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呐,快请太医。”
在林禄的焦急声中,刘瑜心中不停回转的只有一句话——她的……心间月吗?
☆、第八章 她的心间月(一)
当孟月得知刘瑜病倒了的时候,她正在后院的庭院中烹茶,除却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之外,她再没别的反应,玉秀见了,不禁道,“太皇太妃身为长辈,皇上病了,太皇太妃理应前去探望一番吧?”
孟月抬眸淡淡瞧了玉秀一眼,“不必了,皇上那里自有太医与嫔妃照应,哀家这样的腿脚,去了反倒不便。况且……想来你也晓得昨个儿皇上才在空庭苑发了火,哀家犯不着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去惹皇上不痛快,若是皇上因此而病情加重了,哀家反倒是好心办坏事儿了。”
跟在孟月这么些年,玉秀自来便觉着这天下间就没有孟月办不好的事儿,可自打先皇去世以后,新皇登了基,玉秀终于在这个她原以为找不出缺陷的人儿身上看到了某种问题,比如说怯然。
玉秀今个儿方才确定了,在感情上,孟月真可谓是推拒的紧,理由俱全的理智不过是为停滞不前所寻找的借口罢了。依照孟月往常的行事方式,即便是她有病在身,该探望的时候还是会去探望的,不会因了这些外在因素,而徘徊不前。
“玉秀,你且先去忙吧。哀家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玉秀暗叹一声,礼了一礼,“是,太皇太妃。奴婢告退。”
刘瑜似是病的极重,第二日罢免了早朝,在朝阳殿休养,可刘瑜人虽闲着,心却没闲着,午时的时候,自朝阳殿传出一份昭告天下的诏书,具体内容不详,但所要说的事情,只一件,那便是定下封后之期,十日后。
诏书下达的第三日,刘瑜的身子已经见了好,下朝后,他回到御书房处理政事,黄昏时分,林禄呈上了一份自阳州城送来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刘瑜接下之后,还未展开来看,便先是颦了颦眉。自打他生病以来,孟月瞧都未来瞧他一眼,虽是她腿脚不便情有可原,但好歹派个宫人前来问候一声也算得她有心了,如今可倒好,她当真儿沉得住气,不愧是宠冠六宫的先帝宠妃。
刘瑜深吸口气,不欲再想这些烦心事儿,却终究是禁不住忆起孟月,想到她曾经说过的话,这皇室中人究竟有几个?她口中称之为“心上明月”的人,既不是他,便很可能是戴亲王,那个十一年前曾去过平州的男人。
刘瑜展开文书,只见上面写道:“皇上在上,请受臣兄一拜,前几日听闻皇上册封皇后之事,臣兄为皇上欣喜不已,而今皇上大婚在即,臣兄远在平州封地,还请皇兄恩准臣弟回禹州城,为皇上庆贺大婚之喜。臣兄拜上。”
刘瑜将文书合上,置于御案之上,叹息一声,沉默良久,方才道,“小禄子命人去给戴亲王回信,就说朕恩准他回禹州了。”
林禄礼了一礼,应道,“是,皇上。”
待刘瑜将御案之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处理完之后,已经是巳时初刻了,他起身活络活络筋骨,这时,却见林禄端着盏茶走了进来,礼了一礼之后,递给刘瑜,“皇上请用茶。”
刘瑜顺手接了下来,低头抿了一口,不禁怔住了,这熟悉的滋味……
刘瑜蓦然转过头去瞧林禄,问道,“小禄子,这茶从何而来?”
林禄礼了一礼,道,“回皇上的话,这茶是空庭苑的玉姑姑方才送过来的。”
空庭苑?
刘瑜心中不禁动了一动,“她可有说些什么?”
林禄摇了摇头,“不曾。奴才问她的时候,她只说太皇太妃命她送来一盏茶,并未让带什么话。”
刘瑜用指腹摩挲着茶盏的外壁,温温凉凉,盏中的茶喝起来正是恰当的时候,若是从空庭苑中送来,即便如今已是初夏,然而,这么一段距离至少也得走上两刻方能到御书房,茶岂能不凉?况且,茶叶被泡得久了,岂会是此时这般状态?纵是孟月茶艺高超,也还不至于能让泡了两刻之久的茶,还是如此清香甘洌的滋味。
刘瑜不禁颦了颦眉,直直盯着林禄,“这盏茶究竟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回皇上的话,方才玉姑姑一将茶送来,奴才便端了进来。”
即是如此,若他没猜错的话……
刘瑜疾步往御书房外走去,“小禄子,朕有些事儿要出去一趟,你不必跟着伺候了。”
林禄一把拿下衣架子上斗篷追了上去,“皇上,夜里凉,穿了斗篷再出去吧。”
刘瑜耐着性子待林禄系好了斗篷的带子,方才健步如飞地出了御书房,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谁也不许跟着,否则回头朕要治你们个抗旨不尊之罪。”
当孟月瞧着刘瑜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时,连她自己都有些惘然了,她不晓得今个儿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这般不理智地跑到这儿来,他即便误会于她又如何?如此,他便再不会来找她,进而他们之间便可以守着皇帝与太皇太妃之间的礼仪与距离,这不是她一开始便心心念念着的吗?为何到了此时她却巴巴的跑过来同他解释?
当刘瑜瞧着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他整颗心都要怒放了,不禁加快脚步向着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走去,行至他面前的时候,他喘息着瞧着她,勾唇笑道,“这般晚了,太皇太妃来了何不进去?”
孟月是坐在轿辇上被人抬过来的,她挥了挥手,让随行的宫人退下,而后方道,“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还是少些是非为好。哀家今个儿来此,是有一件事儿想同皇上说明白。”
刘瑜面上的笑容不禁僵了僵,而后严肃地瞧着孟月,道,“太皇太妃有什么话便尽管说吧。今个儿,不管太皇太妃说什么,朕都会听完。”
见着刘瑜如此神情,孟月不禁笑了,“在皇上眼里,是不是每回哀家要说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刘瑜在心中暗暗应是,面上却仍是一片肃穆,并不作答。
孟月不禁敛了眸子,“哀家今个儿前来,是想同皇上说说上回在空庭苑的事儿。之前哀家提及明月公主的婚事,并非是劝说皇上娶明月公主,而是明亲王前来同哀家说,让哀家劝皇上将明月公主许配给戴亲王。明月公主那样的性子,不适合宫廷生活,偏安一隅的戴亲王才是明月公主最好的归宿。”
孟月这一袭话,让刘瑜如遭重击,他僵在原地,怔怔地瞧着孟月,“你那日……本是想同朕说这些的?”
孟月颔了颔首,“是,哀家确是想同你说这些。当日明亲王是觉着此事若是由外臣劝说,怕是会落人把柄。明月乃凉国公主,若是朝臣力荐将她下嫁给一个亲王,唯恐皇上以为凉国有什么图谋。因而明亲王方才来空庭苑同哀家商谈此时,并将此事托付于哀家,终究是哀家没有将此事办好,对不住明月公主与明亲王,也对不住皇上的一片信任。”
刘瑜沉默了良久,也挣扎了良久,终是问出了憋在心中的那句话,“太皇太妃觉着对不住朕,只是因为辜负了朕的一片信任吗?”
孟月不禁抬眸去瞧刘瑜,只见他一双眸子乌黑发亮,点点月光透入其中,似是夜色下波光粼粼地一池碧水,晃得她一阵心神荡漾,“皇上,哀家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去了。”
刘瑜一言未发,孟月将宫人唤了回来,抬着她离开了。
待孟月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刘瑜方才怔怔地回过神儿来。这样的女子……叫他怎么办?他又该拿她怎么办?
刘瑜自嘲一笑,“孟月啊孟月……朕上辈子欠了你的吗?”
刘瑜恨得牙根痒痒,牙齿挫了一遍又一遍,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如此模样孟月也瞧不见的时候,这才悻悻地整理好思绪,回了御书房。
自打那晚孟月来找过他之后,刘瑜便一直处于愉悦之中,只觉事事顺心,即便是见着孟月那张冷冰冰地表情,也不禁觉得比往常顺眼了几分。而这种愉悦只持续到第三日晚上,那夜,御鹰带来了一个足可以称之为“噩耗”的消息——派出去寻找暖玉母亲和兄长的暗卫,尽数失踪了。
刘瑜不禁眉头深锁,如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让几十名暗卫销声匿迹,对方来者不善自是可知,然而,在景国有这样大势力的,能有几人?孟月究竟哪里得罪到了他们,竟让他们如此不留余地的狠下杀手?
大婚之期越来越近,苏尧一旦离开禹州城,即便是他也保不住她,思及此。刘瑜不禁一阵心烦意乱,他行至窗前,一把推开窗子,夹杂着丝丝冰凉的风吹了进来,待他仔细看去,却发觉,竟是下雨了。
“御鹰,此事你怎么看?”
御鹰跪地行了一礼,“请主人允准属下斗胆直言。”
刘瑜瞧着夜风吹拂中明明灭灭的烛火映衬下,神色难辨的御鹰,道,“说吧,朕准了。”
“在这朝堂之上,能如此悄无声息地处置了几十名暗卫的,只有一人。”
☆、第八章 她的心间月(二)
刘瑜也不禁想到了一个人,她心中一动,问道,“谁?”
御鹰蓦然抬头来瞧着刘瑜,他的眸子乌黑发亮,言之凿凿地道,“那个景国朝堂上当世无二之人。”
刘瑜敛眸思索片刻,“御鹰,这几日你便不要出去执行任务了,留在宫中吧。”
“属下驽钝,请主人示下。”
刘瑜轻叹一声,道,“明个儿朕要亲自出宫一趟,届时会对外宣布,身体不适,需得静养。三日,最迟三日,朕一定会在大婚之前赶回来,在此之前,你要呆在皇宫中,替朕将这件事儿瞒下来。朕晓得你素来善于模仿他人的声音,这对你来说,应当不难吧。”
“属下遵命。”
次日,孟月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之后,便让玉秀扶着她到庭院中坐下,命人将早膳摆在庭院中,赏花用膳好不惬意。经过这几日休养,孟月脚踝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在搀扶之下,已经可以走上一段了。
当苏慕与苏尧来到空庭苑的时候,正巧见着孟月悠然自乐地坐在庭院中用膳,见过礼后,苏慕笑嘻嘻地在孟月对面坐下,“太皇太妃好雅兴啊!用膳、赏花两不误,明月都心生羡慕了呢。”
孟月摇头失笑,“公主何须羡慕?坐下来与哀家一同用膳便是。来人呐!加两副碗筷。”
“是,太皇太妃。”
片刻后,玉秀便取来了两副碗筷,还不得孟月相请,苏尧便极为自觉的在孟月身旁落了座,笑道,“那本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慕性子活泼,妙语连珠,苏尧腹黑风趣,时不时的逗弄苏慕一下,早膳虽是极为简单,席间却是笑语连连,如同与友人把酒言欢那般自在,没有半点儿皇室宗亲宴席间的沉闷,孟月也不禁心情愉悦起来,比往常多用了半碗饭。
用罢早膳,苏尧另有事务,便先行离开了,苏慕留下来同孟月说说话。天南地北,说了好一通之后,苏慕蓦然问道,“太皇太妃在宫中多年,是不是很了解皇帝陛下的性子呢?”
孟月怔了怔,面上的笑容尽数散去,神色淡淡地转眸瞧着苏慕,“算不得了解吧。皇上登基以前,哀家是从未见过他的。皇上登基后,哀家身为长辈,皇上偶尔会来空庭苑小坐,这才有了些交际。”
苏慕伸出右手托住下巴,哀哀地叹息一声,“太皇太妃,您说皇上是不是不喜欢明月啊?”
“公主何出此言?”
苏慕摇了摇头,“明月也不知道。太皇太妃,明月说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月每回去找皇帝陛下的时候,他总是彬彬有礼,一副极为温和的模样。可不知为何,明月总觉着皇帝陛下不该是这样的性子。”
孟月端茶盏的手不禁顿了顿,暗道:这小丫头看起来毫无心机,不曾想却如此敏锐,先前倒是自个儿多操心了,即便她入了后宫,以她的身份与敏锐,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混得风生水起。
“哦?那么公主觉着皇上应当是什么样的性子?”
苏慕蓦然起了身,来回踱着步,道,“明月觉着皇帝陛下应当是那种时而温和时而霸道的人,成熟稳重,处事有道……知冷知暖吧。不过,皇帝陛下在明月面前从来只摆出一副温和地模样,明月觉着这样的冰山一角,并不是真正的皇帝陛下。”
听得苏慕的评价,孟月不禁有些哑然失笑,暗暗自问:他真是这样的人吗?可为何在她眼中,他孩子心性,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他行事不周,喜欢按照自己的性子胡来,不过好在都是一些小事上,大事倒还算处理的妥当,不曾捅出什么大篓子来。
孟月瞧着苏慕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道,“公主不必如此介怀,想来是皇上与公主相识的时间尚短,难免拘谨些。待过些时日熟年了,便好了。”
苏慕不禁叹息一声,紧颦眉头,“太皇太妃,明月不是因为这件事儿……”
孟月瞧了瞧苏慕的神情,道,“公主今个儿这般多愁善感,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苏慕转过身来,哀哀地瞧着孟月,“太皇太妃,今个儿一早,明月便听闻皇帝陛下又病倒了,于是急匆匆地赶去朝阳殿探望皇帝陛下,谁知,竟然吃了个闭门羹。任是明月废了颇多口舌,也没能进得朝阳殿。明月知晓皇帝陛下需得休养,可明月是皇帝陛下的妻子,按照常理来说,明月不是该在皇帝陛下身边照顾于他吗?”
孟月不禁微颦了颦眉,觉着此事似是不大寻常,按照道理来说,刘瑜虽未与苏慕正式成婚,但诏书一下,她便是景国的皇后了。皇上生了病,皇后前去探望,岂非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可为刘瑜却不见苏慕呢?仔细想来却是于理不合,同刘瑜的性子亦不合。这件事儿里面是否有着她所不知道的隐情?
在这样大婚在即,且赵修仪一案毫无进展的局势之下,刘瑜的异常,是否在隐藏着什么同她日后运数息息相关的东西?
对上苏慕投过来的目光,孟月勾唇笑道,“公主不要多想,这些都是景国皇室的礼法规矩。公主毕竟尚未与皇上成婚,皇上身体不适,公主贸然前去探望,且不说容易过了病气儿给公主,更是于公主的声名不利。想来皇上也是顾忌这点儿,担忧日后旁人因此而诟病于公主,才未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