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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菡萏乱-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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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给你个机会杀我,飞天不会拦你,我不会反抗。”接受到飞天大大的白眼,就当我闲得无聊。
    阎王斜靠进软塌,姿势是照搬书本的正规。酝酿了半刻,阎王摇摇头,视线飞向窗外的晴空。“如果我杀了你,有人会恨你很久。”
  “你喜欢曲洛!”别在姐姐面前装,姐姐很开明的,一点都不排斥断袖。
   “可他爱你。”他的确喜欢他,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可是他的眼神永远只随你而动,他的笑颜永远只为你温柔,他的情绪也只因你而变化,除了你之外的人都被他当成了空气中的尘埃,可有可无。
  “我知道。”
  知道?原来你知道。阎王凝住那张淡漠的颜,突然觉得白菡萏这个名字,取的一点都不好,缺失的太多,污浊也纯白的交界,如此狭小的地带,苟延残喘。一时的厌恶,其实厌恶一个人要比喜欢一个来的更简单,太太特殊,太与众不同,所以厌恶。觉得她没有资格,没有资格让阎火失败两次,没有资格让曲洛的世界里全部都是她,没有资格让大家为了她的需要而忙碌。他亲眼看着曲洛怎么将千百根毒针扎入那男人的身体,如何用烧红的烙铁碾碎男子已近残破的容颜,那么美丽的脸因为她变得狰狞可怖。暗无天日的密室,残忍的刑罚,没有拷问,只有施暴,男子的各处大关节都被卸下在接回,接回再卸下,最后被玩到无法接回的骨骼只能强行打入钢针,都是为了她,曲洛的双手染上污浊的鲜血,都是为了她,一个谪仙般的男子变得如此惨无人道。都是为了她,曲洛才会远行江南。
  杀意飙升,一瞬却又跌回,阎王很清楚,杀了这个女人,弊只会大于利。
  “怎么,后悔了,觉得还是杀了我比较好吗?”
  阎王有些气闷的仰首饮尽杯中的血色,深吸两口气,笑容如常。“我现在没有理由杀你,可是,我也不介意你死。”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还不死。
   “你倒是挺坦白的。”这不算美德。
  “白主子过奖了。”
  “阎王觉得,我白菡萏是个怎么样的人?”轻轻晃悠着手里的羊脂白玉杯,嫣红旋转出小小的漩涡,一片晴空都被绞碎。
  阎王冷笑一声,无视飞天警告的眼神。“白主子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都说来听听吧。”我当笑话听。
  “假话是,你是个混帐,真话是,你是个早死早好的混账。”是你要听的,我说的也是实话。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真好笑,笑得我眼泪都飙出来了。早死早好的混账,我怎么没发现这么贴切的形容词。“哈哈,哈哈哈哈哈。”
  阎王神色肃杀,又有被玩弄的感觉,他认真她却当做笑话。白菡萏,你不配被他爱,你不配被他宠爱,你不配被任何人宠爱,你就是一个早死早好的混账,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曲洛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明知道他爱你,那你为什么不爱他,为什么让他痛苦,为什么让他离开,你做的事都自私,都混账,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那样的人难道还不值得你爱吗。别笑了,长得一般,笑得也难看,别笑了。
  半壶菩提血淋头浇下,不过只用了一秒的时间,芬芳的酒香染了一身。洁白的衣衫上玫瑰怒放,视线里都是大朵大朵的繁华。可是,笑出来了,不是说止住就能止住的,越想忍住,越憋不住地发笑。
  “阎王。”飞天厉吼一声,一个箭步冲到近前,拳头不打商量地招呼上阎王的脸。
  阎王站着不动,等着飞天的拳头砸过来,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个笑到蜷缩的女人。眨眼不及的时间,冲出的拳被迫停滞,飞天和阎王同时怔愣,看着搭在飞天手腕上的素指,屋内除了他们三人不会再有第四个人,出手的不可能是飞天,也不是阎王,那只能是一个人。阎王大脑一片空白地看向飞天身侧笑得直不起腰的女子,不可能。飞天视线缓慢地移动,如果她没有烟花,那么他腕上的那只手的确是她主子的,如果她没有记错,她刚才出拳使的是全力。
  “哈哈,算,算了,哈哈哈。”笑得好痛,全身都在抽。
  “飞天?”飞天不确定地低唤一声,刚才是她错觉?
  “嗯,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身形不稳地挂在飞天身上,我想忍住地,可是侧目看见不会笑的阎王,想起他刚才说话的表情,就觉得好可爱,好搞笑。
  阎王看一眼飞天,飞天的表情证明自己刚才绝对不是错觉,势如破竹的拳风,在一瞬间完全被封死,但是他没有感觉到任何真气的流露,可悲的是他根本没看见她何时出手,他和飞天反应过来的一瞬,她的手已经搭在飞天腕上,画面跳脱了不知道多少格。
  “你,会武?”不可能,阎王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来回徘徊,即使绝世高寿也不可能将自己藏匿得没有一丝气息,那不是武功。
  摇头,使劲摇头,不是武功,有没有内力你们一看不就知道了。我抹抹眼角笑出的泪水,很无辜地看着阎王,不是武功哦,真的不是武功,只不过是速度快了点,穴道压的准了点。唇角勾出妖娆的弧度,拼命的话,阎王绝对比我先死。
  飞天螓首看着怀里的人,像一只偷腥得逞的猫儿般,眼角还有泪光闪烁。有种认知在脑中一闪而逝,抓不住,怎么努力想,都抓不住。笑得那么开心的脸,笑到颤抖的双肩,为什么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会感觉难过,不是自己的,而是她的难过。会武抑或不会武,又如何,即使她的主子武功盖世,她还是会在所以危险来临时挡在她家主子身前。手掌轻抬,压住那颤抖的肩膀,嘴角挽出温柔的笑,她不傻,只是没有了她家主子,她不过就是具行尸走肉。发生过的事,不是用记忆覆盖,就能漠视的,那些她无法看见的主子心里的伤口,究竟溃烂到何处地步,她也无法感同身受,但是,至少想看着她静默如初,浅笑安然。
       100桃花里
  白:上辈子是你欠我的,这辈子还了我,这辈子我欠你的,我也答应你,下辈子我来还。于是,我的灵魂永远被困禁在时空的夹缝中,没有超生,没有永世,只是顺着一个画好的圆,跳一支没有尽头的舞动,一个人。
  长安城西的一处小街,原名不祥,七月初七它拥有了一个名字,‘桃花里’。太阳的最后一抹光辉被暗夜吞噬,封锁了一整天的桃花里终于敞开了它的大门,迎入第一批游览者。粉色八角宫灯沿着小街渐次点燃,一层两层,照亮了桃树夹道,一片香雪海,展开了笑颜,勾引着路人靠近。
  “是真的。”人群中一声惊呼,恰逢夜风一阵,卷起粉色花朵纷扬一世。
  人群渐渐涌入,却只闻脚步流连,一目‘桃花里’,桃枝妖娆,花簇如云如雾,飘渺地不似人间。不敢言语,甚至不想去验证这是否是个梦幻,只是痴痴地凝着一朵五瓣桃花,由衷的赞叹‘真美’。七月桃花,忘川弱水带给了长安又一个奇迹,比三月桃花更盛大繁华,迷了眼,丢了心,遇见了良人隔花想看,终是等到。
  花飞花落,忍不住地伸出手承接一枚,擦过唇瓣,如情人的吻一般甜美。街边的小贩面目和善地兜售着商品,凝霜傲雪的香囊,霓裳羽衣的丝绢,还有各种成双成对出售的玩物,吸引着游客们的注意,没有吵闹的吆喝声,没有吵架还价的争论声,女儿撒娇,男儿倾心,几文的同心结,几两的胭脂扣 ,百两的成双佩玉,卖的人省心,买的人舒心,女儿红颜,交握的双手,传递着彼此的情意。
  暗处有人奏琴有人吹箫,有人浅唱,却不见伶人颜。
  名唤木木的小男孩站在桃树下,他的父亲是长安有名的木匠师傅,只有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小名便唤作木木。
  “木木。”扎着两条小辫的女孩儿,身着碎花小衫,手腕上一直挂着铃铛的银手镯随着女孩的跑动叮当作响,清脆动人。女孩冲到木木身边,手里精致的面人显摆的在木木面前摇晃:“木木,你看,你看,这是桃花仙哦,漂不漂亮。”
  “很漂亮。”男孩看也没看女孩手中的面人,依旧仰着头,看着桃树上的一处。
  “木木。”女孩撅着小嘴,不满男孩的视而不见。她的面人那么漂亮,木木怎么不看呢,树上有什么好看的。女孩顺着木木的视线看上去,繁华簇拥中,有一张温柔浅笑的脸,墨色的发丝垂下几缕,被粉色的花朵承托。
  “木木,那是谁?”女孩看着手中的面人,再看着树上的人,树上的人比手里的面人好看。
  “小溪,你帮我拿着。”木木将手里的风车塞进女孩手中,麻利地撸起衣袖,攀着能够到的树杆向树上爬去。男孩很擅长爬树,树枝在男孩的动作下颤动,落花漫天,女孩有些担心的看着男孩的动作,左手拿着风车,右手拿着面人,可惜她今天穿的是新裙子,不可以爬树。
  “木木,你慢点。”
  木木卖力的往上爬,朝着坐在树上的人的方向,他想要上去看看。
  笑弯了眼角,我看着不断向上攀爬的名叫木木的小男孩,手脚并用地穿梭在粉色云朵里,每向上爬一点,就看我一眼,生怕我在他爬上来时土人消失。
  近了,还有一点点。
  一手伸出,停在男孩头颅,清秀的小脸仰起,再看着我的脸,小手探出,反而在最后一刻有了一丝迟疑。带着些污迹的小手终于交互到我掌中,肌肤相贴,木木蓦地笑开,树杆很粗,足够承受我们俩的重量。
  小溪在树下终于可以喘口气地裂开嘴笑了,她也想要上去,可是娘亲说她是女孩家,不可以爬树。
  “姐姐,你是桃花仙吗?”
  视线转下树下的女孩,我笑着摇摇头。
  男孩的小手抚上我脸侧的发丝,小脸上溢满了兴奋。“姐姐,你比桃花仙漂亮。”
  这话我爱听。“你叫木木。”
  “恩,她叫小溪。”男孩指指树下站着的女孩:“我们是邻居,从小长带的好朋友。”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在树下蹦达两下,突然觉得手里的风车和面人很碍事,可是面人是她刚买的,风车是木木今天刚做的。
  “姐姐叫什么名字?”
  “白。”
  “白色的白吗?”好奇怪的名字。 
  我点点头,抬手轻拍男孩的额头。
  小溪原地踏步地急躁,她好想上去啊!头顶罩上暗影,女孩愣了下,转头看去,一男一女两个黑衣人,男人带着黑色纱笠,却又打着一把白色的纸伞,好奇怪的人。
  飞天抬头,看见坐在树上安然无恙的女子后,安心地轻唤:“主子。”
  孟莲缓缓收起白色纸伞,隔着三层黑纱看向树下。
  垂眸,飞花乱眼,纷纷拢陇。孟莲和我同名的男子,用一朵花的名字记录了恍惚的一声。桃花如歌,红线如诗,纵使寂寞开成海,你也一直在原地等待,一个梦罢了。只是,什么时候,‘罢了’两个字,让我感觉那么重。
  “姐姐,他们是你的朋友吗?”木木看着树下的两人,没有姐姐好看。
  我点点头,轻道:“木木,姐姐的朋友们来了,姐姐要走了。”
  “好吧。”木木有点不舍地撅嘴:“那以后,木木和小溪还能见到姐姐吗?”
  “有机会的话一定会的。”
  “好。”木木和小溪异口同声地应下,青梅竹马的默契。
  飞天先一步带下木木,身轻如燕,姿态优雅,看得两个小孩羡慕不已。木木身临其境地兴奋,小溪欢呼雀跃,腕上的银铃铛晃出轻灵的歌。
  “姐姐,这是轻功吗?”
  “姐姐,你好厉害啊!”
  飞天有点头疼地看着两个孩子,绕了她吧,她一向不懂怎么对付小孩,一个端木泓就够她受了。
  孟莲缓缓抬起双臂,有粉色花瓣落上缠着绷带的手心,唇角牵起,即使她看不到,也想要笑给她看。他执着了一个梦,他爱上了一个人,这些不会因为她不爱他而改变,都笑他疯癫,可又有几个人能将他看穿,她真实的存在。已经是他这一世最盛大的奇迹。
  “跳下来。”沙哑的声线,一夜苍老。
  我也不清楚我用了几秒展开一张笑颜,唇角扬起,眼眸温柔,最后定格,那似乎是我已经忘记的面对离时的方式。撑在树杆上的双手稍稍使力,脱离支撑,不过一朵陨落的桃花,最不济也你呢个辗转成泥。裙裾华展,袖摆飞扬,青丝乱,人依旧。我信你,信你一点不会让我受伤,信你一点会好好地接住我,信你,所以我跳。
  突兀地想起一首歌,缘分尽了,前面是海角,我还是往下跳。
  小溪惊呼,木木呆愣,飞天却没有动作,她选择旁观,她信她主子看中的人。
  沙沙,满树桃花舞出云雾飘渺,沙沙,花语如烟堆积。孟莲跨前一步,双臂在佳人落入怀抱的一瞬收紧,依靠钢针接起的骨骼有入髓的疼,孟莲屏息咽下所以的痛,拥抱,在梦里反复过多次的动作,现在也是一样自然,一瞬,现实与梦境颠倒,他和她一直在一起。手指触及她的发丝,隔着绷带他也知道那感觉,他抚摸过上百次,刻进记忆里的感觉。这一刻,他比所有人都幸福,他抱住了他的梦,完全了他半生的痴恋。
  “莲。”唤着你,也像是在唤我自己。闭上眼,靠在孟莲的肩膀上,无数次拥抱的姿态在脑中回放,肩颈的弧度,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呼吸紊乱,却又已经能控制地压抑。
  “等很久了吗?”
  “没有,有木木和小溪陪我。”自然地挽住孟莲的手臂,指骨下的骨骼扭曲变形,比我想象地还要严重。
  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人儿,三层黑纱也遮不住她含笑的眉眼。她一直都站在他身边,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在灯火辉煌,桃花盛开的夜晚,在人群漫步,和气温馨的街市,像无数个曾经,她站在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臂,看着他笑落一场桃花嫣然。因为相信,连偶然都成了注定,一瞬,转身变成了一世。
  “这个送给姐姐。”木木拿过小溪手里的风车,高高举起。
  “这个也送给姐姐。”小溪也举起手里的面人,比木木高半个头的她,更有优势。
   抬手却没有去接两个孩子手里的玩具,手腕翻转,擦过小溪的耳侧,袖摆扫过,一簇粉红的桃花簪上乌黑的发。
  “小溪长得很漂亮哦。”
  小姑娘红了脸颊,贝齿轻咬着下唇,笑得羞涩美好:“谢谢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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