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基太浅薄了,整个芦州势力几乎完全是围绕他一个人在运作,如果杨浩死了,他的势力集团就会立刻土崩瓦解,那么李继法就可以乱中取胜。
当前的情形是,李光霁成为银州防御使之后,大肆任用私人「把以前李光伊当政时期的重要将领或明升暗降夺其实权,或像李继法一般派到四顾无援之地与吐藩、回纥苦战耗尽他们的实力,银州原来的权力班底已被扫荡一空。
李光俨统治银州十余载,他的势力被铲除之后,李光霁至少需要几年的光景才能重新架设一套稳固的政权班底,然而这时庆王耶律盛讣诈银州城,把夏州李氏一脉族人几乎屠杀殆尽,可他还未站稳脚跟,马上又被杨浩杀掉,如果杨浩这时再被刺杀,李继法就能乱而后治。
他的有力条件有以下面点:
第一,银州左近的大小部落、城寨,已被银州李氏统治了上百年,如果有一个银州李氏的人站出来收拾残局,最容易受到各部族酋领的认同和支持。第二,银州李氏族人几乎被契丹庆王屠杀殆尽,如今银州李氏族人已经找不出比他更有资格继承防御使这一职位的人了,李光睿只能用他,这一职位非他莫属,夏州的支持,就是他上位的最大保障。
有鉴于此,张浦才定下了针对杨浩的斩计划。李继法虽然不具备一个枭雄的心机和气魄,却不乏上位的野心,张浦将这番得失向他剖析明白之后,李继法欣然应允,立即从自己的心腹死士中挑选了几个武艺最精湛的人去执行这项任务。
行刺失败以后,李继法着实惶恐了一阵,生怕事机败露,引来杨浩的报复,时刻都做着逃跑的准备,过了一段时间见银州方面似乎完全没有疑心到他的头上,这才松了口气。张浦却没有轻易放松警惕,放偷日这几夭是普天同庆的喜庆日子,双龙城百姓也欢欢喜喜地过节,张浦却说服李继法,约束兵丁不得与家人因…聚,所有人马食不解鞍、寝不解甲,严阵应变,同时派出大批探马斥侯,警戒来自银州方面的消息。
如今三天吉日过去,双龙城没有迎来一个敌人,将士们隐忍许久的不满终于暴了。李继法的府前,几位营指挥正在大牢骚。
“将军,咱们双龙岭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会稀罕来攻?张浦那小子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神机妙算,他说一句屁话,就害得我们几日几夜不得安宁,敌人在哪?哪有敌人?上元节三天狂欢之期,这些苦哈哈的兵士也就这么几天开心的日子,全他娘的抱着大枪在兵营里头浪费了。
“将军,我的人马可是怨声载道了,继续这么耗下去,不用什么人来打咱们主意,兵士们自己个儿就得哗变造反,属下是没有办法了,大人您看着办吧。”
“将军,我属下有几个兵士晚上偷偷溜出兵营出去见见自己的蕃娘,那狗仗人势的东西就把他们抓个正着,大冷的夭儿挨了顿皮鞭不说,还脱了衣服绑在雪地里受刑,如果他言之有理,那是属下驭下不严,我也就忍了,敌人呢?我是个粗人,比不得他读过一肚子臭文章,他有学问,我也承认,可有学问不代表能打仗,将军要是再一味纵容张浦,属下可弹压不住所属的骚动了。”
士兵们怨声载道,各部将领都跑来向李继法大吐苦水,李继法有点挺不住了,只得说道:“唉,张将军也是一番好意,内中有些情由,你们是不晓得的,此事实在怨不得张浦。这样。巴,着令各营官兵解除戒备,大家辛苦了,都好生歇歇。〃
众将得令,这才骂骂咧咧地去了,李继法站在空荡荡的府邸前了一会呆,这才举步向山坡上走去。
山坡上几株梅树,花影绰约。走到近处,才见梅树下站着一人,高高瘦瘦的身材,一袭长袍,提一壶酒,时而仰头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痴痴出神,时而喝一口酒,望着山坡下的点点灯火轻声叹息。李继法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走到他的身边,叹息一声道:“张浦。”
张浦淡淡一笑,悠悠地道:“诸鲁官兵已然解散了?”
李继法默然片刻,讪讪地道:“我们戒备了三日,并不曾听闻什么风声,各部将领都是牢骚满腹,上元节不能与家人团聚,兵士们也是禹声载道,所以……
张浦苦笑一声,仰起头来又灌了口涌,轻轻叹息道:“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正所谓慈不掌兵,有盛刑方能肃三军,更何况我双龙岭处于四方虎狼环伺之地,将军也太纵容了
他们些
李继法叹了口气,与张浦走了十、并肩,同样抬起头来,仰望着一天繁星,喃喃自语道,“我这也是没有法子呀,本来银州还能支给些钱粮,可是自打银州陷落,粮饷都断了,如今我这指挥使是要粮没粮,要饷没饷,明堂川各部族的供奉又有限,但是对他们又不能迫得太紧,否则他们拔族而走,一日功夫就可以迁徙到契丹、吐蕃境内去,唉!皇帝尚差不动饿兵,我又怎好驱策过甚?”
李继法这番话说来倒也入情入理,张浦眉头不由一皱,李继法扭头问道:“在想什么?如今看来,是我们太过紧张了,你还担心银川那方面的威胁?”
张浦摇了摇头,低低地道:“属下在想……咱们今后的出路。
李继法动器道;“出路?什么出路?’
张浦转过身,肃手道:“将军,请屋里坐。”
二人转身到了张浦的住处,张浦如今仍是孤身一人,还未娶妻,房舍中十分简单,只有一个泥炉火势正旺,此外冷冷清清再无半点活气儿。炉上边杂着一只水壶,正徐徐地冒着热气。张浦又加了几块柴「二人便围着泥炉坐了下来。
张浦沉吟一下,说道:“将军,刺杀杨浩不成倒不打紧,只要咱们派出的刺客没有泄露了身份,一时半晌银州还不会找上咱们的麻烦,现在最再棘手的是咱们双龙岭的出路,将军可有想过么?”
李继法蹙眉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出路?”
张浦摇摇头道:“将军调兵遣将也要心虚气短,何也?粮饷不足而已。当兵吃粮拿饷,乃是本份,如果粮饷断绝太久,咱们这些兵马就要不攻自溃了。如今银州已被杨浩占据,夏州远水不救近渴,今冬雪大,四方部练又自顾不暇,可谓天灾**,咱们那点存粮根本支撑不到开春,到时候……将军怎么办?”
李继法一听也紧张起来,神情凝重地道:“这一点,某倒没有仔细想到,你可想到了什么办法?”
张浦凝视他良久,这才推心置腹地道:“本来,如能杀死杨浩,这一切难题就能迎刃而解,可惜杨浩命大,我们功亏一篑。明堂川本就是李光霁放逐大人,由你自生自灭的一处所在,此地环境恶劣,并非久居之地,更难以此为根基,如今既杀不了杨浩,我们这支孤军势必得另谋出路了。”
李继法向前凑了凑,催促道:“不错,我也寻摸着这个地方不是长久之地,你有什么打算,快快讲来。”
张浦道:“咱们这五千兵孤悬于四战之地,处境尴尬。如今冰天雪地,杨浩一时半晌还不会顾及这里,但是等到冰雪消融,他是不会容我们这一支孤军继续守在这里的,就算我们没有粮饷问题,这个地方也不能久耽。”
“唔,唔……,所言有理,那本将军应该怎么办?”
这时水壶已开,热气顶得壶盖一起一落,张浦提了壶放到地上,这才在那一闪一闪的火光映照下说道:“将军,咱们这点兵马,就算对上一个大一点的部族都没有胜算,再加上粮饷短缺,这双龙岭
是不能守了,如今……咱们必须得依附一方豪强。”
李继法一怔,脸色便有点难看起来,他****不忘做银州之主,正所谓宁为鸡头,不为牛后,依附他人,怎比得称霸一方逍遥自在,如今可好,希望破灭,反要投奔他人,这种心理落差一时之间他哪能接受得了。
张浦看他脸色,不由莞尔一笑,“昔年刘备兵不过千,将只三员,被人追得丧家犬一般,投刘焉、投朱假、投公孙瓒、投陶谦、吕布、曹操、袁绍、刘表、孙权、刘璋……,不比将军狼狈么?那又如何?一得机会,照样扶摇而起,展翅九宵。咱们如今处境窘迫,何不依附一方豪强保存实力?至于以后,咱们可以审时度势,如事不可为,那就彻底归顺了他,如果尚有机可趁,那返番投奔也不过是暂哒的依附,来日自可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李继法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工“唔,若是这般计较,倒是一条出路,那你说,咱们要投靠何人?”
张浦道:“末将已经仔细盘算过,最好的出路当然是投奔夏州。咱们本就是夏州人马么,那样一来,咱们既可以保全自己,等来日夏州平息了吐蕃、回纥之乱,重新夺取银州时,将军也是最有希望成为银州防御使的人,不过其中有一个天大的难处。那就是咱们的西行之路已被截断,沿途尽在党项七氏手中,而他们如今已然归顺了杨浩,就凭咱们这点兵马,能不能太太平平地穿过他们的驻地安然抵达夏川很成问题。”
李继法把头连摇道:“不是很成问题,而是绝无可能。如果咱们硬冲过去,人马都死光了,只剩下本将军一个光杆儿,就算逃到了夏州还有个屁的用处,手中无兵,那就是一个废物,从此以后再无我出头之日了。”
张浦道:“这第二条路,就是投奔契丹,契丹之国由数十个民族组成,兼收并蓄,并不忌惮你是党项人还是女直人、高丽人亦或渤海人,如此可保全将军这一支人马,契丹能扶持汉国以牵制宋国,自然也可以扶持将军以牵制西域,但是这有一定的凶险,如果契丹无意西进,咱们受其羁縻,可就再不复自由之身了。契丹军队的统属十分混乱,除了幽云十六州的汉兵,尽皆没有军饷,平时为民,战时为军,全靠本部族补给,如果到时给咱们划一块地方去放羊,那可就……”
李继法机灵灵打一个冷战,连声道,“不无可能,很有可能,与其投奔契丹,不如冒死返回夏州,去不得,去不得。
除此之外,还有旁的路走么?”
张浦目光一闪,又道:“那返最后一条路,就是投杨浩了。
“甚么?”李继法失声叫道:“投奔杨浩?”
张浦连忙安抚道:“将军勿惊,且听属下仔细说来。”
李继法听了这样荒唐的言论,几乎要跳起来,听他还有下文,这才强捺着坐住,呼呼地喘着粗气道,“你说,你说,去投杨浩,算是甚么道理?”
张浦道:“据说……李彝大人之子,我夏州原少主李光岑大人还活着,如今就在芦州,党项七氏就因杨浩是李光岑大人的义子,这才投靠了杨浩。”
李继法惊疑不定地道:“那又如何?若投契丹,对李光睿大人还可说是为保实力,徐图后计,若是投了柽浩,那……我们便再无退路了,你认为……杨浩会是李光睿大人的对手么?”
张浦目光闪动,缓缓说道:“很难讲,不过杨浩未必没有一搏之力。他与府州、麟判…结盟……”
李继法抢着道,“就算与麟府两州结盟,他们也不是夏州的对手。
张浦反 问道“再加上党项七氏如何?”
李继法为之十室,张浦又道:“还有吐蕃、回纥。现在民间传说,杨浩是岗金贡保转世灵身,将军不要小看了这宗教的力量,信仰,足以让他们模糊了彼此的族群和出身的不同,就算他们不会投靠杨浩,至少也会对杨浩更亲近一些,以前不会有人能撼动李光睿大人的地位,现在却很难讲了。
大人是李氏家族的人,既然杨浩是李光岑大人的义子,那么大人也不算是投靠了外人,如果杨浩真能取夏川而代之,据河西西望陇蜀,成为西北第一强藩,到那时茫茫草原,戈壁沙漠,一马平川,人烟稀少,他不管以哪一州为府邸,耳目都难及四方,必得派遣心腹可靠之人赴其地主持其事,才能控制蝥个西域。到那时将军既有扶保之功,又是李氏宗亲,还能不获重用么?要成为一方之雄,那是必然之事。”
李继法犹疑半晌,冷笑道:“他?一黄口小儿,能是李光睿大人的对手吗?这—步万万走不得,”
他站起身来,在房中急急踱了一阵,回说道:“咱们若北去地阜泽,穿越毛乌素沙漠赶到怀州,再从怀州赶往夏州,避开党项七氏部落驻地绕道而行,你看如何?”
张浦吃惊地道;“椁军,如今冰天雪地,如果走运条路,兵士们还好些,他们的家眷怎么办?这条路走下来,就算没有碰到一支敌人,待到了夏州,冻死饿毙的人也持不计其数,让他们苦守三天尚且怨声载道,走这路,他们肯么?”
李继法听了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又坐回凳上,无奈地摇头道:“不管如何,总不能去投杨浩。一旦被他晓得我曾对他不利,后果难以预料,若是西返夏州之议不成,那……咱们回头再说吧。”
张痛听了不禁默然。
张浦陪着李继法回了他的府邸。
说是府邸,也不过是稍像点样儿的三进院落,张浦对李继法的举棋不定很是失望,情形至此,一方主帅须得早做打算,可是李继法对即将到来的困境缺乏最基本的认知,这样混一天算一天的心态,怎么可能成就大事,可是李继法不做决定,他也无可奈何,这一路上只得不断陈述厉害,希望李继法能早做决定。
如果李继法做了决定,也未必就能统一所属不同意见的,不过那时就好办了,生死存亡时刻,谁还顾及许多,只要李继法支持,他不介意先来一次内部清洗,铲除那些刺头儿将领,再向可以依傍的一方势力输诚投靠。所以这一路上,他不断地进行规劝,李继法吱吱唔唔,只是搪塞了事。
李府到了,推开院门,李继法回身道:〃张将军且回去歇息吧,这件事还容我仔细考虑考虑……”
“嗯?”张浦忽然日现警芒,迅向左右看去,李继法也忽有所
觉,立即按紧了手中刀。
张浦穿着一身长袍,未着戎装,亦未佩剑,他握紧双拳,闪到李继法前面,警觉地看看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