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咎被调戏多了也就习惯了,闷头不语,端过茶来想要润润嗓子,然而一低头,看到茶杯内壁画着一幅春/宫,一双男女不着寸缕地纠缠一起,笔触纤细,栩栩如生。纪无咎顿时一阵倒胃口,远远地把茶推开。
红云立刻让人重换了茶来,笑道:“纪公子这次找奴家来可是又有什么疑问?”
纪无咎有点不好意思。有些话,跟大夫说起来很坦然,和个女人一说,就有些别扭。虽如此,他还是遮遮掩掩地说了,然后充满期待地看着红云。
红云听他讲完,便说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就是这个?纪公子,您夫人这哪里是病,她啊,是心里头干净。”
“何解?”
“这个,公子,我要先冒昧地问您一句,您家里除了尊夫人,是不是还有些别姬妾?”
纪无咎点了点头。
“有多少?”
“大概……几十个吧。”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不能骂人不能骂人,红云一个劲儿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是财神爷,这他娘是财神爷,不能骂!
纪无咎见红云神色有异,便问道,“她……与此有关?”
“有大关系!”红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公子啊公子,奴家头一次见识您这样男人。若说您不解风情吧,家里放着几十房姬妾,怎么可能是个情场木头;可若说您通晓风月,您又这般,这般……算了。”她住了口,自顾端起茶来喝。
纪无咎知道自己被鄙视了,忍了忍,说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她啊,是嫌弃您女人太多,身上不干净。”
纪无咎头一次听说这种奇谈怪论,“怎么可能?”
“这么说吧,”红云放下茶杯,“我看您也是个爱干净……如果换做是您,若是有个服侍过很多男人青楼女子想要和您欢爱,您会怎样做?”
纪无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有个青楼女子脱光了爬到他龙床上对他自荐枕席,他会怎么样?
……叉出去。
于是他就有点明白了。
看着纪无咎一脸嫌弃表情,红云故意捂着胸口道,“公子,你太不留情面了!让奴家无地自容!”
纪无咎特别上道,连唇舌都懒得费,把银票摸出来往桌上一拍。红云顿时欣喜无比,抢过银票喜滋滋地数着。
“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何别女人都不介意,只有她是如此?”
红云低头数着银票,答道,“奴家也有一个问题,为何那么多男人都爱来我们这里找乐子,您来了之后连杯茶都喝不下去?”
纪无咎被问得哑口无言。
“所以说,”她把银票收好,“您呀,其实和尊夫人是一路人。”
“那么我要如何做?”
“说了您也未必能做到。”
“说。”
“很简单,把你小老婆们都解散了,以后只疼她一个人,这个,你能做到吗?”
纪无咎再次哑口无言。他好像……确实做不到。
“所以喽。奴家这里说句实话,公子您不要介意。我一开始还以为您对尊夫人是真心实意,现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她语气中讥讽刺让纪无咎听着很不舒服,他站起身,“告辞。”
“公子慢走。”红云把他送到门口,关好门之后不屑地哼了一声,“男人!”
纪无咎心事重重地回了皇宫。自从知道叶蓁蓁怪病竟然根由此之后,他心头就酸酸胀胀有一种奇怪感觉,不像是欢喜,但也不是讨厌。一想到叶蓁蓁不和他欢好是因为他有太多女人,或是说叶蓁蓁希望他只有她一个女人,他就觉得既意外,但同时心脏似乎又浸透着那么一丝甘甜,就好像……她是个醋坛子。
对,叶蓁蓁这样,简直就是个天然醋坛子。男人对于妒妇态度,本来多是讨厌或者轻视,但如果叶蓁蓁是个醋坛子,纪无咎觉得,反而会使她加可爱。
纪无咎很纠结。想要和叶蓁蓁行房,就必须放弃其他女人,他自己都觉得这不大可能。可是如果不那样,他又不能碰叶蓁蓁,这一点同样让他难以接受。
再一想,就因为叶蓁蓁,他当和尚似乎已经当了很久,并且有越来越适应趋势,他就纠结了。
于是这一晚,纠结皇帝陛下没有去坤宁宫,而是自己睡了乾清宫。
第二天是元宵节,满京城挂着各式各样花灯,街上人来人往,不少大胆年轻男女并肩走一起,说说笑笑。天幕上不停地开起大朵大朵烟花,像是仙女们捉着彩虹迅速舞动光影,映照着满城男女欣喜脸庞。
纪无咎和叶蓁蓁也出来逛花灯了。叶蓁蓁难得出宫一次,看到什么都喜欢,吃玩儿,王有才和冯有德身上挂满了东西,她还不兴。街上人来人往,比肩接踵,纪无咎怕和她走散了,一直攥着她手,又不想别男人挤到她,所以揽着她肩膀,几乎把她扯进怀里。
既是元宵节,自然少不了猜灯谜去处。城北一个猜灯谜大擂台,是京城某富商主办,出手大方,彩头很让人流口水。灯谜难度分甲乙丙丁四等,高级灯谜猜时候需要压钱,奖励丰厚,低等级则不需要,当然,奖励也一般。帝后二人站人家擂台前,专拣甲等灯谜猜,结果把人家值钱宝贝都赢光了,饶是那富商家资颇丰,这会儿也心疼得脸有些发青。叶蓁蓁什么东西没见过,现下也不贪图人家东西,随便挑了几件好玩儿,剩下又还回去了。于是他们赢了人家东西,人家还得对他们千恩万谢。
纪无咎只拿了一对儿双鱼配,两条鱼是扣一起,可以拆分开,鱼嘴上穿着红绳,用来挂腰上。纪无咎把两条鱼分开,自己挂了一个,另一个给叶蓁蓁,又怕她不戴,便笨手笨脚地亲自帮她系腰上。叶蓁蓁腰上被他碰到痒处,禁不住哈哈大笑。素月王有才冯有德等旁边看得不忍直视,纷纷内心狂喊: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场合!
一行人又来到河边,这里有不少人放孔明灯。素月买了好多,叶蓁蓁和纪无咎站河边一起放。孔明灯用一种薄薄淡红色纸张做成,外形不似一般孔明灯那样呈筒状,而是肚大头圆,里头火光点染之后,整个灯笼散发着明亮红光,像是一个大橘子。叶蓁蓁捧着它站河边,等到手中大橘子一个劲儿地向上冲时,便松了手,看着大橘子飘飘摇摇地缓缓升空,像是一朵不消不散烟花。
叶蓁蓁不自觉地和它挥了挥手。
纪无咎抓着孔明灯,眼睛却看叶蓁蓁。此时她仰着头,白皙脸上映着温暖红光,侧脸线条柔和,樱唇半张,皓齿微露,眸子晶亮璀璨如星辰,正大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团越来越遥远红光,表情呆呆,眼神却又灵动无比。
纪无咎只觉胸口一阵悸动,整个世界仿佛退潮海水一般全部都离他远去,只余她身影,红似火,亮如光,柔和似雾,明媚如霞,照得他心间怦然惶然,仿佛千军万马过境,尘烟四起,兵荒马乱,又似山洪暴发,千里溃堤,菏泽一片。
纪无咎不自觉地捂着胸口,痴痴地看着叶蓁蓁。
叶蓁蓁转过,看到他表情怔怔,一双眼睛却亮得不正常,便冲他灿然一笑,“你不玩儿么?”
纪无咎把手中孔明灯丢开,走上前,双手拉着叶蓁蓁双手。
“怎么了?”叶蓁蓁抬头看他。
纪无咎未答话。他低头,双唇轻轻贴上叶蓁蓁额头,双目紧闭,浓长睫毛微微抖动。
地上孔明灯滚了两下,竟然挣扎着又飞了起来,掠过二人脸庞,摇曳如一尾小小帆船,远远地挂上天空。
夜幕中突然绽放开千万朵烟花,五彩缤纷,几乎点亮大半个天空。
48、点兵
过了年;开了春,兵部果然收到蛮夷叩关军报。吐鲁番汗凑了一队乌合之众进犯敦煌,鞑靼部则领兵直击大同;一切都纪无咎料想之中,简直就像事先排练好一样。地雷已经试炸成功;正大量制造,一批一批地运往边境。除此之外,纪无咎听从叶蓁蓁建议;还命人加造了许多震天雷和大火炮,分三路运往前线。自古以来;中原人战争中对于战略战术重视程度要高于武器;但是叶蓁蓁认为;火器之于战争作用,远远没有发挥到极致。
与此同时,女真部却迟迟没有什么举动。
纪无咎对自己判断十分有自信。他与兵部官员和内阁重臣商讨了一番,认为女真部对大齐之所以尚未发动进攻,是因为想等大齐把兵力调至敦煌和大同之后,趁虚而入。
因此,大齐不如早调拨军队至辽东前线,未雨绸缪。这个想法获得了众人一致认同。
只不过,关于何人能够担当此次军事行动高统帅这个问题上,他们出现了分歧。现辽东总兵难堪大任,将要拔营北进三大营其总兵谈凤祥是方秀清妹夫,不过此人虽管理军队有一套,但要说打仗,并不行,所以就算是方秀清本人,也不大希望由谈凤祥担任督师。其实合适人选现正宁夏:前三大营总兵叶雷霆。此人有勇有谋,也有威望,打过海寇也打过蛮夷,虽然规模都不大——整个大齐这些年也没什么大规模战事,但同辈之中算是首屈一指将才。
当然,考虑到叶雷霆与叶家关系,就是不知道纪无咎会不会放心用他了。
纪无咎确实打算用叶雷霆,但是不打算让他当督师,因为……他想自己当。
“什么,皇上您要御驾亲征?”叶修名听到纪无咎如此说,立即吹胡子瞪眼,一脸不认同。
是,御驾亲征。纪无咎其实早就计划这一天。他是皇帝,但首先是大齐子民。二十郎当岁男儿,正是满腔热血时候,遇到有外族胆敢侵犯他家国,自然该上战场奋勇杀敌。而且他文武双全,满腹韬略,又老谋深算,也不独断专行,说句公道话,这样人无论是智力还是武力都超出常人,放军营中绝对是不可多得全才,又能运筹帷幄又能上阵杀敌,假以时日,当个威震一方将领也不是难事。但是说一千道一万也不顶用,因为他是个皇帝,不仅是个皇帝,而且是皇室独苗儿。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整个朝廷必将大乱,搞不好江山就从此改姓了。
因此,纪无咎看向方秀清,希望他这个铁杆儿同盟能帮他说句话时,方秀清却也吹胡子瞪眼。
其他人同样忧心忡忡。
“请皇上三思!”一群朝廷大员黑压压跪了一地,齐声说道。
纪无咎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朕意已决,诸位爱卿先退下吧。”
“请皇上三思!”
“你们不走,朕走。”纪无咎说着,自己离开了养心殿。他知道这些人顾虑,但是他不以为然。就算他上了前线,也未必一定会上战场,就算上战场,以他武艺,以及周围人看护,除非倒霉到一定境界,否则出差错几率真很小,小到可以无视。
但是,除了纪无咎自己,没人敢苟同他这一点。
养心殿里大臣们目送着纪无咎离开之后,全部意志坚定地跪原地,死赖着不走,希望纪无咎能够改变主意。
叶蓁蓁来到养心殿时,没找到纪无咎,只看到跪了一地人,她爷爷正和方秀清商量事情,俩人和颜悦色。
叶蓁蓁有些意外,不知道这又是唱哪一出。
叶修名看到孙女,立刻告知了实情,并且言辞恳切地请皇后娘娘劝一劝皇上,说不准枕边话他还听得进一些。
所以,晚上时候,纪无咎来到坤宁宫时,叶蓁蓁就问他,“听说你想御驾亲征?”
纪无咎眉毛一耷拉,“皇后也想劝阻朕吗?”
“不是。”
“那就是支持朕决定?”
“皇上,我也想去。”
叶蓁蓁说是真。她觉得纪无咎只要不上战场,以他奸诈,后方出谋划策还是挺能发光发热,也基本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她,也是真想去。
“不行,你不能去。”纪无咎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原因很多,到底是去打仗,危险肯定有,而且军营是男人堆,她一个女儿家家……
“你去我就去。”
这句话很有杀伤力,纪无咎十分无奈。他相信,即便他现不让她去,等他出发去了辽东,她怕是也要想办法跟上来,这种事情别人不敢做,她叶蓁蓁一定做得出来。
想让叶蓁蓁老老实实留皇宫,除非他亲自镇着她。
纪无咎便有些无语了,“你为何一定要去?”
叶蓁蓁也学会拍马屁了,不直接说自己期待亲自上战场打仗,而是软绵绵地来了一句,“我担心你。”
这句话实让纪无咎太受用了,他把她拉进怀里搂着,叹了口气说道,“朕知道你糊弄朕,但是……朕依然很开心你能这样说。”
“那我能去了吗?”
“做梦去吧。”
“……”
第二天早朝,纪无咎遭遇到了整个大齐王朝自建朝几百年来奇葩壮观一刻。
来上朝官员们,不论文官武将,不论职位高低,不论年纪老少,他们每一个、每一个人,都做一件同样事情——
哭!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么多男人凑一块弹眼泪,那真是太太太太可怕了!
这帮人哭得千姿百态五花八门。奔放一点,捶胸顿足;婉约一点,抽抽噎噎;还有些不拘小节,哭得直冒鼻涕泡泡……整个朝堂像一锅沸腾开水,毫无理智可言。
纪无咎被他们哭得头疼胃疼肝儿疼连肾都跟着疼。这样局面也没办法发火,他说句话直接被哭声盖过去。忍啊忍,到末了,他也有些失控了,高声说道,“都别哭了,朕不去了!不去了!”
站前面叶修名听到纪无咎这句话,立刻转身向着人群,高举起双手做出息声手势,“行了行了,别哭了,皇上不去了。”
于是大家齐齐止了哭声。
纪无咎无力地坐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头那一群妖孽,心里一直用“这样一来蓁蓁也就不会去了这样也挺好”来安慰自己,脸色这才稍稍和缓了一些。
“退朝吧。”纪无咎实不想看到这帮倒胃口家伙。
然而这帮家伙却迟迟不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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