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软语吹拂过耳际
“菡萏乖,不要抬头。”
我依言将脸深深埋入,双手不自觉地抓紧落尘寰的衣衫。
寒剑出鞘之声,震荡了空气,缠绵悠远低低哀鸣,落尘寰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
刀剑撞击之声,白刃割裂血肉之声,痛苦嘶吼之声。即使以一敌多,他依然游刃有余,且不让半点危险靠近怀中。
剑气破石,震耳欲聋,血腥气味钻入鼻中带入的还有九色曼陀罗清冷决绝的尾调。落尘寰的身子猛地绷紧,我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无形的威严气压肃静了周围的杂乱,两道凌烈森冷的目光锁住我的背心。
“放开她。”森冷的声音,在喉间微颤。
我听得真切,是我的王爷姐夫,端木渊。
24 离人又在天涯
她骗了他
她说她与天下楼主落尘寰只是见过,他信她。
她说她已与金家二少爷定下婚约,他也信了。
而现在,在他的面前,落尘寰的手占有性地搂着她细软的腰身,落尘寰的颌抵着她白皙的额,落尘寰的呼吸里都弥漫了她身上特有的那抹芬芳。而她,竟乖巧的依偎在落尘寰怀中,无视他端木渊的存在。
“白菡萏。”
一黑一白互拥的身影刺疼了他的眼,指甲狠狠剜入厚实的掌心,一片腥热,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喉间轻微的颤抖。
“给本王说清楚。”
她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琥珀色的眼瞳中波澜不惊,那般淡然地看着他。
端木渊突然觉得没了底气,气闷地站在原地。他没有资格,白菡萏不是他的妃嫔侍妾,不是他的臣子奴仆,她的生活悉数与他无关。
似是无法忍受她与自己的对望,那妖孽的男子霸道地转过她的脸,将她全部的美好收进自己怀里,紧紧地却又十分小心地搂住。魅惑的眼凌烈的瞪向自己,阻断所有的窥视。
‘白芍药的男人我不要’脑中回荡着她的话语,原来不是不要,只是不要他罢了。眸底闪过一丝自嘲,冰冷的笑意扬起,对于女人,他自认一向拿得起放得下。
广袖利落,一柄重剑在握,沉重的剑身凌空一扫,惊起冰渣无数。一场剑锋相对,迫在眉睫。
落尘寰放开了她,那把另天下人胆寒的流云剑直直地指向自己,他的眼角余光却不自觉地将他身后的那抹白收进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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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的情绪纠结在心口,压的心脏难以跳动。
破裂的黑色衣衫掩不住那些鞭痕,掩不住施暴后的痕迹,曾经如绸如缎梳得非常利落的黑发散乱着,挡住了容颜,青紫的淤痕殷红的血迹遍布雪颈。曾经总是守护在我身边,直直地站着,现在那样狼狈地被人踩在脚下,受尽欺辱,我的飞天。
梗咽在喉,我的视线上移,黑色千层底靴,褐色的衣袍,镶着劣质方玉的腰带。殷红的鞭子别在腰际,刺眼的很。对襟外袍至脖颈处已经扣不上,半敞着,暴露出堆着皱褶的脖子,白嫩嫩地晃着眼,我不想再往上看,太脏。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广场上对战的二人,没有人注意那慢慢移动的一抹白。悄无声息,仿若鬼魅的一抹白。脚尖缓慢地点下,每一步都空灵轻浅,每一步都越发得接近地狱的寒冷。
两把旷世宝剑激烈地碰撞,似要将对方碎尸万段,对视的眼眸一双黝黑一双深紫,皆是杀气四溢,倔强狠烈。两人错身而过,尖锐的声音散布,如石子落入平静的池塘,震荡开来,波及心肺。
银缎霍地裂开一道口子,月白色的里衣完好。
妖孽的脸颊边,一缕墨发被生生削断,无需多言,两人默契地继续。
空着的右手探入里衣深处,食指中指夹着一方大拇指盖大小的白色纸包,两根手指慢慢碾碎纸包。只一瞬,手指依然白皙修长,未沾上任何纸屑。
“敝裘尘土压征鞍,鞭倦袅芦花。弓剑萧萧,一竟入烟霞。”
一道道无形的剑气,将玄色大理石掀飞击碎。一道掌风袭过,白玉堆砌的影壁轰然倒塌。落尘寰凌空而起,变幻莫测的剑法带动柔软的剑身,如同千万条吐着毒信的银蛇袭想端木渊周身要害。银缎翻飞间,端木渊猛地沉下身子,双手托起沉重的剑身,挡去缭乱的剑花。手腕狠狠一转,剑锋直指落尘寰左胸,差之毫厘地擦过。
没有人注意到,一股诡异的香气随着呼吸钻入鼻中,微弱地难以发现,从那手指尖萦绕而出,似是带刺的藤蔓将周围的一切收进自己的包围圈。
为着对战的二人,众人惊叹,不时倒抽一口凉气。没有人注意,自身后滑过的白。粉白薄凉的唇一张一合,轻吐着仿若异世传来的曲调。
“动羁怀,西风禾黍,秋水蒹葭。千点万点,老树寒鸦。”
看得呆立的侍卫没有发现束发的发簪自发间优雅地划出,落入白皙柔软冰冷的手掌中。手指一收,发簪没入袖中,诡异的笑容绽放在苍白的容颜之上,隐在发下的琥珀眼瞳幽暗深邃,定定地睁着,眨也不眨。
“三行两行,写高寒——呀呀雁落平沙。曲岸西边,近水涡,鱼网纶竿钓艖。”
凌烈的碰撞,落尘寰的手臂被剑刃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端木渊的腰身擦过柔软剑刃,鲜红在华美的银缎上晕染开来。
出血了,人群中一股小小的惊呼。
“断桥东下,搒溪沙,疏篱茅舍人家。”
看得惊心动魄的小狱卒猛然发现一抹冷白挡住了视线,欲要伸手推开,却因着一张甜美的笑颜,唇角莞尔,似要勾人魂魄的妖媚。
“是谁让你们拷问那女子?”
淡淡地话语飘过耳朵,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
“白将军。”
“是谁侵占了那姑娘的身子?”
狱卒中邪般抬起手,指向前面的男子:“牢头。”
“只有你们牢头吗?”
狱卒点头,下一刻惊恐地发现自己再发不出任何声音,一双睁大的鼠眼看着白衣的女子鬼魅一般移向站在自己前面牢头。
“见满山满谷,红叶黄花。”
耳边响起温雅的曲调,牢头诧异地想要转头。只是一只芊芊玉手自他鼻下轻轻一扬,一股香气冲入肺中,像被人点了穴一般,再不能动一下。冰凉的某物在自己的喉结处来回摩挲,牢头绿豆大的眼中满满地恐惧,视线下移,隐隐看见一道锋利的寒光。
紧握发簪的手臂轻轻扬起,牢头看不见背后的人,却能感觉到自后脖颈深入骨髓的恐怖冷绝。他的身后站着索命的死神,
琥珀瞳中银光闪过,广袖翩然飞舞,发簪自空中划过一道浅浅的弧线,恨厉地刺入了白嫩的脖颈。鲜红的血液喷射而出,污浊了白皙的手,污浊了无暇的颜。
灼热的鲜红溢出指缝,那么肮脏的温暖。我的手也变得鲜红可怖,我握着发簪,手腕用力,将发簪一点点扭曲进颈脉中。这东西的血好多好脏,周围的惊叫声好难听。禽兽不如的东西,手腕狠狠地使力,发簪贯穿了喉咙。
我看着眼前的肥肉披着鲜红慢慢倒了下去,他肮脏的脚也终于离开了飞天的身子,他倒在我脚下,像一堆腐肉般恶心。
惊恐的叫声吸引了众人,视线移向声源地,鲜艳的红自那敦实的男子颈部流出。一只浴血的手正将某利器一点一点折磨入血肉,那男子的面部表情甚是诡异恐怖,青紫的面色目眦尽裂,
几个狱卒连滚带爬地四散逃离,嚎叫声凄厉。
男子的身体倒下,露出身后面无表情,白衣浴血的女子。骇人的血腥震惊了众人的大脑,待反应过来,伫立一旁的侍卫纷纷拔出腰间佩刀,将女子团团围住,却无一人敢靠近半步。
武斗的两人被嚎叫声惊扰,感觉到情况的异常,互相让过,将一场缠斗压下。望向事发地,只一眼,惊了眸,疼了心。
安静了,周围的人连大气都不敢抽一下。我抬眸扫过周围举着刀剑围住我的男人们,轻蔑一笑,帮他们绷紧的神经再拧一把,我不会武功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人啊!
轻轻的抽泣声自脚下传来,我跨过那堆腐肉,慢慢蹲下身子。我的飞天在哭,裹着破烂的黑衣,蜷缩在地上,瘦弱的肩膀微微地颤动着,每一颤都疼了我的心。我抱着膝,无措的蹲着,我的飞天在哭,我却不能去抱她,我左手浸着肮脏的血液,右手带着毒香,我的飞天在哭,我却不能抱她。
“菡萏。”一双黑色锦缎软靴没入眼帘,莫子忧的声音,低沉温柔却在轻轻颤抖,素白的手向我伸来,那么干净的手。
“莫,不要碰我,脏。”
手指僵在我额前,我慢慢站起身退开。
“莫,送飞天回去。”
我,还没有结束。
面前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我笑,那么怕吗?看来都是些做过亏心事的人,我朝着一个方向慢慢前行,带着毒香的右手慢慢握起,将那些放肆的香尽数抓了回来。我在白玄绎面前停下,对着他的脸,笑得亲善。白玄绎双手负立,眼神锁着我的脸,防备着我的每一个动作。额上的青经隐隐跳突着,何必,我不过是杀了一个人。
“哥。”我甜甜的唤
腥红的左手慢慢扬起,白玄绎眼疾手快地制住我快要落下的手,冷笑道:“妹妹认为我会让你打第二次——嗯——”
同样的招数我又怎么会用第二次,坚硬的膝盖骨毫不留情地击中白玄绎的分身。
低沉的闷哼,白玄绎痛的冷汗直流,护住自己的下体缓缓蹲下。
“你——”
我缓缓弯下身,凑近白玄绎耳边笑道:“白家若无后,莫要怪我。”
对白玄绎怨恨的目光投去默哀的一瞥,这个教训告诉你,女人比小人要厉害的多。
艳阳暧昧,流云幻散而去,不留一丝痕迹,之前的冷凝肃杀荡然无存,依旧四月好光景。别样的温暖,洒在肩头,我缓缓仰头,将那澄澈的苍穹收入眼中。双手松了又紧握,无奈地扯出一抹笑,暖风习习却也扯乱了耳后的发。光线终是刺疼了眼眸,我低下头,踏过染血的白色石阶,踩过破碎的玄色大理石,跨过断裂的白玉影壁,将落尘寰的脸,端木渊的脸,都遗落在身后,感觉某些东西也被我的双手扼断了。
25 流云 苍渊
一支柔滑若水,变幻似云。一支坚不可摧,万古寒冰。
却是谁也不会低估了谁的力量,两把旷世的宝剑似乎也嗅到了血腥,在空气中战栗着身体,将那久久压抑的杀气泛滥而出,低低的嚣叫着,怒视着对方。
只是一瞬之间,四月骄阳失了颜色,万丈光芒都似被冰冷凝固,化作冰棱砸碎于玄色大理石上。一时满地冰渣,尖锐刺骨。风云急急变换,遮了天,毙了日,只留一片灰戚戚的颜色于这方人间。
玄色广场之上只剩那两道身影,无形的气场在二人身后幻化做巨大的兽,赤红了双眼,嘶吼狂吠。平地里旋起一道肃冷的风,不待众人反应过来,相隔数十米的两人已于半空中抗横,剑气破空,搅乱了气压。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流云苍渊的撞击声,流云的灵动变幻,苍渊的凌烈磅礴。一柔一刚,旗鼓相当。
对手,难得的对手,两人对视的眼中只剩下对方,各自的实力都让对方吃了一惊,身上好战的因子一哄而起,一招一式皆冷绝无情。
流云缭乱绞破了端木渊银白的衣袍,
苍渊剑气如虹削断了落尘寰一缕墨发,
几十个回合下来,两人的剑势未减半分,反而越演越烈,将身体中的力量慢慢地爆发,剑剑都寻着空隙,击着要害。
端木渊低吼一声,苍渊凌空扫过,一道强势的剑气掀飞玄色大理石,块块方石飞起,撞向对面的落尘寰,却被一阵缭乱的剑花击的粉碎。
落尘寰纵身一跃,流云开道,右手凝气,一掌劈向端木渊。
端木渊脚下一晃,险险避过,身后巨大的汉白玉影壁轰然倒塌,一道巨大的伤痕蜿蜒其上。
落尘寰身势不减,流云破空,直击端木渊面门。端木渊后退两步,脚尖轻踏,飞身而起,手中苍渊一个翻转,迎着流云刺去。
血染衣衫,预料之中。流云软刃,伤了端木渊的腰,苍渊凌厉,砍了落尘寰的左臂。两人的嘴角都放肆的扬起,棋逢对手,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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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知道那女子是何时站在那牢头身后的,没有人知道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是如何杀了那武功还算不错的牢头的。他为什么不反抗,他身边的狱卒为何不提醒,直等到那洁白的手将并不十分尖锐的发簪刺入牢头的咽喉,才可怖的惨叫出声。
血光飞溅,将那小小的一处亭台染得通红,靠得越近越感觉到心中恐惧的颤抖。一张张惨白的脸不名所以的抽搐着,这周围的人哪一个没有杀过人,哪一个没见过血腥的场面,却为这一幕,全身凉了大半截。
白衣染血的女子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浴血的左手腥红逼人,还在滴着血,森寒的气息自她身上漫延出来,她,像极了勾魂的白无常。
围着那女子的侍卫心里无端地发毛,冷汗直流。他们人多势众,她孤身一人,他们手中都握有兵器,她两手空无一物。面面相聚,没有人敢身先士卒,身体战栗着告诉他们,只要上前一步,便会身首异处。这是一种极奇怪的感觉,像是已有千万支尖刺抵着自己的背心,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
她冷然地藐视,几个胆子小的不禁腿肚打颤,跌倒在地。别样的寂静让每个人的急促的心跳声震荡着耳膜,唯独那站在最中间的女子,没有心跳。
她在廊下缓步前行,那染血的白色裙裾在灰白的大理石地上拖延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靠,贴上墙壁,跌落栏杆。那双眼不该出现在一个女子身上,琥珀色的清澈眼眸无波无澜,却仿佛万古寒冰,没有一丝阳光照得进去。
扬手,抬腿,弯腰。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极致的优雅,唇边始终勾着笑,看在围观的人眼里却是梦魇,会纠缠终生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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