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不管他这副多情样子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是要再多多留意许久再说了,没准又是和宇文毓一样,表面上装着老实暗地里却在想着阴谋诡计。
“梁国公的话真是我要说,陛下要是真的为谢家娘子好,还是熄了娶她为后的主意才是。陛下可还记得先魏文帝元宝矩的废后乙弗氏的结局?元宝矩以为将其送进庵堂出嫁便可了,但是柔然人却不那样想。为了公主皇后之位的稳固,他们给了两个选择,要么杀掉乙弗氏,要么就等着柔然的大军兵临长安城下。突厥比之柔然强了多少倍,若是谢氏女为后,等到突厥的公主一到,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陛下也能想得到了。”宇文护凉凉道。(武成元年,贺兰祥因为大败吐谷浑平定西疆,从而晋位为梁国公)
宇文邕心中极怒,面色却是更加显得苍白,片刻后才无力道:“……就以两位兄长的话吧,但是也不能太过委屈了阿澜,怎么样也要以夫人之位迎之。”
宇文护对着贺兰祥点了点头,满意道:“只要不是皇后,怎么样都依陛下就是了。”
“如此,朕便先行回凝阳殿了。”宇文邕声音沮丧。
宇文护也不行跪拜之礼,拱手弯腰相送。贺兰祥见宇文邕丝毫不以为意,在看表兄志得意满的神情,心中不知怎么的有些堵,想到宇文毓的下场,只望弥罗突如此作为并非是装出来的了。
凝阳殿中,宇文邕坐在圈椅之上,目光扫过了殿中伺候的内侍和宫女,他自然知道身边的内侍和宫女没有值得信任的。所以故意找了侍卫向同州送信,除了是真的想念云澜外,也有一份作戏给宇文护看的意思。
他沉思了片刻,便冷声道:“木离桥,笔墨伺候。卢广,你去传朕的旨意,宣右宫伯中侍上士宇文神举和直入侍卫周虎来见朕。”(左右宫伯,即相当于禁军统领+)
宇文邕提笔并无拖沓,内心深处,他确实对云澜感到很歉疚。因为这一切,在当日他将请婚的书信送往长安时就已经预料到的。
“……卿见信如晤,予本允诺卿为嫡妻,奈何国事所迫,痛愧至极,然汝心难以割舍……”
想到这封书信将会被宇文护先拆,宇文邕的笔就稍微缓了缓,片刻后才继续。
而皇宫之外的御道之上,宇文护看着贺兰祥半百的须发皱眉道:“你该多多注意写身体才是。咱们哥俩可是谁也少不了谁。”
贺兰祥心中暗叹,笑道:“我如何能和表兄你相比?不过我的身体,我是知道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不过是老了。如今孙子们都满地跑了,不服老不行了。”
宇文护脸色有些不好看:“我可是比你年长两岁的,你老我不是更老迈?我可不觉得自己老迈,这大周如何能松得开手?”
贺兰祥看着宇文护额头的深纹,劝说的话咽了下去。宇文护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如今要他放权是骑虎难下,更何况他连续毒杀了两任皇帝,他就是现在放权,只怕也难得善终了。深叹一声,他靠着马车厢闭上了眼。
表兄弟两人一起入了晋国公府,宇文护已经将皇帝的私情抛在了脑后,心中想着的,是东征之事。很快,该召集的人都来了,除了儿子、亲信大将外,还有宇文宪这个生面孔。
宇文护看出宇文宪神态中欲上战场杀敌建功的急切,心中暗自得意当初将豆卢家的女儿许给了他做正妻的主意。哼哼哼,豆卢宁这个家伙,油盐不进,任凭自己怎么拉拢都不为所动。如今他的女婿亲近自己,他还不是得乖乖的向自己靠拢?
而就在长安这些人各有所谋之时,邺都中的权利之争也落下了帷幕,齐国常山王高演联合平秦王高归彦、斛律金、段韶等大将及太皇太后的支持下,废黜了幼帝高殷,九月八日在太极殿登基为皇帝,改元皇建。杨愔、燕子献、郑颐、宋游道、可朱浑天和等当初同高演等死磕的大臣全部被斩。而由废帝成为济南王的高殷,得到的是和宇文觉、宇文毓一样的结局,被至亲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
朝局如此,即便熟知其中大致走向的云澜,也只得在听了消息后喟叹一句而已,她及谢家人都不知道,随着这场残酷的宫廷政斗,一个原本不该出现的人,崔居正进入了北齐的朝堂之中,即便目前他不过是从七品的小吏,但是因为他之前的通风报信,他这号人,已经被某些高位的人留下了些微的印象了。
十月中,云澜满了十二岁,虚岁十四岁了,按照规矩,她待字闺中的时日之剩下大半年的时间了。一想到将走到那沉闷至极危险重重的宫廷之中去,云澜就有些怨怪宇文邕了,虽然她看起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情,但是夜深人静之时,却时候发出叹息之声。
在家中的日子所剩不多,云澜愈发的孝敬父母,更多的时间陪弟弟们习武读书。至于医术,则是每月请孙大夫进谢家教导一次而已了。其他的时候,也会去看看褚氏是如何管家的。虽说按照礼制,她应该在嫁前学习宫廷礼仪,但是因为三国一来,礼制崩废,南朝北朝礼仪各不相同,加之宇文邕这个皇帝不过是个傀儡皇帝,除了三个月前叱罗夫人遣来了两个女官,指点自己宫廷礼仪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动作。
“大娘子,长安叔公遣了人送礼物和书信来,使君让您去书房呢。”阿曹有些敬畏地对着云澜道。
云澜有些惊讶,这个时候非年节也没有人的生辰,叔父为何遣人送礼物来?去了书房,她才知道,不过是某人假借叔父的名义送东西和书信罢了。
谢宜对着云澜摇了摇头,将宇文邕的书信递给了云澜道:“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哎,你看看吧,信中都说了什么?”
云澜抿着唇接过了书信,之前也收到了宇文邕传来的两封书信。接到第一封书信时她还有些诧异和惊喜。不过第二封时她便想明白了,这事情应该是宇文邕做给宇文护看的——一心只有儿女情长的少年,比之性情难测聪明多智的少年来,自然更能让宇文护放心了。所以,即便书信之中言辞恳切,情意凸显,云澜也是平静无波的。
因此再一次收到宇文邕遣人私底下送来的书信时,云澜信中半点波动也没有,指不定这书信被多少人传阅过呢。
云澜看完了书信,神色稍微变了变,抬头对着谢宜道:“阿父,晋国公和梁国公已经劝诫陛下,让阿澜以夫人的身份入宫。”
谢宜脸色变了下,沉思了片刻后才叹道:“这样也好,虽然没有皇后的名位,但是这样一来,你的性命是无忧的了。”
云澜对于这样的结果是早已经想到了,不管心中怎么样五味杂陈,如此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虽然这件事情中,最为得利的是宇文邕。但是云澜知道,他是故意让人误以为他是多情的少年天子。虽然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几分真心,但是云澜也只是感叹一句而已,前世里的崔居正曾经不也是很有真心么?
只不过,宇文护会相信吗?云澜有些坏心眼的摇了摇头,宇文邕若是真的装,他就有得受了。情深意重装几年可不是容易事儿啊!希望他撑得住了。
云澜在家中表现得平静,却不知道谢宜和褚氏暗地里为她操心不已。
“宜歌,还有几个月的功夫,合适的人可有找到吗?”褚氏想到女儿将进入宫廷陪着宇文邕受煎熬,眼眶就红了。
谢宜点了点头拉着褚氏的手坐下道:“咱们家即便离开了江南,但曾是江左一等一的世家,故交也不少。自从云澜和宇文……咳定于了陛下,我便遣了人往江南去了,所谋之事已经有了音信。”
谢宜顿了顿继续道:“我遣人送信去了江南,哎——可惜族人如今零落无几,唯余下族叔谢哲尚在建康城,我等虽然只是族亲,但是同为陈郡谢氏子弟,他自然应承下来了。而且还有同姓的谢岐在建康城,我们与谢岐虽然不是同枝,但毕竟同姓,所以他也不会吝于援手的。有了他们两人的帮忙,我们想要给阿澜找的合适的人,年底就应该到了。”(谢哲,陈郡谢氏子弟,侯景之乱时,因为奉病重的母亲至广陵而躲过一劫,此时官至都官尚书,豫州大中正、吏部尚书。谢岐,会稽郡人,侯景之乱时,因为身在山阳时逃过一劫。此时任陈国的黄门侍郎,中枢舍丞兼尚书右丞。)
褚氏放下心来:“能够找到合适的使女我就放心了。阿澜总是说她记得前世之事,但是怎么想都是个小女子,宫廷之中的事情,还是要熟悉那里的人提点才好。”
谢宜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吧,叔父既然已经应承下来了,便会同谢岐尽力办好此事的。对了,往江南去的人也打听到了族人的事情了……”闭了闭眼,才沉痛涩声道:“除了我和谢贞避过了劫难,建康城中的族人也只余下族叔谢哲及族弟谢皓两支了……人生随时变,迁化焉可祈。百年难必保,千虑盈怀之——先人之语果然没有错。”
褚氏想到当年家族之大到如今的凄凉,眼泪也流了下来:“宜哥,只要咱们还活着,谢氏就没有断绝……”
谢宜压下心中的酸涩,掏出帕子给褚氏道:“你说的对,好了,擦擦眼泪。阿澜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太忧虑了。她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该如何做。再说了,咱们家又不指望女儿嫁得显贵来提升地位。”
谢宜柔声安慰妻子,降低声音道:“再说了,陛下登基都大半年了,后宫并无纳进有名分的女子,便可以知道长安城中,无论是高门显贵还是权势重臣,都不会将自己女儿送入后宫的。只要陛下能够忍耐下去,咱们的阿澜就没有什么可忧心的。至于突厥公主,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来中原呢。”
谢宜相信宇文邕不是蠢笨之人,阿澜既然所过宇文邕前世之中扳倒了宇文护,那么这一世有了阿澜,应该也不会出意外才是。谢家的重振,可不是靠女子的。
“来年春,我们就要离开同州了。我欲向朝廷上表,愿望为宜阳郡守,宇文护应该会同意的。”
褚氏心头一跳,宜阳同齐国边境不远,虽然是说这几年里周齐并无大战,但是谁都知道这是暂时的平静,边界诸城时常有摩擦。等到朝廷掌权者抽开了手脚,大战就会爆发。既便心中不愿意丈夫如此做,但是她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谢宜有些抱歉的看着妻子,握着她的手道:“清娘,我知道这样一来要委屈了你。不过,也只有如此,我才能真正做出一番功绩来。咱们的儿子,绝对不能像曾经的南朝世家子一样只爱风流,以为穿上宽袍大袖,不见刀马骑射便能效仿安石公尽显风流,便能如叔源公一样风华无双。”(叔源,即谢混,谢安之孙,号称江左风华第一,被刘宋开国皇帝刘裕所杀。)
谢宜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脑中想起的是侯景之乱之前,江左世族子弟的坐态。谢氏虽然一向家风严肃,但是早在先祖谢晦兵败被杀之后,谢氏一族从未有再掌过兵权,即便以文采享誉当世,但是每一代的谢家人都不甘心只作一介文人,重新拾起骑射入沙场建功方能重振谢氏之名。
“所以,清娘,阿梧和阿懋,你我一定要多多教导了。”
褚氏点了点头,依偎进丈夫的怀中。
年前大雪纷飞之时,同州城来了自江南而来的大商户,他们不仅带来了江南的精致的丝绸等物,还带来了江南的美丽多才的女奴。谢家也让商户带着货物和女奴入了府,其后云澜得到了两个使女,二十三岁的白灵以及二十五岁的白鹤。
云澜得知母亲给自己买了两个年纪很大的使女,一开始还很诧异,待见了这两人之后,才算是明白母亲的苦心了。她们俩明显不同于一般的女奴,相貌清秀,唱曲舞蹈等也只是寻常,但是她们明显比其他女子更加沉稳,进度有度,绝对不是普通的女奴。
“既然阿娘已经将你们给了我,自此之后,你们就是我身边的人了,我的喜好以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会让已经嫁人的红香告知你们的。至于你们的名字,就不改了,白灵和白鹤挺好听的。好了,阿草,带她们俩下去吧。”
白灵和白鹤两人只看了云澜一眼,就一丝不差地行礼褪下了。
云澜看着她们的退出去的身,心头一动,她们这样子,分明是在宫廷王侯府邸之中待过的。遂转头看向一脸满意之色的褚氏问道:“阿娘,她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褚氏招云澜坐在身边,让使女都下去了才悄声道:“再半年你便要进宫了,我和你阿父怎么放心你一人进宫去?大半年前,你阿父遣了谢树随着商队一起去了江南,幸亏建康城中,你族叔公族叔谢皓等的帮助,买下了这两个女奴。她们乃是江陵梁帝萧詧宫中所遣出的宫女,在建康城中执贱业,被你叔公寻到。咱们不光是她们的主人,也是她们的恩人。但即便如此,你也不可怠慢了她们,好生收复她们俩为你所用,你在宫廷之中就不是一个人了,她们会处处提点你当心之处的。”
云澜心知母亲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买到这两个女奴,父母在其中不知费了多少心力。依偎进母亲怀中,眼眶有些酸涩:“阿娘,阿澜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都是阿澜连累了你们……”
“说什么傻话。对了,你阿父还说过,当初和你叔父他们一起从江陵来长安的,除了王褒庾信等人外,还有一人你要记在心中。那就是姚僧垣,他同你父亲以及叔父都是熟人,如今他在长安太医院里小畿伯下大夫,你若有事,便可令人告知他。”(姚僧垣,南北朝时期著名的医药大家,梁亡后入北周,被宇文毓所看重,授职为小畿伯下大夫。)
云澜点了点头,后世之时姚僧垣虽然没有孙思邈的名声,但也是当世有名的医者,宇文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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