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听闻刘备老巢被袭,刘封的盟军节节胜利的消息时,张任以为自己这一年来所经受的苦楚,终于换来了益州的安全。
但是现在,形势竟是在瞬息之间急转直下,他是万万也没有想到,成都竞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落入他人之手。
更让张任感到痛恨的,更是刘璋的不战而降,如此一来,自己和数万将士一年来的浴血而战,岂不就此付之东流。
“这也许就是天意,天意难违,天意难违啊。”
刘循眼眶中闪烁着泪光,颤抖的双手持着那一封帛书。
那是刘璋亲笔书信,以父亲和前州牧的名义,命令他将兵权向持书前来的黄权交割,而后他与张任前往成都面见新主。
张任神色陡然间肃厉无比,厉声叫道:
“什么狗屁天意,我张任偏是不信,大公子,咱们决不能投降。”
刘循一愣,苦着脸道:“现下北有刘备之军,南面成都已落入刘封之手,大势已去,咱们除了归降,还能怎样?”
“大公子,目下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岂能轻言放弃。咱们手中还有兵两万,我等就拥立大公子为益州牧,趁着成都人心未定时,径直杀奔回去,夺还成都,或许还可驱逐那刘封,重新恢复益州的基业。”
张任是战意昂扬,口气更是不小,在如今的形势下,竟然还不放弃。
只是,他的提议,只是让刘循心中振奋了那么短短的一瞬而已。
旋即,这位刘氏大公子摇头叹道:“刘封是何等人物,关羽、刘备都不是他的对手,就凭我等,以此疲惫之军,如何能挽回大局。”
“大公子,你绝不能……”
张任欲待再劝,刘循却摆手道:“罢了,你不用再说了。父亲既然已降,我若轻举妄动,岂非害了父亲,大势已去,我们就认命吧。”
张任有心做最后的一搏,几番苦劝,怎奈刘循却没有那胆量,只是一心决意归降刘封。
苦劝半晌,眼见刘循毫无回心转意的迹象,张任这才意识到,现在是真的大势去矣。
“一十余年苦心经营的基业,就这般轻易拱手送人,刘公啊刘公,你一世英明,怎的却生出这般不成气的子孙……”
这个时候,灰心丧气的张任,忍不住对刘璋父子痛斥起来。
尽管张任心中一百个不愿,但刘氏父子的投降,让他别无选择,最终,他只得将兵权交付与黄权,同刘循二人一起前往成都。
雒城以北,刘备营中军大帐。
火盆中,昏黄的火焰摇曳舞动,火光映照下,刘备那张苍老的脸上,浮现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焦虑。
他死死的盯着案几上的地图,眉宇间愁云密布。
孟达背叛,巫县城破,建平、巴东等郡相继失陷,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让刘备因关羽之死而变得疲惫的心更加雪上加霜。
现在,严颜投降,刘封大军径取成都的消息,让刘备的心情愈加的焦虑。
他很清楚成都现在有多空虚,他也很清楚刘封的实力,此刻,他的心中竟是隐约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倘若让刘封先一步拿下成都,自己苦心奋斗来的一切,岂非就此付之东流?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这种恐惧越来越强烈。
“张任,该死的张任!”
刘备焦虑之下,猛的一捶案几,低喝声中是深深的痛恨。
此刻,刘备对城中的那个张任可算是恨之入骨。
多少益州将领,统统都识相的投降了,可偏偏这个老匹夫,死守整整一年,用尽了各种手段,就是不肯投降。
雒城,就像是刘备宏图大业中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正是这座城,让他失去了最宝贵的时间,失去了原本将要到手的一切。
帐帘起,一股夜风窜入,火光如鬼魅般舞动。
由外而入的是孙乾,这个一直负责情报工作的儒者,此刻,他的神情是何等的惶急。
看到那表情的一刻,刘备的心中,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主公,大事不好,刘璋投降刘封了。”
风在诡异的吹动,呜呜作响如幽灵在哭泣。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一般,刘备整个人定在那里,双眼之中定格的是前所未有的失落与震怖之色。
有那么一瞬,刘备觉得孙乾是不是老糊涂了,那个刘璋,死扛了自己一年有余的家伙,怎么会这样莫名其妙的就投降了刘封那个畜生。
但很快,刘备就不得不接受这般残酷的事实。
他又一次失败了。
就像是徐州时那样,他再一次沦落为一只丧家之犬。
“主公。我们该怎么办?”满头冷汗的孙乾慌张的问道。
刘备心如刀绞,但他脸上的那种失落,却只维持了片刻,很快变为一种阴沉与冷静,他低声道:”速去请军师和元直他们来见我。”
须臾之后,诸葛亮、徐庶等一众谋士皆至。
当刘备将孙乾带回的这个消息宣布之时,大帐中立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即使如一向胸有成竹的诸葛亮,此刻,那张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也不禁流露出几分惊色。
“刘璋一降,刘封的大军很快就会进抵雒城,我军已是强弩之末,将士军心早已动摇,而且严颜的兵马正在向涪城运动,一旦后路被断……”
徐庶不敢再说下去,诸般不利的形势,连他自己都越说越觉胆战心惊。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默默道:“这些我都清楚,我召诸位前来,正是想与你们商议出一个应对之策。”
群僚皆沉默不语。
刘备将目光转向了诸葛亮:“军师,你可有何良策?”
诸葛亮思索了片刻,淡淡道:“事到如今,想要挽回败局是不可能了,不过我等也不必灰心,我们手中好歹还有兵数万,梓潼、巴西二郡亦在我们手中。眼下的形势就算再坏,难道会比当年长坂兵败时还要糟糕吗?”
诸葛亮也仅仅只是安慰之词而已。
谁都知道,当年长坂虽败,但尚有转圜的余地,但现下荆州失陷,益州又没拿下,几万人和区区二郡被关在蜀中这般群山环绕的“天狱”之中,形势之险,比当年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场的都是智谋之土,对眼下的形势看得清清楚楚,又岂会因诸葛壳一番话就放宽了心。
刘备眉头微凝:”话虽如此,可现在坐守此地也不是办法,总归得有所行动才是。”
诸葛亮沉吟了半晌,暗吸一口气。”事到如今,看来我们已无路可选,只有动用张鲁这最后的一招棋子了。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张鲁的羁绊
“张鲁,张鲁……”
刘备默念着这个名字,神情之间,阴沉之气在弥漫。
沉吟片刻,刘备道:“张鲁此人能雄踞汉中十佘载,想来必有些手段,不知他是否会同意我依附于他。”
诸葛亮淡淡一笑:“主公放心,正如当年的吕布、曹操还有刘表,只要主公能带给他们足够的利益,对方没有理由不动心。”
刘备犹豫未决。
诸葛亮见状,又宽慰道:“主公放心,先前刘封入蜀时,亮就已经在暗中做安排,此番北依张鲁,必有收获。”
徐庶也道:”事到如今,也只能依孔明之计,主公,事不宜迟,我们要从速做决断。”
刘备思索再三,权衡眼前的局势之下,只得轻声一叹:“好吧,看来也只有如此了,传我之令,撤兵吧。”
无奈的做出决定后,雒城的数万疲惫的大军,当天便开始向梓潼北部撤去。
梓潼一郡,其实无险可守,而今刘封新得成都,声势如日中天,刘备自认难与之争锋。
因此,刘备只得放弃涪县、绵竹、梓潼城等数座平原城池,大军向北撤往葭萌关。
同时,驻守巴西郡的张飞也得到命令,令其将战线收缩,集中兵力退守位于大巴山口的巴西治所阆中,并与葭萌之刘备主力形成犄角之势。
汉中,南郑。
大殿之上,那个黝黑矮胖的中年男子,正自沉眉端详着手中那道帛书。
帛书上每一个字迹,虽无多少书法精致可言,但一笔一画间却彻露着一种粗犷豪迈。
这封帛书,正是出自于海内闻名的大汉皇叔刘玄德之手。
而且,这还是一封请求依附的求援书。
张鲁很兴奋。
那可是刘玄德啊,被曹公称为“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曹”的人物。
现如今,正是这样一个天下闻名的英雄人物,却落魄到要来依附我汉中张鲁。
一辈子没有出过这穷山沟的张鲁,虽然号为一方诸侯,雄踞汉中十余载,但实际上却没见过什么世面,手底下声名在外的可用之人没有几个。
但是现在,仿佛他的春天到了一样,先是西凉马超来归,现在又是刘皇叔。
张鲁确实有点得意了。
一个是杀得曹操差点陨命于渭水,一个是与曹操齐名的英雄,若是这俩人都成为我张鲁的部署,这将是一件何其荣耀之事。
“主公,刘玄德来归,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呀。”
阶下进言那人,满脸堆笑,眼睛眯成了一道线。
说话那人,乃是张鲁麾下谋±杨松。
杨氏乃是汉中土族大姓,张鲁虽以五斗米教治国,但他很清楚这玩意儿只能忽悠大字不识一个的寻常百姓,他之所以能雄踞汉中十余载,关键就在于他懂得拉拢当地的±族。
杨氏一族,乃是汉中头等大姓,杨松在张鲁手下为重要的谋土,其族弟杨柏则执掌兵权,杨氏一族在张鲁政权中,可谓是权势炙手可热。
一听到杨松此言,张鲁心情愈加的兴奋,忙问道:“此话怎讲?“杨松捋着枯黄的胡须道:“原因有三。其一,刘玄德乃海内英雄,若能归附,必能令主公声望剧增。其二,刘玄德目下所据葭萌关和阆中以北之地,皆是通往西川要害,如今不费灰吹之力为主公所有,对主公将来南取西川自是极有帮助……”
张鲁听着是连连点头,要知道这些年来,他日夜所思的就是攻取西川。
怎奈刘璋那厮虽然废物无能,但川北葭荫、白水、闻中等南下的重要关城皆为其所据,凭借着地利之险,刘璋轻松的抵挡住了自己的数度进攻。
倘若能得到这些战略要地,自己取蜀的道路岂非更加平坦。
…,,至于这第三点,刘玄德手中有精兵三四万,良将有张飞、赵云等辈,此等虎熊之士,若能为主公驱策,将来莫说玫取西川,就算平定天下也未尝没有可能。有此三点,主公对刘玄德的归附又有何疑?”
杨松洋洋洒洒的大侃了三条好处,只得张鲁是心花怒放,欣然道:“那依子寿之见,我是应该接受刘玄德的归附了?”
“当然要接受。”
杨松口气斩钉截铁,“刘玄德乃海内英雄,既来投归,主公也不可怠慢,以免失了人心。如今玄德既在信中说正向阳平关而来,欲亲人汉中拜会主公,主公便当亲自出阳平关去迎接玄德,如此才能彰显主公礼贤下土之风。”
当年刘备投奔袁绍,袁绍竟是亲出邺城三百里迎接刘备,以人家袁本初四世三公的尊贵身份,都能如此礼遇,张鲁便想自己也当如此。
“好,那我就亲率三千步骑,西出阳平关去迎接刘玄德。”张鲁拍案做出了决定。
话音刚落,阶下一人突然出班,大声叫道:“主公,此事万万不妥。”
说话那人,身材高大、肌肉蟠虬,雄壮威武有如猛狮。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五官配合恰到好处,漆黑打卷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膀上,浑身上下散发着北地男儿的粗野豪放。
这个人,正是曾经的西凉雄狮马孟起。
当初潼关一役,马超和韩遂的十部诸侯被曹操杀得大败,此后,马超虽凭借着在西凉的威望,数度复起,但最终却被夏侯渊击败。
兵败无路之下,马超只得带着从弟马岱,部将庞德等千余骑,南入汉中投奔了张鲁。
此时马超刚刚投奔张鲁不久,张鲁对这位西凉雄狮甚是欣赏,眼下还正在考虑是否该将女儿嫁与马超,以收取其心。
他主臣二人的关系,可以说正处在“蜜月”期。
一直沉默的马超,突然的一句“万万不妥”,自是极有份量,立刻让张鲁兴奋得意的表情立时紧张起来。
至于那杨松,神情却顿为不悦“孟起何出此言?”张鲁忙问道。
马超走到大殿中间,喉结蠕动,大声道:
“刘备依吕布而吕布亡,依袁绍而袁绍败,依刘表而荆州灭,每一个他所依附过的诸侯,不是败亡,就是基业反为其夺,最近的刘璋就是极好的一个例子。如此一个不祥之人,主公若是接纳其归附,岂非引狼入室?”
马超的一席话,如一瓢彻骨的冷水,当头泼在了刘璋的脑门上。
原本的那股兴奋劲,立时消散大半。
张鲁陷入了犹豫。
见得此状,杨松马上道:“孟起这都是欲加之罪也。那袁绍败亡,是因其废长立幼,致使诸子自相残杀。
吕布三姓家奴,当年走投无路,刘玄德好心收留于他,他却恩将仇报,反夺徐州,此等无信无义之徒,其死乃咎由自取,又与玄德何干。
至于那刘表,在其有生之年,玄德可谓对其忠心耿耿,后来的荆州也是从曹操手中所得,又怎能说他是背叛了刘表。”
杨松不厌唇舌,慷慨激昂的替刘备一通的辩护,不过其所说倒也确有其理。
张鲁犹豫的神情马上又坚定起来。
马超面色愈沉,话锋一转又道:“就算如此,但刘玄德终究乃枭雄,如果主公亲自与他会面,到时候他忽起歹念加害主公,夺主公汉中之基业,又当如何是好。”
张鲁刚刚才坚定起来的信念,一听马超这话,马上又重归犹疑。
杨松冷笑道:“玄德在信中也说了,只率一百亲兵前来面见主公,孟起难道是担心,刘玄德会蠢到只带一百人来就想加害主公,夺取汉中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设想,就不要再争了。”
马超与杨松私下不和,这一点张鲁也知道,他二人现在的争吵,多少也夹杂着个人的情绪,张鲁便有些听不下去。
那二人被斥,顿时都不敢再吱声。
这时,张鲁将目光转向了阶下另外一人,问道:“子茂,此事不知你有何看法?”
张鲁所询问那人,正是帐下谋士阎圃。
此人与杨氏不同,他本为巴西南充人,早年在汉中为吏,后张鲁得汉中,便成为其麾下谋土。
这个阎圃在汉中没什么复杂的关系网,平素献计行策,多能秉公而论,张鲁每遇不决之事,反倒更喜欢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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