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屋子里静得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这时,萧誉风终于开口。
“稽州与华州相邻,如果将圣教分堂一网打尽的话……”终于意识到太过清静,他抬头一看,只见那个白衣公子抱着毯子蜷成一团,脸上的笑意多少有些孩子气,手一动毯子掉了下来,他连忙伸手接住,小心盖好,目光赫然停留在那张熟睡的脸上。
浓淡相宜的双眉,美得不够真实的脸,还有那轮廓的神韵……
他缓缓伸出手,想触摸那张脸,林云忽然醒来,惊道:“什么事?”
他连忙缩回手,摇了摇头,林云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这么冷的冬天应该躺在被窝里睡觉,奈何萧誉风派人把她叫来,也不知道什么事情,拿着一张地图在那边一声不吭,她就抱着毯子径自睡觉了。
“想跟你商量一下袭击圣教分堂的事情,你倒好,一觉睡到现在!”
“什么,袭击圣教分堂?”林云诧道,潜入魔教这么久,终于要面对这一天!
萧誉风点点头,冷嘲道:“怎么,舍不得凌云心?”
林云冷哼,这人还当真以为她爱上假扮她的素雪,其实她才是真正的凌云心!当然,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萧誉风对付圣教,心思一转,当下道:“当初云魔窟久攻不下,这期间圣教一定早就听到风声,想必早有防范,如果冒然袭击,可能会落入圈套,最后损失的只是魔教。”
萧誉风淡笑道:“言之有理,不过圣教若无防范的话……”林云霍然望来,那双眸光冷如冰霜,“难道萧教主能想到的,圣教的颜圣尊会想不到吗?”
一听到“颜圣尊”三字,萧誉风脸色一沉,嘲道:“未雨绸缪,颜圣尊只怕早有打算。”
林云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所以冒然袭击圣教分堂很最愚蠢的想法。”
“暂且信你一次,不过你说谁愚蠢?”他终于听出林云话中有话。
“这还用问吗,萧教主?”林云笑问,萧誉风冷哼一声,不说话。
这时,灵纱端菜进屋,香辣的味道令萧誉风忽地皱眉,一眼望去,所有菜里全部都有辣椒,他对辣椒过敏,每次吃了脸上都会红肿。
不过林云看起来很高兴,伸手就撕开浇满辣椒的云香鸡,一边啧啧称赞,一边道:“这么冷的冬天就应该吃辣的,那香辣辣的味道会令全身都暖和起来!”说着,一双眸子亮晶晶的,“教主,一起吃如何?”萧誉风皱眉,连连摆手,一旁的灵纱掩嘴偷笑,“公子慢用,灵纱先退下了!”想起林云接下去要做的事情,不先走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大笑出来。
灵纱刚走,齐墨也端菜进屋,萧誉风正要吃饭,一名黑衣人拿着一个匣子匆匆进屋,禀道:“主人,这东西是在丁兀住处找到的!”他将匣子递上来的瞬间,林云忽然瞥到那手上的刺青,整个江湖上只有日蜃楼的人才会有那样的刺青,难怪那夜攻上云魔窟的那些人身手那么好,想必都是日蜃楼的人!
日蜃楼,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眼线遍布九州,凡是他们想要调查的人都可以追根究底,所居处不详,楼主身份成谜。
林云嚼着鸡肉忽地不知其味,她的对手除了是青囊坊的白墨神医还是日蜃楼的楼主,她的胜算似乎越来越少了!
那名黑衣人退下,萧誉风拿着棕红色的匣子看了一番,问林云道:“你认为这里面藏着什么?”林云笑了笑,“不是宝贝就是遗嘱!”
萧誉风目光犹疑,如果是宝贝为何不上锁?如果是遗书……
相反地,林云毫无忌惮,径自打开那个匣子,里面只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林云斜睨他一眼,有些不屑,只是一封信而已,竟然如此戒备?
萧誉风避开她的目光,叮嘱道:“凡事小心为好。”以丁兀暴躁的性子怎会有耐心写信,说不定这是一个陷阱!
林云并未理会,径自拆信,字迹潦草,可她还是看清楚了,指尖一颤,纸张轻飘飘落地,萧誉风望向地面,瞬间看清一切。
那上面记载着丁兀内心深处的秘密,多年来为此夜不能寐,最后患上时常头痛的病症!
那是十年前,圣教与魔教大战那次,她父亲凌霄并非死于萧远之手,而是死于丁兀的偷袭!难怪那晚丁兀会知道她用的是圣教的剑法,还问凌霄和她的关系……
萧誉风诧异,当年魔教得力的右护法青霖并非死于凌霄之手,而是为救父亲萧远而死,当年的丁兀觊觎教主之位,竟然想杀萧远!
这么多年来,两教拼得你死我活,两家人的恩怨竟然是一场误会!
林云有些庆幸,这十年来她并未被仇恨蒙蔽双眼,反之,萧誉风满腔愤怒,魔教因圣教所遭受的一切历历在目。
“萧教主,圣教与魔教多年的恩怨纠葛其实是丁兀从中作梗,你恨的不该是圣教。”
“凭这封信就想说服我放下仇恨?”
“执着于上一代的恩怨有何意义?你会快乐吗?那些死去的人还会活过来吗?”
萧誉风脸色阴沉,揪着林云的袖子狠声道:“你不曾面临那样的处境,有什么权力说这些?”
“不曾面临那样的处境?”那位白衣公子笑了笑,所有的风华瞬间湮灭,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我记得被人抛弃的痛苦,也记得不被认可的滋味,然而人生苦短,这些苦痛只是这万千风景中的一幕,它不应该成为我追寻快乐的绊脚石!”
他怔怔松开手,很长时间他看不懂这个人,此刻终于明了。
那就是晏无玄的传人,一个手握天下第一的人?为什么他的心态可以这么平和?只是因为他眼里没有天下?还是因为……
他的目光犀利,盯着林云似乎要戳出洞来,“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圣教血债血还!”
“你……你简直是顽固不化,愚蠢透顶!”林云气愤。
“为凌云心当说客,你也聪明不到哪里!”他冷哼。
“好,你记着!”林云抓起扇子离屋,屋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刚坐下夹了一口菜,差点一口喷了出来,全部是辣椒!
他连忙舀了一碗汤,一口气喝完,那味道辣得他差点呛出泪来。
抬眼一看,只见两人的饭菜不知何时换了位置!
他咳嗽连连,往外望了一眼,目光有些疑惑,那人是馋嘴了想吃他的饭菜还是故意调换?
走廊上,林云晃着扇子轻飘飘地闪进自己的屋里,明日,某人的脸会肿得像红烧猪头还是花猫脸?
想起风姿俊逸的萧誉风变成一张猪头脸,林云笑眉弯弯,一双眸子亮得好像星星。
“公子,你就不怕他怀疑你是故意的?”灵纱笑问,林云摇头轻笑,“他只会以为我想吃他的饭菜,所以换了盘子!”
“但愿如此。”灵纱有些担忧,在萧誉风面前,林云表现出越来越多的真实情绪,这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只怕会隐瞒不住身份!
林云看到她眼里的担忧,轻笑安抚,“你放心,本公子没那么容易被识破身份!”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拆穿,她这些年的日子真是白混了!
灵纱笑着点头,摩挲着双手,哈了哈气,这冬天的夜冷得出奇,连忙往炭炉上添木炭。
林云钻进被窝,像往常一样,她掏出了怀中的玉佩,怔怔望了许久。
慕容风澈,此时此刻的你在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廿五章 诬陷
天华山,圣教。
深夜时分,屋内烛光明亮,温润如玉的白衣公子正在翻阅圣教各地分堂的信件,一双浅淡的蓝眸温和平淡,举手间气度从容,当翻至来自稽州分堂的信件,那双修长的手忽地一顿,本是飘逸如仙的公子目光萧索,平添几分肃杀。
打开那封信,上面寥寥几行的文字却让他看了许久,只因为上面有“林云”两个字。
他来到圣教帮忙已经快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没有回过慕容山庄一趟,不想面对此时的云心。因为他现在心里想的,看到的仿佛都是林云,只要空闲下来,那人的欢声笑语就会在脑海里徘徊,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那种莫名的想念令他无措。
一旦想起这些,就会令他深觉有愧,对不住云心。
小时候,凌云心有多喜欢他,慕容山庄上下皆知,为了追寻他的脚步,她几乎是卑微到尘埃里。
她会为了让他多看几眼,努力地念书;她会因为不如爱慕他的少女漂亮而忧愁,经常打扮自己;她会为了他弹琴需要跳舞而努力学舞,甚至用非凡的耐心去学琴。
有云心在身边,他的世界不再枯燥无味,人世间所有好玩有趣的仿佛突然都送到了眼前。然而因为姬霓桑从中作梗,两人因误会分开三年。
三年后两人刚和好,又出现了一个林云……
他竟然罔顾道德礼仪,背信弃义,喜欢上一个男人……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那封信被揉成纸团,就这样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房门被悄悄打开,穿上男装的素雪迅速溜进屋里,她是从慕容山庄偷跑出来,特地来看慕容风澈,不想深夜了,他屋里的灯还亮着,连忙跑了过来。
没想到慕容风澈正睡着,她悄悄地靠近,刚要抚平他的眉毛又缩回手,到床上拿件被子盖在他身上,慕容风澈似乎很疲倦,居然没有察觉她在身边,她偷偷笑了笑,坐在一旁认真地端详他的睡姿。
不知为何,他的双眉总是皱着,素雪叹口气,轻轻抚平他的眉毛,一点点靠近,那俊逸的面容几乎近在咫尺,她凑过头去亲了一下,慕容风澈似乎动了动,她吓了一跳,仓皇逃跑。
翌日清晨,慕容风澈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吃过早膳后,命人带上信件随同他去上善殿。
殿里,颜倾玉狐裘拥身,高髻上珠光流溢,正低头喝着素雪递来的清粥,眉间少了以往的肃然,倒是多了几分温和。
经过这些日子的努力锻炼,她的行为举止跟凌云心几乎无异,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身份。与真正的凌云心不同,她很懂得讨好颜倾玉,一大清早就亲自送粥过来,以往这时只怕凌云心还在睡觉。
当然,被蒙在鼓里的颜倾玉以为她是因为慕容风澈转了性子。
“澈,你来了!”素雪欢快地走了过去,眉间更加喜悦。
慕容风澈淡笑颔首,看到她顿时眼前一亮,今日的素雪一身浅紫色衣裙,楚楚动人的模样平添几分妩媚,嫣然一笑已是顾盼生姿,他眸里漾起波澜,她的美丽越来越令人无法忽略,只是心口莫名一痛,不知为何。
看到他的眼神,素雪内心欢喜,那是林云以前穿过的衣服,她穿上后又精心打扮了一番,结果慕容风澈果然另眼相看。
“澈儿,吃过早膳吗?”颜倾玉关切道,态度更加和善,这两个月来多亏慕容风澈的帮忙,她才有更多的时间休息,比起不务正业的凌云心,还是慕容风澈牢靠些。
“吃过了,伯母。”慕容风澈微笑道,素雪上前牵住他的手,佯装生气道:“难道是圣教的膳食比慕容山庄好,所以你赖在这里不回去了?”慕容风澈微微侧首,没有看她,径自道:“近来圣教事务繁杂,我想帮伯母多分担些!”
颜倾玉听了自然喜上眉梢,那个凌云心要是像他那样想该有多好!
“那你也不能不回慕容山庄,害我要大老远来找你!”素雪娇嗔道。
“好,稍后我便随你回去。”慕容风澈淡淡笑道,一脸宠溺。
颜倾玉眉毛一扬,不悦道:“死丫头,就算分开两个月也犯不着三更半夜跑来圣教吧?”
素雪脸色一红,连忙道:“颜倾玉,我是来看你的!”
颜倾玉瞪了她一眼,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这种说辞,明明很欣慰却突然又想教训她一顿,看来她还是改不了以往的习惯!
“好了,今日教中一切事务由我处理,你随她回去吧!”看在她今天送粥的份上,暂且放过她一回,让慕容风澈随她出去疯玩。
慕容风澈将信件全部递了上去,素雪欢呼出声,也不等慕容风澈说告辞,径自拉着他离开。
回慕容山庄的路上,素雪一直说个不停,慕容风澈凝神微笑,偶尔说上几句,竟是心不在焉,素雪见状更是烦恼,拉着他上街闲逛。
街上人流如潮,叫卖声,吆喝声,声声震耳。
两人一路走来,竟然走到了“天下第一酒楼。”
凡是来到青莲镇的人,第一个去的地方一定是“天下第一酒楼”。
那里流传最新的朝廷轶事,江湖八卦,奇人异事,邻里故事,凡是来到这里的人第一时间就可以知道天下世事。
素雪嫣然巧笑,晃着他的手臂道:“澈,我想进去!”
他向来不善于拒绝,特别是云心的要求,当下点头陪她进了酒楼。
这日,酒楼里来客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二楼,一名瘦小的男子登高一呼,大声囔囔:“最新最快的江湖消息来了,各位注意听啦!”瞬间,一楼,三楼,四楼的客人全部蜂拥而至,幸亏这酒楼去年店面扩张,宽敞了不少,否则众人都就被挤出楼外!
那瘦小男子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衣,一柄扇子挥得特别有劲,笑眯眯道:“在下这模样是不是比那风月公子更胜几分?”众人一看那平凡的面孔,瘦小的身材,随即一阵哄笑,取笑的话语一句跟着一句,那瘦小男子听了也不生气,笑嘻嘻道:“诸位别生气啊,贾铭只是说笑而已!今天要说的事情可是跟风月公子有关,大家想不想听呢?”
半年前,关于上妆公子林云的事迹传遍全镇上下,那一双圣手如何为女子上妆梳发髻,如何撮合一对对爱人,成为这镇上独一无二的佳话。然而林云后来与魔教中人为伍,被江湖正道不耻,只有这些热心的老百姓依然关注林云的一切,那位有心的贾铭公子便天天来这里传播小道消息。
一听到贾铭说有林云的消息,众人齐声高呼,“快说快说!”
贾铭娓娓道来:“上次说到风月公子林云以身涉险,独自闯入云魔窟,与丁兀大战一场,眼看林云就要招架不住,这时……”他故意拉长尾音,“接下来如何,大家猜猜?”
“林云不会就这样死了吧?”有人惊道。
“一定有人救了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