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一听汪焕把他与梁武帝那个昏君相提并论,心中不禁大怒,冷笑道:“孤几时刺血写佛书,舍身为佛奴来着?联行仁道,无为而治,从不滥施酷刑厉法,怎会落得梁武帝一般下场。甚至还犹有不及,卿如此妄言。是要效潘佑、李平么?”
潘佑是唐国中书舍人,李平是唐国大夫,他们曾经上书力谏,其词与今日汪焕所言大体相同,李煜大怒,把潘佑、李平收监入狱,二人在狱中愤而自缢。
汪焕挺胸道:“臣今日来,妥是要效仿潘结、李平,若国主欲杀汪焕。汪焕愿与潘佑、李平此等忠贞之士于黄泉结伴!”
李煜冷笑一声,晒然道:“虚言恫事。沽名钓誉!”
汪焕听了这等诛心之语只气得面色如血,他本是一个皓穷经的书生,平时不做什么运动,被李煜一激,只气的头晕眼花、手脚冰凉,眼前金星乱冒,几乎晕厥过去。
李煜见了向左右吩咐道:“来啊,扶他搀下去。”说罢怒气冲冲行去。李煜被潘佑一番话弄坏了心情,闷闷不乐到了皇后寝宫,也不让人传报。正待走进殿去,就听屏风后面传来两人窃窃低语之声,李煜顿时竖起了耳朵
第八卷 出采江南莲 第038章 风满楼
房中女子道:“国主又往鸡鸣寺上香去了么?唉,国主宅心仁厚,崇信佛法,原是国主的佛心本性,算不得过错,可是如今强敌在侧,唐室江山发发可危,当此时候,国主应该着力壮大水军、修缮战船,招募勇士,蓄势以防宋人南侵才是,把心思过多的放在别处,实为大忌。娘娘,现在就连民间也说宋国的野心,不会止于我唐国称臣。许多商贾都说,宋国在开封城外掘地为池,正在大练水军,明目张胆,毫不掩饰,试问大造战舰、大练水军;若不是意在唐国,他们又为什么?”
李煜听声音晓的此人正是莫以茗姑娘,上次他那颗多情的心偶一荡漾,便想为莫姑娘写一首词,谁想莫姑娘却不领情,让这位心思细腻的江南国主很受伤,此刻听她与娘娘叙话,说的正是自己,李煜好奇心起,倒想知道她到底是如何看待自己的,所以屏息不言,静静地立在屏风后面。
只听小周后道:“其实国主何尝不知宋国有野心?只是实力不济,非国主能一力挽回,若是此时大举练兵,恐怕反被宋国寻到借口,立即出兵伐唐了。国主如今韬光隐晦,主动向宋称臣,何尝不是以退为进,让宋人找不到借口来伐我唐国。
我唐国尚有雄兵数十万,宋人既无名正言顺的理由。池中练兵又难精通水性,真要打起来,他们未必能讨得了好去,赵匡胤岂能不做思量?至于宋兵造船。固有恐吓我唐国之意,却也未必就是有心讨伐我唐国,如今宋国得了汉国江山,也需兵舟军舰守土的。”
莫以茗幽幽一叹。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正因唐国拥雄兵数十万。且得地利,擅于水战,未尝没有一战之力,才不该向宋示弱。如今每年称臣纳贡,缴贡银数十万两,彼增一分,我便减一分,此消彼长下去。实力更是相差甚远了,这不是助长了宋人威风,削了自家的锐气么?”
“唉!不称臣纳贡。做出姿态,国主如何能韬光隐晦,妹妹终究是女流,见识短浅了些小周后长长一叹,忽又说道:“不过妹妹虽是女流,不好诗词歌赋、胭脂女红,却喜欢谈论国家大事,倒也是一桩异事
“哦,,以茗牛于将门世家,常见舅父操练水军,谈论国事,所以对这些事很有兴趣。”
周后嘻地一笑,说道:“话虽如此,可妹妹毕竟是一介女流,操这些心做什么,我们女子对国家大事能有什么助益?妹妹如此关心唐国与国主,是受门风熏陶。还是,”对我家国主,存了甚么心思?”
李煜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又向前走了两步,只听莫姑娘娇嗔道:“娘娘却来打趣茗儿。茗儿身为唐人,自然关心唐国、敬重国主,这是一个唐国子民的本份,茗儿岂敢对国主有什么非分之想呢。”
李煜心中一空。小周后却笑道:“妹妹不必如此掩饰,你每次同本宫聊天,话题可都离不开国主呢,你道姐姐看不出你的心思?姐姐不是善妒之人,宫中妃嫔虽众,你看姐姐几时有过不悦,何况我与妹妹情投意合。最谈得来。”
折子渝啼笑皆非。无奈地道:“娘娘”真的误会茗儿了,国主一身系着江南万里江山、无数子民,国主的一举一动。就代表着唐国的一举一动,论起江南国事,岂能不提再主?实非”实非为了儿女私情
“嘻嘻,茗儿害羞起来的样子,着实可爱,连本宫看在眼里都要动心。难怪国主动了心思,要为你赋词一首以诉衷情”
“娘娘!”
“好好好,姐姐不拿此事打趣你了。茗儿,你喜不喜欢国主,暂且不提,不知在你眼中,咱们这位国主如何?”
“这个…”
“咱们姐妹私房叙说。妹妹有话便说,何必吞吞吐吐呢。”
“是”在以茗眼中,国主仪表不俗,才华横溢,擅工文、通音律,心思细腻、善体人意,尤以词工,前无古人,料来亦后无来者””
小周后笑道:“妹妹对国主如此赞誉,大出我的意料啊。”屏风后面李煜听的也是眉飞色舞。若不是怕惊动了美人,几乎就要手舞足蹈起来。
折子渝话风一转。又道:“惜乎人无完人,国主什么都好,就是于军国大事上缺乏气魄,须知琴棋书画并不能保唐国一方平安,军政经国才是制胜之法,国主若不做国主,亦是江南第仁才子,不,堪谓天下第一才子,可国主既为江南之主,沉溺诗词一道,疏于料理国事,却不是国主的幸事、更不是江南的幸事了。”
李煜听了嗒然若丧:“难怪那日我要为她写词,她不放在心上,原来这位生于将门世家,见惯舞枪弄棒的莫姑娘喜欢的是能横枪跃马、征战天下的纠纠武夫。那样说来,赵匡胤倒正合她心中的英雄标准,自己若是此时学武,恐怕骨头都嫌太硬了些。摸摸自己的肚特,李煜轻轻一叹。
小周后道:“妹妹,这却怪不得国主的,须知国主本无为帝之心,惜乎国主五位兄长尽皆早死,这皇位才不得不落在国主身上。国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道国主做这江南之主,他便快活么?”
折子渝道:“以茗听人说,国主自幼好诗词歌赋,唯厌政经之道,当初中主欲立太子。礼部侍郎钟模曾进言说“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可中主对此不以为然,反把钟馍贬谪地方去了。娘娘,可有此事么?”
“是啊,此事原本不是甚么秘密。周后轻轻叹息一声:“从善,从善”唉!国主令从善为使,出使宋国,本是以示对宋的敬重,谁知赵匡胤蛮横无礼,竟把从善软禁起来不放,国主念及兄弟之情,时常为此恰伤。从善妻子体弱多病,夫君被囚于宋,令她忧心仲仲,时常来寻国主哭闹,惹得国主好生为难,听说她昨日又进宫来,气恼之下还曾出言不驯,辱骂国主。”
“竟有此事?国公夫人竟然这么大胆么?”
“怎么不是,内侍都知亲口所见,还能有假么,国主仁厚,虽受她辱骂。见她气怒攻心竟当堂吐血,却也没有怪罪她,还着令御医用药,待她气息平稳才送她回府。不瞒你说,国主向宋廷求还从善的国书已送出不下六次。宋廷就是不放人,奈何?”
折子渝沉默有顷,轻叹道:“宋人囚禁郑王,所图者何?难道国主还看不出来宋人用意吗?恕以茗直,国主做一才子,惊才艳艳,无人可及,做一国之主。却以风流名士自误,却恐有朝一日会误人误己。不管国主想不想做这江南国主,可他如今就是江南之主,身在其位,就该谋其政呀。”
李煜听到这儿,气血上冲,当即走入,亢声说道:
川乍臣干宋,实因江南实力不及宋国,为百万生灵计,犯价不汗首敛翼;以避锋芒。莫姑娘,你道孤是怕事之人么?”
“茗儿见过国主。”一见李煜走入,折子渝慌忙起身,与小周后一起向李煜施礼:“不知国主驾到。臣女有失远迎,恕罪。臣女”对国主并无不敬之意”
朝中文武的苦苦劝谏,李煜可以不放在心上。却容不得一个小女子对他语含轻视,尤其是他喜欢的女子,当下沉着脸冷冷一哼,道:“孤今忍让,实因国力不济,不得已而为之,却不是畏怯宋国。孤虽文人,却有一颗武胆,有朝一日若宋国真敢侵我唐国,孤定会亲披战袍,执甲锐,身先士卒、背水一战,保我江山社稷。若是江山不保,孤便据宫**,也决不做他乡之鬼!”
这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小周后露出欢喜神色,赞道:“国主此言豪迈,本宫还是头一回见到国主有此英武之姿。”
折子渝深深望了李煜一眼,屈膝谢罪道:“茗儿不识国主方略,出言无状,冒犯国主,还请国主恕罪”
李煜瞧见她眼中一抹异色。似赞赏、似钦慕,依稀便妇女英当年第一次接到自己所增的妙词时似惊似喜、似敬似慌的眼神,心怀顿时一畅,仿佛突然年轻了十岁似的,朗声笑道:“起来吧,林将军忠心耿耿,保国卫民,便连林家一个女眷。也是这般不乏英豪之气,孤很高兴。自古忠言逆耳,听来当然不太舒服,太宗皇帝能以魏征为镜。孤的心胸纵不及太宗,难道听不得你的逆而忠言么?”
折子渝嫣然一笑,那与小周后截然不同的女儿风情引得李煜心中一荡,伸手便想去扶她皓腕,折子渝已翩然起身,再次福礼道:“谢国主宽宏,国主回宫,当与娘娘有话说的,茗儿这便告退,国主、娘娘,臣女”
“呃”,不必”李煜刚刚放出大话,怎好在她面前显得自己疏于处理国事,一得空闲就往后宫里溜,厮混于醇酒美人中间,只得说道:“且不忙走,孤已下诏令陈乔、徐销入宫,与他们共同商议国事,马上就要回转前殿,你便在此陪伴娘娘吧”
说着,他若有深意地膘了小周后一眼,转身向外走去小周后与折子渝齐齐施礼道:“恭送国主。”
李煜最引为为傲的诗词才情不曾让这殊丽的佳人动心,只说几句国家大事便引来她钦慕敬仰的眼神。这让李煜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的脚步轻快了许多,离开小周后的寝宫,他站在花径间略一思忖,他便吩咐冉侍去传徐锁和陈乔,自向清凉殿走去。
受折子渝的影响,近来小周后言谈之间,时常也会说及对国事的担忧,别人的话李煜听不进去,可是小周后在他心中的份量却又不同,听过几回之后,他也有了危机意识。时常思考起唐国当前的处境和未来的出路。
要他主动伐宋,他是绝对不敢的,可是加强防御力量,他却没有什么意见,以前若有如此举动,他还有些忌惮会引起宋廷不满,如今契丹使节言语之间大有要与唐国结盟,遥相呼应、一南一北挟制宋国的意思,有了这样强力的支援。李煜的胆气便渐壮起来。凭心而论,他也不愿雌伏于宋国之下的,如果另有出路,他怎会不加抉择,如今”,是该好好商讨一下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堂堂男儿、一国之主,岂能让一女子鄙视?
汴京,皇仪殿。
刚刚下了一场大雪,银装素裹。满城粉白。大殿上白铜盆儿炭火烧得正旺,热气四溢,温暖如春。赵匡胤与一众近臣围火盆而坐,一边吃着火锅,一边谈论国事。
此刻正侃侃而谈的是卢多逊。自赵普离京之后,卢多逊由翰林学士晋位中书侍郎,位列宰相,他最懂得揣摩赵匡胤的心思,每每所言,都能搔到赵匡胤的痒处,如今已正式取代赵普,成了赵匡胤最贴心的代言人。
他说的忘形,额头冒汗;便将外袍脱下,王继恩立即举步上前接过,卢多逊含笑一谢,回首继续说道:“如今蜀地有人兴兵作乱,那里山高水险、丛林密集,又是诸族杂居之地,要想剿乱平叛,实非一时半日之功。闽南刚刚归附,要收拾那里的民心,平靖地方,使其真心归顺我宋国,也需一段时日。
在这种情形下,如果我们修政理、抚百姓、练强兵,西和诸羌,北拒契丹,待一切准备停当,再从容伐唐,则更加妥当,屈指算来,如果等到这一天,最快也需三四只光景。然而
“然而时不我待,联”无法等到那个时候了。”
赵匡胤接过话碴儿,将手中一张牛皮书信抖了抖,沉声说道:“联刚刚得到消息,契丹人把部族军统领耶律文派出去出使唐国了,而萧后正加紧剪除耶律文在宫城军中的羽翼,安插自己的亲信,联对此很是担心呐。”
他抿了口酒,一扫胡须,虎目在几员朝廷重臣身上一扫,竖起手指道:“第一,耶律文出使唐国。固然是萧绰在调虎离山,却也不无对唐国的重视之意。契丹有没有可能,就此与唐国达成攻守同盟?
第二,我宋国南伐,最大的忌惮就是来自北方的威胁,伐北汉国一战,虽然联达到了目的,现如今北汉国已名存实亡,摇摇欲坠,可是因为契丹人的干涉,毕竟还不曾到下。这几年北国内乱不休。无暇他顾,给了联很大的便利。
如今萧绰对族帐军动手,显然是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实力,至少可以使皇帝对诸部族行使有效统治。
如果她成功了,铁板一块的契丹绝不容小觑,那时联再欲南伐,却需保留大部分军队防范来自北方的威胁,须知唐国数十万雄兵,又比我军擅习水战,如果动用的兵马少了。那我宋国很难取胜。尤其是战事一旦据延久了,恐会生出许多变故。亦将我宋国民生拖得糜烂不堪,如此反复,一个不慎,难免重蹈隋场伐高丽的覆辙。”
他把腰杆儿一挺,沉声说道:“是以联权衡迟攻与早攻的利弊,觉得还是一鼓作气,早早拿下唐国更为妥当,联已决定,明年三月,兵发唐国;诸位爱卿有何建议?”
已自闽南返回,接任李崇矩。担任枢密院使的曹彬说道:“官家,我宋国伐北汉国时,契丹便曾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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