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思。”
“呵呵,丁浩来了,快快请坐,先喝杯茶。”丁承宗不良于行,只是坐在桌旁,笑吟吟地向他招手。丁浩谢了礼,待少夫人、丁玉落都落了座,才在下首打横坐了,说道:“丁浩只是下人管事,当不起少爷宴请,可少爷有命,又不敢不来。”
丁承宗笑道:“今日不拘身份,你不必顾忌太多,宽心坐了便是。玉落,承业还不曾来?”
丁玉落道:“往广原送粮之期越来越近,承业正忙着点收计算,一会儿就该过来吧。我让兰儿又去催促了。”
丁承宗点点头道:“咱们先喝茶,等他一会儿。”
丁浩心想:“丁庭训为我换住房舍,丁承宗今日饮宴、兄弟、妹子全都叫来,却只我一个管事,这种种举动……莫非丁老头儿有意让我认祖归宗?”
丁承宗转首笑道:“丁浩,在想甚么?”
丁浩连忙道:“哦,没什么,我在想城里那桩事,受大少爷信赖托附,这桩事儿如今还没有办妥,所以心神不安。”
丁承宗目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神色,却不点破他的疑虑,呵呵笑道:“这桩事儿若犯了,大不了我丁承宗去顶罪,坐几年牢了事,不会破家的。反正我是一个废人,正作用处……”
陆少夫人脸色一变,急道:“官人”
丁承宗摆手止住,为丁浩斟了杯茶,茶水入杯,芳香四溢,丁承宗笑道:“来,这是龙团胜雪,建安的贡茶,你品一品滋味如何。”
丁承宗放下茶壶,微笑道:“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不虑胜,先虑败,才能临事不慌啊。真要说到败,却也未必,丁浩的法儿若无意外,应可保得我丁安周全。”
丁玉落和陆少夫人都知道丁浩进城所为何图,却都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妙计,两双妙目不禁向他睨去,满心好奇。丁浩微微笑笑,捧杯抿了口茶,却不再提起此事。
四人坐在那儿喝茶聊天,两盏茶尽了,还不见丁承业赶来,丁承宗眉头一皱,不悦地道:“承业就忙到这般模样?今日端午,谁来送粮,怎么还不赶来。”
丁玉落忙道:“我去催催。”她起身走到亭口,就见兰儿急急走来,不禁说道:“兰儿来了,怎么承业没有同来?”
兰儿到了亭口,禀告道:“大少爷、少夫人、大小姐,二少爷说有批定购的粮食还未送到,他得去催一催,所以乘车出门了,不能赴大少爷之宴,请婢子替他告个罪。”
丁承宗脸色顿时一沉,丁玉落担心地看了他一眼,怕他当堂发作,可是丁承宗吁了口气,按住心头愤怒,展颜说道:“算了,难得他肯务些正业。他既无暇赶来,咱们便开宴。兰儿,吩咐下去,菜肴可以送上来了。”
亭角支架上放着一个木盆,盆中水是以菖蒲和艾草煮过的,几人便用木勺舀水净了手,不一时菜肴轮番送上,又呈上一盆以黍米掺杂兽肉、板栗、红枣、赤豆等物的米粽来,四人把酒言欢,剥食米粽,绝口不提丁承业之事。
这一席酒,吃到耳酣眼热,亭中的风忽然有些阴凉了起来,陆少夫人扶栏望望天色,说道:“官人,好像要下雨了。”
一语未了,淅淅沥沥的雨水已经飘摇下来,片刻功夫,雨水更骤,浮萍荷叶,被打得“噗噗”作响,潮气顿时弥漫开来,四人刚刚吃了酒,雨水气来,反觉畅快。丁承宗欣然道:“来,陪我到栏边看看。”
丁承宗已做了一把木轮椅,可以推动前进。这时当然不必他来动手,丁浩起身推着他的椅子到了栏边,二人扶栏向外观看,春雨骤降,来的急去的也快,此时雨势已微,自小亭上望去,远处一片葱绿,被雨水洗得鲜亮。近处池水鳞鳞,水气霭霭。
丁承宗沉思有顷,轻声道:“你看这院中景色如何?”
丁浩扶在栏上,看着远近一片迷蒙青葱,点头道:“非常雅致。以前,我在外院儿,从未想到后宅竟是别有天地,竟似连山水都装了进来,让人看得留连忘返。”
丁承宗微微一笑,又道:“既然留连忘返,你还要离开么?”
丁浩霍地扭头看向他,眼中露出惊讶之色。耳畔,正传来陆少夫人和丁玉落在桌旁轻声谈笑的声音,还有栏外淅沥的水声,可是丁浩已充耳不闻,看着丁承宗一脸淡定的笑意,丁浩反问道:“说句冒昧的话,如果我与少爷易地而处,少爷会留下做客么?”
“不会!”丁承宗笑了笑道:“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为人做嫁衣裳,智者不为。如果我是你,有了机缘也会抓住的。但是,如果能反客为主,你还要选择离开?”
丁浩的心跳的有些快,问道:“大少爷,何为反客为主?”
丁承宗转首看向栏外被雨水打得在水中半浮半沉的荷叶,轻轻挥着手,指点着那一草一木,一水一石,徐徐道:“如果……我的爹爹,也就是你的爹爹,肯大开祠堂,让你认祖归宗,载入宗谱,以后由你打理丁家家业,做这丁家的主人,你……还要走么?”
丁浩被这句话震得愣在那儿,虽然他已有所预感,却还是没想到丁承宗竟会当场说出来,一时竟无法做出反应。
丁承宗缓缓道:“爹爹已经被我说动,虽然我还不曾知会承业,不过雁九是爹爹身前的老仆,又素来亲热承业,他不会没有耳闻。今日,我本想把兄弟们都叫齐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不想承业对你成见已深,终是不肯容你。他托辞不肯来,已是表明了态度了,你毕竟是庶子,根基全无,就算爹爹允你归宗认祖,有他掣肘,想必你也难做。不过,这件事上,你不必担心。”
他微微一笑,慢慢昂起头来,沉声道:“我,就算是残废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照样是丁家嫡传长房长子。只要你点头,我在城里置一幢房子,搬出去住,这幢长房长子的院落,让给你。从此以后,我对丁家大小事务概不过问,一切听由你处置。我做如此姿态,承业做为丁家次子,便再也没有理由、没有身份干涉你!”
“大少爷……”丁浩听了他如此决绝的表态,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丁承宗转头凝视着他道:“男儿志气,想要打拼一份属于自己的家业,份属应当。但是若不计得失,激于意气,那就只是流血五步的匹夫,算不得有胆有谋的男儿。我这么做,你离开的理由已全然不在,从头做起,还是要寄人篱下,这份家业我拱手送上,你有甚么理由不要?”
“大少爷……”
丁承宗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握得用力,竟让丁浩有些痛楚的感觉。丁承宗眼神炽热,沉声道:“丁浩,我真的希望,你能叫我一声大哥!”
这时丁玉落和陆少夫人察觉二人有异,不禁都将眼光投来,虽不知他们在说些甚么,却都已经猜到,脸上便各自带出几分紧张。
丁浩心乱如麻,丁承宗的目光咄咄逼人,令他不敢直视,只得错开目光道:“大少爷,你……你容我仔细想想,可好?”
丁承宗善解人意地一笑,颔首道:“好,思虑已久的打算,骤然推翻,的确会令人无所适从。如此大事,你自然应该好好考虑一下的。”
丁承宗眼底闪过一丝欣然。这番打算,爹爹本还嘱他不要志张出去,要待霸州事了再亲自与丁浩讲,他却知道,那一份庞大的家业,未必便能动了丁浩的心。此人重情义,动之以情才有效果。现在,他的心已经乱了,等父亲放下身架与他谈起时,想必……他会答应了吧……
于是他情真意切地又道:“爹爹其实是希望你留下的,我和玉落也希望你留下,还有你娘、董小娘子……都会希望你留下。你和董小娘子的事虽是困难重重,但是只要你做了丁家家主,董李氏便生了颗泼天的胆子,只要还想在丁家庄生活下去,也绝不敢再做阻挠。你所厌的,以后不会再有。你所要的,丁家都能给你,丁浩啊,你有什么理由还要求去!”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115章 私房话儿
天阴沉,雨淅沥,丁承业站在窗前,看着檐下雨水织成的一片迷离,脸上更是阴沉一片。
雁九站在他肩后,从侧方窥着他的脸色,痛声说道:“二少爷,您知道,因为二少爷是九儿舍了性命救回来的,说句没规矩的话,九儿真把二少爷当成自己亲生骨肉一般的疼爱啊。现如今大少爷废了,这丁家偌大的家当,理当该由二少爷来打理才对。可是大少爷竟然要把家业传给外人,九儿看不下去啊。”
丁承业把牙根咬得咯嘣嘣直响,攥紧双拳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可是他的亲兄弟啊,他到底在想甚么,子孙根被辗坏了,难道他的脑袋也被辗坏了?”
雁九阴阴一笑,凑前一步道:“二少爷,这不是明摆的嘛。大少爷和二少爷是一母同胞,都是嫡子。他残废了,家业交给二少爷,他这长房从此就没落了。二少爷你认得他是哥哥,可是三代两代之后,这亲缘就远了,那时长房嫡孙,就是您二少爷传下去的,就是祠堂里的香火,都是您二少爷的旺盛,谁还记得他是谁呀?”
丁承业晒笑道:“什么两代三代,他还有本事传宗接代么?”
雁九捻着胡须,眯着双眼,眼中寒光闪动,似笑非笑地道:“如果大少爷把丁浩扶上位,丁浩感恩戴德,对他焉能不言听计从?再说他就算认祖归宗也是庶子,闹起家务来也奈何不得你二少爷,势必要求助于大少爷。两代三代后的事且不提,至少现在,大少爷就能退居幕后,不致大权旁落。
再说,那丁浩将来有了儿子,过继一个给他还不容易?以大少爷的心机手段,说不定二十年后,还能把这大权抢回来,交给他这一房传下去。不管这权交到谁手里,总之二少爷是完了,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他抻起袖子擦擦眼角,唏嘘道:“那可是当初给你驱马架套的下人啊,以后二少爷还要看他脸色,九儿想起来这心里……就难受的要命。再说,二少爷以前对他可不好,一旦他大权在握,还不知道要怎么挤兑你呢。”
“我去找爹爹,这个老糊涂,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他看不上眼。”丁承业越听越气,越听越怕,转身就想冒雨冲出屋子。雁九连忙一把拉住,说道:“二少爷,老爷的脾气秉性你还不知道?他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不去吵闹还罢了,若去吵闹惹恼了老爷,便再无回转余地了。”
丁承业一听,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喃喃地道:“那……那我该如何是好?要我向一个下人卑躬屈膝叫哥哥,打死我也不肯。”
雁九阴声道:“二少爷,老奴倒是有个妥当的法儿,既能绝了老爷的念头,把这家业顺顺当当交到你的手上,又能除去丁浩那个眼中钉,只是……还需二少爷您配合老奴做一场戏。”
丁承业一把扯住他道:“什么好计,快说,若是真能如我所愿,少爷我做了丁家家主,绝不会亏待了你。”
丁承业对他附耳说出一番话来,丁承业听了脸都惊得白了,颤声道:“怎可如此?他……他可是我大哥,纵有万般不是,我……我又怎能如此害他?大哥为了我丁家富贵,被贼人害得双腿俱断,不能人道,已经够惨了,我怎能……,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雁九阴阴一笑,寒声道:“二少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大少爷已经是个废人了,活着也是痛苦,二少爷何不替他了结这份痛苦。再说……”
他眼皮慢慢翻起,不阴不阳,慢慢地道:“二少爷,您……现在就对得起他了么?”
天空中一声殷殷沉雷适时响起,惊得丁承业一个哆嗦,急退两步,变色道:“你……你什么意思?”
雁九垂下眼皮淡淡一笑,阴沉沉地道:“二少爷,您和大少夫人的事万一被大少爷晓得,你念兄弟之情,他可不会对你再念什么兄弟之情了。”
丁承业一听如见鬼魅,如遭雷击,一连退了几步,指着他颤声叫道:“你……你你……你怎么晓得?”
雁九叹了口气道:“二少爷,这深宅大院的,有点什么举动,哪怕自以为做的再隐秘,也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的。大少爷常年在外奔波,少夫人春闺寂寞,让二少爷你得了手儿,这事儿,府中上下岂能人人不知?少夫人身边几个贴身侍候的下人早就看出门道儿来了,要不是老奴使手段严令他们不得声张,二少爷还能如今日般快活?早被老爷杖毙了。”
他说着连连摇头,自言自语道:“说起来,凭二少爷的人品模样,家世学问,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老奴也没想到,二少爷那么大的胆子,竟连大少夫人也给……,这也罢了,现在倒念起兄弟情份了。”
丁承业面红耳赤,强辩道:“那……那不同,陆氏一个女子而已,我和他却是手足兄弟……”
话说到一半儿,他也自觉无耻,便讪讪地住了嘴,雁九步步紧逼,又道:“除去他!你能得到家主之位,那个下人永远也不能爬到你头上做威作福。还有那兰心惠质、妩媚多情的大少夫人,从此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就算你公然把她纳入房中,上上下下谁敢多言?二少爷,他大少爷打着为了丁家的幌子可以剥夺你该得的,这是他不仁在先,你还顾及兄弟之情?为了不让丁家落入下人之手也好,为了自保也好,二少爷你该下定决心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丁承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才抬起头来,眼神有些疯狂地道:“我……我怎么做,现在就动手?”
雁九一喜,忙道:“现在不行,时机未到。只要二少爷下定了决心就好,一切请交给九儿去安排,大少夫人那里,还得要二少爷去说服她才成。”
丁承业心烦意乱地道:“她那里不必担心,谅她也拒绝不得。本少爷要是倒了霉,也不会让她好生过活!”
“既如此,那老奴就放心了,不过……还是尽量哄诱的好。”
丁承业阴沉着脸哼了一声:“这种手段,还用你来教我?”
“是是是,”雁九陪笑道:“那……老奴这着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