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小高子的那点野心,几天之后,麟德殿内大宴群臣,唐娇的生辰宴总算是召开了。
唐娇脸上保持着笑容,心里却有些心不在焉,反正重要的事情只有一样,其他都是走走过场,她打算事情一办完,就借口酒力不足,先行离开……实际上是去陪唐棣看看戏,吃吃饭。
虽然有太医调理身体,但唐棣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真是多活一天算一天,她若有空,真的该多陪陪他。
她心不在焉,王家人却是坐立不安。
王宰相坐在酒席后,身边几近真空,没人跟他敬酒,甚至没人敢靠近这一桌,偶有目光瞟来,也是充满幸灾乐祸与不解,不晓得这个站错队的老家伙,怎么有胆子跑来参加公主的生辰宴。
“外公,您别担心。”暮蟾宫坐在他左手边,伸手按住他苍老的右手。
“走一辈子的棋,哪晓得临进棺材的时候,居然下错了一子,而且是最关键的一子。”王宰相叹息一声,左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要是王家这次能走过难关,你就是王家上下几百口的恩人!”
“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暮蟾宫温和道,“我只希望这次以后,您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王宰相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与不悦,他自己说自己错是一回事,旁人当着他的面,指责他做错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可惜现在整个王家的命脉都捏在对方手里,王宰相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坐在他右手边的王渊之道:“待会,你跟蟾宫一同去见公主。”
王渊之自打进了麟德殿,就一声不吭,低头喝酒,闻言,握着酒杯的手一顿,神色复杂的抬头看他。
见他这幅模样,王宰相还以为他厌女症又犯了,只得千叮咛万嘱咐道:“现在可不比从前,你对她要尊重些,客气些,别拿看蟑螂的眼神看人家,如果公主要赐你酒,你不许当着她的面倒掉……含嘴里,回头找个没人的地方吐掉……”
他唠唠叨叨个没完,王渊之却是喟叹一声,低低道:“你放心,公主就算赐我毒酒,我也会喝完。”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只有王宰相听见了,连忙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道:“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王渊之轻轻摇头,这不是什么不吉利的话,纯粹是他的真心话。
祖父压根就不必担心他会对公主不敬,因为自打进了麟德殿的大门,他就像苦行僧渡过了苦海,来到了彼岸,对面华光万丈,照得他渺小如尘。
王渊之一点也不觉得她不干净,反而觉得自己不干净,这戴罪之身,哪有资格抬头看她,与她说话,至多只能匍匐在她脚下,等待她的处刑,亦或者宽恕。
只可惜,他这人打小一张冰块脸,感情从不外露,所以这满腔爱意满腹心事,在旁人看来,依旧只能总结成五个字——厌女症又犯了。
莫说是王宰相了,就连洞若观火的暮蟾宫也是这样以为的,他看着闷闷喝酒的表哥,决定回头就请唐娇帮忙介绍个御医,看能不能配点宫廷秘药给他吃,以便治好这诡异的顽疾……
“暮公子。”一名宫女走近,打断了暮蟾宫的沉思,“公主请您过去说话。”
“我知道了。”暮蟾宫对宫女温和一笑,然后朝王渊之使了个眼色。
王渊之面无表情的起身,随他一同朝唐娇走去。
看他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王宰相觉得今天真不该带他来,忍不住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求神告姥姥:“祖宗!千万别出幺蛾子!”
岂料好的不灵坏的灵,他刚祷告完,就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天机出来了。。好吧在女主的yy中出来了,下章正式出场啦~
最近家里事多,只能隔日更,过几天再把隔字去掉。。。
=。=咦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喂!冷板凳上已经成冰雕的两人:喂!】
☆、第66章 轻歌曼唱旧话本
今日到场的人,不但有官员,还有他们的家眷。
故一名女子走上前来的时候,唐娇还以为是某位官太太;亦或者某位官家小姐。岂料那女子径自走到她身前;秀气的福了福身,态度倒是毕恭毕敬,嘴上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符合现下的光景。
“久闻公主通晓文史;工于诗词。”那女子笑道,“小女子不才;平日不爱女红刺绣,就爱舞文弄墨,故而闲做了些小诗小词,还请公主评点一二。”
唐娇愣了愣;通晓文史?她最多通晓野史。工于诗词?她最多工于打油诗。可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又不好实话实说;只好一边朝暮蟾宫使了个眼色;让他快点过来救急,一边笑着回道:“看你有些眼生,你是谁家的家眷?”
“小女子秋娘。”那女子笑道,“来自京城玉香楼。”
京城玉香楼?那是哪位官员的别院?唐娇回忆了许久,忽然脸色一变。
“玉香楼?”唐娇皱眉问道,“朱雀街那个玉香楼?”
“正是。”秋娘面色不变的回道。
听到这番对话的人都住了嘴,面色诡异的看着她们两。
京城玉香楼,那不是青楼吗?
这什么破事?是谁将青楼女子当成家眷,给带进来的?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唐娇吩咐左右道,“来人,带她下去。”
“我听闻公主也曾当过说书匠。”秋娘冷笑道,“同是下九流的人,您又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
唐娇差点呕血,她算是明白了,这姑娘就是旁人找来给她添堵的。
“你莫高攀。”她撇清道,“评书是中九流,说书人可是被人称作先生的。”
“公主,您别被她绕进去了。”暮蟾宫朝唐娇走来,不动声色的站在她身旁,笑着说,“您是皇家贵胄,三教九流的事情与您无关……侍卫呢?公主叫你们带她下去,你们还等什么?”
“公主,你要杀我吗?”秋娘任侍卫将她抓住,恶人先告状道,“我没犯罪,只是说错了一句话,你若要因此杀我……那你和因言杀人,堵民之口的万贵妃之间,又有什么区别?”
看着对方有恃无恐的脸,唐娇感到有些恶心,她当然可以杀了她,但是杀这么一个小人物又有什么意思?还要平白无故担上恶名,说不定幕后主使者就等着她这么干呢。
她面上一犹豫,两名侍卫的动作也跟着犹豫起来,秋娘趁机朝唐娇喊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公主论一论诗词歌赋,好叫大家都见识见识一下公主的才学。”
她心里想得很美……若是唐娇同意了,且事后还放她一条生路,那她立刻就能身价大涨,少说也得成为玉香楼的头牌。即便唐娇不同意,当即下令打杀了她,她也没什么损失,左右她已经染了恶疾,被妈妈赶出来了,傍身的银子花光之后,就要饿死街头,被人拿草席裹了丢去乱坟岗,与其就这样草草了结这一生,倒不如来这风光走一遭,顺利的话,能把唐娇这样的大人物拉下来给她陪葬,事后还能留下点名声,供文人传唱。
但对唐娇来说,整件事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青楼女子邀其文斗,这事本身就是奇耻大辱,无论输了赢了都不好听,你要是输了,人家说你连青楼女子都不如,你要是赢了,人家说你比青楼女子还厉害。你若拒绝,人家说你连青楼女子都怕,你若接受,那就更不要提了。
故选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派遣秋娘过来的人,就像丢了一个臭鸡蛋过来,打在唐娇身上,不会让她受伤,也不会让她损失什么,但就是臭不可闻,而且迎风臭十里。你要是不理,它就黏在你衣裳头发上发臭,你若忍无可忍朝她出手,又会脏了自己的手……
遇上这种事,唐娇实在不好自己动手,只能由旁人来帮她教训对方。
可关键时刻,温良辰却不知道死哪去了。无奈之下,唐娇只好朝暮蟾宫使了使眼色,哪晓得不等暮蟾宫出手,便有一人怒气勃发,按耐不住的站了出来。
竟是王渊之。
“你算什么东西?”王渊之白衣若雪,眼神如雪,声音如雪,“也配跟公主说话?”
“公主曾下旨,废万贵妃旧令,准许国人畅所欲言,原来是假话么?”秋娘咬牙道,“我也不过是想与公主论一论诗词罢了,这犯了什么法?犯了什么罪?”
“呵呵。”王渊之笑得很冷,脸上眼底,压根一丝笑意都没有,“你想要诗词,我送你一首便是……二八鸡婆巧梳妆,洞房夜夜换新郎,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众人大惊,这诗恶毒何等恶毒,简直是指着和尚骂秃驴,让人不敢相信是出自清高自傲的王公子之口。
就连王宰相自己也惊讶了一下,然后一边抚须,一边看着王渊之微笑,心里宽慰道:“为了重得公主的宠信,为了王家……你也是蛮拼的!”
“你,你怎么骂人!”秋娘也是惊呆了,半晌才喊出这么一声,眼中更是闪过一丝恨色,她这次舍命前来,可是为了博得身前身后名的,怎容他坏了自己好事,索性不理他,直接看向唐娇,刚要将幕后主使教她的那首诗念出来,就见唐娇鼓起掌来。
“好诗,好诗!”唐娇本来就看她不顺眼,什么东西,还想踩着她得名声,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之前她不好开口,现在有人亮了剑,她必须并肩子上,立刻露出典雅高贵的笑容,嘴上却道,“形象生动,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你定能因这首诗而流芳千古……还不快点谢过这位王公子?”
秋娘气得脸色又青又白,咬牙道:“公主,你莫要左顾言他!却连与我比试一番的勇气都没有么?”
“你配吗?”唐娇仍笑着,眼神却转冷,“你要是觉得你配,我便送你一首诗吧。听好了……装成一身娇体态,扮做一副假心肠,迎来送往知多少,惯作相思泪两行。”
“好诗。”王渊之表情不变,淡淡吐出两字。
他心里是真的觉得好。
因为他觉得这两首诗,从内容到结构都很般配……很适合带回家里裱起来,当做收藏品。
不过其他人就不这么认为了,莫说其他官吏,就连王宰相都忍不住捂了一下脸,心想:“渊之啊,你也不要太拼了……”
王渊之没有理会他们,他直接朝两名侍卫使了使眼色。
这次侍卫没有手软,直接拿腰牌扇在秋娘嘴上,朱唇顿时绽出血花,险些将她的一口白牙给打出来。
“下贱之人。”王渊之冷冷道,“我不管你来自哪里,也不管你叫什么,我只知道你压根就不在今日被邀请的名单上。说吧,谁派你来的,你的目的是什么,还有没有同伙?”
他这是直接将秋娘定性为刺客了……
几个官员闻言,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再一同看向王渊之,心想此人好阴险!平时看起来牲畜无害,一旦动起手来,就直奔着赶尽杀绝诛灭九族啊!
秋娘急得拼命摇头,心里知道决不能让他将整件事定性为行刺,否则自己死了算白死,还得留下一世臭名。不,更可怕的下场是烂在邢台上,却丁点名声都没留下来。可她嘴被打烂了,想要自辩,却口齿不清,直接被王渊之扬手打发了。
“来人,将她带下去,仔细审问。”王渊之说完,转身拱手,微微低下头,不敢直视唐娇的脸,面上冷静自若,心里却有些砰砰乱跳,“公主,您看如何?”
“很好啊,就这么办吧。”唐娇顺势夸道,“王公子处理的极好,真是一个可靠人。”
她的声音,她的赞美,都让王渊之感到有些昏眩,连忙将头低得更低,平静道:“公主谬赞了。”
唐娇借题发挥道:“我可是实话实说……对了,听暮卿说,你如今赋闲在家?”
“正是。”王渊之道。
“那可不行。”唐娇立刻拍板道,“像你这样的栋梁之才,怎能让你年纪轻轻就在家养老呢?先当个中书舍人吧,再赐你个内阁行走的牌子!”
众臣闻言,险些要吐血,他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你就封他中书舍人,掌书写诏敕、制诏、银册、铁券之职?更让人吐血的是那内阁行走的牌子,如今温良辰组建内阁,大大削弱了宰相的权利,国家大事几乎全部由内阁决定,赐他内阁行走……难不成,这位傀儡公主真的和温良辰闹翻了,准备扶持王家制衡了?
如此一想,众人不由得心思浮动起来。
唯有王宰相抚须微笑,心想这个坎算是暂时过去了,至于以后要怎么发展,还得仔细琢磨琢磨。
可唐娇已经不耐烦陪他们琢磨了,本来就不喜欢吃这种饭局,再加上秋娘一搅合,她觉得桌子上的饭菜看起来更难吃了。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笑道:“我有些乏了,先去后面休息一下,你们继续吧。”
众人连忙恭送公主,暮蟾宫有些担心她,低声问道:“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唐娇叹了一声,“我想一个人松口气……你帮我审一下那个秋娘吧。”
暮蟾宫点点头,目送她离开之后,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渊之。
王渊之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表哥,你今天可真是够拼的……”暮蟾宫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道,“我算是白来了,连句话都插不上。”
“以后这种人就交给我吧。”王渊之淡淡道。
暮蟾宫愣了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确定吗?”他有些犹豫的问道,“这可都是些脏活……”
要知道对付这种人,其他不提,审讯这一环是少不了的,对于他们这样的世家公子来说,类似此类的活,都可归类为脏活,是上不得台面,容易被人嗤笑的。
“公主身边正缺这样的人。”王渊之回答的非常坦然,非常真诚……
“……这事再说吧。”暮蟾宫抚了抚额,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表哥了,眼见王宰相朝他们走来,正好借他解了个围,“起码得让外公同意才成吧。”
王渊之平静回首,看着满脸笑容的王宰相。
以前要说服他,完全不可能!
但如今王家乃风雨飘零之际,倒也不是不可能……
且不提王渊之如何说服王宰相,却说唐娇,离席之后,四处找了找温良辰,却没找着,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便转道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