇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泪眼朦胧道:“还好,你没说你做得到。”
必须做到,和做得到是两个概念。
前者有情,后者无情。
唐娇起身,走到他身前,蹲□,捧着他的脸,含泪的目光流连在他俊朗的脸上,过了一会,有些埋怨的说:“你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总是让我哭,自己却从来都不流泪。”
说完,便将脸颊凑过去,贴在他脸上,轻轻磨蹭着,将脸上的泪水蹭了上去。
耳鬓厮磨,天机的脸颊渐渐有些发红。
唐娇贴着他,逗着他,却不在逗弄他,而是保持现状这个姿势,窝在他怀里,跟他说起了正事。
“还要继续写话本么?”她问,“既然要挑拨万贵妃,那一部话本可不够。”
“……不必。”天机抱着她,低沉道,“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若是频繁出手,容易被她抓住把柄,倒不如静观其变。反正以万贵妃的个性,就算没有我们,她也能平地掀起三尺浪来。”
可不是吗?
万贵妃最近找了一堆的文人骚客,让他们以历史上掌过权的女性为题材,书写了不少宫廷话本,然后满京城的鼓吹女子掌权的好处。
百姓们只是图个新鲜热闹,朝中大臣却多是冷眼旁观,有不少人已经猜出了她的意图,忍不住在心里暗骂她痴心妄想,简直是患了疯病。
其实万贵妃没疯,她只是被逼得急了。
这些天,唐棣总是有意无意的跟她暗示殉葬的事情,她能不急吗?
舍不得荣华富贵,更舍不得这一条小命,她便只能做些火中取栗的事情。
“贵妃娘娘驾到!”
宰相府前,万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之下,雍容华贵的走下凤轿。
“恭迎贵妃娘娘大驾。”王渊之率领家人前来迎接她。
万贵妃环顾四周,忽然皱起眉头道:“宰相大人呢?”
宰相王恒压根就不想见她,所以才差自己孙子前来受罪。
王渊之自然要给自家爷爷打掩护,于是面不改色道:“祖父大人下朝之后,还未回来,想必是去探望友人去了,贵妃娘娘有什么事,下臣可代为转达。”
这老东西!万贵妃在心里暗骂一声,人却径自往里屋走:“算了算了,本宫等他回来。”
王渊之眉头一挑,心想这是什么话,哪有皇帝的妃子,跑到大臣家里等人的?但又不能赶她走,只好跟下人嘱咐了一声,让他们去李侍郎家通知爷爷一声,让他别那么早回来……
然后,全家人就陪着这恶客大眼瞪小眼。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宰相还没回家,万贵妃终于有些恼了,将茶盏狠狠往桌上一搁:“他怎么还没回来?”
宰相夫人手里转着念珠,在心里默念一声,老爷,对不住了,为了赶走恶客,只好稍微污一下您的名声了。
“珠玉楼新来了一位锦绣姑娘,秀外慧中,尤擅琵琶,很得我家老爷欢心。”宰相夫人睁开眼睛,平静道,“想必我家老爷,今日也是留宿珠玉楼里。”
万贵妃私自出宫,跑到臣子家里已是极限,断不可能再跑到青楼里拿人,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她强笑着问:“那宰相大人不在的时候,家里由谁做主?”
宰相夫人转了转佛珠,然后打开眼皮子,对下面坐着的一群人道:“渊之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身为宰相府家嫡孙,有事自然由王渊之来抗。
待母亲姨娘,弟弟妹妹们都离开之后,王渊之令人关上门,然后淡漠如雪的望着万贵妃:“敢问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万贵妃也屏退了左右,对他们两人意味深长道:“陛□体不适,但朝中大事总得有个人来打理,你们觉得本宫能否胜任此事?”
果然是来者不善啊!
宰相夫人立刻眼皮子一闭,装出一副老身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的模样。
王渊之是个年轻人,不好明目张胆的学她装死,只好敷衍道:“朝廷中的事,自然有朝廷中人来打理,万贵妃金贵之躯,没必要沾染此等俗务。”
话虽如此,他看万贵妃的眼神却如看这世上最大的俗物。
万贵妃被他看得心头起火,索性不再跟他们打马虎眼,冷笑一声,道出真相:“皇帝就快死了!”
宰相夫人眼皮子一撑,与王渊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惊骇。
“贵妃娘娘请慎言。”王渊之很快回过神来,冷冷淡淡道,仿佛完全不将万贵妃的话当真。
万贵妃再次被激怒,她从怀里掏出一团帕子,丢到王渊之身上。
王渊之皱着眉头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包裹了一些药渣。
“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但是倒药渣的药童是本宫的眼线。”万贵妃又是得意又是恐惧道,“给他开药的是曹御医,这药他已经吃了半年了,具体是什么药,你可以自己找人看。反正本宫就是告诉你们,他已经快死了,最多只能再活一年!”
“陛下不会有事。”王渊之看似轻描淡写的将帕子丢了回去,其实偷偷藏了一小份药渣在手心,袖子一垂,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即便有什么事,也有皇子来继承大统。”
万贵妃接过帕子,冷冷看着他:“他没有子嗣。”
“这怎么可能?”宰相夫人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死死捏着手里的念珠道,“前年不是才诞下了一位小皇子吗?”
“死了。”万贵妃恶毒的笑道,“全都死了。后宫里没有皇子,也没有公主,即便以前有,现在也没有了。”
“你……”宰相夫人被她的恶毒劲吓了一跳,险些当面喊她毒妇,但却被王渊之制止了。
王渊之挡在她身前,戴着白手套的手,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说出来的话,那更是不近人情到了极点。
“贵妃娘娘。”他如霜如雪的眼睛看着万贵妃,身后仿佛吹来一阵冷风,刮骨剔肉,似要将人冻结,“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辞,你是来宰相府结盟的,不是来宰相府结怨的。”
万贵妃面上的肌肉抽了抽,心中怒火冲天,居然忍了下来。
“陛下命不长了,他又没有孩子,现在最有可能继承他一切的人就是本宫!”忍下心头怒火之后,她居然还能在脸上堆出一个有些生疏的谄媚笑容,“宰相府若是愿意助本宫一臂之力,本宫保证,下一任宰相仍旧出自你们王府!”
“这些话,下臣会转达给祖父的。”王渊之冷淡的回道。
万贵妃尤不死心,她几步上前,抓住王渊之的手说:“既然你们能助他弑兄夺位,为何不能助我?反正已经背叛过第一次了,为什么不能背叛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啧,王者路线太烧智商了!
和亲路线就简单多了。。。我立刻给个金手指啊,睡一个男银升一级!很快就会满级的!还爽歪歪!【门外:开门,社区送幸福!】
☆、第41章 以书为饵惑其狂
第四十二章以书为饵惑其狂
被万贵妃抓住手的时候;王渊之脸上的表情整个变了。
“放手!”他狠狠甩开万贵妃的手;力道之大;让万贵妃险些跌在地上。
“你;你……”万贵妃养尊处优多少年了;自打唐棣登基;还有谁敢这么对她;忍不住用手指着王渊之;脸色铁青道;“你好大的胆子!”
王渊之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他打小就有怪癖;厌恶与人肢体接触,尤其是女人,不要说外面的女人了,就连他的生母和妹妹碰他,他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万贵妃这种女人。刚刚万贵妃抓了他一下,现在他整只手都在发痒;像有千百只蚂蚁一同咬他的手背一样,让他恨不得立刻回房,洗上七八十次手。
“我们王家从未背叛过谁,因为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是陛下的人,对他忠心不二。”王渊之冷冷道,“万贵妃,请回吧。”
“好,很好。”万贵妃站稳之后,狠狠丢下一句,“你们会后悔的!”
她怒气冲冲的推门而去,宰相夫人连忙起身相送,好不容易将这恶客送出府,回来的时候,却见王渊之沉默的站在房中,一只手上的手套早已摘下,另一只手在上面抓绕着,不一会就抓绕出无数道红痕,似要滴下血来。
“渊之,快住手!”宰相夫人连忙出声制止他,却又不敢碰他,只能在脸上流露出心疼之色。
王渊之这才醒过神来,强忍着放下手来,拢在袖中微微发抖,微微皱着眉道:“孙儿已经没事了,祖母无须担心。”
说完,他唤来两名家丁,指着地上那条被遗弃的手套,以及手套里面沾染的些许药渣道:“把这东西拿去给温大夫,让他看看这是什么药。”
家丁们俯身捡起地上的手套,领命而去。
“哎!”待他们走后,宰相夫人忍不住跌坐在椅中,喃喃道,“早知道这万楚楚如此心狠手辣,当初无论如何都不该同意皇上立她为妃。”
“即便阻止她成为贵妃,又能如何?”王渊之淡淡道,“她是陛下的枕边人,也是陛下最喜欢的女人,只要圣眷一日不衰,她就一日权势熏天。”
“那又如何,陛下总有不在的那天。”宰相夫人摇摇头,凝重道,“也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真是假……皇上,皇上他真的无后吗?还有他的身子……”
“药渣已经送到温大夫那里去了,等他的答复吧。”王渊之想了想,“至于宫里面的事……再过几日就是大姐的生辰,祖母可以以此为借口,去宫中探望探望她。”
“也只能如此了。”宰相夫人点点头,忽然又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当年我王家就不该帮他弑君夺位。先帝在时,我王家还不是一样富贵,先帝还许诺要将三公主嫁给你呢。”
“往事已矣,不必再提。”王渊之淡淡道,“至于先帝,志大才疏,对我王家屡有削弱之意,这正是他的取死之道!千百年来,王位上的人可以换,但我等门阀世家不可衰,我们才是撑起齐国的柱子!”
王家,齐国之柱,齐国之蛀虫。
将几代国君玩弄于鼓掌之间,在建设和稳定齐国的同时,也在吸食齐国的骨髓血液以繁荣自身,是忠是奸,难以分辨。
宰相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多说了会话,就觉得精神不济,唤人将她送回房后,王渊之回到自己房中,开始不停的洗手,直到有人敲响他的房门,将药渣的检验结果送了过来。
这时候,王渊之的手上已经洗出血丝,他面无表情的取过毛巾,仔仔细细的擦拭自己的手指,直到将每一滴血,每一滴水都擦干净,才戴上一副新手套,接过检验结果看罢,闭上眼睛思索片刻,然后睁眼道:“让两位先生过来议事。”
两名幕僚匆匆来到他的房内。
王渊之坐在椅中,他单手撑着脑袋,将先前之事对他们简单一说,然后淡淡道:“看来,皇上命不久矣。”
两名幕僚对视一眼,脸色大变。
“我原以为那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