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似乎是用它的时候了。
他唤来一名暗卫,将那名玉佩递上,肃然道:“将它交给风家的容云,嘱咐他此事不可惊动魏家和姜家,更不能让平淮王和晋王知晓。”
像是明白此事的重要性,暗卫颔首称“是”,小心翼翼接过那玉佩,随即恭敬地退下。
暗卫一走,他便怔怔望着烛光,随即凄凉一笑,心中又悲又苦,再也没有勇气看那包袱里的任何东西,失神地靠在塌上,缓缓闭上眼睛。
千里之外的昙州。
云英郡,千夕山。
风雪簌簌,两位执剑的武林前辈正在风中比试,一个飘忽来回,一个转身突袭,一个雪球突然砸在那青衣人的脑袋上,随即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卓玉,你这样子比雪人还呆!”双鬓发白的女子看着自己的恶作剧扬声大笑,卓玉望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失笑,轻叹道:“你啊,总是这样。”
“再不捉弄人,老娘都快闷死了,天天呆在这个地方……”月孤鸿仰天叹息,“也不知道那个死丫头怎么了,老娘就那样死遁了,有没有经常去烧香,啊呸呸呸,老娘还活着,那只是个空墓穴。”
当初古陶里一战,两人假死,顺利瞒过了所有人,随后来到这里隐居。
刚刚远离战火那日子真是难得的舒适,可是这舒适久了自然会腻,特别是像月孤鸿这种特别爱凑热闹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么平静的日子,所以她每日都会想出各种稀奇的点子,天天变着法子跟卓玉比试,这日子一过就是半年,现在已经开始向往外面的生活了。
还有,她心心念念的徒弟——凌云心。
“卓玉,你说那个死丫头嫁给皇甫策了吧……”月孤鸿眼珠子溜溜转着,“你说他们成亲后应该会有孩子吧……”卓玉长长叹息,“你不是又想收个徒孙当徒弟吧?”
月孤鸿连忙摇头,而且态度异常地坚决,“收了一个徒弟,老娘双鬓都白了,再来一个,老娘这张脸岂不是变得又老又皱?”想起老人皱巴巴的肌肤,她浑身一抖,再次郑重道:“不能收徒弟,千万不能收,那是自找罪受。”
卓玉闻言难得一笑,“原来你的克星就是小云。”
月孤鸿忿忿,“老娘自从碰到她,去了夏侯家,又卷入武林,又上战场,这罪可不一般啊!”
卓玉淡笑道:“话虽如此,可你也是心甘情愿。”
月孤鸿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还不是怕没人陪在身边,如今半年不见了,倒是想念得紧。”
卓玉笑了笑道:“眼下快过年了,待过年后我们去看看他们。”
月孤鸿连连点头,两人难得一次意见一致。
两人回到住处,跟他们住在一起的还有一只病猫和一只狼,月孤鸿四下瞧着,忽然不见那只狼的踪影,卓玉连忙下山寻找。
山下风雪扑面,他踏过重重阵法,在即将外出的阵法中忽然发现人的踪迹。
风雪厚重,那人趴在石下,身下是刺目的血迹,卓玉人影一闪,掠至那人身旁,握着那人的手诊脉,又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救。”他毅然背起那人飞奔上山,途中一只狼兴奋奔来,正是月孤鸿养的那只野狼。
月孤鸿看到他背着伤患随即一惊,转瞬又是一喜,跃跃欲试。
“好久没医人了,这人来得真及时啊!”
“别老想着整人,他似乎是皇甫策的人。”
月孤鸿一个跳步,支起那人的下巴,那人冻得脸色僵白,可面容却十份熟悉,竟然真是皇甫策的下属,连忙跟着卓玉进屋。
“伤在头颅,要醒来并不容易。”
“怕什么,有你我两人在还能让他变成木头人?”
“那倒是,开始施救吧。”
“好。”
两人开始救治风随雪。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抱歉,忙到今天才开始更新,过年前再不完结就坑爹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心结
清晨醒来,枕边空空如也,显然昨夜他没有回屋睡,她正想着去书房看看,房门忽然一开,他一身穿戴整齐,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就立在门前,背对着晨光,眉间郁郁却是惯性地朝她微笑。
“昨夜睡得可好?”他走过来坐在床沿,“还好。”她揉着惺忪的眼睛,秀发披肩,对襟的白色里衣可见柔美光滑的颈子,他的目光一动,忽然搂住她,“累的话再多睡一会儿。”
温热的胸膛贴着她的脸,依稀听到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一声快过一声,她脸色微红,话锋忽地一转,“今天不用上早朝吗?”他抚着她的秀发,指间是眷恋的温柔,“不用,近日都不必上早朝。”
“这么说,朝廷那帮人最近很闲?”她不解,“那为何你时常要忙到三更半夜呢?”
“真正闲得发慌的只有我父皇。”他微微冷笑,将所有事务交由他执掌,他父皇倒是夜夜笙歌,好不快活,早已忘了一个君王应守的本份,多日不朝已为众臣皆知,朝臣有事第一个找的就是他,明明是中书省决策,门下省审核,再经过皇帝御批,结果凡事都要他参与,三省集权于尚书省,与他最初为三省划下的定义相悖。
“辛苦了,但再怎么累都要好好休息。”她怜惜地抚上他的眉眼,那眼睫下透着一抹淡淡的青影,似乎是熬夜所致,他笑了笑,“有心儿的怜惜,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只不过那些事情并非我热衷的所在,不过基于责任而已。”
他父皇既贪图享乐又想图个美名,总会找个好替身处理国事,上一个是皇甫奕,此次是他,皇甫奕为皇朝充满热忱,尽心尽力,心中对皇朝勾勒的蓝图无限美好,但他不同,机械式地维持平衡,把握朝政,不过基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不过基于一个皇朝人心底应有的良知,只是那份良知在昨夜差点覆灭,有那么一瞬,他真想亲手覆了这皇朝,毁了这套在他身上的枷锁,毁了这个凉薄而龌龊的帝王之家。
最终没有。
那份隐忍的睿智,不得成全的大义令他陡然看开了许多,权当这份良知是为了天下人。
她隐隐明白他不热衷政事,但萧平那日的话语赫然晃过耳边,殷家败落是他以雷霆之势消除所有的隐患,从某种意义上讲,他聪明睿智,负有才华,的确有成为仁爱之君的条件,但他心不在皇朝,就算才智过人也是枉然。
当然,这一切原因皆在于她,若没有她,今日的他或许不同。
“能不能为了我,热衷一点?”她低声哀求,他的目光里划过一丝讶异,“为何?”
“你也知道,皇上自从召我入帝都就迟迟不让我离开,这当中似乎不简单啊……”她笑了笑,“如果你热衷一点,主动一点,说不定将来可以保护我。”
圣教始终是皇帝的眼中钉,她隐隐觉得皇帝是想拿她威胁圣教,可这数月来的平静令她心弦一松,难以确定对方的用意。
“现在,你是我的靠山,我当然希望这靠山越来越大,如此我才安全啊。”她作依赖状,像是弱小寻求强大的庇护,他莞尔一笑,揶揄道:“如此,为夫的自当努力。”
果然,还是哄骗这招好用,她笑得狡黠,他暗自发笑,将对方的心思掂了掂,半晌才道:“你该不是想要我登上宝座吧?”她笑意一顿,哪怕袖下的手指抽了抽,还是一脸镇定从容,“怎会呢,当皇帝劳心劳力,我可不希望你那么辛苦。”
“还是心儿体贴。”他亲了她一口,随即起身,“我有事进宫一殿,你多睡一会儿。”
“好。”她讪讪笑道,目送他远去,这才快速起身洗漱。
半个时辰后,她匆匆茫茫前往萧府。
虽然不用上朝,但尚书省内有事,萧平早早就去了那里,她只能午时再去。
飞霜殿,皇帝的寝宫里,随着太监的禀报,皇帝这才懒懒起身,昨夜与之翻云覆雨的刘昭容也随之醒来,拉着他娇笑道:“皇上,再多睡一会儿嘛,朝中诸事有凤王就成了,你多睡会儿没人怪你啊!”
皇帝呵呵一笑,自然搂着她继续温存。
随后,禀报的太监凑近低低一言,皇帝的脸色瞬间绿了,急忙起身穿衣,还瞪着床上的女子,“你,赶紧回你寝宫去,别在这碍朕的眼。”
这前后变脸的速度可是比翻书还快,善于察言观色的刘昭容急急起身,迅速穿衣便开门离去。
皇甫策一身紫袍玉带钩,修竹般的身影就伫立在殿门外,冷眼看着云鬓花颜的女子匆匆走过,连行礼也未曾,转身迈步便进了飞霜殿。
“儿臣参见父皇。”他木然跪地,往日曾有的微笑早已不见。
早前清华殿的那一番话令他所有的希望都破灭,儿时眷顾的亲情,像所有小孩怀念的父爱在那一瞬灰飞烟灭,甚至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多么傻气,愚蠢得可笑。
那些噩梦徘徊的夜里,孤苦而苦寂的心里总有那么一点希翼,哪怕他母妃死了,可是他父皇还健在,总有一日疼爱他的父皇会为母妃报仇,那时再多的苦痛也没有了,纵然母妃死了,但他父皇还在,疼爱他的人还在。
哪怕内心再坚强的人也会期盼那份父爱,但是到最后……他明白的最后……他只是一颗棋子……
心已死,情已绝。
他要设下这局的人互相猜忌,相互残杀。
他要他们付出代价。
他垂着头,皇帝看不到他眼中的愤懑,只是急切道:“策儿快起身,你方才说胤儿之事是被冤枉的,此事当真?”
前太子皇甫胤行刺一事轰动天下,此时此刻猛然听到是一个乌龙,皇帝惊慌失措,脸色大变。
“回禀父皇,目前此事真假难以定论,只是行刺之前,据说国师府和殷府似乎有过节,随后殷府关在牢狱的管家亲口指认,阴国师因不满殷天正所以趁机派人诬陷太子……”这当中所有的罪证都在他手里,只不过不想殷家重新得势,殷后从冷宫里走出,所以他隐而不报。
当然,乌龙的最初还是一个乌龙,那告诉殷天正太子被国师陷害的人是他的人。
皇帝闻言,费心一想,郑重道:“策儿如何看待此事?”
皇甫策目光一飘,状似为难,看似无措,“儿臣不知,所以特意来请示父皇。”
“你认为胤儿是被阴国师陷害,还是殷家的管家信口雌黄呢?”
“那管家所说据实,儿臣不得不信,可儿臣也为难,阴国师这些年来为父皇劳心劳力,是父皇得力的助手,而三哥不济,胡作非为,为父皇蒙羞,在能者和废人之间,儿臣更忠于前者,父皇以为呢?”
一番话说得皇帝的肠子七拐八弯,那国师的确有能耐,那儿子也的确无能,贤者自然选能者,可这国师为何诬陷太子,这背后有何不可告人之秘?
他神情陡然一肃,厉喝道:“放肆!胤儿怎么也算是你三哥,你竟然如此袒护外人!”
皇甫策心知目的已达成,继续火上浇油,“那父皇为何不信阴国师呢,他不是为您忠心耿耿吗?”
“忠心,忠心还能诬陷太子!”皇帝冷哼一声,“那人真是恃宠而骄,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竟然还敢诬陷太子,真是大胆!”
“父皇请息怒。”皇甫策依旧冷静,淡笑道:“父皇解梦占卦还需要阴国师,指不定他一个‘冤枉‘两字,父皇转眼就忘了三哥在牢狱中受过的苦楚!”
“胤儿,你说胤儿怎么了?”皇帝有些焦急。
“三哥惊闻殷家败落,在狱中发了疯,现在恐怕连父皇也不认得了。”
皇帝惊闻此事,脸色发青,低声喃喃:“胤儿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那阴国师呢?”皇甫策冷声发问,皇帝跌落在坐上,遥想那一夜的献酒,怎么都觉得荒谬,但今日的指控似乎来得太过凑巧,他狐疑地望了皇甫策一眼,那人立在晨光里,目光坦荡,神色肃然,令人丝毫不疑。
“唤那管家上殿,朕要亲口审讯。”稍微清醒的皇帝冷声道,皇甫策漠然垂首,“禀父皇,那人已在狱中被人暗杀,据闻那凶手身手了得,离去时狱卒只看到一阵黑烟冒过,随即就不见人影。”
皇帝皱眉深思,“这么说,现在没有证据定国师的罪?”
皇甫策点点头,“所以儿臣奉劝父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据闻,凡是跟阴国师作对的都没好下场,父皇以为呢?”
皇帝隐隐动怒,“难不成我皇朝要他一人只手遮天?”
皇甫策微微一笑,“目前,皇朝上下无一人是国师的对手,父皇以为呢?”
皇帝大怒,“那就给朕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人对付他。”
皇甫策恭敬垂首,“是,儿臣会派人暗中查找。”
皇帝见状稍微安心,皇甫策临走时一个优雅转身,“忘了提醒父皇,这宫中可都是阴国师的下属,请父皇小心。”皇帝脸色当即一变,当下传令撤去阴司守卫宫廷一职,又将宫中禁卫换了一批,如此才安然落枕。
皇甫策望着皇宫中行色匆匆的禁卫,淡淡一笑,转身便折去清华殿。
萧府。
午时阳光刺眼,萧平刚从轿子走出,抬首便看到在门前等候的凌云心,他还来不及皱眉,凌云心已经笑着上前,“草民凌云心见过萧大人。”想到她上次的算计,凤王府中与皇甫策的深情,他神情一冷,淡漠道:“不知凌姑娘找我何事?”
凌云心作揖道:“事关萧大人仕途和凤王的将来,能否到府上一叙。”
这口气真是严谨又令人担忧,他实在摸不透对方的心思,当下便请她入府。
厅内,两人坐在两侧,府上的下人送上茶水。
他无暇喝茶,开口便道:“不知凌姑娘所说何事?”
正啜了一口清茶的凌云心陡然放下茶杯,郑重道:“据说萧大人是他得力的下属,想必萧大人誓死都会追随他,将来他若为君王,说不定萧大人便是一等功臣。”
“的确攸关本官的仕途……”他笑了笑,“姑娘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吧。”
“助他为皇,以他的仁爱之心,将来这个天下必定太平。”
“姑娘想要我怎么帮他呢?”
“自古以来,得人心者所向披靡,可以显德得民心爱戴,顺便除去晋王。”
“这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