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震移席近前,低声道:“恕震直言,现今刘备家业已失,益州又久攻不下,锐气丧尽,将士离心,溃灭只是迟早之事,子度你是聪明人,难道真的愿意跟随刘备一起走向灭亡吗?”
这一问让孟达心头为之一震,这些事,也正是孟达为之所担忧之事。
“再则,就算刘备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子度你不要忘了,关羽足艮刘备情同手足,当初关羽在承乡被围之时,你这宜都近在咫尺,却不发一兵相救,这一节,刘备此时不言,也必会记在心中。为臣者,若为主上记恨,将来的下场怎么样,子度难道想象不到吗?”
又一番话,像是沾水的鞭子,狠狠的抽击在孟达的心头。
这一节,我险些给忘了!
若是如此算来,关羽之死,竟是与我脱不开关系。
可是,当初我宜都也正遭敌进攻,区区三干之兵,既要守宜都,又要分兵相救你关羽,如何能面面俱到。
更何况,谁能知道关羽会败得那么快,我就算是想救也救不及呀。
孟达的表情变幻不定,心中诸般的委屈在折磨着他。
陈震却道:“关羽之死,完全是咎由自取,与子度你没有半点关系,这一点就算是我家刘镇南也清楚。只是,刘备身在千里之外,他对荆州变故又能知道多少详情,在他看来,子度你不救关羽,这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此一言下,孟达的背脊上立时窜起一股彻骨的恶寒,额头间,几滴冷汗珠悄然从头皮间浸出。
明主,亦是枭雄。
何为枭?
那张仁义的面孔下,究竟有何等狠辣的手段,谁又能真正的知晓。
没错,陈震说得一点部没锗,“不救关羽”这四个字,始终将是一柄利剑,高悬在我的头项,某一天,时机成熟,那个枭雄会毫不留情的剪断悬剑的丝线。
什么平步青云,飞黄腾达,最终得到的,终将是血的代价。
“我家刘镇南,以一己之力,夺荆州,力退孙曹两大强敌,王者之风,世人皆知,究竟谁才是真正值得追随的明主,以子度的见识,应该很清楚。子度,是时候做个抉择了。”
陈震的语气,一改先前的客气,冰冷的腔调,仿佛是在向孟达陈述最后通碟一般。
低眉沉吟,许久之后,孟达奋然起身。
远望夷道城,马谡面带不解:“主公,恕我愚昧,你因何认定孟达必定会献城归降?”
斜阳下,铠甲反射着昏光炫目的光泽,刘封负手而立,仿佛身披着一件金霞所作的战甲。
他微微一笑:“孟达之父孟他,当年倾家荡产贿赂十常侍张让,买得凉州刺史之职。而刘璋未能重用孟达,他便索性将益州卖给刘备,以换取功名利禄,他们孟家家风如此,此人必是一个唯利是图之人。只要能让他看到足够的利,归降我又有何不可。“这一番解释,只能说是先射箭,再画靶,事实上,刘封有这般信心,完全在于他对历史的熟知。
曾经历史上的孟达,先背叛刘璋,后背叛刘备,再背叛魏国,反复无信之名,世所皆知。
他背叛刘璋的理由是不得重用,背叛刘备的原因,则是害怕因关羽之死而被治罪,背叛魏国,则又是因为受到魏国朝野排挤。
每一次,孟达背叛的理由看似都是因为受到委屈,不得已而为之,但在这样一个信奉“忠义”的时代,仅仅以委屈就三番五次的背叛旧主,这个人,无疑是一个另类。
在刘封看来,驱使孟达屡屡背叛的根本原因,无非一个利字而已。
既然如此,为了自身的利益,眼下的孟达,又为何不能背叛刘备,归顺自己呢?
真正的理由,刘封当然无法跟马谡讲,而他表面上编出的那个理由,又显得很牵强,马谡听之,一时间仍是面带疑色。
正自怀疑间,亲兵兴冲冲的来报,言是夷道城开,守将孟达单骑随陈震前来拜见。
一听这消息,刘封神色震骇,惊喜道:
“主公,你真是,真是……”
他想赞叹刘封的洞察人心的本事,匪夷所思,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句,来形容他此刻的震惊之情。
刘封呵呵一笑,挥鞭道:“走吧,随我一起去迎接咱们的人蜀第一功臣去。”
策马出得辕门,但见一将身不披甲,腰不佩剑,跟随着陈震并骑而至。
奔至近前,孟达滚鞍下马,伏地道:“降将孟达,拜见镇南将军。”
“子度快快请起。”
刘封忙是上前将他亲手扶起,顺势一观这孟达相貌,但见此人身形伟岸,相貌堂堂,先不论其才华人品如何,单以这仪表姿容而言,绝对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那一种,那份气度仪态,竞隐约有几分孔明之分。
这是一个让人一见,便有点如沐春风感觉的人。而孟达见到刘封时,心中也在为这年纪轻轻,却有着传奇般经历的新主感到惊讶。
“我得子度,胜却千军万马,走,我们帐中好好痛饮一番。”不管孟达为人如何,但眼下孟达是自己的大功臣,刘封欣喜之下,更没有理由表达一番礼贤下±之风。
这时,孟达却拱手道:“达未立寸功,怎敢受主公这般厚爱。承蒙主公厚爱,达无以为报,达愿本部兵马向西急进,为主公兵不血刃攻取建平,算是达献上的归顺之礼。”
建平郡位于宜都郡以西,其下辖巫县、信陵、姊归数县,原本和宜都一样,部属于南郡一部分,刘备入蜀之后,先是分南郡数县为宜都,接着又分宜都以西数县为建平,治所设于巫县。
刘备之所以把南郡以西这段狭长的地带,分出了数郡,无非是考虑到此地区连接荆益,战略位置重要,一旦被断,则将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境地,故才分而治之,作为保险。
先前诸葛亮听闻荆州失陷,唯恐两面受敌,便命从事蒋琬率军三千东归回援,屯兵于建平郡,作为孟达后援,也作为防止刘封趁机西进的第二道防线。
“主公,子度将军刚刚归顺,宜都郡人心未稳,正需要子度将军协助安抚人心,现在就发兵急攻建平,是不是有些仓促了。”马谡从旁劝道。
刘封能听出马谡的意思,他是害怕孟达新降,未知其忠心如何,倘若就此派其领兵西去,万一其中有诈,岂非纵虎归山。
孟达确实不可信,刘封压根也就没打算真正的重用此人,但依他所见,现下孟达献计主动请战,却未必有假。
原因也不复杂,如果孟达想借机脱身,那他又何必开城投降,多此一举呢?
到时候身负弃守宜都之罪,又有不救关羽之过,投奔回刘备那里,岂非自寻死路。
以孟达的聪明,他绝对不会做如此短视之举。
念及此,刘封欣然道:”好,子度既有此心,那我便再拨你两干兵马,命你率五千兵马,即刻起程奔袭建平,倘若成功,这入蜀第一功非你莫属!”
杀了多少人?十个,二十个,还是三十个?
张辽早已经记不清,此刻,他全身都溅满了鲜血,策马狂奔,大吼着纵马上前,手起刀落,将一名堵截的敌骑斩落马下。
他回头望去,只见人山人海的吴军士卒,如饥饿的野兽一般,四面八方的围来。
遍地都是尸体,白昼般的火光映照下,整个大地如同血池一般,到处是漂浮的头颅与肢体。
出城前那一刻,八百个兄弟痛饮烈酒,齐呼不破敌军誓不还的壮烈场面,如今仍历历在目。
而现在,八百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余众都被吴人的伏击圈绞碎。
当年的赤壁之战,张辽并没有亲身参与,对于那个击败菖丞相的年轻敌将周瑜,张辽并没有感受到他有多么的了不起。
但在今晚,这个轻易识破了曹丞相遗计的美周郎,终于让张辽感受到了他的可怕之处。
张辽没有时间去多想,惟一的生路,就是迎着敌人狂杀,趁着敌人尚未完成合围,突出这埋伏圈。只要突出去,一马平地,没人能追得上自己的骑兵。
鲜血飞溅,一马当先,顷刻间击碎了前面数层人潮,狂刀左右盘旋,周围无人敢再近前,但凡进入攻击范围,必定是一击毙命。
此时,几十名部下尚被吴人重围包裹,在苦苦的支撑。
张辽纵声长啸,,口孔声远远的传了出去,仿佛一头下山猛虎。他勒马转身,再度杀出重围,咆哮声中,分开吴人血肉的波浪,摧枯拉朽一般,生生的撕开一道口子。
救下了这数十名部下后,不到三百多骑曹军骑士,在张辽狂刀的开路下,生生的冲破了吴人的重围,望着东面合肥城仓皇而去。
土丘之上,借着耀眼的火光,周瑜亲自目睹了张辽左冲右突,威不可挡的冲出自己重囤的情景,不由暗暗叹道:”张辽如此了得,此战若不是我亲自指挥,后果可想而知。“感慨之后,那俊美的容颜上,却很快又为自信所占据,他看着远去的张辽,冷笑道:
“戏演得差不多了,不要再追赶,把他们留给凌公绩收拾吧,传我之令,大军尽起,绕往合肥北门。”
冲破了重围的张辽,不敢逗留一刻,率领着他那三百残兵不停的向合肥退去,冲出一里之时,前面忽然出现一队兵马。
正自惊骇间,却发现来军是自家的旗号,原来是李典所率的一千步军前来接应。
“文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典见到张辽这般“惨状”,已然猜到了八九分,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喘着粗气道:
“周瑜那厮果然了得,他识破了丞相的计策,早就在营中安排下伏兵,幸亏贼军无马,若不然我怎么能杀出重围,只可惜,损失了我五百多个精锐弟兄。”
张辽统率骑兵的能力有多强,李典可是深知的,当年兖州之战时,他们可没少吃吕布骑兵的亏,以张辽之凶悍,竟是损失这般惨重,李典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寒意。
“看来吴人早有准备,咱们速回合肥吧,我只怕吴人还有奸计,趁乱去取合肥却当如何是好。”
“曼成言之极是,我们快走吧。”
当下二将合兵一处,匆匆忙忙又折返向合肥而去。
合肥城虽临岸而建,但距离肥水尚有数里之遥,中间还隔着不少一足之深的小溪小河。
一千步兵和三百骑兵组成的败军,一路狂奔不停,转过一道河弯子,斜月之光下,合肥城就在不远。
正当众将刚刚松了一口气时,突然之间,河岸苇丛中传来一阵暴雷般的喊杀声,无数早已埋伏在此的吴兵,顷刻间破伏而出,密密麻麻犹如蚁聚一般,将他们围在了河又三角地带。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夜中生死战
伏兵,第二路伏兵!
张辽和李典尽皆大惊失色。
原来,这位江东美周郎,不仅仅算到张辽会以骑兵深夜劫营,而且还算到了李典这一路接应之军。
在大营中安排伏击的同时,周瑜又另派一支步军,乘小船借夜色掩护,伏于了这回合肥必经的河岔处,由于夜色浓浓,苇丛密布,先前从此地经过的李典,一心念着去接应张辽,竟然没有任何察觉。
左右河水只一足之深,涉水过河并非难事,但突然而起的五千伏兵,将这一千惶惶之兵围在狭长的三角地带,形势自是极为不利。
追兵在后,围兵在前,已是无路可退。
惟今之势,只有奋死杀出一条血路,方才有活命之机。
形势千钧一发,张辽不及多想,挥刀厉喝道:”弟兄们,合肥就在眼前,随我杀出去。”
虎狼般的咆哮声中,张辽纵马而上。一千多步骑败军,跟随着张辽一齐向前冲去。
吴人毫不畏惧,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张辽大发神威,一柄长刀舞成圆轮般的铁幕,刀锋过处,吴人宛如纸糊的一般,一个接一个被放倒在地上。他纵马踏着那些尸体,一路狂冲不休。
突破层层的兵马,裹着一般风的张辽,笔直的向着疾冲。蓦然之间,只见吴军有如浪开,一员年轻的将领纵马提刀,向着自己飞奔而来。
刀锋未至,猎猎的杀气便袭卷而来,尚不及看清对方的长相,张辽便知来将非是易与之辈。
眨眼工夫,人已冲至两丈之距。
刀如弯月,拖着纷舞的尾尘,当头削下。
这是力抵千斤的一刀。
若是在平常,张辽会毫不犹豫的硬碰硬接下这一刀,但经过吴营的乱战,一路撤退至此,他的体力已大为消耗,对方刀式一出,他便知道以自己现下的劲力,硬拼硬定会吃亏。
不及多想,张辽反应极快,转刀侧身,连消带打,借助着大刀的侧面轻轻一擦,以巧妙的力道,试图将敌刀的劈势化于无形。
但对面这出刀之将,无论是力量还是招式都强悍之极,这一刀劈至霸道迅捷,竟有一种山崩地裂般的威力,尽管是兵刃侧面轻轻摩擦,但仍是激发出爆炸般的反弹力,只震得张辽全身股肉一僵,虎口处竟是跟着一麻。
一招化解之际,张辽镇定气血,反守为攻,一刀自左向右,横扫向敌将的肩膀。
交手那员敌将,正是凌统。
方才那一刀,正是他凌家刀法的精髓,但一刀之下,却被对手轻易的化解,反弹之力亦是震得他气血激荡。
只一招,凌统便意识到此人必非寻常之辈,不是张辽便是李典。
一惊之下,凌统的战意更盛,便想若是斩得敌方大将,此战首功将非己莫属。
眼见对手反戈一击,凌统身形斜侧,反手抡刀回击。
锵一一金属交鸣声中,流火四溅,强劲的冲击波直震得周围气流迸射。
乱军之中,那两员战将备施手段,拼死而战。
伏击的这队吴军有五千之众,事先占据了有利位置,又借着河岔的地形优势,一举将这一千曹军步骑团团围住。
尽管张辽威风凌凌,李典斗志昂扬,但在败退的情况下,士卒身心疲惫,苦战之下却始终无法突围。
数里之外,合肥城。
城头上,乐进披甲扶刀,举目眺望着吴营方面,那铺天盖地般的火光,令他的心情愈发的沉重。
原本怀抱着期许之心,鼓舞着张辽李典出城夜劫敌营,但不久之后,却收到张辽被围的坏消息。以乐进的见识,立时便判知己方的意图被周瑜识破。
一刻钟前,李典刚刚派人传回讯息,说是他已经动身前去接应张辽,希望能够将张辽救出。
凭心而论,张辽的死活,乐进真没多少在意,但眼下他却不得不担心这个人的安危。倘若张辽不幸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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