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渝点点头,小声道:“这人是辽国鸿胪寺的官员,叫墨水痕,曾出使西夏。
二人在下面悄声对话,墨水痕站在上首朗声说道:“今得信报,辽国叛臣耶律三明之余孽,行踪出没于女直领地之内,着令女直诸部立即着手缉拿,搜寻山岳河谷,勿使歹人藏身,朝廷在女直境内,尽有耳目,各部若不尽心竭力,一俟查清属实,族酋必予严惩,其部贡赋加倍,北珠有一百颗加至两百颗,虎皮有十张加至……”
俯首的各部头领们暗暗叫苦,叫他们找人倒没甚么,问题是这么多年来他们已经知道辽国官僚们的作风了,每次有旨意,都是他们搜刮的机会,像这样似是而非的命令,你倒底尽没尽力?只要人不是在你的领地内抓获的,完全就可以给你安一个没有尽心遵行旨意的罪名。
像那北珠,珠大而圆,素为辽宋权贵所喜,可那种珍珠的珠蚌总到冬天方才成熟,此时水已化冰,坚冰敏尺,要凿开冰层下河捞起蚌蛤才能得到,而且要一百枚左右的蚌蛤,才能采到一颗珍珠,好一点的珍珠当然要捞更多的蚌蛤才行,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还有那虎皮,虽说世人传说女真勇士三人可猎虎,骁勇异常,可那老虎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猎取的,再说这兽中之王哪能遍地都是。要想少受刁难,少不得要对运位辽国特使孝敬一番,一时间各部使者马上转动脑筋,想着立刻派人回去取些财物堵他的嘴了。
墨水痕嘴里说着苦差,其实这趟往女真境内传旨,实是一桩大大的优差,他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争取来的。尤其是在这里一下子就撞见了这么多部落的人,还不用他辛苦赶路了,只管坐在完颜部落等着各个部落来送钱就行了,心中更是欢喜不胜,至于哪个部落灭了哪个部落,他才不操心这些事,女真各部在辽人眼中,就像是放养的一群羊,毛肥了就来剪一次,才不理会他们之间的纷争,他们内部闹的越凶越好。
墨水痕宣罢了旨意,一屁股在主位上坐了下来,笑嘻嘻地看7眼旁边那个女妖怪,对安车骨蒲里特道:“蒲里特族长,听说你灭了完颜部落,还要迎娶该部主母呀?呵呵呵,双喜临门,恭喜,恭喜。
蒲里特陪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上国天使驾临,蔡里姝荣幸之
至。
辽国派来女真的使节没有一个不贪的,贪的还算是品性好的「只不过勒索些人参、貂皮、珍珠、蜂蜜等特产,有那品性低劣的,来了还要让女真部族的女人侍寝,美其名曰“荐枕”,不管是族中头领的女人,还是部落中的少女,只要姿色美丽,被他看到的,无有幸免。
曾有一个部落首领拒绝用自己的爱妻侍寝,那位辽国特使转身就找了个由头在当时的辽国皇帝面前添油加醋一番,派了兵来打败他的部落
这位特使做为监军,把这位首领活活鞭笞而死,丢进了狗圉,他的女人则被直接抢走了。从此以后,女真人妻女被污辱,财富被夺走,部落被离散,重重仇恨压于心头,却因一盘散沙,无力反抗,而只能逆来顺受。
至于蒲里特……,他对自己这位新娘子完全放心,要不是她的身份特殊,蒲里特还巴不得眼前这位辽国特使把她抢走呢,所以对此毫不担心,见他对自己吞并完颜部落反应如此麻木,反而心中大喜。他一面恭维着墨水痕,一面自怀中掏出一只镶嵌着钻石的精致项圉,恭恭敬敬递到墨水痕手上,陪笑说道:“既是上国旨意,我等自然遵从不怠,只是……我们这里山高路险,尤其是大雪封山,野兽凶猛,就算是最出色的猎人也不敢深入,缉凶是一定要缉的,要是未能找到上国要抓的人,还请天使在皇上面前代为美言几句,我们……实在是有说不出的苦衷啊。
这条项圉是折子渝特意从南洋商船从异域买回来的珍宝中挑选出来带回中条的宝物之一,听说蒲里特要娶
女,便送给了他做礼物。这项圈本身价值已贵不可言,其艺术价值也不可,友送给了他做礼物。这项圉本身价值已贵不可言,其艺术价值也不用多说,折子渝的眼光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加起来还要高明多多。
那墨水痕一见他能拿出这么珍贵的一个项圉,大出自己意料之外,立即眉开眼笑地道:“哦,关于这一点嘛,你们尽可放心,我走到现在才进了你们的部落,路难不难走我当然知道啦,哈哈哈,你们这里是真不成啊,行动太也不便,如今太后下旨,正从上京修一条到你们女直五国部(在今黑龙江依兰县附近)的御路,专为贡奉海东青所修啊。这条路修好了,快马高车,俱可通行,呵呵,等有机会,我在太后面前为你们美言几句,也修一条到你们这儿的路来。
“是是是,天使请上坐,难得天使驾临,今晚请多喝几杯在下的喜
酒才是。
蒲里特一众人哄着墨水痕坐了下来,折子渝则向珠里真打个手势,
珠里真会意,抽空跑了过来,带着这两位客人提前退场了。
“这样的场面,五公子的确不宜露面,就请早些歇息吧,明天,我
就要去上京贡奉了,正好护送五公子一起走,迷你们返回西夏。
“如此,有劳少族长了。”折子渝巧笑嫣然,眸波一转,随口说道:“辽人为了贡奉海东青方便,竟然开辟了一条直通五国部落的御路,少族长对此怎么看?”
以前,珠里真也以为他们的一切罟·厄,都来自于辽人对海东青的垂涎,可是自上次被折子渝点破,已经开了窍,想东西已经不再那么简单。他听折子渝这一问,就晓得必有玄机,略一思忖,便摇头道:“不对,其中有鬼,哪有可能为了送鹰方便,就耗费大量人力财力修建这么一条道路的?再者说,那是鹰,又不是多么庞大的东西,装在笼子里,一匹马便可迷走,用得着修什么路?
折子渝微微一笑:“少族长果然英明,辽国人挑起你们内斗,藉口是海东青,如今想要修一条大军可以快速抵达的道路,加强对你们的控制,借口还是海东青,呵呵,辽人是想不出第二个借口,还是把你们都当了傻瓜呢?”
珠里真听了又惊又怒,折子渝又道:“等到通往五国部落的路修好了,不用那位特使美言,辽国也会很▲好心’地再修一条通体你们这儿的路了,以后……盘剥起你们来,可就更方便了。
珠里真恨道:“我去告诉父亲。
了
人
折子渝笑道:“你急什么,路又不是一条修成的。话又说回来就算你知道了辽人的目的所在,你又能如何?你能拒绝……‘辽的美意么?”
“这……”
珠里真无言以对,可他却也聪明,已知道这位五公子聪黠绝顶,论智慧绝非自己所能及,便恭敬地道:“还请五公子指教。
折子渝笑吟吟地道:“你们各部的领地内,有没有大股的马匪流盗?”
珠里真苦笑道:“在这地方,能抢什么?偶有小贼,也不过是三两个人混口饭吃。辽国游牧部落经常为了草地驱逐铁勒、乌惹等族百姓,有的时候他们忍无可忍,愤而反抗杀人,就会逃到我们这儿来,还有篡逆失败的一些王爷从属,也会逃来避难。辽国一向都会勒令我们将逃犯遣返,不过有些逃犯身携不少金银财宝,五公子知道,我们……很穷的,得了好处,就会尽量帮他们遮掩,不过这样的逃犯遮掩行踪还来不及呢,不会故意生事。
折子渝似笑非笑地道:“那就好办了,没有,可以无中生有。有,可以栽脏嫁祸。你们和五国部落不是一直有仇隙么?要是在他们领地内,有匪众或者受其庇护的逃犯设埋伏、挖陷阱、破坏辽国修建的道路,射杀辽国筑路的百姓,不但能阻止修路,还能……”
珠里真听到这里已然明白,大喜过望地道:“五公子高见,珠里真明白了,今晚就和父亲商量一下对策。
折子渝微笑点头,步入自己的宿处。
珠里真一走,永庆公主便对折子渝道:qu;你为什么要对他说这灶▼”
折子渝轻笑道:“东边要是乱了,辽国就会希望西边稳一些。对我们有好处的事,既然看到了,又只是顺…口一句话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杨浩……纵横河西,还需要用这样的阴谋诡计么?”
“你错了,有时候百万大军做不到的事,一个小小的阴谋诡计,却能发挥大作用。古来得天下坐江山的英雄豪杰,没有一个不拥有强大的武力,可是没有一个只倚仗强大的武力,唯知武功者,不过是楚霸王的下场。能借力时,一定要借力。
“可是女真人的处境……”
“女真人过的不好,很不好,他们不是不想改变,而是还没有想到如何改变。他们早晚会想到的,我只是提前一步告诉了他们而已,我并不是在害他们,我给他们他们想要的,同时得到我想要的结果「两全齐美,有什么不好?”
永庆公主在桌面坐下来,凝视着桌上用兽油制作的一盏小小油灯,反复咀嚼着折子渝说过的话,不觉痴痴入神,折子渝打开铺盖,扭头看时,只见永庆公主凝视着灯火,一双眸子熠熠放光,如宝石般闪烁,似乎……悟到了甚么……
第107章 突变
…
天亮了,天色一亮,这将是又一天残酷的厮杀,斛老温部落的战士已经厌倦了这样无望的战斗。他们不畏惧敌人,却不明白这一次反叛的目的何在。以前,他们同肃州龙家打,同夏州李家打,争的是草场地盘,抢的是救命的粮食,而现在,朝廷给他们找到了许多谋生的营生,去年冬天,本以为会饿死许多人,也靠着朝廷的救济,虽然艰辛,却也熬过来了。
今年冬天的日子应该会更好过,搬迁到摊粮城附近务农的亲戚们捎信回来说,那里的土地肥得流油,洒把种子就能长成成片的庄稼,原来一亩地可以养活那么多人,他们家里不但屯满了粮食,还缴纳了大量的粮赋,相信甘州今年会得到朝廷拨付的更多粮食。
等到明年,各种手工业成了规模,大家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可是苏尔曼振臂一呼,一句报仇雪恨,一句回纥人自立天下,他们就头脑一热,抓起弓箭拉过战马跟着上了战场,直到现在,受阻亍峡口要塞,死亡了那么多亲人,他们才开始清醒过来,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反?
阳光晒满大地,峡口城下尸积如山,残肢断臂散落一些,没有头颅的躯干、没有躯干的头颅,被猛火油烧得焦臭的尸体……
城头上,守军正在来回走动,搬运着箭矢、擂木、滚石……,今天,他们又将收割多少生命呢?让斛老温的族人感到庆幸的是,今天他们不必再去承受峡口守军猛烈的战火,小满英同苏尔曼大人交涉良久,终于换了王卫军来攻城,他们可以撤下去休整一番了。
在头领们的指挥下,斛老温一族的人陆续撤离前沿阵地,衣甲鲜明、精神饱满的王卫军拉上了战场。
斛老温的族人撤到了远处,依托黄河一侧扎下了营寨,伤病残卒被抬到了后营,更多的士兵抱着他们的兵器,找到一些高处坐下来,没精打彩地看着峡口城下。
曾几何时,他们来到峡口城下时,也和如今的王卫军一般斗志昂扬,可是血淋淋的事实,给了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他们开始知道,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的,城池攻防根本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他们的战场只有草原。现在,该是宫卫军接受这个教训f吧。
在阿古丽一族和苏尔曼一族间,秆老温的族人与阿古丽一族更亲近些,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老族长毕竟是死在苏尔曼手中,他们的少族长也是被苏尔曼逼死的。如今王卫军与他们做了交接,庆幸之余,他们也不免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同情心态。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令他们大感惊异,纥娜穆雅大人的人马到了峡口城下扎营布阵中规中矩,但是却始终没有向峡口城发动进攻,斛老温部落族人都讶异地窃窃私语起来,站到高处观望阵地动静的人越来越多。
这个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苏尔曼的口中,昨夜纥娜穆雅一口答应替换小满英的人马,苏尔曼还在窃喜不已,姜还是老的辣,一个小丫头,玩弄心机怎么能赶得上他这老狐狸,可是……纥娜穆雅既已到了城下却按兵不动,这是什么道理?
又惊又怒的苏尔曼立即亲赴阵前,到了纥娜穆雅的营中专『扑了个空,一问消息才知纥娜穆雅已经到了阵前,苏尔曼心中顿时一宽:“莫非这小丫头不曾有过什么战阵经验,所以行动才如此迟缓。这可不行「我虽有心消耗阿古丽本族的实力,却也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那可是削弱的我回纥人的实力。
这峡口是必须要打的,只不过是由哪一系的人马去打而已,这个纥娜穆雅根本不懂用兵之法,岂非白白折损她的人马,对我的大计毫无帮助?
苏尔曼皱了皱眉,有心点拨点拨这位特勤大人,立即率领亲卫,策马直奔阵前。
峡口城下,纥娜穆雅带着一众亲卫,仰首望着建筑在悬崖上面的峡口城正在指指点点,也不知说些甚么,苏尔曼到了她的面前,蹙眉问道:“特勤大人,即已扎下营盘,为何还不进攻?”
纥娜穆雅扭头看见苏尔曼,不禁笑颜如花:“苏尔曼大人,你来的正好,今日塞上,有些古怪呢。”
苏尔曼提马到了她的面前,向城头扫了一眼,只见城上官兵仍如往常,正在匆匆做着备战,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情况,不禁讶然道:“有什么古惨。”
“苏尔曼大人,你看城头天上,是什么东西……
纥娜穆雅乖巧的声音,像极了一只很萌的小*,用很童真很诱惑的声音对一个怪大叔说:“大叔,快看,天上有灰机……”
苏尔曼下意识地仰头望去,饱的头刚一仰起,在他喉下,便是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
苏尔曼莫说躲闪,他仰起头来,根本未曾看到喉下的动作,他的侍卫亲兵虽然看到了,但是却已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刀过,血溅,人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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