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后倾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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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后倾天下- 第1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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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只是想想。

“我也挺怀念的。”楚清欢亦弯起唇角,脸上的线条显得柔和静雅,“虽然我不喜欢纨绔浪荡子弟,那时候对你也没什么好感,不过看得久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等你身子好了,把那些花花绿绿的衣裳都翻出来,比你这身白衣服好看多了。”

“真的?”他有些好笑,眸子里璀璨光芒一闪。

“真的。”她很严肃地点头。

他便看着她笑,苍白的脸因为这笑容而生出几分生动惑人之色。

他的容貌本就生得极好,尤其那一双眼眸,上挑的眼梢轻轻一扬便是一番媚惑之姿,少有女子见了能不动心。

“能让你违心说这些话来让我开心,我便是死也不枉了……”

“好好的又说什么死不死的!”她沉了脸,抿紧唇角。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手心因为她的揉搓似多了一丝温度,唇色却比之前更白了些,透出淡淡的青,她看在眼里,只觉得胸闷得透不过气。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他转开了话头,喘了口气,象是呼吸有些不顺,“知道夏侯渊为何要杀我么?”

“他跟我说了,是你父亲跟他有仇,所以才要连带着杀你。”她揉着他的胸口,平静地阻止他,“一切都过去了,他已经答应我退兵,与你之间的恩仇一笔勾销,你就不必再提了。”

“他果然答应了你退兵……”他似乎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欣慰地低喃,随后对她缓缓道,“他没有明说,我却是要告诉你的……多年前,我父亲出使大邺,恰巧乌蒙大汗也在兆京,两人暗中联合,企图杀死他父皇……当时他父皇有幸察觉,未让他们彻底得逞,却也中了毒,以致不久之后驾崩,他的母妃也在那时候被烧死……”

“他当时年幼,丧了母,又被废黜了太子之位,远赴淮南……说起来,都与那事有关……他原先不知道,想来是最近查清了此事,又得知了我的身份,才会射我一箭……那样的仇,他又岂能不报……”

他低低地笑,引得连着咳了好几声,楚清欢替他顺着气,心中不免感到意外。

她只从叶兰雅口中得知夏侯渊幼年时吃的苦,但从不知这是萧天成与乌蒙大汗一手造成的,难怪……这样的宿仇,若换作是她,恐怕也是要报的。

“楚楚,夏侯渊是这世上唯一能配得上你的男人,相信他会对你好,也有能力护着你……”他看着她,眸光深深,“有他在,我放心。”

他的脸上泛着一层青气,唇色青中带紫,呼吸亦渐渐急促起来,那种生动的,属于正常人的鲜活气息正在慢慢离他而去,然而他的眸光却始终柔中带笑,一刻也不曾离开她的脸。

她的心象被什么紧紧揪住一般,嗓子眼里那团气流堵得她眼睛涩疼。

“你这是在为我安排男人么?”≮更多好书请访问。 ≯她勉强扯动了下唇角。

“我也不想……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一直想要开口向你求婚,求你嫁给我?”他依然微笑着,“可是,我就要死了……楚楚,我舍不得,舍不得……我还没有等你真正爱上我,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似有汹涌的潮水扑天盖地涌来,将她从头到脚淹没,而她就是个不会游泳的人,被这灌入口鼻的水呛得鼻根酸透,偏偏什么都流不出来。

“只要活着,总会有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紧攥着羽毯一角,藏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压着胸臆中翻滚的浪潮,平静地看着他,“所以,你要努力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向我求婚。”

他定定地望住她,唇角含笑,却是淡淡的无奈。

昏黄的灯光映着他青白的脸,给他镀上了一层沉沉的死气,那是将死之人才有的气色,但他的眸子却黑得透亮,蕴含着无尽的情意,那般深,那般深……

深得让她不敢相对,却又无法挪开。

那是不舍,那是眷恋,那是一个年轻美好的男子在这世间弥留的最后一刻,对于所爱之人最后的留恋。

“原谅我,到现在才说出真相,之前不说,只是想让你多陪我些日子……我是不是很自私?呵呵……我知道我向来很自私,不要怪我好么……”

“我现在把文晋还给你,你不许推辞……你现在是文晋的大长公主,又是前朝的公主,由你来继承皇位,没有人会反对……”

“傅一白与我相交多年,他会辅助你……他虽年龄与我相仿,但有傅家这个倚仗在,你不用担心他资历不够……”

“我知道那些话骗不过你,以你的聪慧,定会识破我的用心……但我还是想试一试……我不想让你陷入两难之境,也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般模样……你知道,我是最在意外表的,总想给你留个好印象,也不至于以后想起来,就是如今这副丑样子……”

“楚楚,来生我想早一点认识你……早一点认识你,也许什么事都不一样了……我很后悔,如果我早一点下山,最先遇到你的人一定是我,哪里还轮得到夏侯渊……夏侯渊,便宜他了……”

“也幸好你先遇见他,否则,你岂不是要守活寡了……我可不愿……不愿……”

“楚楚……楚楚……”

悠悠的叹息回荡在空落落的大殿,象一阵轻风吹过,了无痕迹,了无痕迹……就象一个鲜活明妍的生命,在这黑沉的大殿,晦暗的灯光中悄然逝去,如一粒轻尘无声无息地落入尘埃,不惊不扰,安静祥和。

一滴泪珠倏忽跌入柔软蓬松的羽毯,缀于羽尖,晶莹剔透,纯净如水晶,宛如那男子的眼眸,那般清澈透亮地映着她的脸,眸子深处是不加掩饰的深情。

那一次城外初遇,那一次临街对望,那一角绯色衣袖轻轻摇曳在微风里,曳出了满街惊艳的目光,也曳出了那一段公子追美人的最初时光。

“在下严子桓……姑娘可以叫我子桓,或者桓……”

“真是奇怪了,凡是见过本公子的女人,上至八十,下至八岁,哪个不对本公子动心的,偏偏这个……宝儿你说,是不是没天理了?”

“姑娘深夜来我房里,是想我了么……不要走,我怕……挂一晚上好不好……我不介意给你看……”

“如果姑娘愿意嫁给我,就算挖了我的眼珠子也甘愿……”

“你看,这里有现成的软榻,又只有你跟我两个人,孤男与寡女,两情相悦,再来个干柴遇烈火……试完了,你可以再决定嫁不嫁给我……”

“楚楚,象我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你为什么不想嫁给我……你看,我未娶你未嫁,咱俩正好凑成一对……”

“楚楚啊,我不想与你争,但我们陛下的意思是,如果不求凌雪公主答应与文晋和亲,我便不能回去……多么凄惨的后果,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浪迹天涯……”

“要不这样吧……我也不跟你争了,把凌雪公主让给裴玉,你呢,跟我回文晋,嫁给我家太子,这不就两全其美了么?”

那一字字,一句句,当初说的是何等的轻快玩笑,如今想来,却是字字如针,扎得人无一处不疼。

无一处不疼。

“哇——”里侧的榻脚边,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一个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的身子,双手紧抓着自己的衣衫,那样用力,用力到仿佛那样才能抓住什么,不至于失去一切。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在这里

里面宝儿的一声大哭,让候在外面的所有人砰然跪地,伏地哀哭。

随后赶到的钟平愣愣地坐在马背上,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嘴唇不住颤抖,蓦地,他滚落下马,眼泪滚滚而下,跪地怆然悲呼:“陛下——”

与他一同赶来的夏侯渊默然半晌,下马,牵着缰绳立于马边,眸光投向透着暗淡灯光的殿门,轻抿着双唇,轮廓坚毅,辩不清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殿门徐徐打开,楚清欢静然立于门内,灯光自她身后透过来,她融于那处光线中,沉凝得象一团浓黑的墨。

她静静地看着对面不远处站立着的夏侯渊,很久,很久……

直到地上一人起身,慎重地从怀中取出一卷黄帛,双手捧着走到她身边,朝匆匆赶来此时跪了一地的朝中重臣低沉而清晰地道:“这是陛下之前交由本侯保管的遗诏……”

楚清欢缓缓回头,看着他手里的诏书。

傅一白未看她,双眼微肿,嗓子沙哑,只是对着纷纷抬头的朝臣接着道:“陛下心知不久于世,便提前拟了这道诏书,令本侯在陛下大行之后当着各位大臣宣读……”

他缓缓打开遗诏,念道:“……朕身患重疾,自知时日无多,故心中早定江山承继之人。前朝先帝之女,当朝大长公主楚清欢文成武德,其心忠烈,且为前朝皇脉相承,堪当此大位……”

楚清欢微微仰起头,将眼角那抹潮湿倒溢回眼眶中。

大长公主楚清欢文成武德,其心忠烈,且为前朝皇脉相承,堪当此大位……

严子桓,严子桓,你予我荣耀地位,封我为大长公主,为的就是这一天,将我名正言顺地送至权力之巅,是么?

你提拔傅一白为百官之首,为的就是在你离去之后,身边能有尽心辅佐之人,而不至于孤家寡人一个,寸步维艰,是么?

你多日避我,却做了如此充足的准备,只为你能安心离去,或是认为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还给了我,却不知这位子虽好,却非我喜欢,你给了我,我也迟早有一日转送给别人。

可你既然托付给了我,我又怎能推辞,怎能推辞……

傅一白宣诏已毕,她的脑海里却只有那一句,伏地的百官虽然难掩诧色,但无人出声反对,只沉默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跪在前面的傅相忽然深深伏在身子,高声朝拜。

这一声犹如号令,顿时所有人伏首叩拜,三呼万岁。

傅一白折身跪在她面前,双手奉起遗诏,“请陛下收下遗诏。”

楚清欢看着那卷明黄色的锦帛,良久,慢慢抬起手。

“慢着!”一声低沉浑厚的语声自众人身后响起。

众人回头,这才看到一人立在那里,颀长挺拔,剑眉深目,不怒而威的气势宛若一尊神祗,身上还披着墨色铠甲,通身傲然尊贵,锋芒凌厉,隐而未发。

这是……

“这是大邺御驾亲征的皇帝陛下——夏侯渊!”有识得他的官员已止不住低声惊呼出声,“他怎么,怎么……”

众人一惊,立即站起,下意识看他身后,却见他只是孤身一人,非但未带大军进入,连随从都未带一个。

心中一疑,随即又想起他与楚清欢的关系,又由此突然想到了什么,齐齐变色——严子桓受伤一事虽未声张,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心疾之所以发作,就是因为被他射了一箭。

因此而推断,他们的陛下之死,可以说是被他一手促成。

而且,眼下齐都被围,若是大邺军的主帅,大邺的皇帝陛下被制,情况又会如何?

在场的都是朝中颇具份量的大臣,对其中利害一想便知,当下便有人大声喝道:“禁卫军何在?此乃大邺皇帝,城外大邺军主帅,就是他射伤了陛下,以至陛下心疾发作,还不将他速速拿下!”

齐跪在地上犹在悲戚的禁卫军呼啦一下站起,手中长枪哗啦一抖,将夏侯渊团团围住,只恨不得有人一声令下,便将他戳得一身窟窿。

短短数日之内,两位陛下先后逝去,或直接或间接都死于大邺之手,心中愤慨可想而知。

便是傅一白与傅相亦没有出声,只是漠然站在一旁,既不说要将他如何,也不上前解围。

夏侯渊谁也没看,那些闪烁着幽幽寒光的枪尖就在他鼻息下,他看也未看,眸光只凝注着人群那端的女子,如此近又如此远的距离,他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都退下。”清清冷冷的声音响在耳边,楚清欢分开禁卫军走到他面前,淡淡道,“大邺陛下已答应我退兵,齐都之围已可解。”

“但陛下之死呢?”有大臣立即反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辅国侯。”楚清欢转身,面向傅一白,“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公布的?”

傅一白眼底划过一道黯色,沉默了片刻,在她清冷又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眸光中,从怀里又缓缓取出一卷锦帛,规格比先前那卷要稍小些,但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潮湿泛红,隐有几分复杂悲凉之色,却又不得不将那锦帛展开,低低念道:“朕之心疾无药可治,圣手曾断言,朕活不过廿五。生死皆为天命所致,无关他人,朕大行之后,众卿切不可将怨怼迁怒于人,否则便以刑罚论……”

他声音虽低,可一干人听得清清楚楚,无不面容暗淡,几欲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

设想得如此周全,如此不计较恩怨得失,他们还有何话说?

楚清欢闭了闭眼,果然……

她不该把这份宽容当作理所当然,但她就是比谁都清楚,严子桓定然还会留下这么一道手谕——他最不愿看到她为难,凡事考虑得比她自己还要周到,不会想不到她会面临这个局面。

夏侯渊轻轻地吸气,他生平未曾佩服过谁,但严子桓……

若换作是他,恐怕都未必能做到如此地步。

“阿欢,”他双手握住她的双肩,眸光晦涩,“你当真……要接了那道遗诏?”

她沉默如坚石,默默地望着他,许久,别开了脸,“他的死,到底与你脱不了干系,我不能弃之不管。”

肩上的力道一松,他的手渐渐松开,垂了下去。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还是不死心地问上一问,也罢,不管如何,她终究在这里,在他知道的地方,不会再跑来跑去。

“好。”他点头,“你在这里,等我平了乌蒙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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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渊没有等到两日后再退兵,他当晚离开皇宫,在城外就地休整了半个晚上,第二日一早便拔了营,临行前,让清河给楚清欢送了两样东西。

清河几度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默默地将东西交到她手里,转身就走。

一身素服的楚清欢望着清河渐渐远去的背影,浮现在眼前的却是昨晚那个披着夜色渐行渐远,与墨骓融为一体,最后又与整个天地融在一起的身影。

他走得很干脆,没有如她预料的那般强行干预或阻拦,一人一骑,行走在天地间,傲然又孤清。

那一刻,她的眼睛涩涩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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