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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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乱-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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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手,抬腿,弯腰。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极致的优雅,唇边始终勾着笑,看在围观的人眼里却是梦魇,会纠缠终生的梦魇。

    艳阳高照,暖风和煦,没有人动一下,包括站在广场上的两人。所有的目光都随着那娇小的身躯缓缓移动,直至消失在交错的光影中,也不知是谁先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僵死的人群终于有了动作,劫后余生一般。不住地大口喘着气,身体又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啊——啊————”凄厉的的嘶吼声将那刚刚松懈的神经又再次绷紧,瞳孔瑟缩着望向声源处。

    之前嘶吼着从亭台连滚带爬逃离两个小狱卒,此时正疯狂地摧残着自己的一双手臂。那两双手臂被啃咬着,撞击着,只一会就鲜血潺潺,面目全非。所有人远远地观望着,耳朵里震荡着那惨绝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凄厉,撞击着心房。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持刀而上,将那二人的手臂砍断。似是终于解脱的吼叫,两具残破的身子昏死于血泊中,残肢遗落在一边。

    这又是什么?为什么这二人会如此自残?在所有人不曾注意的时间里,那女子到底做了什么?

    落尘寰和端木渊对望一眼,各怀心思地走近案发地。亭台上牢头的身体已经开始溃烂,残存的肌肉组织连着骨骼,腐肉一摊,面目全非,恶心的味道搅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莫子忧神色复杂地站着,飞天已经命人送回落府。事情他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只是太多的意料之外。

    “多数是因为飞天的缘故。”

    莫子忧看看落尘寰,又看看端木渊,继续道:“飞天身上有鞭伤,以及——”莫子忧顿了顿,看着端木渊,叹道:“飞天的身子怕是被糟蹋了。”

    端木渊听完莫子忧的话,紫眸轻轻颤了下,森冷地扫过地上的尸体,薄唇抿紧。

    “落楼主,这件事,本王会给天下楼一个交代。”

    落尘寰深深地看了眼端木渊

    “告辞。”

    完,落尘寰转身离开,天下楼的人亦跟随在他身后。

    端木渊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黑色身影,眉头深皱。落尘寰的软肋,是白菡萏?

    “白菡萏。”心里泛出苦味,不是才十七岁吗?心智为何已被磨砺得这般淡了,人情世故蜚短流长她看得清楚,是少年老成,还是早已看破。

    他似乎总是见她独自站着,无辜的笑颜,满肩的萧瑟。仿佛站了很久,一直独自一人,千古不变的寂寞。她为自己筑起一处塔楼,她站在塔顶高高在上,那般高远。端木渊心尖儿一疼,终于知道为何喜欢看她,为何想要纵容她,她与他很像,他们原是同一类人。

    缘起,缘灭。往往便在一瞬之间,或许一个不经意的眨眼,便是命运的中转。

26 一技之长
鬼宿:白色粉末状,香调分两层。第一层,味极轻,盈喉微甜,扩散力极强,不易觉察,可瞬间麻痹全身筋骨,刺激大脑皮层。第二层,浓郁的冷香,直沁心肺,凝聚在一指间,扩散力弱,毒性极强,少则溃烂四肢,如万虫啃噬,多则瞬间爆发大脑突触,让受体的神经高度敏感,一丝丝碰触都仿若凌迟刮骨。

    这味毒香,是我在一十四岁时研制出来的。

    天赋是有的,加上多年的努力。前世我用了多年时间成为特级研香师,凭着天生灵敏的嗅觉闻遍百花百草,任何香水香膏香薰,我只需闻便能知晓其中含有哪些物质。人的五感中最脆弱的便是嗅觉,呼吸是生命,不仅仅是鼻子,每个毛细孔都会呼吸,无论面前的空气如何,身体都会自动吞吐,即使知道身边的空气是结束自己生命的匕首,也避免不了。

    在药王谷的年月里,我唯一的工作便是在的密室里研香。这个世界有太多我从未见过的珍花异草,更是将收集多年的各种香料供我研究,我很喜欢那些稀奇古怪的香料,钻研进去就不愿出来,有那么一天我把药王谷所有的香料成分都分解了出来,我就开始自己研制更奇怪的香料。

    耐心是做所有事的前提,也是我最不缺的东西。‘有一技之长已足够’,我很耐心,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晒太阳,就是研制我的香。密室里一排排的白瓷小瓶里装得都是我的宝贝,从一些香料中分解出的成分极珍贵,有些几乎已经绝世。其实在密室中,我总是很忙,忙到可以忘记许多许多事。

    ‘他总有一天要离我而去,而我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我开始研制毒香,已不是第一次。简单的东西,我从来不做,我喜欢那些可以控制精神的东西,安魂怡魂也好,噬心抿良也罢。不过,毒香我一向做得不多,一点点的量,够用就好。

    我一十二岁时研制出的娄宿,实验品是南诏教的教主。用他做实验品,只因为他是为我驱蛊的蛊师的死敌。据说,他在见过蛊师三日后自杀身亡,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中了毒。帮我驱蛊的的蛊师继那人之后成为了南诏教教主,两年后他成了鬼宿的第一个实验品,只怪他的贪得无厌,我极讨厌贪婪得无可救药的人。

    我一十五岁的时候研制出了柳宿,至于效果我没做过实验不得而知。那时飞天已经在我身边,飞天不喜欢我杀人,飞天那些毒香带些防身便好,莫要拿来杀人,如若我想谁死,飞天会代我杀,飞天那些肮脏的东西全都不适合我。

    离开药王谷前,我研制多年的莫邪终于出世。莫邪一出,百香尽散,莫邪是所有气味的克星。莫邪唯一的精纯原料被我放进一只香囊中,送给了,叮嘱他必须随身携带。我有感觉,再相见或许要历经多年,或许一辈子再也见不到。

    ——————————

    四盏紫金松云纹镂空香炉立在浴池四角,银白色的香烟流泻而出,混合着水汽,在汉白玉石地面上飘散弥漫。软软一层,像铺了极轻软的棉花,绯色纱幔纹丝不动地垂着,温柔地环抱一池的温暖。

    我将手中绢丝柠得半干,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飞天的身子。飞天背对着我坐着,只以白纱遮体。玉背裸呈,飞天很瘦,脊柱上的骨节微微突起,曾经洁白如玉如瓷般高洁的脊背上,腥红的鞭痕交错,有些地方别鞭子的倒钩生生拉扯开,皮开肉绽。青紫的瘀恨遍布,温热的绢丝触及伤口边缘,压抑的闷哼声听在耳里却格外得清楚。我越加小心谨慎,鼻子酸得厉害。

    为飞天擦拭干净身子,上好药膏,我轻扶着飞天慢慢躺下,将她的头枕在我跪坐在大腿上。一拢青丝倾泻入池水中,我五指轻划,将少许脏污拂去,将那些繁乱纠结慢慢梳理通顺。飞天配合地枕着我,眼眸始终闭着,眼角一片冰凉,怎么也擦不干。

    我伸出食指轻轻勾去那些泪珠,手指还未来得及离开,又一颗滑进指间。我无声地叹了口气,一遍一遍将那容颜上得水痕拭去。

    飞天服了药,很快便睡去了。我让丫鬟知会落尘寰和莫子忧,这几日飞天就宿在无尘苑了。备了两盒解药,让丫鬟差人一盒送去落尘寰那里,一盒送去渊王府。鬼宿得潜伏时间很长,我并不想无辜得人受牵连,冤有头债有主,该杀的都杀了,该教训的也都教训了。

    我坐在床沿,看着飞天的睡颜。飞天生得很美,柳叶眉,悬胆鼻,唇红齿白,那单凤眼其实很妩媚的。只是儿时的血海深仇,多年的磨砺,将一个姑娘折磨地满身凌厉。我记得第一次见飞天,报完仇得飞天不哭不笑像一只破碎的木偶,眼眸中没有一丝神采,活下去只是为了报恩。那天,我抱着飞天,抱了很久。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将飞天拉出那个恶梦,我知道至少飞天已经是飞天了,忘不掉得就记着吧。飞天睡得很沉,但身上的筋骨依然绷着,秀美的眉心轻轻皱着,手指揪着身下的床单骨节青白。该怪的应该是我,若不是因为我,飞天也不会夜闯渊王府,即使我杀了所有伤害了飞天的人,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来了。飞天那么喜欢干净,飞天不喜欢我杀人。

    将执拗的手指掰开,抚平皱起得眉心,我起身缓步走至案几边,在香炉中又加了些莫邪香。我静静看着不断升腾得烟雾,看得出神。

    我从来不是良善之人,这灵魂本就不是纯白无暇的。我仰起脸深深吸入那馥郁的香,跪坐于地,轻轻地颂唱那一曲梵音。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南无阿唎耶。

    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菩提萨埵婆耶。

    摩诃萨埵婆耶。

    摩诃迦卢尼迦耶。

    唵。

    萨皤啰罚曳。

    数怛那怛写。

    南无悉吉利埵伊蒙阿唎耶。

    婆卢吉帝室佛啰楞驮婆。。

    南无那啰谨墀。

    醯唎摩诃皤哆沙咩。

    ~萨婆阿他豆输朋。

    阿逝孕。

    

    ——————————《大悲咒》

    芍药花败,我终日守在飞天身边,半步不出无尘苑。白府了书信进不了落府的门,有些机会只有一次,我很小心眼。白夫人虽是白菡萏的亲生母亲,但是她并没有尽到母亲该尽的义务,于我于年幼时的菡萏都没有。屈服于夫君的淫威,不是借口啊,明知前方是火坑,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往里推,不是去拉一把而是顺着那力道再推一把,这样的亲情,罢了。这两天妖精卡文卡得厉害!哎!

27 大悲咒
 这几日总是在下雨,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得下。窗上的软纱翻卷着冲出窗去,遇着雨帘又慢慢地漾了回来,带着风铃儿旋转。莫邪香气充盈整个厅室,屋外雨落婆娑,屋内铃声婉转,以及经久不息地‘沙沙’声。

    专心致志地去做一件事情,就会容易忘记很多事情,仿若吸毒一般,会上瘾。在有限的时间里给予最大限度的享受,我很喜欢,专心致志地研究香料,专心致志地书写《大悲咒》。纤长优美的笔身握在手中,自然而然地平了心,静了气,墨色凝在笔尖,饱满丰腴,触及月白得宣纸一层层晕开。我得字并不算好看,只是这《大悲咒》练得多了,倒也写的秀美安逸。

    无尘苑安静得似没有人居住于此,整日里只有两个落府最温柔静好的丫鬟偶尔进出,侍奉着里面的人。落府的管家下人只知主子有令,未经允许不得靠近无尘苑半步,只是下人们多少有些奇怪,两位主子这几日为何总站在落尘苑外,望着苑中某处,却不进去。无尘苑里两个丫头嘴紧得很,苑中的情况半分也不透露。

    手臂带过,在纸张右下角落下最后一笔,我左手挽袖将手中得毛笔搁下,一边的丫鬟已将案几上刚完成的文书轻轻托起,放置于案几边的空地,随后一张干净无暇的宣纸被平整地铺在桌上。伺候我得两个丫鬟很是聪敏,做事麻利,不多半句费话。一个叫弱柳,一个叫扶风,似乎都会些功夫。

    我捏了捏手腕,执起笔继续,案几四周已被黑白二色严严实实地覆盖,墨迹未干的文书交叠着,铺散了一地。弱柳总是记得摆放得顺序,一边磨墨一边掐算着时间,待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将墨迹干了的文书轻轻卷起,放在案几边的卷堆中。

    “白姑娘,落楼主和莫楼主来了。”几日来,不知是多少回通报了。扶风看着卷堆中的女子,丝发垂落,容颜素白,藕臂轻滑间,墨色铺陈。那么专心,专心到总是听见不她的通报,无论是落府还是天下楼,苑外的两位主子是何等的尊贵,却被这白姑娘无声地拒之门外。

    静待许久,如意料中没有任何回应。

    弱柳磨墨的手停滞住,望了眼身边的女子,光线温柔地落在那姣好的容颜上。不上绝美,这样的容颜顶多也只能算是中上,这长安城里美若天仙的女子太多,天下楼中就有比这女子美的,只是却莫名的被她吸引,微勾唇角却无笑意,一双琥珀瞳藏在长长的睫毛下。看一眼,便心无波澜,不知是不是她总在默写佛经的关系,整个无尘苑似乎真得了无尘埃。弱柳朝一边静立得扶风摇了摇头,两人的眼光自空中交汇,各自无声地叹了口气。

    “弱柳,这是第几卷了?”

    声音轻浅,仿若游丝,却拉回了两个丫头的注意。

    “白姑娘,这是第九百九十九卷了。”弱柳放下手中墨砚,拭去指尖的些许墨迹,小心翼翼地托起案几上的文书,放置于地。

    “噢?”我憋了眼身边堆积起的纸山,每一张都被细致地卷起成一小条,堆积得足有半人高了,原来已经那么多了。

    “扶风,落楼主和莫堂主还在外面吗?”

    扶风看着转向自己得眼眸,愣了下,她是知道的吧。

    “白姑娘,两位主子还在外面站着。”垂首应答

    抬眸,刚刚的一切却似梦境,眼前的女子正襟危坐于案几前,素手提笔。扶风芒然,之前的对话难道是自己一时得恍惚。

    “雨似乎要下大了,请落楼主和莫堂主进来吧。”

    扶风眨了眨眼,看向弱柳,见弱柳点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不知为何,释然一笑,忙匆匆退下,似乎觉得连日的雨终要转晴。

    无尘苑外,落尘寰与莫子忧听过丫鬟来报,却依然立在原地。细雨绵绵,两人的肩头都是一片深色湿濡,这第一步如何踏出,心中纠结万般,却如何也理不清。她是他们誓死保护的人,她是他们心中的纤尘不染,然而初白染血,保护她的人却是她自己。

    “落,走吧。”

    莫子忧拍拍落尘寰的肩,撩起衣袍,先行一步。那一步沉重得另身体颤了下,莫子忧苦笑。她抬头,沾染了鲜红血色的容颜,他的心在那一刻撕裂开。她双手抱着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眼神寂寞无辜,似在谴责他,她‘莫,不要碰我,脏’。自此后,便是他梦中最悲哀的痛,为何会停了手,为何没将她抱在怀中,为何让她陷入了这场桎梏。

    落尘寰抬头,头顶灰白,厚重的云层伏趴着,一动不动,细如牛毫的雨丝落入眼中,模糊了眼眸。随着莫子忧,他踏入自己的无尘苑,苑中一切都未曾改变,却变得有些陌生了。这几日他每夜与莫子忧对饮,人醉了,心依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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