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说一次,我若无十足证据,也不会抓你。我现在也不需要你招认别的,你只需要告诉我,纪离忧在哪里。说出来,你兴许可以留条命,不说,大概也死不了,不过我自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纪无咎说着,站起身,不再看她,径直向外走去。
柳月站在他身后抬起胳膊,袖中银光一闪,刷刷刷地飞出三根银针,直逼向纪无咎的后脑与背心。纪无咎反应极快,足下一点,借力翻身,柳月只觉眼前一晃,他已近至身前。耳畔传来叮叮叮的响声,那是银针碰在铁栏杆上的声音。
纪无咎毫无怜香惜玉的想法,飞起一脚踢到柳月脸上,后者被踢得脑袋一蒙,向后栽去。她的头撞到铁床,眼前又是一黑,纪无咎上前一脚踏上她的颈间,抬高声音喊道,“来人。”
一个牢头领着几个狱吏很快赶来,恭敬说道,“大人,有何吩咐?”
“给她换上囚服,务必把身上的零碎扒干净了。”
“是。”牢头点头应道,两眼放光地看着地上的人。
“另外,好好招待一下……别弄死她。”
“是,是……那个,”牢头犹豫着问道,“是怎么招待都行吗?”
“你说呢。”纪无咎用脚轻轻拨了一下柳月的下巴。
牢头不知道他这话算是对谁说的,便没有妄言。地上的柳月面色苍白,她无力地扶着纪无咎的脚,“求求你,别……”
纪无咎脚下又加重了一分力气,说道,“我只给你三天考虑时间。过时不候。”
***
从刑部回到皇宫,纪无咎本打算把黎尤的真实身份告诉叶蓁蓁,但是一想到此事还没有个结果,又牵涉到上一辈的恩怨,且在朝中很可能另有牵涉,因此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等见了分晓再与她说也不迟。
他和叶蓁蓁这些天有另外的事情要忙。三国议和使团陆续抵京,虽说有礼部的招待,但身为皇帝,也要连番接见,而且关于黎尤勾结外国意图谋反的底细,他还要了解一些,因此格外关心。
鞑靼和女真的使团是同一天到的,吐鲁番汗因路途遥远,迟了两天才到。三国使团到齐之后,纪无咎大摆筵席,宴请了他们。后宫之中正四品以上品级者亦可参加国宴。当然了,能坐在皇帝身边的,还是只有皇后。
既然是来求和的,少不了送些礼物。三国进献的东西都已交由礼部登记造册,只不过东西可以登记,大活人就不能够了。
两国交战,战败国给战胜国送女人,也不是罕事。这次议和,三国都挑了美女来献给纪无咎,又从宗室里头选了出身高贵的女子送来和亲。那些美女可以轻易打发,和亲的女子就不好随便送人了。纪无咎也没多想,把和亲的两个公主一个郡主,分别封了昭仪,放在宫里。反正宫里女人够多了,多几个也不算多。
叶蓁蓁虽心里不是滋味,但考虑到皇帝的颜面,便没说什么。
此时正值夏日,太液池的荷花开得正好。叶蓁蓁想赏荷,纪无咎便和她携手来到碧心亭。太液池碧波粼粼,湖面光平如镜,暖风送着荷花的清香软软地吹过来,像是美人的双手拂过面颊,让人心神荡漾,又心旷神怡。叶蓁蓁从亭中走下来,看着池中的映日荷花别样红,很想划船过去亲近亲近。纪无咎也觉在碧叶与红花之中与她亲近想来应该会十分有趣,因此便招呼人去划船来。
吩咐下去之后,放眼远望,却看到不远处有人踩着荷花渐渐行来。纪无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再定眼瞧,确实如此。那是一个女子,穿一身粉色衣裙,离得远看不清楚面貌。她脚下聚拢着许多荷花,有红的有白的亦有黄的,那一片荷花足有好几尺宽,托着她缓缓前行,恍然如凌波仙子。
叶蓁蓁看得有些呆,嘴巴不自觉地张开。纪无咎侧头看到她如此,好笑地抬手帮她托起下巴。
那人渐渐行近,叶蓁蓁看清楚她的脸,是吐鲁番送来和亲的公主,宫中人都称呼为花昭仪。此人长得高眉深目,鼻梁高挺,嘴巴虽比中原女子的大,但双唇丰润,配她的脸型和眼鼻,倒是相得益彰。最可贵的是她那白皙细腻的肌肤,比上好的白釉瓷器还要漂亮。
总之,这是个大美人,且是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大美人。
纪无咎见那堆花近了,才发现底下是有筏子的,竹筏薄,一半多浸在水里,上面有花的覆盖,从远处看便让人觉得船上人是踏花行来。这太液池是活水,有进有出,她的筏子顺着水流的方向,因此不用划,也能向前移动。
原来如此,倒也有趣。
花昭仪从竹筏上下来,施施然向纪无咎和叶蓁蓁行了礼,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说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纪无咎说道,“平身,你抬起头来。”
花昭仪便抬起头,睁大一双眼睛看纪无咎。
男人嘛,虽然心被占满了,但是眼睛还是有富余的。眼见这女子长得漂亮脱俗,纪无咎便多看了两眼,看完之后问道,“你是谁?”
“回皇上,臣妾是花昭仪。”虽然话说不利索,但是规矩调理得还不错。
纪无咎点了点头,“不错。”
花昭仪也摸不清楚他夸奖的是哪方面,但总归是被夸了,于是说道,“谢皇上夸奖。”
这时,有人划着一只篷船靠岸,纪无咎来了兴致,挥退众人,便拉着叶蓁蓁要上船。叶蓁蓁却抽回手,“我不玩了。”说着,掉头就走。
纪无咎跟上去捉住她的手,笑道,“怎么不玩了?是不是想玩儿那个花筏子?正好,它还在,我们站上去。”
叶蓁蓁甩开他的手,“谁要玩儿那个。我要回去了。”
纪无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头晕。”叶蓁蓁低头闷声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纪无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何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我头晕。”叶蓁蓁低头闷声答道。
75
叶蓁蓁回到坤宁宫,纪无咎传太医给她看了看;说是有些中暑。
“想是方才在日头底下站着的缘故;你好生休息;朕去养心殿批会儿折子;晚上再过来看你。”纪无咎说着;探了探叶蓁蓁的额头;一边帮她抻了抻身上盖的薄被。
叶蓁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恭送皇上。”
等纪无咎一走,她霍地坐起身,把身上的薄被撩开,耷拉着脸不说话。素月看到;放下手中的药碗,“小祖宗,您这又是要做什么。”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把叶蓁蓁重新按在床上,盖好被子。
叶蓁蓁便侧过身体把脸面向里,闷声不语。
素月问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可是心里有什么不高兴?”
不是不高兴,是大大的不高兴!
方才纪无咎看花昭仪时的目光,实在刺目得紧,叶蓁蓁当时心中就猛地窜起一阵火气来,捂在胸口十分难受。
这种火气,她没办法发作。纪无咎怎么说也是皇帝,她能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他好色吗?退一步讲,别说多看一眼了,他就算要临幸花昭仪,她这个当皇后的又能说什么?还不是要忍气吞声看着他爬到别的女人的床上,第二天还要欢欢喜喜地赏东西犒劳人家?!
想到这里,叶蓁蓁又是一阵窝火,她早就说过,嫁鸡嫁狗也不能嫁给皇帝!
气过之后,叶蓁蓁心中又涌过一种强烈的不安。纪无咎是皇帝,他早晚会临幸别的女人的!
这种不安其实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她因无从解决所以总是回避,现在,她是避无可避了。
怎么办?眼前就有这么多莺莺燕燕没办法处理,而且漂亮小姑娘一茬儿接一茬儿,生生不息,但凡他想,只需一个眼神,自有人争先恐后地往他怀里钻。
简直太可恶了!
叶蓁蓁趴在床上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突然就十分厌烦这样的自己。这算怎么回事儿呢,跑到后宫里整天惦记着怎么跟一群女人抢一个男人,那个男人还无知无觉见着漂亮小姑娘就笑。他今日在她这里温存体贴,明日指不定就体贴到谁跟前儿去了呢。
不值当!叶蓁蓁愤愤地想,他才不值得,她才不会为了他吃醋。
这边纪无咎在养心殿批了会儿折子,突然猛地一抬头,双眼发直。边上伺候的冯有德见状禁不住一个激灵,心想皇上这是又想发作谁?他支棱着耳朵听动静,没听到纪无咎数落谁,却只听到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她不会是吃醋了吧?”
纪无咎仔细回想今天下午那一幕,叶蓁蓁不高兴确实是自见了花昭仪之后才开始的。难道她是看到花昭仪好看,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少不得要好好安慰她一番了。
女为悦己者容,你漂亮不漂亮,是由朕说了算的,与旁人不相干。朕就觉得你是天底下第一漂亮的美人儿……从养心殿到坤宁宫,纪无咎一路把说辞都想好了。
叶蓁蓁还在不平。一开始还知道自己不高兴是个什么由头,到后来,四面八方的事情想到哪一件都不高兴。素月想劝她,又不知她到底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因此无从开口。自家主子心宽得很,生气的时候少见,即便恼了谁,咕哝一会儿也就完了,鲜少像今日这样,拉着老长一张脸,一声不吭。虽年纪轻轻的,那样一张威严的脸,看起来像是一尊老佛,让人十分敬畏。
纪无咎来到坤宁宫,见叶蓁蓁如此,便赔笑道,“你的气性怎的如此大,伤了自己的身子,让旁人开心,何至于。”
叶蓁蓁低头答道,“我没有生气。”
“还说没生气,”纪无咎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看看这脸,贴在门上都能镇宅了。”
叶蓁蓁被迫仰头,却垂着眼皮不去看他。
纪无咎低头在她鼻尖上吻了一下,笑道,“再这样闹下去,就不怕我去找别人?”
这话正好戳中她的痛处,叶蓁蓁扭脸摆脱他的钳制,答道,“去吧,你爱找谁找谁。宫里头那么多女人都等着承恩受露呢,您可千万别在我这儿瞎耽误功夫了。”
纪无咎便有些不高兴,他坐回身体,双手盖在膝上,冷声道,“你这是什么话。”
叶蓁蓁冷笑,“实话。”
忍了忍,纪无咎把狠话憋回去,只说道,“我知道你在吃醋。”
叶蓁蓁故意夸张地笑,“皇上这话可真好笑,我吃哪门子醋?咱们拜过堂,做什么天经地义得很,您真别太当回事。我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要死要活的……我一点都不在乎!”
纪无咎只觉心脏像是被撕扯一般难受。他突然站起身,死死地盯着她看。她却是不怕他,抬头睁大眼睛瞪他。
纪无咎张了张嘴,却最终无言。软话说不出口,硬话亦说不出口。就这样对视一会儿,末了,他终于败下阵来,一拂袖子,转身离开。
***
是夜,纪无咎睡在了乾清宫。自从出征回来,他有事没事往坤宁宫跑,再回乾清宫,倒像是客居。乾清宫很大,很宽敞,越是宽敞,越是冷清。他躺在宽大的龙床上,怀中空空的,心也空空的。寂寞像是遍地的菟丝子,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疯狂地攀上他的身体。他不自觉地伸手向身旁摸,这里应该有一个人,他伸手一捞,就能捞进怀里,紧紧抱着。这样才能睡一个安稳觉。
纪无咎有些怅惘。好像真的离不开她了。
偏偏她还说那样的话,句句如刀,直往人心窝上戳。
他知道她的性子,她若真的不在乎,就不会气成这样。所以他也发不得火,可是虽知她是气话,他却依然难过得要死。
是时候振一振夫纲了,纪无咎心想,总要煞一煞她的性子,把她j□j得温柔体贴一些。
话是这么说,可他依然有些气闷,晚上辗转反侧,睡得不好。次早起来上朝时,便有些精神不振。今儿朝上事情真不少。叶沐芳从山东回来了,水库的工程已顺利完工,现在就可以使用。与女真使臣谈判的礼部官员也有了表奏,说那边已经答应了割让辽东以北的大片荒地。
这都是好事。然而纪无咎心里头装着事,便有些心不在焉,随便应付过去。他想快些下朝去找叶蓁蓁,又觉得自己该矜持一下,好好晾一晾她,让她以后老实一些。就这么矛盾着,底下竟然吵起来了。
又是叶修名和方秀清这对儿冤家。
争执的原因是方秀清最近极力提倡的新政。大齐朝海晏河清,但政事上,官员贪墨又成了气候。方秀清便拟了些政策,目标在于整治贪污。他私下里和纪无咎商量过,俩人对此问题基本达成共识。因此今儿朝上便提一提,好让大家有个准备。
叶修名与他争执,倒不是反对治贪,而是觉得他的政策太过于急功近利了一些,官场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不是你想治就能治的,到时候讨不着好,反而坏事,引起朝政震荡。
两人各据一词,吵着吵着便上升到人身攻击。读书人骂人很有意思,四个字四个字地往外蹦,层出不穷,也不带重样的,有水平的听众光听骂人就能估摸出一个人的文采来。
纪无咎本来就烦,现在听这俩人唧唧歪歪,更加不胜其烦,于是狠狠一拍桌子,“别吵了!”
两人果然住了嘴。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今天为什么发这么大火。
“你们回内阁好好吵,吵出结果再来见朕,”纪无咎说着,眼睛向众人一扫,“还有何事要奏?”
大家伙儿看着皇帝一脸“谁奏揍谁”的表情,哪里还敢说话,齐齐沉默下来。
就这么给退朝了。
回到乾清宫,纪无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明知道此时该好好晾一晾叶蓁蓁,却又百爪挠心地想要去见她。
此时坤宁宫里,叶蓁蓁睡过一夜,气也撒得差不多了。一早起来用过早膳,素月见她面色缓和,便说道,“奴婢多嘴一句,还请娘娘恕罪。要奴婢说,您昨天说的话也忒伤人了些。”
叶蓁蓁虽有些后悔昨日失言,却又拉不下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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