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想着,便整理了衣裙继续往前走,须臾间便到了庄外,一进院门,就听见屋子里有吵闹声传来。
“你现在想起她是你女儿了?你也不问问自己有资格做她的爹吗?什么时候还看见你过问她一句话?这时候跑来寻我和妞妞的晦气,呸!亏你也是个男人。”这是秦氏的声音,一席话如同爆仗似的,噼里啪啦说的又急又快。
“我怎么不过问她?我倒是想过问,你给过我机会吗?当日要不是你这个不讲理的女人非要把她带到乡下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她还在侯府里做千金小姐呢。结果跟着你,如何?如今却去学那些三教九流的东西,你……我当日就不该让妞妞跟着你过来。”
这很显然就是洛三爷了,声音还是很好听的,有着男人独特的魅力磁性,只是对于洛槿初来说,这声音却是有些陌生。
“三教九流?什么三教九流?你素日里不得病?你得病了不找大夫?宫里还有太医院,怎么就成三教九流了?”却是秦氏不服,声音愈发高亢,接着冷笑一声道:“你如今后悔让妞妞跟我过来了?你难道就不记得当日妞妞是怎么抱着我的腿哭求的?侯府?呵呵!是,多富贵的门第啊,就是里面那些争斗可让人心寒,妞妞若是留在府中,就靠着你这么个不着调的爹,还不知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你……你这个刁蛮的女人,竟……竟然对我出言不逊,你信不信我一封休书就能把你休出门去?你这悍妇名声已经是传遍京都,若不是爹娘仁慈,一直不许我把事情做绝,这封休书就能让你声名扫地。”却是洛三爷被妻子说的哑口无言,颇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相遇了,撒花
☆、第四章
秦氏怡然不惧,“哈”的一声冷笑,话语如同刀子一般赶上去:“你写啊,有本事就写休书啊,我名声不好,你以为你洛三爷的名声就好听了?哈哈,京中说你宠妾灭妻的可也不少,你写休书啊,今儿休书出来,明日你这宠妾灭妻的罪名可就是坐实了,洛涛,你今日不写休书,你就是个……“
“咳咳……”
林嬷嬷和几个丫鬟眼见两位主子在这里越吵越厉害,却是谁也不敢上前劝,知道这两位的性子都是暴碳一般,这时候敢凑上前,便等着被拿住作伐吧。
然而眼看秦氏就要把话说死,洛涛被她这样逼迫,保不准就真的会写休书,这只把林嬷嬷等人急得,正要不管不顾上前,就听门边传来两声咳嗽,及时将秦氏的话给打断了。
洛涛和秦氏一回头,便见洛槿初微微垂首站在门边,见他们两个没了声音,方跨进门来,端庄文雅的行礼道:“女儿见过爹爹,见过娘亲。”
“好女儿快起来。”
洛三爷咳了一声,想到之前和秦氏的吵嘴都落进女儿眼里,不由十分的不好意思。而秦氏在狠狠瞪了他一眼后,也温声道:“怎么不回去换过衣服再来?到门边也不知道让人通报一声。”
洛槿初柔柔一笑,轻声道:“婷儿她们今日精神倒是不够用,我都到门边了,也没看见我。”说完抬眼,看向一直侍立在洛涛身边的芳姨娘,疑惑道:“姨娘远路而来,也不觉着累么?难得还有精神在这里服侍。”
芳姨娘心中一凛,看了洛槿初一眼,只见她面上满满地全都是关心,目光也是纯善如水,似乎并没有什么暗示心机在里面。
然而洛涛和秦氏的脸却是不约而同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儿,门口的丫鬟看见主子不知通报,芳姨娘在这种情况下本该避开,却是还站在这里,这说明了什么?他们两口子加在一起六十多的人了,如今却是因为这顿吵把老脸都丢干净了。
因此洛涛便不悦地看了一眼芳姨娘,冷哼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素日里也是个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倒笨了?还是存心看我的笑话?”
芳姨娘唬了一跳,连忙跪下,含泪道:“是婢妾的错,婢妾只是担心爷……”
不等说完,就听秦氏冷笑一声道:“是,人家担心你呢,生怕我这河东狮一语不合,拿刀子就捅了你,你不说感谢人家,还给人家脸子看,三爷,您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一句话让洛涛英俊的面孔更是红得紫涨起来,恨恨剜了芳姨娘一眼:“还不下去?”
芳姨娘仓皇退下,这里他又看向林嬷嬷等人,正要说话,便听秦氏悠然道:“我的人不用三爷做主吧?三爷不怕我,我却是怕三爷呢,万一一语不合对我动刀子呢?就算不动刀子,动拳头我也受不了啊,所以她们还是留在这儿的好,这样我才安心。”
“你……”
洛涛气得面孔通红,心中暗道我怎么就娶了这么个母老虎回来?油盐不进,更别提什么三从四德,原先只觉着她着实活泼有生气,早知今日,当初就……唉!
一边心中咬牙,却又强自忍了,看向洛槿初温言道:“妞妞,你看看你身上,穿的都是什么?好好的侯府小姐,却穿着粗布衣裳,这……唉!“
说到这里,见洛槿初垂头不语,洛三爷以为自己的话伤害了女儿幼小的心灵,于是连忙又转移了话题道:“再说你在这里也住了几年,论说这乡下开阔,怎么没把你养得活泼大方,倒畏畏缩缩的了?我是你爹,是你这个世上最亲的人,看你这样子,倒如同耗子见了老猫似的。是了,想来你这几年也少见爹爹的面,心中自然有些惧怕,无妨,这一次爹爹接你回去住好不好?侯府有大房子,有新衣服穿,有各种各样你喜欢的吃食……”
不等说完,便听秦氏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他不由得恼怒抬头道:“你笑什么?”
秦氏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没笑什么,我只笑你这许多年怕也没把这女儿放在心上。难道不知她已经十三岁了?还想着她是你用糖果新衣服就能哄着跟你走的三岁小孩儿呢?”
“秦凤仪,你……你别太过分。”
洛三爷三番两次被老婆奚落,别说他还是个在贵族圈中颇有才名,自觉风流倜傥潇洒不群地男人,便是一个窝囊废,这种火也忍不下来啊,因此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
秦凤仪冷冷看着他,讥笑道:“哟,怎么着?不扮慈父了?让妞妞看到你这穷凶极恶的模样,她可是会害怕的,到时候不肯跟你走,可别说是我拦着。”
“好……你好……”
洛涛气得浑身发抖,一甩袖子便往门外走去,想了想又停下脚步,回头对洛槿初用力挤出一个笑容,和蔼道:“妞妞你自己想想吧,你也十三岁了,该是快到议亲的年纪了呢,不回侯府,难道要在这里嫁个乡野村夫?爹爹明天就走,你若是愿意,今晚便收拾收拾,衣服也不用多带,回侯府后自然有裁缝给你做新的。”
秦凤仪冷哼一声,这回却终于没说什么。洛涛说完后,看着洛槿初的神色也十分复杂,但终于是一句话没说,拂袖而去。
林嬷嬷与秋香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洛槿初站起身,来到秦氏面前,轻声道:“娘,回房吧,怕你的偏头痛又犯,不如先把那丸药吃上,我再给你按摩按摩,也省得遭罪。”
秦氏点了点头,也不复先前精神百倍的模样,一行人沉默着回了卧房,秦氏自去里面更衣,洛槿初把秋香叫过去替自己换衣服,一边方小声问道:“爹爹怎么忽然过来了?”
秋香叹气道:“不知道,只说是出来郊游,却遇了雨,想起奶奶在这庄子里,所以过来。唉!本来这是个好事儿,只可恨那芳姨娘竟也跟着,好好儿的搅合了这好机会,实在可恶。”
洛槿初皱眉道:“晴空万里,哪里有什么雨?”
秋香笑道:“奶奶也是这么说的,但三爷一口咬定了,只说天下间奇闻异事多得是,还有那奇特的景象,一线之隔,这边是大雨倾盆,另一边却是阳光明媚,他们郊游的地方确是下雨了,还让奶奶不信就去打听。”
洛槿初至此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知道洛涛和秦氏彼此心里还是有些情意的,不然也不至于恨到这样地步。
俗语说,哀莫大于心死,真正死心了,那是任你怎样做,我都能淡然处之的。哪里会像他们两个人,一见面就像斗鸡似的,恨不能吃了对方的肉,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倒印证了另一句话:爱之深恨之切。
这洛涛想必是六年多没和发妻好好团聚一回,心中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了,才用了这么个法子过来,意图是要重修旧好的。
论理,他这算盘本是不错,但错就错在他想低头,又非要面子,既是来和秦氏说和,却又偏偏要带一个芳姨娘过来耀武扬威。那芳姨娘原本就是他的丫头,后来开脸收了房,之后生了女儿,成了姨娘,端得是个厉害人物,只看她打点的来送秦氏的寿礼,便知侯府中三房这一支是彻底掌控在她手里了。这样一个人,洛涛竟然带了来,指望她帮着自己周旋,可不是猪油蒙了心呢?
只是也没办法,洛涛和芳姨娘的交情终究不一般,你若说芳姨娘会暗藏祸心,他是打死也不会信的。洛槿初想到这里,便叹了口气,暗暗发愁,不知洛涛和秦氏这个局究竟要怎么解开。若是在侯府,对芳姨娘这样的女人还可以徐徐图之。但若是因为这个,就要她回侯府,她可是万般不愿意的。
算了,顺其自然吧。
洛槿初心里暗暗想着,一边来到秦氏房中,得知已经服了丸药,她便上前来坐在秦氏身侧,替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秦氏闭着眼睛,洛槿初也不说话,室内唯有熏香袅袅,林嬷嬷和秋香都悄悄退了出去,好半晌,洛槿初忽听秦氏叹了口气,黯然道:”妞妞,你父亲说的不无道理,你已经十三岁了,不该再跟着我在乡下厮混,要不然,这次你就和他一起回去吧。”
洛槿初柔柔笑道:“娘亲说什么呢?忘了前些日子我还和你说,这辈子我都不嫁人了?我就要和娘亲……”
不等说完,便听秦氏笑道:“傻妞妞,那都是孩子话,当不得真的,娘知道你疼娘,唉!我这辈子也没生下个一男半女,总算上天慈悲,还给了我一个女儿,若不是这样,这活着连点儿意思和盼头都没有了。只是妞妞,你为娘亲做的,已经够多了,再这样下去,更是要生生耽误了你,俗语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女孩儿哪有不嫁人的?你已经十三岁,再蹉跎几年,怕是想嫁也嫁不出去,到那时,岂不都是娘亲的罪过?”
☆、第五章
洛槿初知道秦氏这是真心为自己着想,只不过她心里自有一番思量,闻言便淡然道:“娘,我十三了,不是小孩子,取舍轻重也不是像您想的那样拎不清。女儿是认真的,这辈子我就是不想嫁人。便是嫁,也要寻个平凡普通的知心人嫁了。那些权贵子弟,女儿宁愿陪娘一辈子,也不要和他们有牵扯。”她见秦氏还要说话,便抢先道:“娘,您只说我不懂事,可是您看看您这一辈子,何尝不是毁在了爹爹的手里?”
秦氏一怔,登时想起这些年的委屈心酸,午夜梦回中,多少次泪湿枕畔。这么多年了,何尝有过真正开心的时候。
因之前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却听洛槿初又认真道:“娘时常说,这世上夫妻,真正重情义的,全都是在这乡野之间,那些男人虽粗鲁,却知道疼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有担当。我从前不懂,如今自然明白,纨绔权贵者,自是负情薄幸得多。”
秦氏脸上不由得火烧一般,扭头怒瞪了洛槿初一眼,小声骂道:“说的什么胡话,这些话你怎会听了去?”这都是她素日里和林嬷嬷秋香等人感叹的,万万料不到竟被洛槿初听了去,这个时代对女孩子的要求何其严格,这样的话都等于淫词浪语一般,怎不由得秦氏羞恼成怒。
洛槿初却不在意,嘻嘻笑道:“娘只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吧?有您亲身做了前车之鉴,难道娘还想让女儿重蹈覆辙吗?那恕女儿不能从命了。”
秦氏叹了口气,忧愁地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轻声道:“其实,你爹从前也不是这个样子,那时,他对我也极好的,只是我的脾气不好,又不能容人,他偏偏却是个风流性子,所以到底走到了这一步,说到底,我也不是没错处,世间女孩子,太刚强可不是要吃亏的?你看你几个姑姑,因为性子柔和,家庭都很和睦的。”
洛槿初一扬头,骄傲道:“可我的性子偏偏随了娘亲,这眼里也揉不下一粒沙子,那可不就该在家中陪娘过一辈子呢?省得嫁去别人家受气。”一边说着,便收了手势,对秦氏道:“好了,娘好好睡一觉,别去想这些烦心事了,左右我才十三岁,急什么呢?反正我是绝不跟爹爹回侯府的。”
秦氏没再说话,只是又深深叹了口气,用手扶住额头,心想好好睡一觉,不想烦心事?只是这哪里是人力能够控制的啊,唉!当初我就不该带这孩子过来,谁想到她竟真存了这样心思,万一将来真的就不肯嫁人,岂不是我害了她一生,这可怎么办?
一夜无话,第二日,洛槿初先去给洛涛请了安,因为怕他又提带自己回侯府的事情,因此早饭也没吃,便匆匆出去了。
洛涛心中倒也真是关心这个女儿的,眼见着她和秦氏在一起时,柔柔弱弱的像只小兔子似的,心中便有些不满,暗道这样柔弱性子,将来若定了性,无论是在侯府还是夫家,岂不都是受气的命?
因这样想着,便和芳姨娘说了自己的担忧,芳姨娘便顺水推舟笑道:“爷不如将姑娘带回去,我知道咱们房里几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自己也没什么时间。只是姑娘十三岁了,府里难道没有姐妹?何况还有老太君呢,怎么着不比在乡下强?奶奶若只为了和爷怄气,便强留着姑娘,这就不对了,怎么说也是洛府的千金小姐,天天只在乡下住,甚至还跟个男人学医,这传出去像什么话?若非知道奶奶的性子,明白她只是为了姑娘好,还真让人心里不舒服呢。”
她这样温温婉婉地劝着,却只让洛涛越听越气,暗道看看看看,同是女人,这一个就如此的善解人意委曲求全,偏身份所限,只能做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