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此话,莫九黎不禁更是怒由心生,他咬牙切齿地道,“你既然自诩比我聪明,那你便猜猜我方才想问你什么吧。若是猜到了我任你处置。”
☆、第五章 天下美人(三)
孟月眨了眨眼睛,笑道,“若是我猜到了,你当真任由我处置?”
莫九黎笑得极为自信,点头应道,“当然!不过,若是你猜不到,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儿。”
孟月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这样不公平。”
莫九黎疑惑的瞧着孟月,“哪里不公平?”
孟月也瞧着莫九黎,眨巴着眼睛道,“你看吧。猜心是你提出来的,不是我提出来,是你想这样玩,可我没有这样的想法。这样看来,是我在勉为其难的迎合你的心思,所以啊,为了公平起见,你当然得附加条件引起我的兴趣了,你若是也给我附加条件,岂不是太不公平?”
莫九黎托着下巴思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孟月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你想什么呢?再犹豫我就不陪你不玩了。”
莫九黎听孟月如此说,便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就这样吧。”
孟月伸出手来,笑眯眯地道,“好。那我们击掌为盟,谁要是违背诺言……就是小猪。”
“好,谁要是违背诺言,谁就是小猪。”
莫九黎伸出手来,与孟月击了三次掌,他的手刚一落下,便瞧见了她贼贼地笑容,莫九黎暗道:不好!又上当了……
这样的笑,莫九黎再熟悉不过了,十年前,她每每作弄他成功的时候,总会这样笑着,刺激他,道,“易之真是个大好人,总这样让着菀儿,菀儿都不好意思了”
那时候,他总是恨得咬牙切齿,却又禁不住被她逗乐了。
“易之,我猜你方才想问我的是……”
莫九黎竖起耳朵,等着她的下文,却听得她道,“在我回答之前,易之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孟月凑到莫九黎的耳边,“就是……易之觉着我会猜你方才想问我的是什么?”
莫九黎不禁有些被绕晕了,“这什么跟什么啊?我就是想问你当年那么野一丫头,怎么变得这般稳重了?”
孟月“噗嗤”一声笑了,“易之还是一如当年那般心直口快呢。”
莫九黎狠狠地挫了挫牙,扭头去瞪孟月,这一转头不打紧,竟是碰上了孟月微勾的红唇,四目相对,惊了两个人。
二人齐齐转头躲开,素来厚脸皮的莫九黎也不禁涨红了一张脸,孟月倒是还算镇静,一副波澜不兴地模样,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莫九黎的窘样儿。莫九黎被孟月那玩味的目光瞧得久了,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喂!你可是被一个男人亲了,作为一个女子,怎么半点羞涩也没?你到底是不是女的啊?”
莫九黎本以为自己的话好歹会对孟月起些作用,谁知她竟是笑了开来,道了一句险些让他被口水呛死的话,“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原来莫公子竟是有龙阳之好,亲一个男子都能窘迫成这样,看来是难以回头了。”
言罢,还见着她一副摇头叹息地模样,莫九黎不禁黑了一张脸。纵是莫九黎自诩有一张毒嘴,也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他这张嘴是刘瑜的克星,每每一开口便气得刘瑜一佛出鞘二佛升天,而她看似一副笑眯眯地天真模样,他却总是被她买了还要帮她数钱,每每事后他都恨得咬牙切齿,誓要讨回一局,可是每个下一回,总是重蹈覆辙地落入她笑容包裹下的套子里。
当时,他时常在恨恨地想,这辈子真是不认栽都不行了,他的自由掌控在刘瑜的手里,唯有那张嘴能从刘瑜哪里稍稍讨些便宜,可偏偏,在这一点儿上,刘瑜喜欢的人却将他吃得死死的,让他毫无翻身之力,他真是栽在他们二人手上了。
时隔十年,她性子大变,没想到在这个上面,仍是强中手,将他治得死死的。
孟月见莫九黎着恼,便好就收,免得真的将他惹急了,反而得不偿失,于是她笑吟吟地道,“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不然可是要变小猪的。”
莫九黎狠狠地挫了挫牙,“知道……”
孟月见莫九黎怔住,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竟瞧见了不知何时便站在了牢门外的林禄,对上林禄晦涩的目光,孟月不禁敛了笑颜,迷离了双眼。她走到牢门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禄敛眸掩下眸底的情绪,俯身礼了一礼,“奴才参见太皇太妃,太皇太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月怔了一怔,蓦然转身走到桌儿边坐下,转瞬间,她便恢复了从前的冷清模样,转眸瞧着林禄,道,“不知林公公来此所为何事?”
“回娘娘的话,是皇上让奴才来寻莫大人。”
莫九黎瞧了瞧孟月与林禄之前的诡异气氛,不禁颦了颦眉,道,“你去给皇上传话,就说本公子没空过去陪他玩,若是什么小杂事儿,找别人做去。”
“莫大人,还请您莫要为难奴才,随奴才回去吧。”
莫九黎一掌拍在桌儿上,“你聋了吗?本公子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你在这里啰嗦什么?有这空闲还不如快点回去向皇上回话呢。”
孟月转眸瞧了瞧莫九黎,道,“数年不见,莫公子的脾气倒是见长了不少。以哀家之见,公子最好的走一趟吧,免得大动干戈。”
莫九黎冷哼一声,起了身,“本公子的脾气见长,还不都是因为主子脾气见长,被逼的。算了,今天就给你个面子。”
孟月哑然失笑,却是不再接莫九黎的话,省得哪句话让他不顺耳了,来个抗旨不尊,到时候再把责任扣到她头上,此时她只是个小小的阶下囚,可惹不起这样的麻烦。再者,她的筹谋成败都押在他身上呢,还是莫要得罪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为好。
莫九黎随林禄离开的时候,虽是满脸不情愿,出得天牢大门,他却是笑了开来,暗道:真好……纵她变得再多,却仍是那个古灵精怪、嘴厉心软的丫头。
莫九黎随着林禄到御书房的时候,刘瑜正背着手立于窗边,莫九黎走过去,笑道,“叫得这么急,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刘瑜转过身来,认真地瞧着莫九黎,问道,“这几日你都去做什么了?为什么没有传回半点刑部的消息?”
莫九黎笑嘻嘻地道,“我去了哪儿,皇上不是很清楚吗?”
“莫九黎!”
莫九黎瞧着刘瑜面上那严肃的表情,不禁怔了怔,有多少年没见过他这样的神情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与不好,都是事出有因的,刘瑜之所以这么纵容他,是源自孩提时代。他七岁时被老王爷买进王府中给刘瑜做书童,他出身民间,没有规矩惯了,总是不按常规行事,在礼数上也极不周全,当时,他可没少因此受罚,却怎么都改不过来。
与他极为不同的是自出生便长在皇族中,受尽各种礼教培养的刘瑜,他刚进王府的时候,就像是个野孩子,也不大爱读书,甚至还不如刘瑜自觉,自然不是个合格的书童。刘瑜看不惯他的无礼,自是不喜欢他,更从不与他玩耍。
直到有一次,刘瑜溜出王府玩耍,他悄悄跟在刘瑜身后,不像后来遇上了刺客,是他带着刘瑜来回躲藏,又为刘瑜挡了一剑,刘瑜方才躲过了那劫。然而,那一剑却险些要了他的命,也是自那个时候起,刘瑜视他为兄弟,并下定决心习武。后来,他们二人又多次出生入死,久了,感情便越发深厚了。
后来的后来,刘瑜因为救孟月而失去了记忆,是他在刘瑜记忆空白的日子里,陪着刘瑜适应一切,并自愿成为见不得光的暗卫,为他处理那些不能摆上台面的事情。他们经历了那么多,刘瑜早已习惯了他的无礼、随意,即便做了皇帝,刘瑜却从未要他守过礼数。
在莫九黎的记忆中,刘瑜只有两次这般严肃过,第一次是十年前孟月消失的那天,刘瑜认真地看着他,道,“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了。”
第二次,便是今天。
莫九黎肃了表情,认真地瞧着刘瑜,“皇上,究竟发生什么事儿了?”
“今日朝堂上的事儿你可听说了?”
莫九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这几日他一直呆在天牢中陪着孟月,生怕她若是再像那日犯了病,没人知晓,会出大事儿。今个儿,他一大早便去了天牢,自是没听说朝堂上的事儿。
“未曾听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刘瑜转身从御案上拿出一本折子,递过去,“这是今个儿崔常在朝堂上递的折子,你瞧瞧吧。”
莫九黎伸手接下折子,展开来,瞧着上面的内容,不禁颦了颦眉,抬眼看着刘瑜,“皇上可有什么想法?”
“想来你也看出来了,能有如此安排,必定是早已谋策好了的。幸好今日自凉国送来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不然我都不知道要如何将此事暂且压下了。”
刘瑜话音刚落,莫九黎心中便惊了一惊,他不禁想起了孟月。若是此次案子中藏着阴谋,孟月却仍在此事分心筹谋其他,岂不要身陷危险之中了?他一定要将这件事尽快告知于她,以免节外生枝,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儿。
刘瑜瞧着莫九黎神思不属的模样,道,“从此刻起,你不要再去天牢了,朕会派人盯着你的。”
☆、第五章 天下美人(四)
莫九黎惊诧地瞧着刘瑜,“我答应你不再去天牢便是,何须派人盯着?”
刘瑜摇了摇头,神色恢复如常,“我还不了解你吗?说好听点儿,叫率性而为,说难听点儿,和脱了缰的野马有什么区别?此事关乎太皇太妃的身家性命,这几日已经传出了不少流言,若不找人盯着你,谁知道你会不会一个随性,又去了天牢?”
莫九黎欲言又止了半晌,却终是半句话也没吐出来,这是他第一次被刘瑜噎到。莫九黎承认刘瑜说得有根有据,所以他无从辩驳,可是刘瑜若真派个人跟着他,那他要怎么往天牢里传信儿?孟月要谋划的事儿,是万万不能让刘瑜知晓的,不然谁知刘瑜晓得后会出什么乱子。
消息不通的孟月,只怕此时仍以为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一点儿防备也没。若是到了明日,刘瑜当真迫于朝臣的压力下了圣旨,而崔常等人却是早已谋策好了的,自然会去仔细盯着,怎么会留给他们这么大的空子让他们钻?若是到时候假戏真做,当真害得孟月丢了性命,岂不可笑?
“皇上,真的不必派人跟着了,我定会信守承诺的。”
刘瑜丝毫不松口,“你既会信守承诺,又何必担忧有人跟着?你只当他们不存在便是,过了这两日,你便自由了。”
莫九黎再接再厉,“皇上,你知道我最受不了拘束的。”
刘瑜横了莫九黎一眼,“我也知道你有时候作下的承诺跟没有一样。”
刘瑜一旦执拗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莫九黎知道多说无益,便悻悻地离开了御书房,预备伺机想别的办法。
莫九黎怎么也没想到,刘瑜竟然“好”到将贴身随侍派来监视他,听着四周树上类似于风声的细微沙沙声,莫九黎更是忍不住暗暗咬牙切齿:至于吗?一个贴身随侍不够,竟然还派暗卫来监视,当真是思虑周全啊!
不管莫九黎去哪里,林禄总是亦步亦趋,不肯松懈半分,即便是莫九黎拿出如厕的借口,林禄也仍是坚持不懈、不离不弃地跟着,美其名曰:伺候。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莫九黎不禁暗暗焦急,一旦过了今夜,明日早朝,崔常若是再递折子,在证据确凿之下,只怕即便是刘瑜也很难再一次将折子挡回去。
莫九黎瞧了瞧林禄那副雷打不动的木然神色,又听了听四周似是树叶随风舞动的沙沙响,暗道:刘瑜这回可真是将他治的死死,若是只派一方监视于他,他若想脱身简直是易如反掌,可现下一明一暗,相辅相成,想要脱身简直是难如登天。
莫九黎心思电转间,不禁回想起今个儿天牢中,孟月同林禄之间那种怪异的气氛,若他没猜错的话,他们之间定是有些旁人所不知晓的交际。
“跟我来!”
莫九黎蓦然起身,一把拉住林禄的手臂,向屋里走去,房门关上的刹那间,莫九黎开门见山的问道,“你同太皇太妃是不是旧识?”
林禄不禁怔了怔,而后很快回过神儿来,俯身礼了一礼,“回莫大人的话,奴才与太皇太妃是在宫中相识的,距今不过短短数月,奴才斗胆以为,应当算不得旧识。”
莫九黎盯着林禄瞧了许久,道,“不管你承认与否,我都不会追究,也不会告诉皇上。今天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儿,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过了明日早朝,太皇太妃便会被定罪,轻则发配边疆,重则性命不保。你只需告诉我,这样的结果可是你想看见的?”
林禄不禁抬眼瞧着莫九黎严肃地神情,他一改之前低眉顺眼的姿态,蓦然跪地,坚定地道,“奴才跟在皇上身边多时,皇上对太皇太妃的心思,奴才皆瞧在眼里,若是太皇太妃当真落难,想来也不是皇上的本意。奴才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辞不辞,请大人吩咐。”
莫九黎垂眸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禄,他一时分辨不出林禄究竟真如话中所说,还是借此来掩盖什么,不过这些对于此时的莫九黎来说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如何将消息传给孟月,顺利躲避明日的危机,林禄既是应下了,便是一个转机,至于其他,皆是容后之事。
莫九黎俯身扶起林禄,“你去天牢替我给太皇太妃带封信,切记这件事一定不能让皇上知晓,否则你我受罚事小,到时承受皇上雷霆之怒的,可是太皇太妃。”
林禄敛眸掩下眼底的情绪,后退两步,俯身礼了一礼,“奴才遵命。”
黑夜里的天牢,在灯火的掩映下,一改白日里的庄严肃穆,远远看去,有几分阴森可怖,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猎物。
刘瑜抬头瞧了瞧一丈高的门上那块“天牢”匾额,抬脚走了进去,转了好几个弯儿,他方才来到孟月所居的牢房,他抬手止住了宫人的唱诺,瞧见未上锁的牢门,便兀自推开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