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罚你,往后人人都学起你来……”
“臣妾甘愿领罚。”
“既如此,去坤宁门外跪两个时辰吧。”
出了坤宁门就是御花园,这里是皇宫之中人流量大地方之一,许才人这么一跪就出名了,认识不认识这下全认识她了。
冬天青石地面又冷又硬,许才人虽身上披了厚厚披风,却依然冻得瑟瑟发抖。她脸冻得惨白,唯独一双眼睛灼灼有神,透过坤宁门,死死地盯着坤宁宫正殿。
叶蓁蓁一旁看着,转头问身边纪无咎,“你不心疼?”
“朕为何心疼?”
忘了,你是没有心。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像是共同想起什么,各自脸一黑,偏过头去不再看对方。
哼!
29、出宫
自从被罚坤宁门前下跪;许才人便受了风寒;将养了好几日才好一些;人也憔悴了许多。她再次见到叶蓁蓁时,态度愈发恭敬,一点心怀怨恨表现都没有。
这让不少想看热闹人都有些失望。也对;许才人虽然后台大;但品级太低;无论如何现是不能和叶蓁蓁对阵。
气不过人是太后。她看来,叶蓁蓁罚许才人;那简直就是直接往她这个太后脸上扇耳光。可气是;纪无咎竟然也不站出来给许才人撑撑腰;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怎么想。太后仔细回忆了一番近些天纪无咎精神状态;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儿子了。
这也是情有可原。纪无咎自八岁册封太子之后就被赶进了太子东宫居住。因为是这个国家唯一储君并且没有候选人,上至父母亲长下至朝廷百官,甚至连平头老百姓都对他寄予厚望。所以这厮每天累得跟狗一样,和亲妈见面时间可以想见有多短,自然也就比寻常母子有所疏离。
太后心里很不踏实。
她认为许才人和贤妃都是可以栽培,现要紧是把叶蓁蓁拉下马。只不过许才人和贤妃都没有按照她期望,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而是互相之间淡淡很是客气,却也绝对不打算走得太近。
所以这个统一战线刚搭一块就出现了裂痕。
贤妃自不消说,不愿意再和许才人拉扯上,触霉头;许才人也觉得贤妃心眼儿太多,不愿意和这样人过多来往。事实上,自入宫以来,她冷眼旁观这宫里头女人们,观察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把好刀。
“丽妃这样地位又高又得宠爱性子又直脑子又笨女人,当然是把好刀。”坤宁宫中,叶蓁蓁鼓捣着一个拳头大小木盒子,低头说道。
小盒子是个机关盒,叶蓁蓁前儿才得,爱不释手。一旁素月听到她话,皱起了眉,“娘娘您是说……丽妃会和许才人联手?”
“八成是吧。她们俩都跟我有仇,一个地位高一个心眼儿坏,凑一起正好珠联璧合,狼狈为奸。”
“那娘娘我们怎么办?”素风有些着急。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皇上不偏帮着她们,区区两个女人本宫还是不放眼里。”怕就怕一出了事儿纪无咎又过来掺一脚,而且现她和他关系很不好。叶蓁蓁想到这里,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提到皇上,素月眉毛皱得紧了,“娘娘,皇上好几天没踏足坤宁宫了。”往常时候虽不怎么留宿,却也隔一两天就来坤宁宫转一圈,现可好……
“不来好,本宫乐得清静。”
素风突然压低声音,“娘娘,奴婢听乾清宫于吉说,皇上今天出宫了,而且是去了一个很不寻常地方,闹得神神秘秘。您说,皇上会去哪儿呢?”
叶蓁蓁停下手,抬头看素风,“皇上去哪里于吉怎么会知道?即便知道,这种话也不能随便对别人说。我看那个于吉本来就心术不正,你以后少和他来往。”
素风点头应了,心里却依然十分好奇。皇上到底去哪儿了呢?于风口中所谓“销魂窟”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
人生无常啊世事难料……冯有德站翠芳楼前,心中颇感慨。他也活了这几十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来逛青楼。
当然,是陪着皇帝陛下。
前儿他犹豫来犹豫去,终于抱着复杂心情把于吉主意含蓄地跟纪无咎提了提,没想到纪无咎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对于皇帝来说,烟花之地溜达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所以纪无咎连暗卫都没让跟着,只带了冯有德一个人。但对于暗卫来说,无论如何皇上安危才是重要,甚至比圣旨都重要。所以他们还是偷偷跟了过来。暗卫暗卫,擅长就是躲人群中不被发现,纪无咎又满腹心事,自然也没察觉到他们呢。
所以现,一个皇帝加一个太监,站了翠芳楼前。
纪无咎人生经验并不丰富,青楼也是第一次来。他倒不至于跑到这种地方寻欢作乐,只是……有些话不能对后宫中女人说,势必要来此处问一问。
他板着脸走进翠芳楼,刚一入大堂,便被一群女人包围上来,又是扯胳膊又是拍肩膀,有几个大胆一点甚至他胸前乱摸。冯有德连忙把这些女人们往一旁拉,然而拉开了这个拉不开那个,纪无咎仿佛有巨大吸力一般,牢牢地把这些女人吸身上。
倒不是说青楼女子们有多饥渴,只是纪无咎长得太过扎眼,而且这通身气派十分吸引人,莫说他嫖她们了,就算是让她们倒找钱给他嫖,估计也是十分乐意。
这么多女人身上脂粉香气叠加起来,浓烈得有些刺鼻。纪无咎从初震惊和窘迫中反应过来,三两下把那些女子团一起推得远远。
女子们连着趔趄了几步,娇呼连连。
老鸨谄笑着迎上来,“这位公子,看来这些庸脂俗粉是没入您眼,不知道您想要个什么样姑娘来陪一陪?”
冯有德说道,“把你们这里好叫来便是。”
“可真是巧了,今儿我们翠芳楼花魁柳月姑娘正好想找个知己入幕,公子您要不要来看看?”
纪无咎虽没逛过青楼,却也知道花魁应是好,因此点点头,由老鸨亲自引着去了后院一座绣楼前。楼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等着传说中花魁娘子。
原来这柳月姑娘本是翠芳楼一个清倌,色艺双绝,吸引了不少名流贵富往她身上使银子。只因老鸨逼她接客,便赌气说第一个郎君要自己选,对方出多少钱不论,但要她自己中意。老鸨想着以后这姑娘给她带来白花花银子,便也由着她去了。
所以便有了今日这场聚会。
纪无咎刚坐下,那柳月姑娘就出来了,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纪无咎。她客气了几句话,目光始终往纪无咎坐那一片飘,他周围人都被这美女两泓秋波看得浑身酥软,唯独纪无咎,始终寂然独坐。然后,他就莫名其妙地被花魁娘子请进了绣房。
客观来说,柳月姑娘确实长得漂亮,但纪无咎生命里不缺就是漂亮姑娘。一进绣房,他便拍出了一沓银票,“我要问你一件事。”
柳月盯着银票,神色黯然,“公子,奴家并不图你这些钱。我还以为你与那些男人是不一样,没想到……”
“我问你,一个女人怎样才愿意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
这种话对着一个青楼女子问,对方难免会把它理解为一种暗示。柳月为纪无咎倒了一杯酒,叹息一声说道,“实不相瞒,奴家虽沦落烟花之地,但真从未与男子有过肌肤之亲。”
这句话意思很明显:奴家还是个雏儿呢。
要是一般男人听到这话肯定早就高兴得蠢蠢欲动了,但是纪无咎很不高兴,略有些嫌弃地看着柳月。
柳月:“……”
纪无咎发现自己之前思路有了偏差,必须及时修正。
这时,老鸨领着个丫头又送来了几盘酒菜,满脸堆笑地招呼纪无咎。她风月场上摸打滚爬这么多年,看人眼光自然是有,这公子哥儿一看就来头不小,非富即贵。
纪无咎叫住了老鸨,“你去给我找个经验丰富。”
柳月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屋顶上趴着某暗卫听到此话,心想,皇上口味略重哈。
经验丰富姑娘很被找来了,这个姑娘叫红云,看起来比柳月大了几岁,穿一身桃红色衣裙,脸上化了浓妆,走起路来蛇一样扭着腰。她一上来就要往纪无咎身上缠,纪无咎这回反应,没等她靠近,抓着她肩膀一转,把她推到椅子上,“坐好。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些钱全是你。”
红云看了上面那张银票面额,已是乐得合不上嘴,“您说,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怎样让一个女人对我投怀送抱?”
她一愣,咯咯娇笑,“哎呦呦,公子这话说得,哪一个女人敢不对您投怀送抱?”
难道身份被她识破了?纪无咎眸光渐深。
“公子您长得这么俊俏,奴家可是想不出哪个女人见了您不会动心。”
“……”原来只是拍马屁。
纪无咎也椅子上坐下,垂下眼睛说道,“有一个女人,她……不愿意让我碰。”
“姑娘家家,怕是害羞吧?”
“她已嫁做人妇。”不好意思直接说是自己老婆。
红云心里头翻了个大大白眼,看不出这小哥一脸正气,实际上却是个勾搭有夫之妇下流坯子。她面上不露,只淡淡笑道,“既如此,人家八成是心有所属了……”
“住口!”纪无咎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止。桌上茶碗被震得直哆嗦,发出叮叮当当杂音。
红云被他突如其来转变吓了一跳。她用帕子掩着口,想陪笑,却实笑不出来。此时对方脸色阴沉得紧,目光如刀,让人压力陡增,她脊背上都仿佛跟着丝丝地冒凉气。她甚至觉得,他要是想杀了她,也不过是抬一抬手指事。
这是恼羞成怒了啊。红云心想。
不,不只是恼羞成怒。纪无咎指尖微抖,心口一片发凉。他不愿相信、他刻意忽视、他故意逃避,此时却陡然被人如此直白地讲出来,仿佛岌岌可危河堤,突然出现一丝裂口,于是几乎一瞬间,他苦苦维持堤坝全线崩溃,浊浪翻天,打得他措手不及。
如此失望,震怒,惊慌,以及……不知所措。
30、嫁祸
丽妃虽脑子笨了些;却并不糊涂;而且还有繁春身边时时提醒;所以对于许才人刻意接近很是警惕。
毕竟,这个许才人是太后人。
许才人并不隐瞒意图,“我对姐姐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报仇。”
丽妃想起那日她寒风刺骨中罚跪惨样;心里便信了几分;又问道,“能为你出气人很多;你为何找本宫?”
“我知道姐姐正好也想报仇。”
许才人这句话算是说中了。丽妃近表面上没出什么幺蛾子;心里对叶蓁蓁那股恨意可是如何能消得;只是考虑到纪无咎才刚刚对她好了一些;叶蓁蓁此人又太过狡猾凶狠;她便有些忌惮,没敢轻举妄动。现被许才人这么一说,心头火又被挑起来,便动了几分心思。
“你可有什么万全之法?”丽妃问道。
“现下正好有个绝妙时机,只不过……要向姐姐借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许才人四下看看,凑上来丽妃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丽妃一下子变了脸色,怀疑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那东西我手上?”
“姐姐莫怪,我也是偶然得知。”
“既如此,你想怎样?”
许才人便如此这般地跟丽妃商量起来,听得丽妃连连点头。
***
这一天日头和煦,连日来大风也住了,是个好天气。叶蓁蓁带着几个人,英华殿外放风筝。英华殿本是一处礼佛之所,但也不知怎,太后几乎不来此处,所以这里也荒废了,只余下几个宫女太监时常洒扫,擦一擦佛像,续一续香火。叶蓁蓁拽着风筝外面玩闹,英华殿里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跑出来凑热闹,站门口仰头看天上飞一只巨大狮子。狮子做得栩栩如生,威风凛凛,让人恍然觉得那是文殊菩萨坐下仙兽显像人间。
纪无咎站不远处,由一处墙角遮掩着,也看着这一幕。
叶蓁蓁把狮子收起来,又放起来一个鸟人。这种鸟人西洋俗称安琪儿,长得金发碧眼,白白胖胖,背上生有一双洁白羽翅,十分漂亮可爱。鸟人浑身上下j□j,侧着一条腿掩盖住重点部位。虽然没穿衣服,但这只是个小孩儿,所以大家也不觉得羞涩,纷纷好奇地瞪大了眼睛看。
只是鸟人身子是歪,所以重心不稳,磕磕绊绊了半天也没飞起来,叶蓁蓁改了好几次结,好不容易把它弄起来了,线又断了。
小鸟人空中挣扎了一会儿,落了英华门门楼上。
叶蓁蓁仰头看着那只风筝,算了一下英华门高度,决定还是不亲自去拿了。她腿好不容易痊愈了,可不能再出毛病。她又扫了几眼周围奴才,看起来似乎……一个比一个笨。
纪无咎看到这里,便迈步打算上前帮忙,却没想到叶蓁蓁突然向不远处喊道:“陆统领,你过来!”
陆离小跑着过来,“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叶蓁蓁笑着挥了挥手,“你去帮本宫把那个风筝拿下来。”
“是。”话音刚落,陆离纵身一跃,如一只敏捷鹞子,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他已站墙上。
陆离拿着风筝跳下来,递给叶蓁蓁,素月想接,叶蓁蓁却先她一步亲手接过来,笑靥如花,“多谢。”
“微臣不敢。”
叶蓁蓁拎着风筝,仔细看着陆离,问道,“你脖子上伤是怎么回事?”
“回娘娘,臣与同僚切磋武艺,受了些微轻伤。”
叶蓁蓁皱眉,“陆统领锻炼武艺也是为了保护皇上,忠心可嘉。王有才,你去坤宁宫取些五香化於膏赏给陆统领。”
“微臣多谢娘娘。”陆离又跪下来,他驯服地低着头,脸上挂着温柔而略带宠溺笑。这个笑容没人看到,除了不远处偷窥某人。
纪无咎咬着牙,目光凶狠。
这时,一个乾清宫太监跑过来,“皇上,皇上!”
冯有德朝他做了个噤声手势,他便自己捂着自己嘴巴跑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