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平淮王出征。
五万兵马步履匆匆,整齐有序地离开。
他转身回到她的居处,睨着案前端坐的凌云心,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那日戌台一战成为眼前挥之不去的阴影,眼前总会浮现她从空中坠落,赫连军手中的长矛都朝她刺来,那一刻只要他稍迟一瞬,她已被数以百计的长矛刺中,如此冒险,他自然不希望她再上一次战场!
知悉她为救云梅嫣辛苦练剑,他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借云明朗潜入赫连族里,趁机打探云梅嫣的下落,眼下只需趁段离殇出战救出云梅嫣,这一切他早有筹谋,盯着她道:“心儿,曦禾会带你前往喀塔里,到那里随雪会接应你们,凭你的功夫要救出云阁主易如反掌,怕只怕段离殇会设下陷阱,所以一切小心为上。”
“我明白。”她垂首点头,起身便朝外走去。
“心儿——”他忽然唤住她,“切记不要鲁莽,一切小心为上,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那僵直的背颤了颤,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快步离开帐篷。
他恍然觉得那背影似乎有些眼生,可念及这些日子她并不在身边,胖点瘦点似乎理所当然,当下也没多想,转身便回到自己帐篷,与营中其他将士商讨接下去的战事。
山道上尘土飞扬,挂着“皇甫”的旗帜在空中飘扬,步履匆匆的将士迅速前行。
为首的夏侯祈向后望了一眼,只见一身士卒服的凌云心快步跟上前面的兵士,高明的易容术令她此刻的面容跟男子无异,察觉到他的注视,凌云心目光坚定,朝他笑了笑,似乎在说——你放心,有我在,此战必胜!
他连连失笑,这五万皇甫军虽说训练有素,但面对段离殇那样难测的对手,胜负似乎有些难测,但是有她在,心里莫名地安定,神色也比以往沉着冷静。
五万皇甫军绕过山道,终于到达耶里木,那里是赫连部落的边境,一旦此地被占,要攻下喀塔里草原轻而易举,只是——
战鼓声响起,一阵人声鼎沸,只见一名白衣男子领着上万的赫连军前来,一时风尘滚滚,马蹄声响,两军凛然以对。
段离殇清楚记得那日射、出的那一箭,不由地望向平淮王的右手,冷声笑道:“平淮王,再次看到你真是令人欣喜,右手上的伤口痊愈了吗?”
这是关心还是动摇军心?
夏侯祈轻笑出声,“本王也庆幸自己还活着,否则失去段军师这样的对手可是人生大憾!当然,多谢段军师的关心,只要你还活着的一日,本王必然不会倒下!”
“好,今日就让赫连军看看,威名远扬的平淮王如何战死沙场!”段离殇哈哈大笑,一时之间赫连军也士气大振,不屑地望向敌方。
“这话说错了,今日要战死的人是段军师!”夏侯祈扬眉冷笑,伸手挥动旗帜,上万兵士迅速分成左中右三军,队形整齐,速度异常迅速,完全不同于以往那些老弱伤残的夏侯军。
段离殇也不甘示弱,严阵以待。
只见夏侯祈挥动旗帜,张继领着前列的弓箭手率先出场,一时箭雨满天,混在当中的凌云心拿着弓多次对准段离殇,“嗖嗖”数声,那射、出的箭又迅又疾,可数次都射中前行的赫连军,战马上的段离殇依然无恙。
赫连军拿起盾牌一边前行一边阻挡,夏侯祈迅速挥棋,弓箭手迅速退了回来,步兵齐齐上阵,一时间两军交战,战场上杀声震天,英勇善战的皇甫军丝毫不输于勇猛的赫连军,每倒下一个皇甫兵便有另外一名赫连兵倒下。
退守在后方的凌云心暗暗焦急,不过片刻,便见夏侯祈又挥动旗帜,一列列骑兵迅速上马,冲上战场厮杀,战况异常激烈,她暗自走到夏侯祈后方,暗中留意段离殇的举动。
不同于以往,今日的赫连军节节败退,段离殇并没有施展幻术,一切显得有些诡异,凌云心总是怀疑这当中有诈,当下望向夏侯祈,只见他面容沉静,目露寒芒,犀利无比。
与此同时,扮成凌云心的月孤鸿与月曦禾一同到达喀塔里草原,云明朗前来接应他们,两人扮成马夫进入草原。
一切都很顺利,在云明朗的带领下,他们终于找到云梅嫣。
正当两人准备带走云梅嫣,一道白影迅速掠入帐内,那人唇红齿白,长相妖娆,赫然是段离殇。
“月女侠,许久不见,还好吗?”
闻言,月曦禾连忙望向一旁的“凌云心”,惊呼道:“怎么可能,你不是凌姑娘吗?”
“快走!”鉴于上次被此人暗中摆了一道,月孤鸿抓起月曦禾转身就跑。
段离殇冷目微凝,冷笑道:“凤王,这声东击西之计使得妙,只是,当你告诉凌云心时,我便知道了。”
他望着掌中破土而出的种子,那被他誉为仇恨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脸上的笑意诡异而阴森。
这时候,正当战场上的皇甫军就要获胜之际,天际突然一片暗沉,风中似乎响起歌声,那歌声飘渺而低沉,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一名红衣女子坐在骆驼上从沙漠中走来。
她咯咯而笑,一身海棠色红杉在风中飘扬,妖娆妩媚的面容令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一瞬间,凌云心只觉得心跳快停止了,只因为那人是姬霓桑,曾经在断月崖死去的姬霓桑!
坐在战马上的夏侯祈也是神色一变,正欲下令撤兵,岂知血咒竟然在这时发作,他整个人从战马上摔了下来!
“夏侯祈——”凌云心惊呼,一个闪身便掠至他身侧,只见他脸色惨白如纸,颤着手将旗子交给她,声音有些焦急,“快让张继撤兵!”
她飞快掠至夷州刺史张继的身畔,“张刺史,王爷有令,尽快撤兵!”
“王爷有令,撤兵——”张继大声下令,前进的皇甫军迅速撤退,黑压压的大批人马如退潮一般涌了回来,然而——
天地突然一片黑暗,那领军的段离殇突然变成红衣的姬霓桑,死去的赫连军一个个站了起来,整个战场上鬼气阴森,犹如罗刹降临,恐怖骇人。
这阴森森的气息令她恍然想起云魔窟那时的骷髅阵,只是这阵法远比那个惊悚骇人,那些死而复生的赫连军刀枪不入,踏着皇甫军的尸体走来,四周风沙迷眼,已经撤退的皇甫军突然看不清回去的路。
张继一时惊恐异常,有关这战场的传闻他听过一些,大都是光怪陆离之事,眼下再加上主帅平淮王落马,一时人心惶惶,军心动摇。
凌云心见状,将落马的夏侯祈送上战马,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张刺史,不要慌,这阵法我认识。”
“凌侍卫有何高见?”
“张刺史,请下令众人用盾牌抵御敌方的攻击。”
“好。”
前列的弓箭手纷纷拿出盾牌上前挡在前方,严阵以待。
察觉到夏侯祈情况越来越不妙,她连忙道:“夏侯祈,撑住!”
他一身冷汗,朝她笑了笑,“你放心,我不会死在这里!”
闻言,她放心将他交给张继,拔出长剑,双脚一点盾牌便飞身掠向姬霓桑。
曾在晏无玄记载的阵法中见过此阵,名曰罗刹,杀主者破阵。
空中剑芒绽放,一道剑光如流星倏忽而逝,恍然间有什么劈开重重障碍,天地忽然一片明朗,战场上死而复生的赫连军再度倒下,战马上的姬霓桑化成一道烟气消失,原本对面的赫连军突然不见了。
深怕有诈,张继立即宣布撤兵,凌云心连忙带着夏侯祈赶回柴木塔里。
柴木塔里,先前赶回月孤鸿和月曦禾正在凤王的帐内。
皇甫策抬首一望,只见月孤鸿已然撕去易容的脸,一脸笑嘻嘻望着他,一时之间怒气微敛,沉声问道:“月前辈,你为何易容成心儿唬弄我?”
打赌输给自己的徒弟,这么丢脸的事情,月孤鸿显然不会明说,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我跟那个死丫头打赌,看我易容成她的样子,看你这个傻小子能不能认出来,结果……”
因为初遇时,皇甫策还是慕容风澈那时,给月孤鸿的感觉就是一个傻小子,专一,痴情,对徒弟百依百顺,对她这位前辈更是尊敬有加,平日里她爱捉弄人,这位傻小子就任他捉弄,看起来很好欺负,所以她一直叫他傻小子。
当然,如果她知道只是因为她是凌云心的师父,所以他才甘于被捉弄和算计,换成不相干的人,他多半不会轻易被糊弄。
“月前辈,你明知我会担心还派她上战场?”皇甫策微微凝目,目光有些犀利。
“放心,那个死丫头怀有天下第一剑法,而且段离殇并未上战场,她不会受伤的!”月孤鸿嘻嘻笑道。
“段离殇没有上战场?”他皱眉问道,只听月孤鸿道:“是啊,那小子狡猾得很,早早就守在草原等着我们!”
闻言,皇甫策神色一变,他的计划如此周详,段离殇如何知晓他会派人去救云梅嫣?这是未卜先知还是当中有奸细?
后者他可以坚决否定,因为知晓此事的只有随身的三名护卫,他们忠心耿耿,从华州跟随至今从未有异心,那么,只能是前者了!
他正暗自感叹段离殇不好对付时,忽然有一名下人匆匆忙忙入帐禀报。
“王爷,大事不好了,平淮王受伤,张继领兵全部退回来了。”
惊闻此事,他连忙起身迈出帐外,上万的兵马已经归来,一些将领正在清点人数,他迈步上前,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结果一无所获。
这时,夷州刺史张继迈步上前,跪地叩首:“张继此次未能戴罪立功,请王爷降罪。“
他皱眉,心思根本不在战事上,厉声道:“张刺史,凌侍卫呢?”
张继愣了愣,半晌才道:“平淮王摔下战马,凌侍卫率先送他回来了!”
他转身,快步迈向夏侯祈的住处,那帐外守了不少人,有两名将领曾是平淮王的部下,一人是将军冯平,另外一人则是大将军吴忠,两人看到他走来立即跪地行礼。
“两位请起身,平淮王现今情形如何?”他皱眉问道,两人皆是摇摇头,“禀王爷,帐内的情形我们也不清楚,巫管家让我们守在外面,不能让外人进入。”
“如果本王执意进入呢?”他冷声一问,两名将军一时无语,他越过他们想要入帐,结果站在帐前怎么都跨不进去,试过数次,结果仍是如此,他只能站在帐外静候。
帐内,巫云隐和卓玉早已闻讯赶来。
躺在床上的夏侯祈满脸冷汗,忍着剧痛闷哼一声,这情形令她猛然想起当初血咒发作,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是他在一旁鼓励自己,当下便伸手握住他的手,郑重道:“夏侯祈,撑住!”
掌心传来的温暖令他恍然一笑,明明痛得要命,偏偏安慰她道:“小云,放心,我会没事的。”
她眼眶一热,连连点头,那一夜他痛得在床上打滚,恍惚间有一双手不离不弃,始终握住他的手。
那一夜她恍然想起以前在云月水榭的那段日子。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还是当初那个放浪不羁的平淮王,战场上威名远扬的战神,因为血咒的羁绊彻底毁了一切……
那夜她思绪万千,待回过神来他已安然入睡,那双手死死抓住她的手,怎么也无法松开,她试了几次都是徒劳。
卓玉已经离开,巫云隐的声音有些低沉,隐约带着一丝乞求。
“林云,牵着王爷的手,让他睡得安心些。”
她突然找不到理由反驳,对方因为自己身患血咒痛苦,这握手就当作是回报吧!
“这次幸亏有你,不然王爷一定会死在战场上。”巫云隐长叹一声,“凤王真是好计谋,利用王爷出征派人潜入喀塔里,这声东击西之计真是高明!”
闻言,她疑惑的抬首,巫云隐又道:“林云,你可能不知晓,凤王出征前,圣上特意授命,要他让王爷战死沙场……”
难怪此次出征并未带上卓玉和月孤鸿,连营中那么多将军也没有参与,只有夷州刺史张继做行军前锋,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他城府深沉,老谋深算,不仅曾经欺骗和隐瞒她,现在连她的朋友也算计,原本已经冷透心扉,现今更是绝望到底,果然,形同路人是她最明智的选择。
“今夜王爷就拜托你了,我先下去休息。”巫云隐叮嘱道,她连连点头,那一身黑袍的人无声无息地离去。
过了片刻,皇甫策终于可以进入帐篷。
刚迈进帐里,第一眼便看到两人紧握的手,脸色一沉,目光冷寂。
“他现在已经睡了,你可以松开手了。”他冷冷道,她不怒反笑,“王爷,真是抱歉了,本姑娘偏偏不松开,你能奈我何?”
“凌云心!”他陡然怒喝,知悉她再次上战场,这一日来他担忧牵挂,整日不得安宁,好不容易盼她回来,刚进来就看到她牵着平淮王的手,当下又气又怒。
“你贸然上战场,可知这一整日我焦虑担忧,连饭也不曾吃过一口,所思所虑皆是你!”
“承蒙王爷挂念,以前或许我会感动,会欣喜,但是现在不会了,以后也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的感情里容不下欺骗、利用,还有隐瞒。”
他的目光沉痛,连连苦笑,道:“我千里迢迢赶来这里,费尽心思想帮你,让你开心,让你欢喜,所思所虑全是为你,为何你如此绝情?”那双浅淡的蓝眸哀意渐浓,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哀痛,“难道一次的决绝就令你我再也回不到最初了吗?”
“回到最初?”她冷声轻哼,“一面镜子碎了,无论怎么缝补都有伤痕,与其每日面对伤痕,不如彻底丢掉那面镜子!你应该明白,我凌云心向来是这样的人,我要的爱情容不下一粒沙子!”
她以镜子自喻两人的爱情,“彻底丢掉那面镜子”更是告知她的决然放弃,瞬间,他的胸口隐隐作痛,脸色一白,许久不曾发作的心悸似乎卷土重来。
脸色发白的他迅速转身,一身白衣翩然而去,还未走到居处,踉跄几步,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
“王爷!”随行的月曦禾失声惊呼,匆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