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点了点头,还嘱咐了一句道:“阿琳今日不许用肉食。”
宇文璟看弟弟想风雪种无精打采的小树,便道:“父皇,其实不止阿琳一人不知世情,儿子在露门学中,同窗大多是从祖父以及叔祖父家的兄弟们,许多人骄奢得很。明面上不过是碍于父皇您俭省之名而稍微收敛罢了,他们的用度大多可是比儿子好许多呢。”
宇文邕看着大儿子,期许道:“阿璟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宇文璟微微一笑,“儿子以为露门学中,除了四门小学、律学(习法令)、书学(习文字)、算学(习计数)等三学外,另需让宗室子弟知农事,晓兵略。若是在学堂里辟出农田,亲身耕种后,自然知道百姓农事之艰。儿子这样想,也是觉得,天下安稳受推农事。至于兵略,呵呵,父皇也知道咱们宇文家的男儿,除了您还有七叔几位,都不大喜欢读书的,于兵略也不大看重,学堂之中常听到人言男儿当横行天下,提剑汗马自取富贵,岂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也。”
宇文邕很满意,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来,云澜也笑道:“阿璟可有您幼时的风采?”
宇文邕笑而不语,招来内侍道:“传朕的旨意,太子诸师以及露门诸博士教导太子颇为得法,各赏南纸三卷,端溪砚各一,大钱两百贯。”
内侍心中一松,陛下总算不生气了,真想领命而去,却被于文璟留住,“父皇,长孙将军那里也不能漏了呢,儿子今日射箭十五步之内,十箭八箭正中红心呢。”
宇文邕心中欢喜,吩咐内侍道:“长孙览那里,赏金马鞍一对。”
待内侍去了,宇文葭也笑道:“父皇,今日乾荣也和我说女学之中,诸多娘子私底下最喜说的就是又得了什么贵重首饰呢。说起来,女儿想从阿娘那里得到什么好的步摇玉珰也不可能,阿娘的东西就那些……”。
宇文邕有些歉意地看向云澜,他节俭异常,云澜也跟着俭省起来。
云澜不在意地一笑,瞧了下更漏道,“不早了,改进食了。阿瑞也饿了呢。”
天子一家用餐其实比很多权贵家中都还要简单一些,每人面前的小几之上,不过四样菜式和两种羹汤。待用完了餐,宇文邕带着太子去了另一屋室考校,云澜则细问女儿在学堂之事,听闻杨坚和独孤七娘的女儿杨丽华没来学堂后,心头一动。
夜深之时,云澜靠在丈夫的怀中说了此事,惹来了宇文邕的轻笑声,“你也不用猜测是独孤七娘和杨坚大吵,其实是杨素回长安了,住进了随国公府呢。”
云澜一愣,没有做声。杨坚即便被宇文泰赐姓普六茹,心中却依旧是不忘“杨”姓,这也罢了,却想和弘农杨氏更加紧密,他这是想做什么?
宇文邕心中自有计较,不需云澜多言,对于父亲当年大肆赏赐胡姓的作为有些不以为然,翻年该动作一番了。
“阿澜,我今日要去正武殿,亲自讯视记录囚徒的罪状,估计很晚才结束。你不必等我了。对了,母后那里,你今日也去探看下吧。”宇文邕穿戴整齐后,看向云澜嘱咐道。
云澜笑应了,“明日您去道会苑,看见华丽的东西,可不要一股脑的焚毁了,那可是钱呢。”
宇文邕摇了摇头,笑着在内饰的唱喏声中出了甘露殿。
“皇后陛下,风雪大了,您还是回殿内吧。”白灵看帝銮消失在凌晨的黑色中,忙劝云澜转回。
云澜看着呼出的白气,看向百灵道:“太后那里的用度供给可还及时?”
白灵想到少府司露出太后的各种要求,只是捡了好的话来答。云澜心中有数,也没有多问,盘算着一天里将要处理的事情,缓缓回了内殿。
建德元年的这个冬天,相比邺都的波澜频起,相比建康城的长安城中君臣的踌躇满志,长安城着实宁静了些。
穆黄花不满足只坐在右皇后的位置之上,而陆令萱更不用说了。但是她知道,正面和胡皇后作对,势必惹来胡太后的不悦。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胡太后自己来动手。
摸着手指之上明亮的戒指,陆令萱被一群宫女簇拥着往胡太后的宫殿请安去了,不见胡皇后在则,她行礼之后,欲言又止,“胡皇后是太后的您的亲侄女,怎么不见给太后您请安?不过也是,如今宫中都传者一些见不得人的话呢。”
胡太后有意和陆令萱交好,惊问道:“什么流言?我竟然不知?”
陆令萱作为为难状,支支吾吾的就是不明说。如此一来,胡太后心中更加好奇了,连连追问。
陆令萱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其实也不一定是胡皇后说的。听人说,胡皇后说太后的行为太过了,不堪为一国之母,她虽是胡家女儿,却一定不会学太后的。”
胡太后闻言后,气得当即站了起来,一把拂掉案几上的物事,神色狰狞。当初胡太后为了和士开这个轻抚,连妹妹的丈夫都能弄死。如今这个侄女,本想是弄进宫做皇后之后和自己联手,如今才登后位,就不知恩图报反倒恩将仇报,你以为没有了我这个姑母,你还能做皇后么?
胡太后经一边的陆令萱和宫人火上添油的劝说,对侄女是半分也容不下了,双眼冒火地吩咐道:“封内侍,去将皇后叫来。”
胡皇后很诧异姑母这个时候的召见,也没留意内侍们神色间的不对经,匆匆往胡太后宫中去了。谁知才入了殿门,便被几个高大的宫人给按住。
“大胆!我乃陛下的左皇后,贱婢们居然敢犯上……”胡皇后大惊,还没有说完话,嘴巴里被人塞进了一团棉布,而瞬间后她一头乌黑的长发也被宫人剃得一干二净。
“落发之人那配做一国之后,我今日替皇帝休了你,看在你是我侄女的份上,也不杖责了,回胡家去吧。”胡太后冷冷出言道。
胡皇后想辩白,奈何嘴中塞着一团布,只得满眼是泪的含着屈辱被送回了胡家。
胡太后以皇帝生母的身份力主休弃胡氏,朝堂之上也燃起了战火。胡家亲近汉臣势力,胡皇后被废,胡家的儿郎们纷纷受到牵连纷纷被赶出了邺都去了地方。而宰相祖珽见势不妙,就指使亲信上书弹劾大臣王子冲。--王子冲是穆提婆的亲信,是陆令萱在朝堂的爪牙之一。
陆令萱虽然只是一妇人,但是因为比胡太后还得高纬的敬重,加之儿子穆提婆的原因,党羽也不弱。顿时也向祖珽为代表的汉臣发难。
顿时邺都的朝野之上一片噪杂,宗室和祖珽走得很近,尤其是高长恭兄弟三人,对于朝堂之上的汹涌之势,他们为了避免高纬生出疑心只得保持沉默。然后他们隐隐起了不好的预感,陆令萱这个女人可是完全将高纬攒在手中的。
高纬对讨厌年底的,必须宴请大臣啊宗室啊,还要祭祖啊祭天啊祭社等等,他觉得少了好了乐趣。如今两派突然变得你死我活起来,他觉得很莫名其妙,他自然是先问最信任的奶妈陆令萱了:“太姬以前和祖瞎子不是很友好吗?你们都是朕的忠臣,怎么现在这样争锋相对呢?”
陆令萱跪拜哭道:“说来全怪老婢眼拙耳根软,一直以为祖珽博学多才,对陛下也忠心耿耿,我就相信了,还在陛下面前举荐了他。但是此时才知道是老奴看走了眼,他真真是个包藏祸心的奸贼。若是再任他得居高位,陛下和大齐都危险了。”
高纬虽然看重陆令萱,却也不想只听她的一面之词。叫内侍找来了韩长鸾,让韩长鸾去查。
韩长鸾看了一眼陆令萱,领命而去。不过半天功夫,他就找到了证据--祖珽伪造诏书。
高纬很生气,觉得自己被这个瞎子给骗了。但是却又不能杀了他。只因高湛还活着的时候,他和祖珽的关系极好,他答应过祖珽,无论之后他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不是谋反的大罪,就不杀他饶他的性命。
高纬顿时觉得祖瞎子太狡猾了,居然戏耍了自己这么多年。可是自己又立过誓,想到此,他就恨得牙痒痒的。
“传朕旨意,秘书丞出邺都贬为北徐州刺史。”高纬想到北徐州不太平,就露出了解气的笑容。
祖珽走了,前往陈齐短兵相接的北徐州,生死难测。而留下的人,也感觉到了逼近的屠刀。最觉得危机将临的,是高长恭兄弟几个。
而天下大势不因邺都的风云而慢下来。北齐武平三年,南陈太建四年二月初五,陈国皇帝陈顼亲临明堂祭祀,随即在大朝会上发征齐诏,三月十六日,分遣诸军北伐,十万陈军在镇前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吴明彻的统率下大举北伐。陈国出兵让齐人措手不及,北伐军席卷江淮大片地区。
而兰陵王高长恭,是仅次于斛律光的名将,如今斛律光不再了,他就是不想再出征也不行了。在他感叹自己为何不生病之时,他不知道,他以后再也不需要生病了。
高纬不想要文襄皇帝一脉理还有一个声望军功均有的高长恭碍眼,陆令萱等人不需要宗室的敌视与压制。很快,高长恭等来的不是让他领兵出征的旨意,而是一杯毒酒。
“吾忠心一片,何曾辜负上天与大齐,为何却落得如此的下场?”高长恭一脸的悲痛,最后只化成了一缕叹息。高长恭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御赐的毒酒,带着微嘲的笑容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想到在陈军兵锋北指之时,高纬居然毒杀名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陈军一路北上居然捷报频频。建康城中的君臣自是得意至极,而长安城中的许多大将们见状也都坐不住了,纷纷在皇帝面前请命要求东征。
作者有话要说:好多天没有更新了~~不好意思~~写到了高长恭的死,周齐战火将起,行文也就过了一大半了,大概八十章以内真的能够完结吧,摸下巴~~
57
57、难解母心君心生怒 。。。
“陛下,王琳被困寿阳,而邺都的君臣们还在内斗,正是我大周出兵的大好时机啊。”杨素越过前面一干大臣出列大声道。
宇文邕其实也心痒难耐,他在长安历经治国,一直视齐国为心腹大敌,也只认为那是自己才能拿下的,如今见陈军轻而易举就夺取了齐国在江淮一带的大片土地,自不甘心落于人后,且这几年里虽偶有天灾人祸,但是国库日渐充盈。但是若要出兵,却也有顾虑的地方。
“齐国虽然正在和陈国在江淮交战,但是我大周和齐国交战,必须面对齐国河洛一带的鲜卑铁骑,齐国将最强大的铁骑屯在了晋阳,我大周一出兵,他们便闻风而动。如今虽然没有了斛律明月和高长恭,诸卿可有十足把握击退齐国的铁骑?”宇文邕不想惨胜,齐国人虽然同陈兵交战处于劣势,但是河洛一带的铁骑丝毫没有动,他们对大周的防备丝毫不曾松懈。
众文武大臣听了这话,都没有做声。他们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空有一番热血的小郎,周齐对峙多年,自宇文泰至今同齐国三次大战均是失败告终,鲜卑铁骑的威名没有人不知道。
宇文邕看清众人的神情,便道:“朕不想再同突厥借兵,故而伐齐之事必须郑重以待。朕让韦孝宽密切留意齐国的动静,若是机会确实大好,朕自然不会放过。”宇文邕大袖一挥,自御座之上站起。
“陛下,臣弟以为不如遣使臣往江南陈国去聘问,若是陈国不退兵且有意将战事进行下去,而齐国在南方又顶不住,他们也许会自河洛一带调兵,那就是我大周最好的机会。”宇文招自坐垫上起身道。
宇文邕看了弟弟一眼,再看众人都意动的样子,沉声道:“便依赵王之提议。若再无他事可奏,便退朝吧。”
众臣三百九叩后鱼贯而出,杨素和杨坚很自然地走在了一块了。宇文招看了一眼两人,眼中深意一闪而过。
“大王,大王留步,陛下请大王入大德殿说话。”何泉匆匆赶到,终在宇文招出宫前拦住了他。
宇文招抬了抬眼,猜测皇兄留下自己的用意,转身跟着何泉往大德殿而去。
杨素远远地看见了,颇为不安地道:“老弟,你说我今日在朝堂上的那番话是不是太过鲁莽了?”
杨坚安慰道:“陛下既然没有怪罪,自是也有些意动的。”他心中却是有些失落的,若是皇帝同意出兵齐国,自己或许能挣得军功位置往上移一移呢。
宇文邕留下宇文招不为别的,只为叱罗太后最近身体不好,一直磨着他赦免弟弟宇文直,他心中烦闷,又不能不去看叱罗太后,今次留宇文招一起去,也是不想再听叱罗太后再提宇文直之事。
宇文招随着宇文邕往含仁殿行去,在殿前碰见出来的云澜和豆卢云。
云澜和身边的人对着宇文邕行了行了礼,目送了兄弟两入了含仁殿,这才转身离开。
云澜想着宇文邕眼角的阴郁,知道他心中烦闷,也猜到他不是为朝事烦恼,而是因为太后之事心烦。想到自己在太后面前侍疾也没得什么好脸,就叹息出声了。
“皇后陛下莫要太忧心,太后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豆卢云听到了,忙劝说道。她和云澜两人之间关系在妯娌之间尤好。
“太后这病正如太医所说的,是心病。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来医治。但是太后这一副药却难了。”云澜皱着眉头道。
豆卢云也没有说话,叱罗太后的心病是什么谁都知道,那就是卫王宇文直了。只是赦免宇文直的话,就是宇文招都不敢亲提,朝中又有谁敢去惹皇帝生怒呢?
云澜笑了笑,看向豆卢云:“听说你们家阿贵说非杨氏丽华不娶?哎呀,想不到阿云你这么年轻就要做婆婆了。”
豆卢云随意笑了笑,笑意却没有达到眼底。阿贵乃是她和宇文宪的长子,才十一岁,虽然北人早婚,但是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