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隆德誓言 作者:亮炯·朗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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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隆德誓言 作者:亮炯·朗萨-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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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怎么啦? 有什么说的? 我做错了什么吗? 疯子似的,现在总爱拿这皮鞭……”
    她被萨都措用力拉下了床,衣袍也被阿姐扔了过来。
    “你有什么脸面这样问? 没想到我有一个比荡妇还下贱的妹妹! ”
    “你怎么乱骂人呀? ”沃措玛穿好衣袍就想走开,“我饿啦,我要喝茶去。”
    “不行,你马上、立刻到阿爸那儿去! ”
    她想拖延即将面对父亲的时间,就恳请地对拉着袖口的姐姐说:“阿姐,我吃点东西可以吗? 再说我还得洗脸梳头呀。”
    “我看没必要啦,现在全宅院里的人都知道你干的好事,只有阿爸阿妈不知道,是因为我认为应该由你自己去解释! ”
    “说了半天,发生什么事了? ”
    “真有你的,还装! 你别再装得那么纯洁无瑕的样子,你是存心要气死阿爸! ”萨都措不容分说猛力地推着沃措玛向外走,心虚的沃措玛无可奈何地只好走走停停让姐姐推着拉着向父亲的卧室走去。
    不可一世的翁扎·多吉旺登甲波经过一场虚惊,腰肋间和肚腹上的伤势虽然在恢复了,但他的元气似乎也在这次劫难中损折了很多,那次在阴气很重的刑房里审问拷打那个犯人,深秋的寒气使他染上了重感冒,加上心里的疑虑和不可言说的苦闷都很重,身体久久不能康复。活佛的医术在康藏地区还算有名,这次甲波的病却痊愈得如此缓慢,他一再叮嘱土司千万要静心静养,力避风、寒和心气凝闷、躁怒,这样,甲波爷就很少下楼,天气好时,就在阳光室晒晒太阳或被人扶着在楼顶视察视察他的山川草原。自从这个在押的刺客到来,把他记忆深处几乎要忘掉的旧事一件件掀现出来,他感到了一种惶恐,年轻时那么不在乎的事,到了老年却沉重起来,这沉重不是愧疚,而是惊惶和不安,有时突然听到响动,都会让他情不自禁地毛骨悚然起来。虽然萨措告诉了他这个马帮娃只是个替别人刺杀他的人。那个“别人”难道就是死在他手里的那个人的儿子吗? 但他无法确信,总觉得这个青年是有来头的,他的侧面轮廓怎么就有些像那个死去的人呢?可是,他的亲信都说确实亲眼所见他们是摔进了万丈深渊,难道还会生还吗? 不可能! 是自己疑心太重? 是神在惩罚他过去犯下的罪业吗? 那么什么人跟他还有如此大的仇恨? 在温泉被刺杀时,他分明感觉到那个凶手是以非常深刻的仇恨在他身上扎的几刀……他经常都这样翻来覆去地思量着比较着。
    早晨喝过了早茶,他正斜靠在床椅上,让侍从给他换去雪白的丝制睡衣裤,穿上毛呢袍子,头发依然要梳理得那么光亮,即使在病重期间,这种好打扮的习惯仍然没有改变,头发是每天要梳理,衣袍是每天都要更换,土司爷的威仪和气派在形式上是不能有一点减免和马虎的。涅巴们和管家都敬佩土司爷的毅力,每天他们跟他汇报事情时,他的仪表都是那么堂堂正正,从没有颓萎邋遢过。
    他曾经为萨都措焦虑,他和妻子早发现他们的大女儿在恋爱了,事情的发展却那么出人意料,她经受的痛苦会有多重? 在病中他感到欣慰的是萨都措没有被情感所困,管家告诉过他,萨都措还帮父亲去拷打过那个犯人,这说明女儿在为他做事情了。至于沃措玛“勇敢”保护犯人的行为,丹真和萨都措什么也没说,丹真并不知道沃措玛的情感,只认为这个小姐太具有菩萨心肠了,连杀父仇人都要同情,太没用了。雕花着彩的窗户投进几片光柱,洒在豪华的羊毛地毯上,一个女佣正跪在地上用一把雪白的牦牛尾清洁着,这时,萨都措怒气冲冲地推着妹妹进来,身后还跟着管家。
    女儿是他心尖的肉,他对女儿的疼爱是无以复加的。两个如花的女儿,在他面前总是像阳光一样,每每看着心里就亮堂起来,见两个宝贝女儿一个愤怒不堪,一个低头畏惧的样子,他笑了:“怎么啦? 女儿们,是什么事使你们这样? ”他欠了欠身子,半躺着,“快告诉阿爸,我来帮你们裁决,来吧,都到我身边坐下。”
    她们站在父亲的床榻前停下了,萨都措却又推了妹妹一下,父亲忙说,“萨措,你今天怎么这样对你妹妹? ”
    萨都措没有回答父亲的问话,她严肃地对父亲说:“让下人们都离开一会儿好吗? 我们必须单独跟你谈。”
    “嚯,很神秘吗? 那好吧,”他对房间里的小头人和佣人们挥了下手,半开着玩笑问女儿,“丹真可以留下吗? ”
    萨都措点点头,然后指着妹妹说:“你最好是像下人一样跪着跟父亲说! ”
    “萨措,你怎么这样对待妹妹,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事情都不该这样对她! ”他抬起一只手对小女儿温和地说,“来,坐下说,你们姐妹到底怎么啦? ”
    这时母亲也走了进来,她高兴地说着:“今天这么早你们姐妹俩都来看你阿爸啦? 看把你阿爸高兴的,气色真是好多了。”
    “正好阿妈也来啦,她们俩正生气呢,我们一起来帮你们解决。”父亲说。
    “是吗? ”母亲怜爱地瞪了他们一眼,“你们俩小时候亲密得就像草原上的连根草,现在怎么啦? 我看你们总是别别扭扭的。”
    沃措玛不敢正视父亲和母亲,她低着头,眼里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下来,她开始后悔起昨天的举动,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对父母说。
    “孩子,你这是怎么啦? 什么事情这样委屈你? ”父亲疼爱地抚摩着她的头发。
    “你看你,头不梳脸不洗,还没喝茶吧? 萨都措欺负你了吗? 是你做什么让阿姐生气了吗? ”
    “不会吧,沃玛从小就那么乖巧,会做错什么? 一定是萨都措让她伤心了。”
    “伤心? 哼! 她才不伤心呢,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别装了,你以为这样就能求得父亲的原谅?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事情瞒过? 你是对我们全家、对父亲犯罪! ”萨都措说。
    “什么事情这样严重? 那你说吧,萨措,你知道沃措玛一向都很柔弱的,你这样对她,她心里看来很难过,别逼她了,你说吧! ”父亲说。
    “我才不替她说呢! ”
    “那么丹真知道什么事吗? 我看你也听大小姐的话,准备闭口不言喽? ”
    丹真焦躁地看了看萨都措,他很着急的样子说,“事情重大……”萨都措瞪了他一眼,他知道大家都担心土司听了这消息会受不了的,他也打住了话头。
    “你们在干什么? 吞吞吐吐,要说不说的。你说,丹真! ”母亲丝琅说。
    萨都措看妹妹不可能自己说了,就默许地看了看丹真。丹真上前微微躬了下身,有些不安地用舌头舔了下嘴唇,观察着土司说了句:
    “甲波爷,您别担心,我已经安排人去追了。”
    “追什么? 追牛还是追马? 说的是什么,你们? ”土司皱了下眉头说。
    丹真清清嗓子说:“是这样的,甲波爷,今天一大早,刑房的扎西跑来告诉我,说阿崩那个老家伙昨晚喝得大醉,在地牢门外过道口睡得像死猪一样。他手里还握着老爷家的酒壶,进地牢里的门是开着的,地牢洞里的小门也是开着的,关押的人没有了,只有拷犯人的铁镣扔在那儿,所有的琐,包括铁镣的琐,都是用钥匙打开的。”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观察着土司的神情,他想土司一定会气得暴跳起来。
    但土司没有暴怒,只是深深地倒吸了口气,出奇的冷静,他斜蔑着眼,专心地扭动着他左手大拇指上的象牙扳指,丹真跟随他多年,看见他的这一举动,就知道土司爷的愤怒是克制到极点了。
    土司说话了:“也就是说,那个杀我的人不见了? ”
    “是的! ……”丹真点头。
    “一夜之间消失了? 是吗? 继续说。”
    “是的,犯人不见了! 我们把阿崩弄醒后,他吓得发抖,他承认了,是色姆沃措玛给他的酒,色姆说是您赏给他的,他一高兴就痛痛快快地喝光了,平时他是难得喝酒的,昨晚就……”
    “事情就这么简单吗? ”土司抬起头来不满地问,“涅巴们知道了吗? ”
    “是,知道了,我们还召集了会议,马上就派几路人去追踪了。还有,就是马夫说二小姐的马从昨天上午就不见了,没回过马棚。”
    土司仿佛是感到了寒冷,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对坐在身边的小女儿淡然地说,“你跪下,沃措玛! ”
    正啜泣着的沃措玛马上胆怯地跪在床榻前,萨都措冷笑了下说,“父亲,该怎么处罚她? ”
    “会的,”土司说着就问丹真,“还有什么? ”
    “就这些,没了。”
    “那好,就让那个守地牢的家伙从今日起就回家休息吧,但是要把他的两只手留下来,他喝够了酒,这一生恐怕是不需要再用手端酒碗了! ”土司慢条斯理地说着。
    听到这,正掩面啜泣的沃措玛哽咽着企求地说:“不要这样,求您啦,阿爸! 是我让他喝的,是我,你惩罚我吧! ”
    土司没有看女儿一眼,闭上眼气恼地说,“罚你? 你难道愿意替一个下等人断掉手吗? ”
    “我可是你的女儿,你会吗? 阿爸! ”沃措玛惊恐地说。
    这时,土司仰头哈哈地干笑起来,笑声里夹着哭腔,眼泪从眼角滚落下,他欠身坐起来。这对丝琅来说,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她双手握着,惊讶呆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担忧地坐在丈夫身边,帮土司披好皮袍,土司突然拉住妻子的手,伤痛悲哀至极地把头靠在妻子的手上说:
    “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悲哀? 你说,丝琅! 在这大宅楼里我养着这么多的人,就在我最爱的人里,却有人背叛我,而且是我疼爱的女儿……”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哽咽起来,丝琅也流下了泪。
    沃措玛扑到父亲的床榻上,哭着喊道:“阿爸,你打我,骂我吧! 我错啦,我伤了你的心,我不是孝顺的女儿,你就狠狠地处罚我、责备我,只要能不使你生气,只要你觉得解恨……”
    父亲终于发怒了,他终于扬手就给扑在他身边的女儿一巴掌,这是他这一生中第一次打女儿:“你还知道什么是孝敬? 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气死我了! 你懂什么孝敬? 我把你和萨措从小就娇惯着,就像爱护着花蕊中的露珠一样的精心呵护地爱你们,疼你们,你们是我这一生中最珍爱的,我最爱的人却做着最伤害我的事,谁料到? 觉松切! 三宝啊,我怎么遇上了这样悲惨的不幸事! 菩萨啦,您就这样惩罚我吗? ”
    土司唏嘘哽咽地说着,泪水顺着翕动的鼻翼流进了嘴角,虽然土司已经上了五十的年龄,但人们从未感觉他在衰老,今天这样的悲哀伤痛,这样的泪水纵流,也是丝琅第一次所见,她抚摩着她从来都那么敬爱的丈夫,她为自己没管好女儿而难过自责,她更多地担忧起丈夫的身体来,她安慰着:“老爷,你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你的健康是我们家最大的福。沃玛已经错了,丹真和涅巴们已经尽力去弥补了,事情也许不会那么糟的! 我也有错,我没管教好她呀,老爷你可千万别把身体弄垮了……”
    萨都措预料到父母会怎么的愤怒和不满,但没想到父亲会这样伤心和悲哀,她眼里也含着泪,愣了好一阵,才走近父亲说:“阿爸,阿妈说得对,你要注意的是你的身体,你就把这事交给我来办吧,我会处理好的。”
    _ “我会交给你办的,萨措,你也该得到锻炼啦! ”他接过丝琅递来的黄色绒毛手绢拭着泪,猛力地擤了把鼻涕后,指了指跪着只是哭泣的小女说,“我问你,你这个愚蠢得不能再愚蠢的女子,你吃里爬外的做法究竟是为什么? 你脑子有病? 你心肠软到了这种地步? 刚才我说要剁掉下人的手,你又要替他受过,我真不知道我养了个什么东西。你知道你是谁吗? 你忘了你的身份和地位吗? 哼!帮犯人逃跑,替下人求情,你真是丢尽了我甲波的脸面,在康区众多的土司家中,谁家出过这样的丑? 这样难以让人置信的事? 我威甲康巴,我富甲一方,可我却被自己的女儿耍弄了,丢人啦! 你……你……就是菩萨也没你那么慈悲吧,我真怀疑你不是中了魔就是脑袋有病啦! ”
    “阿爸,我错了! 但是……我那样做是有原因的,我也……也是在想为你做点……”沃玛终于说。
    “为我做? 你做的是什么? 好让那家伙再来杀我是吗? ”
    “不,阿爸,我全告诉你吧! ”沃措玛用袖口揩着脸上的泪痕道,“阿爸,我敬爱你超过一切,我怎么会希望你再遭刺杀? 我多次去过地牢,我希望他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你? 为什么要仇恨你,我一次次地问……”
    “他告诉你了吗? 是什么? ”土司盯视着女儿急忙问。
    “他说他只是替一个他最要好的朋友报仇……”
    “他说了他那个所谓的朋友叫什么吗? 跟我是什么仇恨? ”
    沃措玛看了看姐姐,姐姐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把头扭开了。沃措玛迟疑了会儿说:“他没告诉我这些,我谴责他,也开导他不要再替别人做这种伤天害理、迟早要遭恶报的事……”
    “你是菩萨? 他就答应你了? ”土司讥诮地冷笑道,“你真是天真可笑到家啦! ”
    “是的,他是同意了,他发过誓的,他会遵守誓言的! ”
    “誓言? 他为什么会为你遵守誓言? ”
    “会的,我相信。我让他永远不要再到布隆德,永远别让我们看见他,他答应了。”
    “奇怪啦,他为什么要答应你? 除了骗你,还会有别的原因吗? ”
    “他不会骗我,我相信! ”
    沃措玛肯定地回答,使土司感到奇怪了,他皱起眉头不解地看着自己突然感到陌生了的小女儿说:“为什么? ”
    沃措玛不言语了,土司再追问,她才犹豫着开了口:“他……因为他爱我! ”这话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惊讶了,沃措玛知道这话会激起大家怎样的反应,她迅速地看了姐姐一眼,就低下头不敢看父母,她听见父母惊讶地“啊”了声。萨都措的表情很痛苦,这只有丹真和沃措玛能看出,她紧咬着嘴唇,手紧紧地捏着她的裙袍,这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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