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封摇头一叹:“兄长你仁厚爱兵是好的,但是也要看情况。兵法云:卒未亲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越是对待这种嫡属的士卒,就越要用法严厉,不然只会纵容士卒不服军纪。”
刘封也没多想,一番大道理脱口而出,刘琦听了不禁目露奇光:“阿封,你刚才那两句兵法要诀,不知是何人所授,是徐先生吗?”
“这个……就是《孙子》里所说,我也是在兄长你的书房里随便翻到的。”刘封心下也有几分惊喜,没想到自己这几日来的苦读还小有成就,如今竟能随机应变,把刚刚学过的知识跟现实相互联系,看来自己还真有几分治军用兵的天赋呢。
经刘琦这么一问,刘封忽然想起了那份笔记的事,当下便欲询问笔记的主人是谁,正这时,数骑人马飞奔而入,为首者正是徐庶。
“子德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方才北营忽然火起,我一路赶来,附近街市一也片混乱,都说曹军杀进城了。”徐庶狐疑的问道,他一身全副武装,手里边也多了一柄钢枪,俨然一副准备打仗的样子。
“可能是一部分混入城里的曹军奸细煽动叛乱,不过已经被阿封给弹压下去,现在没事了,元直先生不必担心。”
回答之时,刘琦的表情有点不好意思。也难怪了,北营里驻扎的是刘琦的三千嫡系精兵,他曾经多次在徐庶面前夸口,说他这三千兵马个个忠勇不二,足以与曹操的精锐北军相匹敌。而眼下,令他自豪的精锐,却仅仅在敌人几个奸细的煽动下就乱成一锅粥,他感到面子上挂不住也是情理之中。
徐庶瞟了刘封一眼,那一闪即逝的眼神中,似乎流露出几分惊奇,显然,刘琦的那句“已经被阿封弹压下去”,让这位刘备幕下第二号谋士感到有些意外。
“那就好,那就好。”徐庶长松了一口气。
几人回到刘琦的帐中,徐庶将头盔往案上一放,直言不讳道:“恕我直言啊,大公子你手下实在是缺得力的将才,不然军纪也不会这般散慢,只被几个贼人一煽动就乱成一团。这要是改日曹操大军杀到,临战之时岂不一个风吹草动就不战自溃,到时候只怕后悔也来不及了。”
徐庶还算客气,没有直接数落刘琦治军水平不行,而是把原因归咎于他手下的将官都是庸才上来。
刘琦连连点头,愧然道:“是啊,其实我任江夏太守也才不到一年,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挖掘提拔人才,出了今天这样的丑事,实在让你们见笑了。”
徐庶的表情越发的严肃,他在帐中来回踱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时不时的摇着头焦虑的自言自语:“这件事确实棘手,咱们总共才有兵马不到两万,子德公子手下的兵马就占了一万。这半数的士兵都缺乏军纪和训练,到时候一旦跟曹军开战可该如何是好。”
看到徐庶现下的表现,联想起此前诸般线索,再加上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忽然间,刘封觉察到了其中的异常。
“我缺得只是将才而已,叔父帐下却不乏良将,像云长、子龙,还有徐先生和阿封,你们正好可以帮我分领兵马,好好的把他们训练一下。”
刘封的目光紧盯着徐庶,当刘琦的提出这个建议时,徐庶的眼眸中分明闪过一丝特殊的神色,那是一种得意,还隐含着某种志在必得的自信。那眼神,瞒得过直性子的刘琦,却瞒不过刘封这双锐利的鹰目。
此时,刘封对自己的判定已有了七成把握,看来这一次的所谓兵变,极有可能是徐庶所暗中策划,正如他那日所言,这才是他侵夺刘琦兵权的妙计。显然,蒙在鼓里的刘琦乖乖的上钩了。
那一丝得意一闪即过,徐庶并未立刻答应刘琦,他的表情反而又为难起来:“都是自家人,按理讲子德公子开口了,我们不能不帮忙。只是云长手底下收编了几千襄阳投奔来的降军,我们这边也在忙于整编训练,只怕腾不出手来呀。”
徐庶的推拒令刘琦立马急了,他赶紧拉住徐庶的手,一脸恳切道:“既然是一家人,这件事无论如何你们也要帮忙,若是战事一开,我这一万兵马拖了后腿,岂不误了抗曹的大计。”
在刘琦的百般请求下,徐庶只得无奈的叹道:“好吧,子德公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若再不答应,主公知道了定会怪我。这样吧,我先与云长商议一下,过些时候再拿出个具体方案与公子过目。”
刘琦很干脆道:“用不着过目,你和云长商议好后,马上行事便是。”
一旁默默倾听刘封,此刻心中不禁暗叹:子德呀子德,你到底还是没什么心眼,这样的乱世,又怎能有你的立足之地呢。
第三十章组团忽悠
“阿封,帮我练兵之事,也要有劳你了,你可不能不帮我这个兄长啊。”刘琦见徐庶答应,大为欣喜,转而又向刘封笑着求道。
刘琦转身之际,徐庶眼睛一眯,向他暗使眼色。刘封这下基本确信,这场兵变的闹剧十有八九是徐庶的计谋了,明知如此,却又不得不陪着他继续演戏。
“上次长坂坡还是我第一次上战场,输的那般惨痛,兄长你让我帮你练兵,就不怕我越练越差呀。”刘封自嘲道。
刘琦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道:“你就别谦虚啦,刚才你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冷静,轻轻松松的平定了乱局,就凭这,为兄就对你一百个放心。”
“大公子,你方才是如何平伏叛乱的,庶倒是十分想知道?”似乎是因为自己精心策划的计策,被刘封轻描淡写的搞定,徐庶对此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不待刘封谦虚,他那从兄就抢着把刘封方才的所作所为,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
竖耳倾听的徐庶手抚着稀疏的胡须,微微笑而点头:“大公子这一招的确深合兵法之妙,如果庶猜测的没错,大公子这几日莫非是得到了高人指点?”
刘封咧了咧嘴,一副不以为然:“哪有什么高人,我当时也就是灵机一动,误打误撞上而已。”
在徐庶面前,刘封并未吐露实话,没有向跟刘琦方才所说那样,说自己这些天来读过兵书。原因无他,无非是为了保持低调而已,毕竟徐庶与刘琦的身份大不相同,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刘封并不愿向他过多的显露出自己的才华与能力。
“阿封你就别”
刘琦当然不会考虑到刘封的用意,对刘封方才的解释很不“满意”,正欲再说时,刘封赶紧打断了他:“兄长,既然这里的兵变已经平定,那我和元直先生就先赶回城外我们的大营去了,我怕曹贼派来的奸细会两头作乱。”
提及正事,刘琦就再敢再多挽留他们,于是二人告辞,故作匆匆的离开了北营。
一出营门,刘封就向徐庶使了个眼色,二人纵马快行,与后边的部属拉开了距离,刘封表情严肃的问道:“先生,你老实说,这一次北营的兵变,是不是你暗中所策划?”
徐庶干咳了一声:“刚才在帐中之时,大公子不就已经猜到了么。”
他这算是承认了。
徐庶奉刘备之命行事,初衷无可厚非,手段也确实高明,不露声色的就让刘琦主动出让兵权,他这计策刘封其实还真是挺佩服的,但让刘封恼火的是,这样重大的事,事先他却没有通知自己。
刘封表情平淡,冷哼一声:“先生计谋确实高明,不过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是不是能事先支会我一声,就算我帮不让什么忙,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帮倒忙,若是一不小心坏了先生的布局,这个责任我可担不起。”
徐庶觉察出了刘封的不悦,却仍然一脸的笑意:“大公子有所不知,计策实施前,我本是打算跟大公子通报一声,可是我派人寻遍了夏口城都没能找到公子,事出无奈,还请大公子见谅才是。”
徐庶的解释令刘封心头一震,他猛想间想起,今天一天自己可都是躲在刘琦的别院里吃喝玩乐,也难怪徐庶会找不他,这样看来,这件事还是自己的问题了。
刘封的不悦之色顿时烟销云散,如刃的剑眉舒展开来,摆手道:“其实也没什么了,我也只是怕误了父亲的大计而已,又岂会怪元直先生。”
刘封表现出大度无谓时,徐庶的眼瞄却忽然眯了起来,眼神中流露着几分狐疑。他拨马凑近刘封,脸伸了过来,高挺的鼻子使劲的嗅了几嗅。
“元直先生,你干什么?鼻子不舒服吗?”刘封一脸茫然。
又猛吸了几口空气,徐庶的神色转为几分诡秘,嘿嘿的干笑了几声:“公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公子这一整天的时间,都在跟子德公子花天酒地去了吧。”
刘封心头一震,猛的想起刺杀刘琦一事,既然徐庶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难不成他早就派人暗中跟踪刘琦,莫非刺杀之事真是他所指使不成?
“先生何出此言?”刘封暂不点破,平静的反问一句。
“我见到子德公子时,闻到他身上有很重的酒气,还有脂粉味,我早听闻他嗜好酒色,今日兵变之后才一身酒气的赶到现场,多半又是去花天酒地去了。而公子你身上的味道,跟子德公子一模一样,你们两个又年纪相仿,脾气相投,所以我才敢有此猜测。”
徐庶的观察力果然敏锐,他的分析倒也缜密合理,令刘封无可否认,或者说,刘封压根就不想去否认。
“还是瞒不过徐先生的鼻子呀,这个嘛,难得子德兄长有雅兴,我只好陪他喝了几杯。”刘封坦然的承认了事实,接着口锋却又一转:“不过,今天我与子德吃酒时撞上一个刺客欲要刺杀子德,而那个刺客身上,竟然还带有刻着父亲名号的令牌。”
刘封并没有直截了当的询问,而是委婉的加以暗示。
徐庶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大公子,如果你认为如此拙劣的刺杀计划也是我所安排的话,那你可真是小看我徐庶的智谋了。”
徐庶虽然机谋鬼变,但在自己面前根本没有矢口否认的必要,刘封先前的担心,此刻自是彻底释然,遂是笑道:“我当然知道以先生的谋略,不可能行此拙计,不过我又觉得这么低级的离间计,也不大可能是曹操指使。若非如此,又是谁既想要子德的命,又想离计他们叔侄间的关系呢?”
徐庶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抚须道:“大公子虽是江夏太守,但我想江夏郡中,想要归顺曹操的人不在少数。今日的刺杀,很有可能是那些降曹派的人自作主张,想要向曹操邀功请赏。”
刘封面露忧色:“子德这个人性情随意,平时对自己的安全疏于防范,若真是降曹派想杀他,我只怕他躲得了这一次,躲不了下一次。”
徐庶沉思了片刻:“子德公子这面旗帜,对主公将来掌控荆州至关重要,在此之前,他绝不能够死,看来今后我们要暗中加强对他的保护才是。”
徐庶的话刘封的心头微微一凛,在他那口气言辞中,刘琦似乎根本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枚可供利用的棋子罢了。
这一份冷漠,忽然让刘封有种感同身受的寒意。
第三十一章两路大敌
在北营兵变发生后不久,刘琦就主动的让出了大部分兵权,将麾下大约七千人的兵马直接指挥权让出来,这就意味着,本来兵力占多数的刘琦,目下能够直接统率的兵力不足三千。
在身处樊口的刘备遥控指挥下,徐庶又借机向刘琦提出了调整夏口的防御,以牙门将军赵云统率四千刘备军接管夏口各门,而以防备东吴为名,将刘琦的两千兵马调往夏口城南水寨。
刘琦原本就对东吴深有戒心,如今徐庶以这样的理由提出换防,反而是合了他的胃口,于是,在一番调动之后,夏口城中属于刘琦的嫡系人马只余下不到一千,这也就意味着,夏口城实际控制权已经掌握在刘备的手里。
时间进入九月,平静了不到一个月的夏口城,再度被一个惊人的消息所震动:
建安十三年八月末,曹操亲率号称四十万西路大军,战船千艘,由江陵出发,顺江东进,浩浩荡荡的杀向夏口。同时,曹仁统帅的号称三十万北路军,战舰五百余艘,从汉水上游重镇襄阳开拔,沿江汹汹南下。两路曹军对夏口形成了夹击之势。
曹操对夏口发起进攻是迟早的事,这一点江夏将士们都早有心理准备,但人们没有料到的是,曹操七月中旬逼降刘琮,八月初占领江陵,仅仅在不到一个月的休整之后,就迅速的向江夏杀来,这个时间比大多数人预料的都提前了许多。
收到曹军出兵情报的当天,关羽和徐庶就即刻派人报知身在樊口的刘备,请他尽快催促去往柴桑的诸葛亮,劝说吴军赶快出兵支援江夏。
与此同时,关羽率所部一万多水军,深入汉水,在夏口上游预定的防线就位,准备抵御襄阳而来的北路曹军进攻。而由于东吴的援军未到,徐庶只能令部署在夏口的水陆兵马昼夜加固营垒,如果东吴援军不能及时到达,他只能依靠这区区万余兵马来抵御西路曹军主力的进攻。
瑟瑟秋风中,整个夏口都笼罩在即将到了的战争阴云中,无论是军人还是平民,都心怀着忐忑,毕竟,强大的曹军来势凶猛,即使信念最坚强的战士,面对着实力有着巨大悬殊的敌人,此刻他们的信心也不得不为之动摇。
天色将晚,半壁斜阳慵懒的躺在天与水的一线之间,波光鳞鳞的江水铺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江水有节奏的拍打着栈桥上的乱石。
每当日落之时,刘封就会站在栈桥上,远望着长江东去的方向,那里是东吴的所在,和大多数一人,刘封一样在翘首以盼着吴军的出现。
尽管刘封知道他对历史的改变看似很轻微,但他却不敢肯定,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一挥翅之间,所掀起的连锁效应,到底能影响有多深远。所以他才会担忧,倘若赤壁之战不能按他所料想的那样进行,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渡过眼前的这场劫难。
身后传来马蹄声,回头看去,徐庶正策马而来。
那张五官分明,堂堂正正的脸庞,此刻也多了几分疲惫,深陷的眼眶内侧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青黑,看得出来,日夜对着一份份急报冥思苦想着对策,让这个曾经精神饱满的男人憔悴了不少。
“元直先生,你不在营中思索应敌之策,怎么也有雅兴来江边欣赏落日了。”刘封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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