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温良辰非常诚恳的说,“只求陛下不要在臣看不见的地方,教公主一些奇怪的东西。”
唐棣对他冷笑不已:“你怕朕教坏她什么?”
“最好什么都不要教。”温良辰拿出白玉烟枪抽了一口,笑容懒怠道,“一个弑君夺位之人,不适合成为她的老师。”
此一时非彼一时,以两人现在的权势地位,温良辰已经不需要再对他保持尊重了,神态之间,甚至隐隐透出股强势。
唐娇对天机有占有欲,他对唐娇又何尝没有占有欲呢?温良辰追求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那么他就必须将唐娇掌握在手里,最好让她对他言听计从,那么他不是皇帝,也是皇帝了。
所以唐棣的存在,对他而言有些累赘。
温良辰不想教唐娇太多的东西,他只想把她变成一个心肠柔软,或者说优柔寡断的公主,但是唐棣不同,他怕是会教唐娇一些真正的帝王之术……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唐棣盯着他,忽然笑道,“你是不是怕朕教她这些?”
温良辰端着白玉烟枪的手微微一滞,然后缓缓笑道:“臣是她现在最大的依靠,相信殿下不会做出这样的不智之举。”
唐棣咯咯笑了起来,那声音从胸膛里发出,犹如渡鸦的鸣叫,显得有些阴暗病态。
“你不必对朕怀着这样大的敌意。”他一边笑,一边讥讽的看着温良辰,“这让朕觉得你有些可怜……温良辰啊温良辰,事到如今,你连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吗?”
温良辰面色一沉:“陛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失踪很久的忠犬八公,不,忠犬天机终于要回到主人身边了=。=拿根香肠喂他好了
☆、第55章 隔相望凝泪眼
“你知道唐娇是公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什么?”唐棣问。
温良辰努力回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阴雨绵绵;胡姬酒肆,那个躲在天机身后的小姑娘;姿容秀美,但也并非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有些小聪明;但并没有什么大智慧;若不是她的身份特殊,只怕不消半月;温良辰只怕连她的名字都记不起来。
“……感觉有点奇怪。”温良辰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惊讶;“她太普通了。”
“呵呵;朕也一样。”唐棣用瘦骨嶙嶙的手指,缓缓敲打着轮椅的扶手;不动声色道,“身为一名公主,她那时的表现实在太普通了,心机不够深沉,手段不够老辣,最关键的一点,她心里根本就没有对朕的恨意!”
“那是因为教养她的宫女死的太早。”温良辰觉得问题或许出在周明月身上。
“既然死了,为什么不换新人?”唐棣理所当然的问。
“也许是一时之间没有更好的人选。”温良辰努力寻找合理的解释,“又或许是宫女躲得太好,又是突然暴毙,以至于一下子跟其他人失去了联系。”
唐棣转眸看着他,一边嘴角微微翘起,笑容包含嘲讽道:“归根究底,你就是不愿怀疑那个人,对不对?”
温良辰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的朋友很多,但是能够交心的却很少。
也许彼此之间会有分歧,有争吵,有冷战,甚至还有些许的利用……但温良辰仍然希望,彼此不要走向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不要成为真正的敌人。
唐棣坐在轮椅里看他,表情冰冷,不带任何情绪,就像庄家在审视对面的赌徒,分析对方的眼神,表情,态度,然后猜测出对方心理,引导对方下注。
“你把他当朋友,但他把你当朋友吗?”良久,唐棣缓缓笑道,然后朝他招招手,“过来。”
温良辰略略犹豫了一下,附耳过去。
然后,唐棣微笑着,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温良辰的瞳孔略略收缩,他缓缓直起身,面色极冷肃的问道:“您说的是真的?”
“是真是假,你自己去查吧。”唐棣自嘲一笑,“朕现在只是个失去了一切的老人,你不同,你可是权势熏天的帝师,只要你肯去查,又有什么东西能够瞒过你的眼睛呢?”
说完,唐棣大声呼喊贴身太监的名字。
守在附近的贴身太监连忙跑来,推着他的轮椅,回飞霜殿去了。
温良辰面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心事重重的离开。
之后几日,温良辰动作不断,不停有资料送进他房中,也不停有人到他房中受审。与此同时,唐娇从降卒嘴里得了万贵妃等人的消息,知道他们现在正躲在一个小渔村里,打算乘船直下江南,投奔其兄,于是立刻下令追击。
跟前次政变不同,这一次追杀万贵妃,声势浩大,几乎所有的朝臣家族都派了人来,密密麻麻的兵卒悍将,丛丛林立的长枪长矛,以及嘶鸣的骏马,几乎将街道给挤满,连一条缝隙都漏不出来,只怕此刻飞进一只苍蝇来,能活活挤死在人堆里。
那场面把唐娇吓一跳,扯过温良辰问道:“我昨天是不是喝多了,现在看人都带重影。”
“……你昨天压根没喝酒!”温良辰没好气的说,“而且那不是重影,全都是实打实的真人!”
唐娇再次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人山人海,有些不敢想象的喃喃自语道:“至于吗?又不是去跟秦国楚国打仗,来这么多人做什么?”
“如果你是去跟楚国秦楚打仗,那人员立马就能锐减七成。”温良辰懒洋洋道,“可你是去追杀万贵妃,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妃,身边又只有十来个残兵,杀她不费吹灰之力,事后还能赢得军功,赢得名声,最重要的是赢得你的好感。这一举三得的事情,傻子才不干!”
“你就不干。”唐娇诚恳道。
“你我之间的情分,又何须此刻的锦上添花?”温良辰洒然一笑,勒缰回马,“殿下,我在京城等你……等你将人带回来!”
唐娇深深看他一眼,然后深深点头。
此时此地,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唐娇心心念念要带回来的人并非万贵妃,而是另外一个人。
旁人眼见此幕,却参不透他们话中的玄机,只能嫉妒他们两人间的信任与默契,但在嫉妒之余,又不由得感到有些庆幸,这次追捕万贵妃,他们两人自然不能同去,必须留下一个坐镇京师,原以为留下来的那人是公主,想不到最后留下的竟是温良辰。
温良辰不在,那便人人都有机会!
立刻就有一名年轻俊秀的青年策马前来,停在唐娇的马车旁,隔着垂帘,温柔体贴道:“表妹,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扫清宇内的。”
唐娇愣了愣:“你喊我什么?”
“表妹。”那青年愈加深情款款道,“我乃礼部侍郎杨勇之子,家母是白老将军之女,按辈分来算,我可是你的远房表哥啊……”
他话没说完,其他人就不干了。
“表妹!还有我,我乃御史大夫苏青河之子,家母也是白老将军之女啊!”
“你们这几个远房走开啦!表妹……不瞒你说,家母和令慈白美人,那可是同胞姐妹!”
“你胡扯什么啊,我娘和白美人才是同胞姐妹!”
唐娇看着这群人,简直想吐血。
他们不提,她险些就忘记了!她那外公白老将军有四处嫁女儿的癖好,导致现在的朝中大臣多半与他沾亲带故,而不管是娶了白家女儿当正妻,还是续了白家女儿当续弦,亦或者是找了白家女儿当媳妇……最后,也都能跟她沾亲带故。
夸张一点说,唐娇的表哥已经多得能绕齐国一圈了……
看着外面那群吵吵囔囔的表哥,唐娇觉得脑仁都在隐隐作痛,没亲戚的时候觉得寂寞,突然间多了这么多亲戚,她更觉得麻烦,不由得揉着眉心喊道:“停!停!停!叙旧的事情回来再说!先去追捕奸妃及其党羽!”
有表哥还要啰嗦,唐娇忽然眼神一冷,带着丝阴鸷与不耐的盯着他。
无需任何言语,唐棣的影子便从她身后浮出,一样的冷酷,一样的阴鸷,一样的不好糊弄,一切的一切化为一顶看不见的九龙冠冕,从她头上垂至眼前,森严的隔离了彼此的距离。
并非明君之冠冕,而是政变夺位的暴君冠冕。
这群人本想像糊弄玉珠般糊弄她,如今被她隔着帘子一望,竟不由自主的楞在原地,直至马车的车轮滚滚而动,卷起淡淡灰尘,他们才面色复杂的对视一眼,追了上去。
唐娇坐在马车里,知道自己不该表现的那么冷淡,知道自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跟各个世家交好,但此时此刻,她实在没这个心情。
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胸口有一个焦急的声音正在叫嚣,让她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到他的身边。
“天机。”她捂着胸口,低声沉吟,“……你给我滚回来!”
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声音,又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思念,浩瀚无边的江面上,一名男子忽然从渔船上站了起来,回头张望。
船上的人犹如惊弓之鸟,纷纷抓着手边的刀剑跳起来,充满血丝的眼睛四下打量,嘴里哆嗦道:“在哪?在哪?墨太医,你看见什么了?”
天机缓缓摇摇头,重新坐下:“没什么。”
一群残兵败将闻言,松了口气,丢下手里的兵器,骂骂咧咧的坐倒在船上。
天机没理会他们的污言秽语,重又将手里的钓竿扬起,钓线在空中化作一条笔直,落入江中。
江面浮雪一色白,他肩披蓑笠,手持钓竿,静静的坐在渔船边上,安静的像一幅画。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提起钓竿,将竿上拼命挣扎的鱼取下来,用渔船上的炉子煮了一锅鱼汤。
淡淡香气被风吹散,卷进众人鼻子里,原本半死不活的残兵们纷纷爬了过来,围着炉子,眼巴巴的等吃饭。
厚厚的黑帘掀开,万贵妃从船舱里爬出来,抱着胳膊,哆哆嗦嗦的凑到炉子边,看了一眼锅子里的鱼,就把手里的筷子摔在地上,怒气冲冲道:“怎么又是鱼!就没点别的吃的吗?”
玉珠跟在她后头,看着锅里的鱼,面上也露出些为难。
由奢入简易,由俭入奢难,她当过了公主,就很难再过普通人的日子里。更何况这鱼没盐没料,比她在平安县吃得还差,若不是饿极,怎能下咽?
天机立刻转头对残兵们道:“她们不吃,你们吃吧。”
残兵们大喜,扑过去盛汤吃鱼,吃得不亦乐乎。
万贵妃与玉珠原先还能保持些矜持,可渐渐的,就忍不住吞咽起口水,但看着锅子里被吃剩的鱼骨,两人都皱起眉,然后拿眼神看天机,示意他再去钓一条鱼,再给她们单独做一锅。
可天机只当看不见。
得不到众人的关注,又得不到吃的,万贵妃终于忍不住,竭斯底里的骂起来。
“你们这群狗奴才,本宫还没吃,你们倒吃得欢!”她愤怒的踢打残兵们,又转身抽打玉珠,“还有你,你这个扫把星,自打你来了,本宫就再也没看见一件好事!都怪你!都怪你!”
她不停的推卸责任,怪罪他人,最后视线落在天机身上,嘴巴动了动,最后辱骂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原因无他,天机是这条船上唯一一个会做饭的人……
避开天机的目光,万贵妃继续打骂其他人,等打够骂够,觉得肚子越发饿了起来,看了眼锅里的残肉冷汤,脸上犹豫了一下,就走过去,默默的盛汤吃饭。
天机早已吃过,如今坐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她。
那眼神,就仿佛屠户看着猪圈里头,待宰的白猪。
他当然有能力给她弄来更好的吃的喝的,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需要保证她不死就好。
之后,跟着这群残兵败将赶赴丰宁城,伺机刺杀丰宁侯。
丰宁侯一死,万贵妃将再无翻身机会,胜利和荣耀都将属于唐娇。
至于他的生死,他早已置之于度外。
死了,就没入黄土,化作明年的青青荒草。
活着……若能活着……
天机淡漠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
若能活着回去,或许会看见她一张怒不可遏的脸,对他吼着,天机,你给我滚过来!
“天机,你给我滚回来!”
天机闭目一笑,许是思念太深,他竟产生了幻听……
“天机!你再不回来,就一辈子别回来了!”
天机忽然睁开眼睛,朝身后看去。
数艘船追在他们身后,船身有大有小,但每一条船上都插着黑底朱雀旗。
最大的那艘船上,唐娇站在船头,黑狐裘披风迎风招展,眼圈微红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总产生幻觉。。。娇总开着兰博基尼追尾。。。然后一边抽雪茄,一边喊:“前面的桑塔纳停下来,里面那个男人归我了!”
☆、第56章 四面楚歌孤无援
天机猛然站起;朝前走了几步。
“你要去哪?”身后;玉珠忽然抱住他的胳膊;含泪道,“别离开我……”
天机甩开她的手;从船上跳了下去;在江面上炸开一朵白色的水花。
战船上;唐娇将手朝前方一挥:“抓住他们!”
船上立刻放下无数只小船,运载着无数士兵,朝前方孤零零的那一艘渔船追去;画面犹如群鲨出动;围追江面上的一只肥鸭。
“狗奴才;快!快划船啊!”万贵妃在渔船上指手画脚。
唐娇无暇管她,快步走到船沿,两眼直直的看着江面,直到天机的脑袋从水面上伸出来,她才连忙吩咐左右:“快,快把他拉上来!”
船上的人降下绳子;将天机拉了上来。
他浑身湿透,身上的衣服黏在躯体上,将身上的每块肌肉每根线条都勾勒的清清楚楚,一缕鬓发顺着脸颊,湿漉漉的流过他的锁骨,一路滑进襟口。不知是因为江水过冷,还是心情太过激动,虽然沉默的跪在唐娇面前,但凑近了看,便会发现他的身体微微发着抖。
唐娇连忙将披风解下来,包住他,帮他擦拭身上的江水和发间的浮雪。
船上的表哥们可不干了,纷纷跳出来,对天机指指点点。
“哎呀,这不是万贵妃的男宠,那个什么墨太医吗?”
“贱人!快离我家表妹远点!”
“表妹表妹!你别尽对外人好啊,看我看我,回头看我一眼啊!”
究竟是谁?多大仇?竟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