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表与刘备既有兄弟之谊,又有君臣之分,这也就是说,如果刘琦才是荆州牧的合法继承人的话,那么刘备跟刘琦的关系,就不仅仅是叔侄,还多了一层君臣的关系。
刘备以仁义自居,但对待刘琦这个侄儿兼“上司”却如此的残忍刻薄,不但用尽手段夺其权力领地,而且还将之软禁起来,如此所为,用不仁不义来形容也不为过。
如果刘琦能够脱离刘备的控制,向世人揭露刘备的所作所为,那么必将对刘备的“仁义”之名造成沉重的一击,鉴于刘备夺取江夏大权的事实,又使他根本无力回击,则刘琦介时便将占据道义的优势。
古人有大义灭亲之举,刘封介时则可以“不耻愚孝于刘备这样不仁不义之父”为理由,堂而皇之的宣布与刘备决裂,转而“拥护”据有道义优势的刘琦。
那么,到那个时候,尽管世人仍然会对刘封的“背父”之举有所指摘,但毕竟刘封是拥有“大义”的理由,所谓的“背父”对他声名所造成的负面影响,自然也将被削减到微不足道的地步。
庞统的智谋果然是非同寻常,竟然能想到这种刘封作梦也想象不到的奇策,如果不是庞统的指点,刘封根本意识不到,他这看似软弱无能从兄,竟然对自己有着如此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刘琦在此提醒之下,也猛然省悟过来:是啊,一直以来,我都百般敬重刘备,一直把他视作抗曹的领袖,其实,我才是荆州合法的继承人,岂能让刘备一个客臣宣兵夺主。
想通了这一节,刘琦的精神顿时大为振作,但他的顾虑尚不只如此。
“我承认阿封你所说的都对,可是事实却是江夏郡已被刘玄德控制,我现在连想要一个栖身之地都要看他的脸色,又如何能脱离他的控制,更不用谈跟他公开反目了。”
刘琦这一次的担心,刘封就无法帮他消除了,事实上,这也是他所面临的难题。不过刘封却仍然信心十足,因为庞统曾的提醒他机会即将降临,刘封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庞统所提到的机会,或许正是解决刘琦所提到的那个难题的解决之策。
慷慨的对话结束,阁堂中重新陷入沉默。
须臾,刘封深吸了一口气,诚恳道:“你我兄弟既已决心同舟共济,那便当坦诚相当,我可以实话实说,兄长方才的顾虑,我暂时还未想到解决之策。不过,我绝对有信心找到办法,我只想请兄长你相信我。”
有些时候,诸般诡绝的借口,反而不如一句坦诚的实话更作用。刘琦的脸上,忧虑渐渐隐褪,取而代之前的则是一种信任和欣慰的平静。
正视着刘封坦诚的目光,刘琦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当然相信你。不过我还要问一句,你真的下定决心和你的父亲决裂了吗?”
刘封冷哼一声:“他的收养之恩,我早就有用长坂坡时拼死相救阿斗还了。现在他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于他有恩的兄长你,而且还纵容部下猜忌逼迫于我,愚忠于这样不义不仁之徒,我早晚会死无葬生之地。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我就不信,你我兄弟联手,还能杀不出一个光明的未来吗。”
刘封的决毅与雄心,深深的感染了刘琦,此刻,他一身的软弱与迟疑已烟销云散,脸上涌动着的则是兴奋与愤慨。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兄弟齐心,放手一搏!”
第六十九章捅破窗户纸
三天之后。
初升的旭日所射出的万道金箭,将阴聚在夏口城上空的乌云驱散,十几天来,终于难得见一个好天气。
覆盖着皑皑白雪像是给夏口城铺上了一床洁白的棉被,东升的朝日,用她手中光作的针线,又在上面绣上了一层细碎的金边。
清冷的空气中,刘封策马绝尘,飞奔在空旷的街道上,过不多时便到抵达了太守府。今早刘备从赤壁回到夏口,回到太守府中之后,他来不及休息就立刻下令召集几名身在夏口的重要高层文武前来议事。那时的刘封正在晨练,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赶紧赶了过来。
府门外停靠着几辆马车,显然有人已先他一步抵达。刘封翻身下马,将坐骑丢给了守门的士卒,大步流星的进入了太守府。
原本刘封在出征鲁山之前,也是住在太守府的,但后来糜竺代替刘备和不在的孔明处理一些江夏政事,时常出入太守府,因为糜竺的猜忌,刘封不想看其脸色,此番回到夏口之后,便找了个借口,一直住在军营之中。
他曾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一月,对此间的布局再熟悉不过,一入府门便径直的前往了议事堂。
“阿封,好久不见呀。”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几步之外传来,寻声望去,糜竺正从拐弯的沿廊走来,那一张微笑的慈爱面孔,在刘封看来却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恶心。
‘真是冤家路窄啊。’
在决裂之前,戏还是要演下去的,刘封忙拱手道:“原来是舅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夏口的?”
糜竺盯着刘封,眯着眼道:“我也是昨晚刚刚回来,阿封,恭喜你啊,鲁山一役,你可是立了大功,真给咱们刘家军长脸了。”
言词是在恭喜,但腔调却阴阳怪气,刘封自然听得出其中的讽意。
“什么功绩不功绩的,我能打赢那一仗,还不是全靠小舅舅,只可惜小舅舅他却………唉!可恨的许褚,早晚有一天,我必杀了他为小舅舅报仇血恨。”
无论从语气还是神态,刘封的演技显得比糜竺要强得多,在旁人看来,此刻的刘封俨然是一个为舅舅之死而伤感激愤的好外甥。
凭心而论,糜芳之死,确实是咎由自取,但糜竺却不这么认为,妹妹的死,已让他打内心里对刘封产生了先入为主的猜忌,而弟弟的死,则更加重了这种猜忌。此刻,刘封越是表现出与己无关,悲痛伤感的样子,糜竺就越加的感到厌恶。
“阿封你有这份孝心,你二舅的在天之灵想必也会安慰了。你这次在鲁山一役立功,舅舅我和主公他们也都为你感到欣慰,不过舅舅还是要叮嘱你一句,对你而言,建功立业什么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个诚实的人,好好恪守孝道,你明白吗?”
糜竺这又是在暗示,刘封岂又听不出来,如果此之前,刘封一定会小心谨慎的应付,不过现在,糜竺的这种明确表露出来的猜忌,却正好落入了刘封的陷阱之中。
星目环扫,见四下无人,刘封伤感恭谦的表情忽变,俊朗的面容浮现出几分冷漠,他冷笑一声:“舅舅你也不用拐弯抹角,你其实不就是想警告我,要认清楚自己这假子的身份,安分守己一点,将来不要跟你那阿斗亲外甥争位子嘛。”
此言一出,糜竺神色立变,爬满皱纹的脸上瞬间闪过一抹震惊。糜竺确实是想暗示警告刘封,但好歹碍于颜面,不敢直白的说出来,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刘封竟然自己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你……你乱说什么……我哪里有这个意思。”糜竺这下反而有点不知所措,明明被刘封戳中了心思,但这层窗户纸一捅开,他却又吞吞吐吐的不敢承认了。
看他那副窘样时,刘封心下好笑,口气却越发的咄咄逼人:“舅舅,你耍的那点小动作,你以为我不知道么。哼,你不就是怀疑在长坂坡时,是我杀了母亲,还想害死阿斗么,我实在是搞不懂,舅舅你也算饱学之士了,怎么会有这么荒唐可笑的想法,你就不怕说出来后,让外人笑掉大牙吗?”
刘封的言词已是相当的无礼,根本就是在公然的讽刺糜竺,他这出乎意料的举动,终于是把糜竺给逼得恼羞成怒。
“阿封,你岂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好歹是你的舅舅,你的礼数何在!”糜竺呼吸急促,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也因恼羞而气得通红。
“礼是相对的,想要别人尊重你,你首先就得尊重别人,舅舅你说是不是。”刘封笑眯眯的说道。
这教训小孩儿似的言辞口气,彻底的把糜竺给激怒了,他指着刘封的鼻子斥道:“刘封,你总算是露出你的本来面目了,我这就告诉主公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看你还能如何嚣张。”
刘封嘴角斜扬,露出一抹诡笑:“舅舅,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有点疯了?那你觉得,你就算告诉了父亲,他会相信那个向来彬彬有礼的儿子,突然之间就莫名其妙的变得不知礼数这样荒唐可笑的事吗?嘿嘿”
“你你”糜竺被刘封顶得不知该如何斥责。
刘封哈哈一笑:“我还要去见父亲,就不陪舅舅你闲聊了,我先走了。”
刘封带着得意扬长而去,留在身后的糜竺则是怒视着他这突然露出“狰狞面目”的外甥,气得几欲吐血。
也不知僵在原地多久,刘封早已不见了影子,一股冷风扑面而过时,糜竺激愤的心情才总算稍稍平伏下来。
糜竺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看着刘封消失的方向,心中的报复之意渐渐在凝聚:哼,没想到这个小子竟如此嚣张,看来我不提前把那事捅出来是不行了。
在沿廊尽头的隐蔽之处,刘封鹰一般的目光正悄然注视着糜竺变化,口中喃喃道:“老家伙,该忍不住要发难了吧,我等着你给我铺路呢。”
第七十章重大决策
不再理会糜竺,刘封一路去往了议事堂,还在门外之时,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热闹声。
‘庞士元,希望你所说的机会就在今天出现。’
刘封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沉着的微笑信步走入了堂中。
一眼映入眼眸的,自然是端坐在大堂中央主座的刘备,在那张爬满岁月痕迹的脸上,刘封看到了四个字:春风得意。
此刻的刘备,正在与旁边那人谈笑风生。
那人身上披着黑色的战服,身量极是魁梧高大,在那衣服下面的骨架非常宽,手脚长而粗大,显得雄壮异常。而他的肤色则仿佛经过烈日的暴晒,黑里透着微红,两道斜插发间的剑眉下是一对点漆般的眼珠,四方的国字脸留着一圈寸许漆黑漂亮的髯须,充满了刚猛霸道的雄性张力。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中央的刘备身上,当刘封低调的轻步走入堂中时,即使是距离他最近的孙乾也没有察觉,而那个人却像一头嗅觉敏锐的狼,陡然之间嗅到了异常的味道。
他猛然转过头来,如炬的双眼扫门口这边,那黑色的眼珠似狼似虎,带着一种狂野的兽性凶猛,却惟独少了几分人气。
那个人,正是张飞。
狂野的眼神蓦的褪去,一丝笑意慢慢的从嘴角扩散开来:“兄长,阿封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一转,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射向了刘封。
刘封轻吸一口气,大步走上前来,沿途与下座的其余文武幕僚微笑示意,最后他来到刘备跟前,屈身一礼,拱手道:“见过父亲。”
躬身之时,刘封的暗暗咬牙:刘玄德,这是我最后一次向你低头,下一次,我便将以敌人的身份,昂首挺胸的面对你。
“封儿来了,坐吧。”刘备微笑着点了点头,表情略有些平淡,事隔许久再见这个儿子,脸上看不到久别重逢的欣慰之色。
刘封转而又向张飞拱手一礼:“三叔,许久不见了。”
张飞的表现则是相当的热情,他起身大步上前,虎钳似的大手掌重重的拍向刘封的肩膀,笑呵呵道:“是许久不见了,阿封你不但长结实了,而且听说你在鲁山还击败了许褚那厮,真是给你父亲长脸啦。”
关羽和张飞身上虽然都散发着一种浑然天生的霸气,但关羽的那种孤傲的霸气,对任何人都会产生强烈的压迫感。张飞则不同,他的那种傲然之气,虽会对敌人会施以极大的震慑,但对自己人时,却变得含而不露,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亲切之意。
此刻站在张飞跟前,刘封已感受不到初始时的那种原始的兽性,眼前这号为万人敌的虎熊之将,俨然只是个形容有些粗犷,但性情却相当豪爽的邻家大叔。
只是,此时热情的叔侄,也许很快就将成为非此即彼的敌人。
对张飞的赞赏,刘封只付之一笑,却用略带几分伤感的语气叹道:“二叔之赞,侄儿实在是愧不敢当。鲁山一役其实都是小舅的功劳,只恨我没能保护好小舅,让许褚恶人害死了他,唉”
刘封这是以退为进,为呆会糜竺的表演给在场的观众们先预热一下。
果然,张飞非但没有怪他,还安慰道:“阿封你这是什么话,你小舅是被许褚那厮害死,你能在先败的情况下反败为胜,这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兄长,你说是吧。”
刘备怔了一下,忙点头道:“翼德说得对,封儿你就不必过多自责了。”
和其他诸人客套过几句后,刘封回到了自己的座上,刚刚浅饮过一口茶,便见糜竺也进了来。在与刘备等人见礼之后,糜竺坐在了自己的对面。
刘封低头饮茶之际,悄悄的瞟了一眼对面的糜竺,方才被他气晕了的这个舅舅,此刻正在目不转睛的死死盯着自己,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刘封岂会畏惧糜竺的眼神,但在场的这些人当中,不乏眼光锐利之辈,刘封怕被这些人瞧出几分端倪,便假装无视糜竺怀有敌意的怒视,只顾坦然自若的喝茶。
大约半个时辰后,除关羽、诸葛亮外,徐庶、张飞、赵云、简雍、孙乾、伊籍等文武先后到达。
“兄长,你此番把咱们都召集在一起,必是有什么重大的决策吧?”张飞等不急诸葛亮到,便忍不住问道。
刘备环看了一眼众人,微微笑道:“其实这一次我仓促的召集诸位前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孔明军师既然暂时还未到,我便先说一下这第一件事。”
众人都打起精神,洗耳恭听。
“这头一件事自然是关于赤壁决战。在我离开赤壁之时,探知对岸乌林的曹军已经开始把战船铁锁连舟,周公瑾的诸般计策均已奏效,相信最后的决战很快就可以见分晓了。”
在场诸人,除了刘备亲赴赤壁外,大多数人都留守夏口,对于赤壁方面的局势,众人都所知甚少。而这些人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对赤壁一战能否得胜持有怀疑,如今忽然听刘备说战事很快就要见分晓了,很多人都感到有点惊讶。
“兄长,决战的胜算有多少?”张飞急着问道。
刘备抚须而笑,却并没有回答。
次座的徐庶一眼洞穿了刘备的心思,便笑道:“翼德将军难道还没看出来吗,此战,主公是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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