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笑了：〃将军哪里话！中正求之不得，洗耳恭听！〃
毛泽东也兴致勃勃。看了一眼周围环境，作个抱歉手势，摸出一支香烟，迟疑一下，点燃。
（775）
布达佩斯。多瑙河，裴多菲桥。
这是陈毅最喜欢散步的街区之一。每次路过匈牙利的时候他都要在这里停留、驻足、徜徉。
那位宣称〃自由比生命、爱情更可贵〃的诗人，常常使同样诗人气质的他感奋不已。
但是这次，他却是来此赶赴一个约会，一个有点神秘的约会。
欧洲占领区内的重头工作大体已经清理完毕。
虽然维持着军级架子的管理机构，但实际上全体驻军不足一个旅， 分别驻在巴伐利亚、萨克森、捷克和匈牙利各地的五个兵营里。
南京政府驻军规模相仿，驻军指挥官，是他们新四军的老对头制造〃皖南事变〃的刽子手，顾祝同上将。
陈毅对他保持高度警惕，担心这个刽子手把国内摩擦带到欧洲来。
但是一年多下来，众多场合里，官方和私下接触，他觉得这个刽子手……并非想象中的狰狞骄悍。总起来说，温文尔雅，甚至有些婆婆妈妈。
顾祝同（〃顾婆婆〃）
接触多了，走动频繁起来。
顾上将的一大私人爱好围棋，恰与陈毅相合，两人棋力又相仿，顾祝同约有半目优势；而陈毅又是天生不服输的性格，这一下不得了，彼此杀得难解难分。
顾公馆和陈宅的勤务员都因为主人的频繁走动而熟识起来，甚至还成就了一个警卫员和一位小保姆的月下姻缘……
手谈多了，口谈于是也跟上。
两人又多次从技术角度探讨〃皖南事变〃的成因。技术话题聊尽，常常小酌或豪饮之后，谈话便引入国内或国际政治。
于是顾家或陈家的客厅里，便响彻陈毅滔滔不绝的宏篇大论，或是宣讲救国救民真理，或是质问〃我们共产党人到底是不是青面獠牙？〃或是评价某个历史战局的精彩程度……
间或传来顾祝同的小声分辩、冷嘲热讽，或是宽容的笑声。
结局往往是〃行了行了，棋盘上赢了我，你再发表讲演好啦。〃
然后是〃噢，不服气？那么今宵不许'长考'，我们走快棋！赢在别人睡觉时分算啥子英雄……〃
（776）
熟不拘礼以后，顾祝同常常讥笑陈毅奔忙和醉心于收集废旧武器的行为是〃捡破烂儿〃。
偶尔也邀请陈毅到自己的防区里去〃寻觅寻觅〃。
陈毅不以为忤，反讽顾是〃不晓得担家过日子〃、〃败家子儿〃，继续乐此不疲。
陈毅的收集品里，合用的重型火器都已陆续装船运走，剩下一堆轻武器，因为制式不同，国内不要。积压了。
某日，顾祝同郑重告知陈毅：帮你找了一个〃买主〃。并透露：对方是个犹太财团的代表，来自海南岛。
陈毅疑问：他们要买这东西干什么？
顾祝同答：不知道。国内来电，要我接待，并且想办法。
陈毅再问：到底有没有阴谋？墨三兄，务必如实告我。
顾祝同答：阴谋何在？你以为又一场〃皖南事变〃？
陈毅沉吟，最后说：请等我请示海外工委。明日答复。
次日，周恩来自旧金山来电，批准接触。
陈毅于是会同顾祝同一起，来到布达佩斯。在一所教堂里，见到这位犹太商人。他介绍说，自己生长在乌克兰。
（777）
庐山。林荫石板路边憩亭里，藤椅上的一席谈，渐入佳境。
听说要讨论作战，几个人来了精神。
〃上次战争，实际上我没有具体参与和组织任何一场战术行动尽管我非常希望有那么一两次机会。〃马歇尔不无遗憾地回顾了一下，〃因此，这方面我没有发言权。〃
〃将军过谦了。把一场世界战争从头把握，直到胜利，试问天下几人？〃蒋介石这话是由衷的，他内心期望有马歇尔那样的运气。
〃那么，我只说我了解的。〃马歇尔重现他的简明扼要。〃我认为，中国军队近来两个出色的行动，是对于新西伯利亚和赤塔，两个铁路枢纽站的轰炸。我们的阿诺德将军也十分赞赏，他说，'中国空军终于开窍了'。〃
蒋介石苦笑了一下：〃将军哪，说起这个么，有道是'非不为也，是不能也'。每次这样做，要损失很多飞机的，我们承受不起呀。〃
〃还有油料，〃毛泽东补充道，〃赤塔，那么干一次，我们油料库存就耗掉三分之一嘞。〃
〃我理解。但我仍然认为，那样确实是尽快结束战争的途经之一，我是说外交努力不奏效的话。此外，我想说，你们的黄河…陕北油田保卫战，高度表现了中国军队的勇敢和牺牲精神。〃
蒋介石面色凄然：〃两败俱伤。折我几员大将。〃
〃也有斩获膏腴之地，河套回归。那边'吕布'也不久于人世。〃毛泽东打趣慰勉。
〃而最近你们在黑龙江沿线进行的'陆上蛙跳'作战，表现出的战略构思和战术技巧，令人耳目一新。我们在太平洋战争中，尼米兹将军曾实施过越岛作战。麦克阿瑟将军的'蛙跳'两栖战，也是克敌制胜的战略之一。但我还没有看到它在陆地上应用的范例。〃
〃陆上蛙跳？〃蒋介石感到不解。
〃就是综合使用伞兵和轻型机动兵力，连续不断地深入敌人后方薄弱地区，实施中度破坏力的突击。每次跃进150英里，打击多个目标，一气呵成，使对手部署混乱，首尾不能相顾。〃马歇尔道。
〃噢？润芝，你们有这等手段？〃蒋介石转问毛泽东，语带机锋：〃看来我孤陋寡闻。可是据我看，这危险哪，一旦被包围怎么办？还是不在乎人命损失？〃
毛泽东吸着烟尚未回答，马歇尔于是代为解释：
〃是有危险。不过一旦成功，效果相当显著，敌重兵集团很快会陷于孤立，后勤弱点都暴露出来。……当然如果突击队被包围，会付出很大代价。这本身需要长期的游击战素养以及准确的情报判断。但借助于现代技术、通讯和运载手段，这种新型战法变得可能实现了，战场也变得有声有色。〃
毛泽东放下手中纸烟：〃委员长啊，我们华北联军，一直在敌后作战，被包围是家常便饭。泰勒将军当年训练我们空降部队时，口号就是'我们是伞兵，本来就要被包围的。'你看，这个已经习惯了。〃
蒋介石暂时无语，沉默思索。
（778）
〃马歇尔将军，你给我们起的名字叫做'陆上蛙跳'，我们自己的叫法是'长臂猿'战术。〃毛泽东道：〃就是象那种猴子一样，在丛林里，嗖嗖嗖，几下就窜出老远。你逮不住我，我却要打到你。打了就跑，机动灵活，以弱胜强。这也是形势逼得，实践出真知么。〃
〃噢？长臂猿战术。这个叫法生动形象，我回去讲给军界朋友听。〃
〃土法上马，土洋结合，说不上创造啰。〃
马歇尔会意一笑。
〃另一个建议：从军事后勤角度，你们选购武器时，请务必注意制式和型号的配套统一，以减少后勤和培训麻烦，便于维护和管理。这是军事效率学的重要理念。比如飞机，政府军如果采用P47、B24这类搭配，那么就继续保持。幸好它们退役数目很大，价格也会易于接受的。陆军武器也该这么考虑。〃
〃嗯嗯。内行话。〃蒋委员长点头称是。马歇尔继续说：
〃华北军的B17也没有问题。但P51战斗机，目前还是美军保留机型，恐怕不会那么多。我建议可以考虑P38'闪电'型。它们全部退役，现在非常廉价、现成。性能还不落后，数量足够，而且它超远的航程很适合给你们的'长臂猿'护航、打击地面目标。〃
〃将军，那个'海盗'是否也在退役之列？我们'长臂猿'也有海上内容。〃毛泽东顺便询问。
〃海盗，已部分退役。但据我所知，你们不是在同生产厂家沃特公司洽谈？〃
〃可是谈判不顺利，暂时搁浅。一时又难寻找替代。〃
〃那么建议你们提高一点收购价格。这家企业的产品应该是值得的。这件事可以找找供应部长萨默维尔将军。〃
蒋委员长想起什么，不由得从衣襟里摸出刚才那两页纸，又看一眼。
〃嗯，长臂猿。是了。润芝啊，这就是你们那个……土改方案？〃
〃呵呵，委员长，那只是个序曲。还有具体内容。余下我们慢慢谈。〃
〃是你主持制订的？〃蒋公追问一句。
〃哪里，非也非也。是委员长的学生，林彪的思路，另一个准学生，粟裕的手笔。〃
蒋介石忽然满怀惆怅，感慨地，望着已经枝叶参天的清樟林。
（779）
阿穆尔河入海口小城，尼古拉耶夫斯克（庙街）。
普里卡耶夫上将的指挥部，从1000公里开外的乌苏里斯克（双城子）迁移到此半个多月。他的东路攻击群早已分解，第五集团军加强哈尔滨方向，第一集团军则转移过来，争夺萨哈林。针对长白山区的攻击扫荡，已经名存实亡。
三天前，在他坚持下，对萨哈林岛的争夺暂时中止。
部队伤亡实在太大，得不偿失。
鞑靼海峡的夜间强渡，在对方照明弹和探照灯下暴露无遗，那些临时征集、不合用又缺少防护的民船商船，完全经不起来自舰艇和陆地的炮击，几乎一半兵力就折损在鞑靼海峡冰冷的海水中。
上岛的另一半，也始终不能巩固住一块有效滩头阵地敌人兵力有两个满员纵队、8万人之多，自己用于反攻的4个师才不过3万多人，明显弱势。
勉强上陆的步兵完全缺少重武器，以至于敌人那些笨拙的〃水牛〃、甚至〃鸭子〃都可以靠着两挺机枪就敢逞威风。
火箭筒没有运上去，红军战士们只好重新使用〃莫洛托夫鸡尾酒〃这种老办法，最终当然败下阵来。
与这支过去看不上眼的土八路交手，怎么越来越感吃力呢？普里卡耶夫把这种体会上报新任的叶廖缅科大将。
萨哈林岛陷落，使苏联远东滨海边疆区的弱点暴露漫长的海岸线缺少守卫，很容易遭受优势兵力攻击。没有海军，上千公里的防线哪里是重点？
兵力分散的每个据点都可能成为敌人突击的牺牲品。
敌人果然就这样消耗我们。
前天那个邓华纵队就对苏维埃港南部200公里的叶金卡小镇，实施营级规模的突袭式登陆，吃掉苏军的一个守备连。等援兵匆匆赶到，敌人已经撤离，坐上登陆舰跑回萨哈林岛。
今天凌晨是北边的木尔库姆，又是打了就跑，我们损失一个营。
这种零打碎敲是他们惯用、熟练的游击战法，可我们经不起这样的日常消耗15天里就出现近万人的减员。
残余的那点海军航空兵尤其不争气。
他们在敌人的〃海盗式〃面前一筹莫展，常常给对方充当靶机，连5：1的交换率都拿不到。而有战斗力的第10航空集团军又根本顾不上这里。
普里卡耶夫上将在远东先后呆了10年，现在是他最感痛心的两周。
（780）
庐山，憩亭。天色逾午。
马歇尔没有深究蒋、毛之间那段小对话，回到他的主题：
〃关于军队作战效能，我不应对中国军队提出更多评论了。我的总体感觉是，比起四年前，这支军队的能力和效率明显提高，视野已经开阔，对现代战争的规则和特点已经初步把握。相信它将步入一支强国军队的行列。一个不很重要的建议是，你们的军校在方便时，可以开设军事效率学课程。会有好处。〃
〃这个，不但要开课，而且欢迎将军给我们派来教官。〃
〃阁下，我此刻只是退役上校，这些是私人评价和建议。〃马歇尔看看手表。
〃最后一个建议可能也是你们关心的问题：尽管战争剩余物资价格会便宜很多，但它不意味着等同于《租借法案》，所以要付钱。此外汽油粮食和药品，也还不会折价处理。那么就是，购买这批物资的经费，从哪里来？〃
宋美龄翻译完这句话，两位倾听者都变得神情专注。
毛泽东熄灭香烟，缓缓道：〃中国连年战祸，百废待兴。这方面确有实际困难，将军也许是了解的。〃
蒋介石也在皱眉盘算：〃我们筹集到的点点经费，除了应付战争，还有战后大量恢复工作……〃
马歇尔点头。〃我想到了。因此，开辟一个新的财源是迫切的。我的建议就是：你们可以有效利用战争赔款。〃
〃战争赔款？可是将军，战后和平会议还没有召开，盟国之间也还没有就此商定哪？〃蒋介石感到诧异。
〃但这是迟早会有结论、可以期待的事情。根据中国在战争中的贡献，她理应享有战败国赔款中的合理部分。那么你们可以用部分应赔款数额作为抵押，以政府信用担保，向美国政府和政府指定的银行，提出申请。〃
马歇尔停顿一下又说：
〃 政府之间的借贷是常有的事。例如去年，英国政府就向美国借贷了43亿美元，用于解决他们在《租借法案》中止后的经济危机※。这是个巨额数字，也为你们提供了参照系。〃
※史实，该项贷款2006年才还清。
听众屏息静气，微微颔首。
〃因此，操作的要点是，额度适当控制，要与需求相符。我想20亿美元这个数字具有可操作性；利息支付可以略高，但不过分；年限应该足够长，我想四分之一世纪25年比较恰当，因为你们的本金到那时，战败国也许才能还清。〃
听众们眼睛渐渐发亮。
（781）
〃此外，建议你们只使用日本一国应赔款数额的一部分就够了。不要去涉及欧洲那样会使事情复杂化。〃
〃对呀。如果苏联也使用……同样策略，那么战争不是还要长期化？它如果提出，以德国赔款抵押，同样去争取贷款，又怎么办？〃
〃那样，因为数额巨大，别国普通银行不会有能力受理这类申请。美国政府在指定银行的同时，其实也是承担了某种担保义务。现在美国国会正在调查巴顿将军遇害一案的种种疑点，民众情绪也在同情中国。所以在审核批准方面会有利于你们，至少，在先后次序上十分有利。〃
〃唔，有道理，有道理！〃
〃日本战败已经尘埃落定。经济开始恢复，这会使金融界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