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指着赤着脚的小虎,对宇文邕摇了摇头道:“他们这般堪堪能裹腹而已,如何称得上是安居乐业?不说天下,只论同州,四公子如此这般就满足了么?”
王显有些赞赏地看了一眼云澜,有些戏谑地笑道:“四公子啊四公子,如何?今日倒是被一小子给看清了呢!你可该好生想想,同州一地今日起这般,一年后,两年后,三年后会是何等模样?”
宇文邕并没有因为云澜的话而心生不悦,笑看苍茫无际的田野,心生豪气道:“那是自然的,今日这虎子赤脚无鞋穿,我便要三年后同州再也无穿不起一双鞋之人!”
“好!四公子可不要食言了,阿澜可会将这番话记在心中呢!”云澜高声喝彩道。
宇文邕却打量了一番云澜,挑眉道:“我立下了目标,阿显自然也有一番打算,倒是阿澜你想如何?”遂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我倒忘记了你的身份了,也罢,你好生学好了医术,就算不错了。”
云澜瞪了宇文邕一眼,笑道:“四公子这真是小看我了。阿澜虽然没有四公子的雄才大志,却想在三年之内,在同州一地办起三间学堂。出了读书习字,也想教一些孩童习得简单的医术。”
宇文邕同王显看着仰头自信说着打算的云澜,精致的小脸在阳光下格外的璀璨,好似连阳光都失色了。两人都有片刻的失神,待回过神后,宇文邕才笑着拍了拍云澜的头道:“想法虽然很好,但是就凭你这半大的孩子?莫不是让你阿父私底下帮忙吧。”
云澜白了一眼宇文邕,皱着鼻子道:“少看不起人了!咱们来打赌,三年之后,谁才是那个失言之人。”三间学堂,说起来有些难,其实并不太难。但是宇文邕想让同州所有人都不缺鞋穿,却是极难的。
“好,你们两人打赌,我便做见证之人了!”王显拍掌笑道。
最终云澜和宇文邕击掌为赌。
宇文邕同王显看了两个村子的情状后,就先行回城了,云澜则随着孙大夫一起直到城门快关之时,才匆匆入了城。
“阿姐,你可快回了。”谢懋在廊下坐着,一见云澜进来了,就起身冲了过去。
云澜笑摸着虚岁已经三岁的阿懋,假意虎着脸道:“做什么坐在廊下?没事的话该随着你兄长去读书的。”
“哥哥正跟着董师傅射箭呢,不要阿懋跟着。”谢懋撇着嘴告状道。
“哥哥也是怕伤到你啊,天气变冷了,以后不要再坐在地上了,知道吗?要是病了,不仅要吃很苦的药,就是阿父和阿母,都会很担心的。”云澜牵着谢懋一起进了主屋。
褚氏正在对着同红香商量着送去长安的贺礼,因为谢贞的妻子李氏有孕了。一见云澜带着幼子进来了,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招过云澜道:“今日个怎么回来得这样晚?”又摸了摸谢懋的脑袋,让他坐在了一边的榻上。
云澜忙说了随着孙大夫去乡间的事情,又说了宇文邕到了同州之事。
“阿娘,我可是同四公子打赌了,三年之内,要在同州凭借自己之力,办成三所学堂的。”
褚氏点了点云澜的额头笑道:“你个小丫头,何必同四公子打这样的赌?你以为学堂是那样好办的?要是你阿父说办成,还是可能的,倒是你?我看难罗!”
云澜不满地撇嘴道:“阿娘,你怎么也同四公子一样看不起阿澜?哼,我就一定要办成给你们看看。”
褚氏笑着拧了拧云澜的脸颊,道:“好吧,你就办吧。不过呢,实在办不成也没有什么,四公子难不成还和你一个小娘子计较不成?”
云澜也不说话,心中却已经默默盘算起来,这个时候科举还没有开始,读书的多半是家资富裕的子弟,所以学堂办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没有学生,也很可能没有合适的先生。所以,这件学堂不能单独的教书文章典籍,贫家的孩子认识几个字就不错了,谁会舍得让家的孩子不做事情跑来读无用的书呢?看来,这件事情,还是要宇文邕从中有所行事一番才行。
科举,虽然此举是寒门子弟崛起世家没落的重要因素,但是云澜并不觉此举不好。没有千秋万代的王朝,也没有永盛不衰的家族。一个家族的衰落,更多的其实该从自身找原因:若是谢家同王家一样,早早地抛弃老庄的清净无为之学,在刘宋乃至萧梁也不会被君主厌弃院里朝廷中枢而又被王氏压倒;若是谢氏放弃早年的门户之见,同寒门子弟联姻,也不会有孙恩之乱同侯景之乱中的谢氏族人被大肆屠杀之事了。如今的世家大族并不能像东晋之时那样能够左右一国朝政,而是须依据国家而生存,皇权的强大让世家必须避其锋芒。漂泊乱世多年,云澜早已经没有了世家女子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她深知家族在皇权国家面前的脆弱。所以,科举,先于前世十几年正式出现,并没有什么不妥。不管如何说,宇文泰在世之时,不以门第选材只以真才实干为遴选标准,大力提拔寒门子弟,便是科举的雏形了。而且不管怎么说,宇文邕都是自己的朋友,比之杨坚,他更得自己的钦佩。
云澜打定了主意,便想着如何将此事同宇文邕说,想了想,还是先告诉了父亲谢宜,同州一地,大兴得教,父亲这个郡丞是不可以避过的。
谢宜听了云澜的主意后,双目放光,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后,随即坐下叹息道:“于当政者而言此举极好,过两日阿父就同四公子说说。可惜阿澜你不是男儿身,有此见识真是可惜了。”
云澜弯眼笑了,女儿身又如何呢?阿父还不知道,八十年后世间会出了一个女皇帝呢!自己虽然没有那武氏那样的野心,但是也不认为自己生为女子会比男子差:“阿父,只要四公子在同州大兴德教,不出三年,同州一地的读书人必定会变多起来,这样,女儿想办学堂也容易了,那个赌约也就不会输给四公子了。”
谢宜哈哈一笑,学着妻子褚氏的样子拧了拧云澜鼓鼓的脸颊。
宇文邕听了谢宜的话,也是心潮澎湃,想了想后便招来了刺史府一众属官商议此事,很快就有了具体议程。虽然他后来知道这主意是云澜想赢赌约而对谢宜提出来的,但是也不以为意,毕竟手下多是富有才学之人,他治理同州也就容易多了。
这一年里冬末,因为新任刺史同郡丞的到来,同州安置了近一万的流民。而云澜,也随着孙大夫走了近二十个村子,给许多的贫苦村民施药问诊,同州回春医馆的名声在百姓间更加的响亮。
次年开春,来自长安的消息让宇文邕同云澜都有些不安,宇文护先是逼迫了魏帝元廓逊位,代西魏建国为周,宇文觉自称为周天王,作为宇文觉的弟弟,宇文邕的封邑增加了一千户,但是这丝毫没有让他高兴,因为堂兄宇文护被封为晋国公,进位为大司马,大权独揽。他知道,以三哥宇文觉的个性,最多能忍堂兄一年半载而已,两人之间势必发生极大的冲突,无论谁胜谁负,对于大魏,不,对大周而言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而云澜的心存忐忑,却是因为她知道,随着宇文护的揽权,他的第一次亲力亲为的东征就快要开始了,同州作为战略要地,许多的百姓将被征调,阿父作为同州的郡丞,经年的辛苦很可能因为这一次东征的失败而付诸流水——宇文护此人性宽重权,却无治国统兵之才,东边的高洋,虽然性情暴虐嗜杀,到那时比之宇文护,某些方面绝对是要强上许多的,所以两次东征,都是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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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16、杀戮之人妄称英雄 。。。
虽然说云澜一开始担心宇文护的东征,但是却也知道,宇文护若想顺利东征,前提是将大权独揽,所以距离东征还有一段时日但是也不会太远了。云澜记得,当世第一的美男子“独孤郎”大柱国独孤信便会在这一场权利斗争中失败被逼自尽。独孤家,看来要沉寂下来了。想到前世杨坚建隋代周后对宇文氏的赶尽杀绝,云澜暗想这仇恨该是从独孤信被诛杀开始结下的了。
“那罗延,父亲如今的情势你是知道的,你说怎么办?”独孤七娘想到父亲独孤信如今的处境就忧心忡忡。
杨坚虽然只有十七岁,但是好读史书,见识卓远。加上他的父亲杨忠时时教导他处事要老成持重,所以他对于大柱国、楚国公赵贵同岳父独孤信等人的计谋除去宇文护之事颇为不看好。虽然他也不认为宇文护是个好的当权者,但是比之年少的宇文觉,宇文护无疑要略胜几分的。再说了,除掉了宇文护,周国谁人当政?天王么?只怕是几大柱国们各自攻讦的开始了。所以对于赵贵同独孤信合谋之事,杨家并没有参与。
“楚国公已经被赐死了,岳父大人那里,还是想办法对晋国公认错请罪才行,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杨坚看着成婚堪堪一年的妻子劝道。
独孤七娘有些泄气,父亲如今已经被免去一切官职同爵位,就是长兄独孤善,本是河州刺史,如今也受到牵连,免职回了长安。宇文护当真是半点不念阿父的功绩要狠下杀手么?七娘咬紧了嘴唇。
而独孤七娘的担心也并非是杞人忧天,独孤信在家中虽然在妻妾及诸子面前表现得很沉着,但是他知道,他其实有些后悔,他想起他这一生,认准了目标就奋力一搏,从少年时杀卫可孤成名起,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危急难关,他都不会犹豫,甚至能够狠下心抛弃父母妻儿随着魏孝武帝逃离东魏至长安,他也没有一丝的犹豫。但是赵贵找他密谋杀死宇文护,他却犹豫了,所以才导致了今天的结局。
叹了口气,独孤信想到宇文护的为人,心中苦笑,若是宇文泰还在世,怎么会有今日这番局面?不过,宇文护若是当真不放过自己,胸襟之狭窄也可见一斑了,由他揽权,周国危矣!命了随从招诸子来前厅,他知道,有些事情该做好准备了。
长安城中的风云莫测,最终以宇文护的大获全胜而告终,宇文护实在是不放心留着独孤信这个曾想干掉自己的大柱国存在,入秋之时逼迫他在府邸之中自尽。宇文护对独孤氏也没有赶尽杀绝,毕竟没有了独孤信,独孤氏就是空架子了。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宇文护憎恨的是天王宇文觉。
“表兄,你这是下定决心要废黜大王了?”贺兰祥有些犹豫地问宇文护。
宇文护叹了口气道:“当初四叔弥留之时,想着大王年幼,特地嘱咐于我,要我好生看着大王,守住他辛苦创下的基业。这才不到一年功夫,大王就不满四叔的遗命了。也不说他如今不过十六岁年纪,能不能主持一国军政大事,但说他不守四叔的遗命,便是大不孝了。他训练武士想要除掉我这个堂兄,倒是小事了。”
贺兰祥呵呵一笑,他知道宇文护这番话不能尽信的,仔细打探着宇文护的神色,有些试探地道:“若是废黜了大王,又立何人为主了?难不成表兄你,呵呵,取而代之?”
宇文护脸色一整,瞪了贺兰祥一眼道:“你这是什么话?我等都是被四叔养大的,不管如何,都得念着他的恩情,要是那样做,我岂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刚才已经说了,废黜陀罗尼,完全是因为他太过不知轻重了,不说周齐梁三国鼎立,北方还有柔然和突厥虎视眈眈,他却听信赵贵那个老东西的教唆,猜忌起自家人来了,哪里有为君者的气度和胸襟?为了四叔的大业,废黜他不为过。继任者嘛,四叔有十几个儿子,总有一个合适的。”
贺兰祥心中暗自鄙夷,说什么为了四叔,四叔可不会愿意你废黜他的儿子的。不过他知道宇文护这个表兄的性子的,抓住了权势势必不会轻易松手的,所以下一个继任者,肯定是性子不像陀罗尼那样勇毅果决的,喔,也只有老大统万突和七子豆卢突的性子最是文软,而统万突为长子,最是合适不过的了。只是他的妻子乃是独孤信的长女,萨保表兄会忽视这一点么?
贺兰祥想到的,宇文护自然也想到了,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一定不能留下独孤信的命来,没有了独孤信,独孤大娘即便有嫡妻的位子也不过是没有牙的老虎,半点用途也无。想到如今自己大权在握,宇文护就有些得意,更加心急废黜宇文觉之事了。
秋末之时,大司马晋国公宇文护联合大将军贺兰祥、禁军总管尉迟纲废黜了天王宇文觉,拥护宇文泰的长子宁都郡公岐州刺史宇文毓为天王。九月二十九日,宇文毓在长安王宫延寿殿中接受重臣的朝贺,即天王位,大赦天下。
同州刺史府中,一片寂静。宇文邕身着素袍对着长安城远眺,自从得知赵贵被赐死,独孤信被逼自尽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一日的。果然,三哥不仅被废黜,还被毒杀了,大哥被赶逼着登上了大位。大哥的性子虽然比三哥温和许多,但是宇文家的男子又岂是真正的文人?也不过是比三哥多忍耐宇文护一段时日了。
“四公子,今日乃是新王登基之日,您还是换下素色的袍子吧。”李娥姿有些纠结,想了想还是上前殷勤劝道。
宇文邕心绪不佳,冷眼看了李娥姿一下,转身去了书房。王显、谢宜等人正在书房等着他。
“四公子已经为了先天王着了一月素袍,已尽了手足之情。如今长安城中风雨正急,公子还是小心为上,还是换上衣袍为好。”谢宜老成,知道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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